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170章

作者:萧有钱

  赵江乾目光里划过一丝狠戾的笑:“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最喜欢的就是对付你们这样的硬骨头。只要把骨头连着筋骨都打碎了,该说的话自然就会说了。”

  他此话一出,根本不用吩咐,跟在身后的黑衣人就一拳打了过来。

  一看这些人是动真格的,殷红羽的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她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能放开手脚去活动筋骨的机会了。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对手又都是手上沾惯了人命的亡命徒,根本不用担心万一下手重了还得赔偿医药费、回异控局写检讨的可能。

  因此当黑衣人攻来之时,殷红羽甚至放弃了擒贼先擒王、先把赵江乾本人按在地上的选择,一抬手将已经打到眼前的拳头捏住,顺势提膝撞在来人的右侧肋骨,那人连闪躲的反应都根本来不及做,就听见骨头上传来一阵爆裂之声,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吐都没来得及吐,就晕了过去。

  从开始动手,到第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倒下,中间最多不超过两秒钟的时间。

  赵江乾的眉头狠狠一跳,迅速后退与殷红羽拉开距离,剩下的黑衣人也不愧是跟在赵江乾这种上海滩一方老大身边的亲近打手,立刻明白眼前人不可轻视,从身后抽出随身的武器,一拥而上。

  短柄砍刀,匕首,还有这个时代很少见的军刺,虽然样式不一,但都是冷兵器,殷红羽隔着人群看向赵江乾,他身上大概是带着枪的。

  人类的方方面面几乎都不如他们这样有特殊血统的种族,但是唯一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热武器。

  不过只有一支枪的话,问题不大。

  砍刀毫不留情地冲着她的后背就砍过去,这些可不是讲武德的人,只要弄死对手,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们都会用,更别说只是从背后偷袭。

  只不过殷红羽的背后像长了眼睛,反手将梳妆台前头的凳子抄起来,用力一掼砸在偷袭那人的手上,那人的骨头肯定已经被这一下打折了,随即板凳又往那人头上一砸,那人连声哼唧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殷红羽嫌这人碍事,又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黑衣人往远踢了一脚,正好撞在第二个举着刀要砍过来的人的膝盖上,那人竭力一闪,虽说避过,但已经失去了先机,被殷红羽一脚踹在正胸口偏下的位置。这大概是人的胃部,在猛然间遭受剧烈撞击之后,人会本能缩成一团,失去意识。殷红羽怕这人晕得不彻底,又在他下巴上补了一脚,这下子就算他是个恐龙,没有医生急救有休想在一时半会苏醒过来。

第405章 私奔的名角

  赵江乾站在距离殷红羽最远的位置,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笃定桀骜,逐渐变得阴沉,直到最后十分难看,他的确没有将罗沈君放在眼里,但是出于天生的谨慎,随身跟着他的都是多年心腹精锐,毕竟整个上海滩想要他性命的绝对不止一个。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手下这些兄弟,不仅讨不到任何便宜,甚至马上就要折损殆尽.

  想到这,赵江乾的眼神里终于暴露出一丝凶光,右手悄然摸向身后的腰侧,只是手指在刚摸到枪身的同时,还碰到了……一双细长柔软的手?

  赵江乾蓦然回头,只见一张年轻娇俏的脸一闪而过,随即后颈如折断一样剧烈疼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赵江乾倒下去的同时,殷红羽也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撂倒,手里还拿着从那人手里夺过来的一根军刺,颠了颠,觉得还挺顺手,直接收为己用。

  秦以川将帘子拉开,顺便取来糊在自己脑门上的纸人,还给洛棠。

  在他身后的罗沈君眼睛瞪大,似乎还没有从转瞬之间赵江乾就在他们手上全军覆没这件事上回过神来。

  洛棠将赵江乾身上的那把枪拿过来,神情中带着几丝兴奋。

  洛棠:“这好像还是德国货,在民国初年,这算是最先进的军火了,就算是德国派过来的高级军官,都很少有人能弄到这种型号。这大叔的势力确实不小。”

  殷红羽:“不过人不是很聪明,如果我是这种割据一方的大佬,我反正是绝对不会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来,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想要的人嘛,”

  殷红羽说着,看了罗沈君一眼。

  殷红羽:“就直接派人抓到自己的地盘上,又方便又省事。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啧啧,被洛棠在后脖颈上打这么一下子,非留下点老年痴呆的后遗症不可。”

  罗沈君抿着唇,知道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是……

  他垂下头,避开殷红羽的视线,没有接这个话茬。

  不过有时候,殷红羽的话可不是他想不接就不接的。

  洛棠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下,罗沈君立刻疼得皱起眉头来。被捧惯了的名角儿还没来得及使性子,就被洛棠笑容中掺杂的威胁搅散得干干净净。

  洛棠:“他刚才说你还有一个师兄,也是万芳园唱戏的角儿?”

  罗沈君的声音不由有些发颤:“是……不过他不算万芳园的人,而是一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只不过比起赵江乾这等人实在微不足道。除了他与我之外,万芳园还有一个以青衣扬名的女子,只是在两个月之前已经死了。”

  殷红羽:“怎么死的?”

  罗沈君:“自然也是被赵江乾所害。”

  殷红羽:“名角儿是一个戏班子安身立命之本,赵江乾一个一个地把你们万芳园成名的角儿都杀了,这摆明了就是要挖断万芳园的根基。你们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能和他结下这么大的仇怨?我瞧看这阵势,可不像单纯是女儿被卖到戏园子唱戏这么简单。”

  秦以川:“赵江乾的那个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

  罗沈君听见秦以川的提问,咬了一下嘴唇,他实在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洛棠:“你如果不说,我们可就只能先把赵江乾弄醒,然后问他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你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除非他女儿的死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罗沈君:“她并非为我所害!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殷红羽:“这么着急否认,怎么都不像是没有关系的样子。”

  罗沈君:“我并没有加害于她,要非说关系,也只是在她活着时,我没有能力救她。”

  殷红羽:“她是怎么死的?”

  罗沈君欲言又止。

  殷红羽:“罗先生,仇家都已经追到眼皮子底下了,你还瞒着,生怕自己的命长吗?”

  罗沈君:“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并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尸身。赵江乾的女儿最早是在十五年前,被班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那个时候我才刚六岁,也刚到戏班子不久,连人都还没有认全。班主对大家说这是捡回来的流浪儿,但是我至今仍记得她的穿着,是丝织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仅穿不起,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根本不可能是无家可归的穷人乞丐。而富贵人家的小孩子流浪在外,原因大多有二,一是家人落难,二是被人拐卖。班主任带她回来之后,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还暗中叮嘱班子里的人不许在外多言。之后给那个女孩取名叫阮薇,对外称是乡下一户姓阮的人家遭了土匪,无力谋生才将女儿送到这来学唱戏。”

  殷红羽:“后来呢?她也成了你们戏班子里的名角儿?”

  罗沈君摇头:“阮薇虽然从小就跟着班主,但是她于唱戏一事上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即便已经请了最好的师父来教,她也的确努力地学,但最终仍旧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花旦。不过她的确在戏班子里小有名气,因为她的样貌实在难得。万芳园往日里那些知根知底的老主顾,就没有一个不盯着她早点长开的。”

  洛棠:“听你这语气挺司空见惯的。想不到啊,万芳园这么大的一个戏班子,暗地里竟然还干着青楼的买卖。”

  罗沈君的神情中浮现出奇怪的神情,想对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也像是对某种不可违逆的命运的无可奈何。

  罗沈君:“青楼有什么不好?虽说讨生活的法子在你们这等人看来,的确卑贱许多,但那又如何?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对大多数人而言,好好活着,有口吃的,就已经得拼了性命了。万芳园的确在暗地里做些暗娼的买卖,可是只要跟了那些贵人,不仅能衣食无忧,甚至他们还会出钱,把一个最平常的戏子捧成万人瞩目的当红的名角儿,名利双收,对我们这等下贱人而言,实在是个天大的诱惑。”

  殷红羽:“虽然不太认可你的理念,但是尊重你们的想法。只不过现在我们可能不是很有时间去听这些细节的来龙去脉,你只要告诉我,阮薇是为什么而死的,以及,你们戏班子里,是否有女子和某个男人私奔过?”

  罗沈君脸色一变:“你见到过她了?!”

  殷红羽:“见是见过了,但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她,就不敢确定了。”

  罗沈君:“阮薇和前清知府家的公子两情相悦,但是那个男人家里已经有家室,且他的夫人母家势大,那男人根本不可能娶她做姨太太。加之当时主顾逼得紧,聘礼已经下到了戏班子里,很多常来听戏的人,都知道阮薇被看中了,所以阮薇就以性命相逼,要求那男人与她私奔。”

  殷红羽:“但是那男人骗了她。”

  罗沈君:“没错。阮薇应约到了约定好的地方,但等来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的家里人,之后阮薇就失踪了。直到七天之后,有人在十里之外的荷塘里,发现了阮薇的尸体。”

  罗沈君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殷红羽没有催他,洛棠冲他扬了扬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罗沈君:“我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荷塘中人容貌难辨,死相极为凄惨。再说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以川:“既然容貌难辨,你们为什么能确定,那具尸体就是阮薇的?”

  罗沈君:“大概是穿着一样的衣裳,反正大家都认定那具尸体是阮薇的,班主无奈,只能将主顾的聘礼都送还回去,将阮薇落葬之后,又一次警告所有人都不许再提及这件事。”

第406章 到处都诡异

  洛棠:“你们那位看中了她的主顾,就没想着替她报个仇?”

  罗沈君又一次露出那种鄙夷且自嘲的神情,没有说话,但洛棠立刻明白过来。

  在这种人命卑贱如同草芥的时代,戏子又是最卑微的职业之一,能被一个有权势的人看上已经算是三生有幸,但是这种有权有势的人看待阮薇这样的女子,就如同在路边看见一只漂亮的猫狗,如果猫狗听话,他们不介意付出这些买粮食罐头的钱,但是如果这些猫狗失踪了或者被害了,他们也只会继续找下一只能被看上的宠物。替这些猫狗报仇这种事,没有人会费时费力地去做。

  殷红羽:“阮薇死后,你们戏班子出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没有?”

  罗沈君应该并没有察觉这个“特殊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摇头。

  洛棠又问:“阮薇才死,赵江乾就知道这是他的女儿,这中间有这么巧合?”

  罗沈君:“这种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阮薇死相凄惨,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申城,风言风语众多,大概自然也传到了赵江乾的耳朵里。阮薇出事之后,他曾经来这里找过一次班主,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赵江乾离开那天,一枪打碎了万芳园大门口的石狮子。之后老班主不久就病故,赵江乾就开始不择手段地打压万芳园,这种毫不遮掩的做法,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之后关于赵江乾女儿的事情就传开了。”

  秦以川:“所以说,其实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阮薇就是赵江乾的女儿。”

  这次不止罗沈君,就连殷红羽和洛棠都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以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冲李桃夭招招手。

  秦以川:“你能看见他吗?”

  李桃夭点头。

  秦以川:“画出来他的样子,越详细越好。”

  李桃夭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从来不会问多余的问题,只要是秦以川要求的,她便立刻照做。

  空白的画纸上很快画出了一个人的轮廓,并不断丰富细节。很快一个与罗沈君有八九分相似的人跃然纸上,最大的区别在于,画中的罗沈君,脖子上有好几道横七竖八的勒痕。

  眼前这人分明也是死了的,可是这梦境制作得相当完整,不仅是秦以川他们无法察觉,甚至连罗沈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秦以川:“罗先生,你知道要和阮薇私奔的那个男人,家住在何处吗?”

  罗沈君:“大致知道方向,只是几位想做什么?”

  秦以川:“只要知道方向就够了。红红,带上赵江乾,咱们出去试试。”

  在进来之前,除了这座宅子之外,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根本走不出去。现在有了罗沈君这个引路人,秦以川想试试周围的可见范围,是否有什么变化。毕竟现在这个梦境和刚刚纸船上的嫁衣女鬼不同,罗沈君对他们没有杀意,这样想引诱他动手杀人然后破局的计划就要临时有所变动。

  罗沈君并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但秦以川的目光让他莫名觉得心中不安,只能有些不情愿地出门拿了两盏灯笼照明。

  院子里能用的灯笼只剩下两盏,还都是大红色的,本来这种灯笼是迎亲的时候用的,看着很喜庆,可是在这种空旷的除了他们再无一人的院子里,这两盏灯笼的红,就有些刺眼。

  罗沈君跟秦以川走在前,殷红羽洛棠和李桃夭紧跟在后。出院门的时候罗沈君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周遭的街道这么空旷,连半个人都没有。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也只当作是旁人知道今夜赵江乾上门,这才避之不及,没有细想,提着灯笼向西南方向的暗处走去。

  那个方向秦以川曾试探着有过,里面到处都是那种古怪的影子,根本没有路。

  但是现在,有罗沈君前往带路,这条路突然一下子就正常起来,脚下是半干不湿的石板路,道路两侧都是商铺,只不过都关着门,没有一家亮着灯。越往前走,前方越清晰,身后的黑暗就堆积得越浓郁,只转过一个弯,身后的宅子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就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

  路不算近,秦以川算着步数,走出来大概得有两公里远,这才隐约看见前面有一座样式古旧的宅子。

  申城里聚集了大量的洋人,是西洋文化最盛行的地方,许多富贵人家都把院子仿照洋人的习惯改成了公馆,觉得这样才显得自己时髦。但是现在这家人,能看出宅邸气派,可仍旧完完全全是前清的样式,连门口的牌匾都仍旧挂的是“张府”这样的旧时称呼。

  还没等靠近大门,就听见这家院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张家热闹非凡。

  罗沈君:“这是万芳园的戏?奇怪,张府一直和万芳园不和,况且此时并非年节,怎么还请万芳园唱起戏来了?”

  秦以川:“你们班主今天特意带着整个戏班子出门,你就没有问过他们是去了哪里?”

  罗沈君:“被赵江乾盯上,我便是将死之人。戏班子这等地方最是薄情,谁会花那个心思,告诉一个活不久的人戏班接下来要做什么去?”

  秦以川:“那这院子里唱戏的人,你能听出来是谁吗?”

  罗沈君:“唱腔不稳,功底不深,好在气息还算足,应该是个学了七八年的新人。万芳园里这样的新人不少,就算见面我都未必能认得出,更何况隔着墙听声音了。”

  秦以川:“那你觉得,这声音,像阮薇吗?”

  罗沈君一愣,刚想反驳,但下一瞬间就听张家传出来的戏曲声瞬间拔高了许多,仿佛有人在贴着人的耳朵唱,罗沈君脸色一白,踉跄着就要后退。

  但被李桃夭一把按住后背拦住,似乎生怕他碰着身后的什么东西。

  可他无论怎么看,自己的身后都分明是空旷的空地。

  不知为何,罗沈君的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寒意,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带这些不知来历的不速之客一起出门,哪怕他们刚刚替他挟持了赵江乾。

  秦以川:“罗先生慌什么?你和阮薇的死无关,即便里面唱戏的真的是她,你也不用担心,冤有头债有主,她无缘无故不会对你动手。劳驾罗先生去开个门。”

  罗沈君:“为何是我?”

  秦以川:“自然是因为我们打不开。”

  罗沈君又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心里本能预警,告诉他不可以靠近那扇门。

  罗沈君:“不,不行,这地方古怪得很,你们几位身手不凡,何必要我去送死?”

  秦以川仍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样子,只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秦以川:“只是开个门,怎么能叫送死?我们可以保证,无论你与里面那东西的死有没有关系,我都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罗沈君一听见“里面那东西的死”这几个字,心里狠狠一跳,立刻摇头后退。

  罗沈君:“不,那里绝对不能进去!不能进!”

  他转身拔腿就想跑,然而还没等两步,就发现自己的身后传来难以抵抗的阻力,一根大红色的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钩在了自己的腰上。

  罗沈君惊恐回头,发现张府的大门不知何时悄然打开,里头张灯结彩,却没有任何活人活动的痕迹。

第407章 死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