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有钱
年轻技师没说话,一双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
老师傅怕他再把客人的情绪勾起来,就推着他出去,让他回休息间歇着,又给旁的被吵醒的顾客一一道歉送了果盘和按摩精油,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按摩房又重新安静下去。但许衡这次怎么都睡不着了。
刚才那个男人的措辞像开了单曲循环一样,不停地在他的耳朵里来回地转,搅和得他本就无处宣泄的情绪更加烦躁,忍不住在心里想,这种社会渣滓,就应该一刀捅死他才干净。
直到按摩结束,陈池又睡了下去,但许衡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似乎想了很多事,但仔细回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莫名情绪很坏。
他披着浴巾起来,从自助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饮料,刚喝了两口,眼角余光就瞥见帘子后闪过一个人影。
他手一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见刚才被老师傅推出去的那个年轻技师进来了。
见黑影是他,被吓了一跳的许衡才松口气。
正想暗骂自己疑神疑鬼,目光往年轻技师的背影一聚焦,愣了一瞬间,再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
年轻技师的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背在身后,在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径直走向刚刚发生口角的男人身边,用力将水果刀戳进了趴在按摩床上正打鼾的男人的后颈。
十厘米长的刀身硬生生没入一半。
年轻技师用力死死压着水果刀的刀柄,被刺伤的男人像一条头被钉子钉在地上的蛇,手脚与躯体拼命摆动挣扎,有血从脖子上的伤口迸溅出来,在纯白色的床单上凌乱地落成一片。
年轻技师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冷眼看着猎物挣扎求存,却怎么都无动于衷,毫无表情的脸上连冷漠这种情绪都没有,他像一个思维被重置的机器人,连眼睛都是空洞的。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的第一声尖叫,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起身就跑。
许衡觉得自己的记忆和反应似乎也同样被重置了,等他再一次回过神,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二楼按摩房外的大厅,警察在周围已经拉起警戒线。
周围的血腥味像锥子一样刺穿他的神经,在意识控制之前,他已经抱着垃圾桶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胃剧烈地痉挛,鼻涕眼泪落了满脸,可无论生理上再怎么难受,刀子刺穿男人脖子的景象反复在脑海中上演,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都驱之不去。
一张纸巾递到面前。
许衡接过来,将脸擦干净,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站在面前的是两个很年轻的男人。
秦以川:“虽然已经联系过,但显然现在还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以川,先前和你通过电话。这位是荀言,你的案子,我们负责。”
许衡一时没接上话来。
秦以川:“说一下这个案子,凶手杀人时使用的水果刀,是你的。”
许衡点点头:“是。我,昨天的事你们知道,我很害怕,就带了这把刀防身。今天晚上临时决定不回家,在洗澡之前就将衣服和这把刀一起,都放在了外面的柜子里。柜子是自动上锁的,得用配套的手环才能打开。我的手环一直戴在手上没摘下来过,但是他们作为工作人员,很有可能有备用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我这有水果刀的,这事儿和我真的没有关系。”
秦以川:“你之前认识那个技师吗?”
许衡:“不认识。我原来只在一楼的游泳馆办过卡,但是从来没有上来过。这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的所有人,我全都是第一次见。”
秦以川:“案发之前,你觉得有任何地方不对吗?”
许衡被问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才算是不对劲。
见他一问三不知地摇头,秦以川也不再追问。
第493章 诡异的状态
许衡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从案发之后一直到他们问话之前,他就一直处于很异常的呆滞状态,行尸走肉一样跟着人群冲向大厅,然后在恐慌无措的众人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像灵魂出窍一样呆坐,任何人问话、触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状态和他们在红绿灯路口第一次看见许衡的时候非常相似。
而更令人奇怪的不是许衡的状态,而是连秦以川都找不到他如此异常的原因。
可是一个人身边短短两天发生了两起命案,这种巧合实在过分得很。
秦以川和荀言都不擅长算命,这种时候确实有点忍不住嘀咕,难不成真的有人天生命理特殊,属于到哪就哪里有人出事的“柯南”属性?
目前这一切都不能确定。秦以川也只能暂且安抚住许衡,配合警方先把这起杀人案处理掉,之后费了一点功夫,得到了一个让许衡能在单向玻璃之外旁听审讯的机会。
审讯对象有两个,第一个是许衡的邻居张奶奶,第二个,就是今天刚在按摩房杀了人的,那个名叫黄帅的年轻技师。
许衡不可避免地非常惶恐,最后还得是秦以川悄悄在他背上贴了个安神符,才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对这两个人的提审都很顺利,问什么问题,他们就给什么答案。
对于为什么杀人,张奶奶和黄帅给出了并不相同但都合理的理由。
起码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张奶奶杀掉老伴陈书平,只是因为陈书平修不好水管,太过于窝囊,在张奶奶看来,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也就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就用在隔壁许衡家里借来的扳手,砸碎了陈书平的后脑。
这理由太鸡毛蒜皮了,以至于连警方审讯的时候都反复确认过,两个人之间确实没有其他的任何矛盾,只这一件小事,就成了命案的导火索。
比起张奶奶,黄帅和死者因为曾经发生过争执,杀人的动机就显得充足了一些。
他和死者之前确实见过,但也只是因为死者来按摩时都指名点他的钟。
之前死者也曾经以玩笑的口吻试探过,想让黄帅跟了他。
但被黄帅推辞婉拒了。而这次因为喝了酒,死者便更放肆许多,不仅动手动脚侮辱他,更放了狠话说过几日打断他的腿把他关起来凌辱。
黄帅在气头上,一时冲动就偷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许衡的柜子,拿了他带过来的水果刀,将人捅死。
许衡换衣服的时候,正好黄帅出来上过洗手间,亲眼看见许衡把水果刀和衣服一起锁在了柜子里。
无论是张奶奶的老伴陈书平,还是按摩房的死者,从现在调查到的线索看,都和许衡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碰巧,两人杀人用的凶器,都来源于他。
许衡在玻璃后的办公室中旁听,心中既有庆幸,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不认识黄帅,但对张奶奶很熟悉,她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因为真的一点小事杀掉丈夫,而且更不可能在丈夫死后,交代案情的时候还始终带着那种和蔼的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将人命放在心上。
黄帅同样如此。
他的情绪太平静了,分明已经被铐在审讯室中,他也没有任何懊悔或者恐慌的情绪,只是非常平静地将前因后果讲出来,就像在毫无感情地读一篇课文似的。
有这种反应的,不是精神病,就是中邪了。
站在他身边的秦以川猜透了他的想法,说:“你来之前,警方对他们两个都做过精神鉴定,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许衡的脸色一白。
那就只可能是中邪了!
许衡有点急:“你们不是异控局的吗?不是专门处理这些东西的吗?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以川:“到目前看来,我们没有发现有超越普通人认知的特殊情况干预。只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
许衡:“什么奇怪?”
秦以川:“死者的魂魄都消失了。”
许衡一时没有听懂。
秦以川:“人的身体死后,无论什么情况,都必然会留下魂魄,但是很遗憾,无论是陈书平,还是这次的死者,我们在现场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灵魂的痕迹。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怀疑,魂魄极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秦以川打开桌子上的电脑,调出两个监控视频。
第一个是第一次碰见许衡时,他站在红绿灯底下发呆的监控录像,这是从交警那要过来的完整版,通过视频,可以看出许衡当时足足在原地站了二十三分钟,一动不动。
第二个是刚才,按摩房大厅里的监控拍下来的。
许衡蜷缩在人群之后,目光空洞表情呆滞,维持着一个动作,无论是被撞击、挤压还是别人的询问,他都完全没有反应,只有眼睛以非常缓慢的频率是不是眨动一下。
若是眼睛闭上,他大概会被误诊为植物人。
秦以川:“陈书平死的那天,老郑敲你的屋门,也足足有十五分钟,你完全没有任何的应答,当时我们甚至考虑过采用破门器,以防止你也发生不测。除此之外,我们调查了在第一个监控中,你所在的路段,在你静止不动的前后,距离你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追尾事故,两辆车的驾驶员都当场死亡。其中被追尾的,是你通过网络叫的出租车。”
许衡这次是彻底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我,我完全不知道那个出租车出车祸了!”
秦以川:“你有注意到自己产生过这么长时间的静止状态吗?”
许衡焦躁地扯住头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今天,我看见那个人杀人了,我太害怕了,根本不知道脑袋该怎么反应,等我再冷静下来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来了。”
这是许衡第一次暴露出这么明显的除了害怕之外的情绪,一直站在秦以川身边的荀言抬了抬头,低声道:“情绪。”
许衡没听见,但秦以川听明白了。
因为就在许衡暴露出烦躁的情绪的时候,秦以川终于再次看到了那种缭绕在许衡小区中的黑雾,即便只是稍纵即逝。
那黑雾的来源,果然与许衡脱不开关系。
可为什么是他呢?
在许衡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这几个小时,秦以川已经对他进行过非常详细的调查,他的一切人生轨迹都是正常的,家族血缘与命格八字也完全没有异样,为什么那种不知来历的黑雾会因他的情绪而衍生?
秦以川看着许衡的目光稍微锋利起来,许衡与他的眼神触及,像被刀刺了一下,心里那种无由来的烦躁被强行压下去。
秦以川又问了他几个很平常的问题,无非是他最近有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情况,以及是否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人。
许衡都认真思考过,确认确实是没有的,秦以川也不再为难他,问他夜深了,打算去哪里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最近他们两个会比较近距离地保护他。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可以随时去找他帮忙。
出了洗浴中心的命案肯定是住不成了,但因黄帅这一茬事,许衡本就有些社恐的性格算是恐惧得更彻底了,虽然害怕,可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家。
第494章 情绪控制杀人
秦以川告诉他,自己和荀言现在暂时住在他楼上的楼上,如果他自己睡不着,也可以到六楼来。
许衡谢了他的好意,打开自己家的家门,也没换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头开始一颤一颤地疼。
他吃了两倍剂量的褪黑素,可仍旧睡不着。
越想睡越睡不着,越睡不着便越烦躁。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将眼罩一扔,坐在电脑前准备通宵打游戏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否则自己的神经总是这样紧绷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疯子。
许衡给自己拿了瓶冰镇的可乐,将拉环拉开,一口气喝一半,坐在电脑桌前,点开桌面上的游戏图标。
游戏启动得有点慢,他在等到的时候,随手点开网页上的咨询中心。
然后彻底愣住了。
社会新闻的头条,又是一桩杀人案。
案发地在苏浙,一家金融公司的女职员用领带勒死了自己的直系上司,而这起案件发生的原因,是女职员因父亲去世回家处理后事,却遭遇上司的职场霸凌,不仅要求她在父亲去世后的几个小时继续处理工作任务,还多次对员工进行言语辱骂,用词恶毒。
新闻报道中放出一小段电话录音,做了变声处理,电话中女员工带着啜泣的嗓音解释自己的父亲刚刚去世,工作事宜恳请延后,自己一定能处理好,但与他通话的男人却怒骂:“你爹死了又不是你死了,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滚蛋,谁家没死过人,就你能哭?”
经过处理的录音声调更尖锐,让这句话里的恶毒几乎快要溢出来,听得网友纷纷火冒三丈,评论区已经骂成了一锅粥。
可对许衡而言,这句话带来的早就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凉意。
他在网吧的时候,曾经亲耳听到这段通话的原版,现在新闻中因为故意杀人被捕的女职员兰莹,她扔掉的工牌还在他衣服的口袋里。
距离在网吧碰面才不过十几个小时,她却已经把远在苏浙市的上司杀掉了。
按照时间算,她是从网吧离开之后,直接就去机场订了机票,回到公司后,没有一分钟的犹豫,就直接动手杀了人。
这已经是第三起命案了。
每一个杀人者都和自己有过或远或近的接触。
即便许衡再怎么有侥幸心理,也知道这些事情,必然和自己逃不开关系。
如果自己遇到的人都会变成杀人犯,那到最后,自己又会死在什么样的人手里?
许衡一点都不敢去想。
游戏已经完全启动了,提示他输入账号密码,可许衡已经完全没有打游戏的心思,半点犹豫都不敢有,拿手机把电脑页面上的新闻拍下来,又一把抓起兰莹的工卡,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六楼,用力敲响秦以川和荀言的门。
秦以川没打算在这个地方常住,就只随手买了些最简单的生活物品,但特意带过来一台电脑,电脑屏幕上是三个不同的监控画面,都是回放,其中在最中间的那个,是一个女人正在用领带勒住一个男人的脖子,女人的手劲儿极大,脸上的表情不是痛恨,而是根本不再将男人的人命放在眼里的极致的冷漠。
女人杀人的时候正值午休,办公室只有零星两三个人,都距离死者比较远,等其他同事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死者几乎快断气了。
同事们将女人拉开,又是报警又是叫救护车,但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死者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秦以川将监控视频停在女人被强行拉开的瞬间,问荀言:“死者被领带勒住无法呼吸,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三分钟,凶手只是一个普通女性,从来没有健身记录;领带也只是个普通质地的领带,不算什么特别坚硬的物品。可法医鉴定结果,死者的整个咽喉部骨骼都被勒碎了。这可能吗?”
荀言:“除非死者患有某些特殊疾病,骨骼密度远低于普通人,否则在正常的凶杀案中,不会出现这种尸检结果。除此之外,从被勒住到被杀人,整个过程,死者虽然都在挣扎,但挣扎的幅度太小了。死者的体重将近90公斤,而凶手只有他的一半不到,即便因为坐在椅子上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只要他剧烈挣扎,一定会打翻椅子,从而有机会挣脱。可视频中的死者,只是很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认命一样不怎么动弹。虽然通过监控我们很难看到现场是否存在其他东西,但可以肯定,这桩案子,并非普通的凶杀案。”
秦以川有些头疼:“但案发地在苏浙,我们眼下的问题还没解决,再盯这个,有点分身乏术。”
他正说着,房门被砰砰砰地拍响,秦以川将门打开,许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工牌,满眼红血丝地冲进来:“杀人了——她,杀人了!”
秦以川放在许衡身上的定神符已经完全失效了。
他按住许衡的胳膊,悄悄调了一些黑玉书的灵气渡过去,一方面强行压住许衡几乎快控制不住的恐慌情绪,另一方面,也逐一探查他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衡不知道这些,但他能感觉到在接触到这位秦警官之后,自己身边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就莫名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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