破鬼 第97章

作者:萧有钱

  荀言:“他不是娶你,而是想借命。”

  阮莹:“命怎么能借呢?”

  荀言:“你是否泄漏过自己的生辰八字?包括你的父母亲友,最近是否有人问过你的命格?”

  阮莹:“有是有,只是,那已经不是最近了,是一年多以前,我们家路过了一个云游的算命先生,来讨一碗水喝,说作为答谢,可以替我算一算姻缘富贵,不收钱。我娘信这些的,告诉那个算命先生我的生辰八字。那个算命先生说我平安顺遂,是大富大贵的命。我觉得他是骗我,可是我娘被哄得开心,便也算了。”

  古大师:“他的确是骗你——小姑娘,你现在命宫染着黑气,上有一道斜斩纹,将命宫一分为二,是大为凶险的命格,且那道斜斩纹源自亲缘宫,说明你若出事儿,必定是为家人所害,要想活命,最好离家越远越好。”

  秦以川:“你还会看相?”

  古大师:“人在江湖,技多不压身,而且看相可比看风水赚钱多了。不过小姑娘,你倒是也不用害怕,你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只要不回家,就肯定不会出事。”

  阮莹:“可是,可是不回家,我去哪里呢?我爹卧病在床,家里的米都快吃完了,娘带着弟弟,根本没有法子出去做工赚钱,如果我不回去,我爹娘和弟弟会被饿死的。”

  荀言:“你回不回去,家人都难得善终,朱旭活不过今年,朱家好不容易找到你能够给他续命,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逃走,他们一定会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阮莹的声音里染上哭腔:“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荀言:“万事根源都在朱家,若朱家没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秦以川:“你和这个朱家有仇?”

  荀言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古大师:“但是现在有个问题,这里是民国二年,是已经发生过的时间点,我们在这里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救的人,真的是救得了的吗?”

  荀言:“时空穿越这种事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地方不是真正的民国二年,只是一个永远停留在民国二年的空间而已。我们要救的也不是人,而是要破这里的局。”

  古大师:“我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听懂,什么意思?”

  秦以川:“以后就明白了。你留在这看着她。”

  古大师:“那你们呢?”

  荀言:“去朱家。”

  民国时期的东洲,无论是人口还是规模都比现代化大都市东洲差远了,占地面积顶多算个镇,而此时时局动荡不安,夜间的宵禁制度在这里还没有完全废除,秦以川跟在荀言身后,有两次和巡逻的保安团险些擦肩而过。

  朱家在此时是整个东洲的大户,往上和晚清皇室关系千丝万缕,也算有身份;往下朱家老太爷脑子一绝,和这里的外国管事关系莫逆,等外国人撤走之后,便由他接手了东洲负责治安巡查的保安团和警察厅,俨然已经成了此处的土霸主,连住的地方都搬进了洋人修建的大宅子,充满了西方特色,门口挂了一个牌匾,写着“朱宅”两个字。

  宅院后门种着茂密的一大片竹子,甚至连墙头都被遮住许多,荀言和秦以川藏匿在竹影之中,从墙上可以将这间宅子的状况尽收眼底。这么得天独厚的藏身之处,如果不是对朱家非常熟悉,是绝对找不到的。

  大半年的,朱家大多数的屋子都黑着,只有两间上房亮着灯,偶尔能看见人影走动,应该是伺候饮食起居的保姆之类的打工人。荀言默不作声,像是在等着盯什么人。

  秦以川:“你在这住过?”

  荀言有点敷衍地“嗯”了一声。

  秦以川:“就你自己?”

  荀言这次连“嗯”都没了。

  秦以川:“你是从哪找着我的?”

  荀言仍是不说话,像没听见。

  秦以川:“关于这段记忆我其实一直挺疑惑的,咱们俩几千年来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后来,我最后的这次轮回里遇上余青衫,进了辑阴司,而你也恰巧遇上他,被收入门下。咱们俩谁先谁后认识余青衫,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这次活过来,就遇见你了。”

  荀言:“你想说什么?”

  秦以川:“你知道我是怎么遇上余青衫的吗?”

  荀言:“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秦以川:“这就挺巧的,因为我也不知道。”

  荀言又不说话了。

第221章 软家的秘密

  秦以川:“你知道我每次,从死后到重生,都要经历什么过程吗?每次活过来,都有几年的记忆是浑浊不清的,就和人的幼年时期没有记忆一样。红红虽然每次都能找到我,但那已经是我重新长大之后,才能和她联系上。所以我一直对自己特别好奇,我没成人类的时候,该不会是以游魂的状态在世间飘荡吧?”

  荀言:“不是游魂,而是以原身的状态活着。”

  秦以川:“就你画上那个?”

  荀言:“差不多吧,但实际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很像一只尾巴长点的猫。”

  秦以川:“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在这住了多久?”

  荀言:“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你的黑玉书已经拼凑得差不多了,我才能感应到一些气息,在一座山上找到你。在这住了不到四年,到你化形的关键时期,遇到了余青衫,就加入了辑阴司。”

  秦以川:“你可不是一个喜欢抱团的人,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进入辑阴司?”

  荀言:“余青衫那有一颗蛟蛇化龙时留下的金丹,对你的恢复很有帮助。辑阴司没有任何人有本事将这颗金丹化为己用,给了你,也免得浪费。而且当时鬼门已经有人发现你出身不凡,盯上你了,你进辑阴司,也能省很多麻烦。”

  秦以川:“你倒是挺懂一石二鸟。”

  荀言极浅的笑了一下,下一瞬间眼睛一抬,就看见一个跛脚的黑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朱家后门,扣了几下门,门房的灯不大一会儿就亮起来,将门外的人迎进来之后又谨慎地关上大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直接将这个黑衣跛脚男人带到了一直亮着灯的那间卧室。

  两个壮汉紧随其后,扛着一个麻袋进去,不多时里面的所有人都被赶出来,只剩下送进去的麻袋和黑衣男人留在房中,灯被关掉,里面却闪出白森森的影子。

  像是蝙蝠的东西被吊在房梁上,正发着夜明珠一样的光。阴森的怨气像滴下来的墨水,汇聚在房间之内,却半点溢不出来。这就是“借命”。

  被扛进去的麻袋里,装着的是个人;不到半个时候又被黑衣男人提出来,但里面的轮廓,已经成了尸骨。秦以川看着那麻袋被扔进后院的水井,脸上的神色有点冷。

  秦以川:“救不了?”

  荀言:“这里的时间是乱的,朱家在民国二年七月初七就已经被灭门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

  秦以川:“那叫阮莹的姑娘也死了?”

  荀言:“她可能没死。但是一定已经不是人。这片鬼蜮,很可能就是她用自己的执念制造出来的。”

  荀言的嘴里很少能听见不确定的描述,秦以川心里的好奇被勾起来,但是没有接着问,毕竟他们都已经身在鬼蜮,当年的事情,肯定会在鬼蜮中再重演一遍。

  而他们还不能轻易干预,毕竟谁也不知道,阮莹制造出这个鬼蜮到底想干什么,万一轻举妄动,惹得她失去理智发狂,又得应付一场恶战。

  麻袋被扔进水井之后,黑衣人费力地将一块石板拖到井口,石板上捆着绳索,又刻着鲜红色的字,只是距离隔得有点远,看不清那字写的是什么,但能猜出七七八八,无非就是用来镇压横死之人,免得死后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秦以川:“这人是谁?”

  荀言:“鬼门的,外号叫黑瘸子,各种邪魔外道都精通些,很难缠。”

  秦以川:“死在这了?”

  荀言:“没有。在这里只是被剥了皮,后来被西疆那边带走,制成了血尸,用来看守龙脉,但是后来那个龙脉被一个姓张的人破了,黑瘸子也彻底死在那了。”

  秦以川:“剥皮是谁做的?阮莹?”

  荀言:“不知道。朱家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东洲,所以没插手,对更详细的内情也一知半解。”

  这就有点巧合了。

  当年这里出事,恰巧荀言不在;而一百多年后,他们踏入鬼蜮,偏偏又遇上这件事重演。

  就好像算好了,非要让荀言掺和一下不可似的。

  秦以川:“你觉得这个鬼蜮,像鬼门故意安排好的吗?”

  荀言:“鬼门支配不了这么大的鬼蜮,阮莹不是鬼门的人。但我当年在这里的时候,听说过一个传闻。”

  秦以川:“什么传闻?”

  荀言:“东洲曾有一个阮家,此前一直是在京城为官,但其官职却无一人知晓。之后晚清末年突然没落,阮家所有嫡系男丁全部暴毙,这件事传言纷纷,但是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阮莹是这个阮家的旁支,那她身上可能存在什么秘密,也是这个秘密让她能制造出这么大的鬼蜮,甚至能将我们三人困在这。鬼门利用办事处的人引我们过来,大概率也是冲着这个秘密来的。”

  秦以川:“你当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怎么没有去阮家探探情况?”

  荀言:“就算是有秘密,有与我无关,便懒得掺和。”

  秦以川心道:当年你懒得掺和,可是过了一百多年,不还是得掺和?可见有些事情因缘际会皆是命数,想躲也躲不掉。

  朱家后院,黑瘸子将井口盖好之后,又多贴了一张符纸,这才总算放了点心,戴上斗笠出门。天还没有亮的意思,月亮泛着惨白的光,天上分明没有乌云,整个朱家却落下毛毛细雨。

  黑瘸子出了门就不知去向,就连秦以川和荀言都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大概弄明白了朱家的确在做用活人借命的行径之后,他们本想暂且离开,可还没等转身,秦以川就听见一阵细细的哭声。低沉喑哑,如泣如诉,无孔不入。

  秦以川与荀言的目光有刹那的交汇,两个人都听见了。

  秦以川:“从井里传上来的,但是周围一点怨气都没有,不像闹鬼的样子。去看看?”

  荀言微有迟疑,但还是点头。

  月亮的光在地上铺了一层霜,水井的符咒上涂着朱砂,在霜色中殷红如血。哭声是从井下传来的。

  荀言的手落在封着井口的石板,稍一用力将石板挪开,露出的水井黑得深不见底。

  哭声反而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荀言看秦以川。秦以川摇头。

  水井太深,看不见尸体,也没有任何的怨气,不存在鬼魂。

  他们刚刚听见的哭声,像是幻觉。他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秦以川:“你盯着,我下去看看。”

  荀言的喉结动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想阻拦,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荀言:“小心点。”

  秦以川的掌心凤凰火再次燃烧起来,井下顿时被照亮。

  这是一口枯井,里面没有水,只有横七竖八的麻袋,有的麻袋已经因潮湿而腐烂,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有的还是新的,才扔进去不久。秦以川把麻袋挑开,露出看不出面目的干尸。

  尸体有男有女,年龄无一例外,都没有超过20岁。秦以川试图招魂,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死在这里的人魂魄不知是被打散了还是已经被地府收走,总之一个都没有,包括刚刚被扔进去的人。

  刚刚井里的哭声,似乎真的变成了幻觉。

第222章 鬼门黑瘸子

  秦以川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从井里上来,对上荀言的眼神,秦以川摇头。

  荀言也皱了一下眉,朱家的宅邸,比他原本想象中的还要诡异些。

  荀言:“先回去,阮莹现在还活着,从她入手,说不定可以查出来原因。”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回到荀言曾住过的河边小屋时,远远就看见大门敞开,门口两步之外扔着一个旧行李包,一根带子被扯断了,拉链也崩开,有两炷香掉在地上,已经摔断了。

  秦以川和荀言立刻快步冲过去,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筷被扔在地上。床上的竹筐做的窝被砸碎,里面铺着的毯子被利器划烂,里面的一层薄棉花扔得满床都是。墙上的画是唯一完整的东西,但也印了一个脏兮兮的手印,像是有人试图寻找墙上有没有暗格。

  荀言的神情冰冷如水。

  昆吾刀刀影一闪,将边缘处的手印割掉,剩下的画被折好收进口袋里。秦以川扔出一张纸做的萤火虫,这是专门做追踪之用的符咒,他们虽然和阮莹不熟,但这符纸记得古大师的气息。

  这时萤火虫在房间里绕了两圈,没有飞出去,反而在厨房的锅里反复盘桓。

  灶台上的灰尘仍旧是原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荀言铁锅从灶台上拿起来,木柴燃烧后留下的灰尘中,有一个灰色的布条,秦以川把布条拿出来,发现里面裹着一个小东西。

  打开,里面是一小块骨头,分不清是什么动物还是人的什么部位,像是脊椎又有点不太像,质地莹润光滑,有一点像玉石的质感。

  秦以川看荀言,荀言摇了摇头。

  不是荀言的,那就只能是古大师,或者阮莹藏在这里的。

  而将他们带走的那些人,将这里翻得底朝天,显然也是在找这个东西。但是这些人看过灶台,从灰尘上没有看见有人动过的痕迹,所以默认没有人移动过铁锅,也就无法将东西藏住。

  如果是普通人,的确无法做到隔空取物或者隔空放置物品,但是古大师是个特例,他懂很多行走江湖的人才掌握的技巧,未必就没有手段将东西放在灶膛里。

  秦以川将骨头收好,又放了一只萤火虫出去,这次的萤火虫在半空盘旋片刻,一路向西北方向飞过去。

  比起刚刚去过的朱家,西北方向的民房就破旧得多。于民国而言,自元年起便多是乱世,内忧外患连绵不绝,平民百姓能活着便已经算是不错,哪里还有追求生活质量的可能。

  萤火中在一家比茅草屋强不到哪去的院子里停下,秦以川和荀言却没有贸然过去。

  因为那里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黑暗死寂,而是有许多人打着火把,将整个小宅子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黑壮的汉子被吊在院里的树干上,左腿大腿上的肉已经被削去了一大半,血流如注,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浅浅的水洼。

  他的嘴被堵住,头软软地歪在一边儿,距离断气只差一步之遥,却偏偏没有死,熬着凌迟的痛,眼神始终不曾离开院子里的另外三个人。

  其中之一是阮莹。一个妇人将她和另一个小男孩死死抱在怀中,小男孩泪流满面,张着嘴大哭,但是发不出声音。

  这小孩是个哑巴。

  从朱家离开的黑瘸子在阮莹的面前蹲下。手里拿着一把很小的弯刀,上面沾满了血。

  刀落在阮莹的下巴上,阮莹的全身一颤,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但死死咬着嘴唇,宁死也不肯发出声音。充满血腥的院子分明是惨烈万分,却没有一个人发出恐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