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839章

作者:沙拉古斯

徐志穹很敬重李沙白的人品,总觉得他不该渣到这种程度。也许是残柔星当时的位格太高了,影响了李沙白的记忆,故意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李画师,你与那位挚友结识之时,她已经是星官了么?”李沙白摇头:“初识之时,他仍在凡间。”如此看来,残柔星脱离凡尘的时间并不长,至少不会比李沙白的生命更长。

而残柔星宿是宦门的始祖,这就证明宦门本身的历史并没有那么长。按照一些史料的记载,宦门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创世之初,这明显是谬误。

“李画师,愿意说说和这位挚友的过往么?”与李沙白交谈,必须非常慎重,他不想提起的事情,任谁都不能勉强。

今日李沙白兴致还算不错,他点了两杯茶,将一杯茶推给徐志穹:“为何要问起这位挚友?仅仅是为茶艺么?”徐志穹摇头道:“画师的这位挚友,在千乘国给了我不少帮助,我只想对她多几分了解。”李沙白摇摇头道:“有些事,我想不起,就像我忘了她的名姓,有些事,我能想起,却又不能对你说起。”这在徐志穹的意料之中,以李沙白的人品,他绝不会将挚友的私密透露给别人。

正面提问,李沙白不肯回答,那只能迂回试探。

“画师是在何时结识的这位挚友?”

“具体年月记不清了,我和他在战场相逢,本是你死我活的处境,至于如何化解的干戈,我记不清了,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何上了战场。”李沙白曾和残柔星在战场上相逢。

会是泉乡一战么?如果真是泉乡一战,就证明在大宣和大乾争霸时期,残柔星宿还没有离开凡尘。

适才说到战场相逢,战场上的一幕一幕在李沙白眼前不断闪过。他仿佛又看到了昔日那位清秀皎洁的将军,骑着战马,提着长戈,与军士一并在阵前奋战,蹄声、喊声、战鼓声,萦绕于耳。

李沙白揉了揉额头,摆摆手道:“莫再说我那位挚友了。”他不想再提起残柔星宿的事情,徐志穹趁机转换了话题:“画师可听说过泉乡这地方?”泉乡!

这两个字触碰了李沙白的心尖。泉乡之战!一些回忆被勾起了。李沙白猛然抬头道:“泉乡的水很滑。”徐志穹点头道:“所以泉乡就是滑州?”李沙白点点头道:“泉乡有一场恶战,大宣和大乾的恶战,大宣有一员悍将,人称圣威大将,他叫……”圣威大将!

徐志穹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他叫瑞,对么?”瑞!这个字再次触碰了李沙白的心尖。李沙白按揉着眉心,口中念出了两个字:“瑞王!”他想起了圣威大将的另一重身份。

徐志穹说出了一个名字:“他是不是叫梁振瑞?”梁振瑞!这三个字闪现在了李沙白的脑海里,更多回忆被触动了。

徐志穹怎么会想起梁振瑞这个名字?这源于粱季雄的一番话。当初,徐志穹确定洪俊诚有霸道修为,而且修为极高,他最先怀疑的是苍龙殿跑出去了一位长老,还戏谑的称之为

“四哥”。结果粱季雄一口咬定,没有

“四哥”。徐志穹不信,缠着粱季雄把历代长老差了一遍,一直查到了初代圣威长老。

这位初代圣威长老在滑州一战陷入重围,最终于气机耗尽而死,他就是梁振瑞。

气机耗尽,和怒祖录上的记载的力竭,几乎一致。瑞和力竭,两个关键词对上了。

如果把滑州换成泉乡,将第三个关键词对上,这段历史和《怒祖录》上的记载几乎完全一致。

瑞,就是梁振瑞。梁振瑞连续三次在滑州打败乾国的君王,在战场上是所向披靡的存在,但他被一名画将打败了。

画将!单从名字上,徐志穹第一个就想到了李沙白。从适才的交谈之中,李沙白也确实上过战场。

只不过他不太愿意提起这场战斗。但在徐志清迂回曲折的试探之下,李沙白似乎又把当初这场恶战呈现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缘故,为什么李沙白对这场过往避而不谈?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是前朝的大将?

这不符合李沙白的性情。李沙白为人坦荡,他一直支持何芳称帝,甚至和长乐帝定下了十年之约,这些事情都做在明面上,他从未想过要隐瞒。

以他的修为和实力,在前朝做过将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点事情就更不值得隐瞒。

“李画师,此间但无六耳,徐某只想知道一件事,大乾军中是否有一位画将”李沙白直接承认了:“画匠就是我,我是作画的匠人,当时世人都称我为画匠。”徐志穹眨了眨眼睛,这里有误会:“不是作画的匠人,是作画的将领。”

“画将?”这两个字,就像开关一样,彻底引爆了李沙白的记忆。一阵微风吹来,李沙白的发丝飘起。

砚台里的墨汁,化作点点墨珠,一点一点腾空,在画室之中盘旋。徐志穹有些担忧,万一被李沙白的墨汁击中,会带来难以想象的伤害。

“画将!”李沙白又重复了一遍。一幅巨大的卷轴,从墙角慢慢展开,逐渐覆盖了画室的整个墙壁。

飞舞的墨珠在卷轴上迅速移动,很快形成了一幅画卷。在画室的西墙东墙,画卷中央是一个文弱的男子,孤独的伫立在寒风之中。

在画室的东墙,也就是那男子的对面,是满满的旌旗和千军万马。李沙白还在自语:“确实有人叫我画将,那个人是……”徐志穹道:“那人是梁振瑞么?”李沙白摇头道:“梁振瑞称我为宿命之敌。”

“是乾国君王么?”李沙白还是摇头:“乾君称我为救亡肱骨。”

“是残柔星宿么?”李沙白依然摇头:“残柔星宿叫我禽兽。”禽兽……你这是对残柔星宿做过些什么?

单从这一句来看,可以确定一件事,残柔星宿和梁振瑞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徐志穹抿了抿嘴唇,看着李沙白努力回想的表情,他肯定了此前的推测。

李沙白并不想隐瞒自己是前朝大将的身份,他是真想不起来了。有人干扰过他的记忆。

是叶安生么?叶安生干扰过李沙白的记忆,但李沙白修为太高,很快就有所察觉,并且找回了记忆。

是残柔星宿?李沙白还在努力回忆,飞舞的墨珠继续在墙壁上勾勒着宏伟的画卷。

徐志穹四下环顾,渐渐看到了泉乡之战的场景。在东墙的千军万马之中,一名壮硕的将领,皮肤黝黑,身着重甲,手执长刀,骑着战马,立在万军中央,身后竖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

“圣威”两个字。这就是当年的圣威大将,梁振瑞。梁振瑞的五官有些模湖,代表这李沙白的记忆也有些模湖。

在梁振瑞的左右,各有一名面容清秀的将领,一人手执长戈,一人手执长枪。

李沙白喃喃自语道:“骠骑、车骑……”这两位将军是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和《怒祖录》上的描述完全一致!

“他们叫我画将?不是他们……”李沙白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徐志穹察觉李沙白的状况不对。

这种状态,他在梁振杰身上见过。

“李画师,若是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

“不是他,不是他……”李沙白频频摇头,有一幅画卷在北边的墙壁上呈现出来。

一个模湖的身影,穿着一袭长衫,在沙尘之中负手而立,似乎在冷眼观看着战局。

“是他……”李沙白蓦然抬起头来,

“儒星。”儒星!儒家的道门之祖!徐志穹错愕良久。

“还不能叫儒星,他还在凡尘。”李沙白犹自低语,徐志穹越发惊愕。忽见李沙白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徐志穹道:“运侯,我们算是挚友么?”

第784章 莫误凡尘好光景!

一向沉稳的李沙白,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他神色狰狞的看着徐志穹,问了一句:“运侯,我们算是挚友么?”

若单说友情,李沙白和徐志穹几番出生入死,徐志穹有难,李沙白屡屡相助,绝对算得上挚友。

就算现在磕头拜把子,也在情理之中。

但李沙白对挚友的定义太宽泛了,尤其是在功能上。

“这个,李画师,义结金兰倒也好说,同床共枕这个却是做不到的。”

“不必同床共枕,”李沙白邪魅一笑,“我想作画,运侯可愿作陪?”

陪他作画,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李沙白的状态不对。

有些记忆似乎给他带来了伤害。

从他的眼神来判断,他好像疯了。

“运侯,一起作画吧!”

画室之中,墨汁和朱砂一并腾起,四下盘旋。

徐志穹知道李沙白的手段,这些墨汁和朱砂只要碰到一下,徐志穹很可能会没命。

没有片刻犹豫,徐志穹立刻起身,在墨汁和朱砂的缝隙之中小心穿梭,迅速来到了门边。

推开房门,眼前波光粼粼,平静的湖面上泛着一条轻舟。

李沙白坐在小舟之上,一边作画,一边道:“运侯,为何走的这么急促?”

这还是一幅画,一幅山水画。

徐志穹转身正要从房门退回,却发现身后的房门已经消失了。

回罚恶司!

徐志穹碰了一下罚恶令,没有感应。

这是李沙白的画卷,与外界完全隔绝,徐志穹没办法用判官手段脱身。

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荡起涟漪,一颗颗水珠从湖面上升腾而起。

这不是湖水,这是一湖墨汁!

墨汁遮天蔽日,笼罩整个湖畔。

一道炸雷自空中响起,徐志穹意识到大事不妙,要下雨了。

漫天的墨汁要下雨了!

李沙白招呼一声道:“天将落雨,运侯,来我船中一避。”

到你船中一避。

貌似不太安全。

趁着大雨还未落下,徐志穹开启了罪业之童。

他没想看李沙白的罪业,以李沙白的修为,他的罪业是不可见的。

他扫视着半空中密集的墨珠,试图查看气机的走向。

升腾的墨汁肯定是被某种气机控制的,是阴阳术法,还是墨家的墨弦?

观察许久,徐志穹没有找到气机的轨迹,墨珠在半空之中摇摇欲坠。

徐志穹加大了意象之力的投入,双眼鼓胀,血丝上涌,阵阵刺痛之下,徐志穹的视线稍微有些模湖。

他不再扫视一片墨珠,而是盯着一颗墨珠仔细观察。

在即将把罪业之童用到极限的情况下,徐志穹看到了墨珠上的变化。

滚圆的墨珠有一处似乎不那么规整,就像有人在气球上系了一根线,在轻轻的拉扯。

真有一根线!

这根线不是气机制造出来的,是实物。

徐志穹集中视力,沿着细线慢慢追索,终于看到了细线的来源。

是李沙白的毛笔。

墨珠上的细线来自李沙白的毛笔。

不止这一根细线,所有墨珠上都有一根一线,无数细线最终都汇聚在了李沙白手中的毛笔之上。

原来这些细丝,是毛笔的笔毫!

这就是李沙白操控墨珠的方法,他把每一颗墨珠都变成了吊线傀儡,用毛笔自如操纵。

如何能躲避即将坠落的墨珠?

关键在于争取毛笔的控制权。

冲过去,直接从李沙白手上把毛笔抢下来!

从理论上讲,倒也不是不行。

从难度上讲,应该等同于在师父清醒的情况下,在他脸上画一朵菊花。

又一道炸雷响起,墨珠渐渐落下。

徐志穹没有闪避,直接调动意象之力,向四周发散开来。

他把意象之力也变作无数细丝,和李沙白毛笔上的笔毫纠缠在了一起。

原本该垂直坠落的墨珠受到了干扰的,避开了徐志穹所在的位置。

李沙白一怔,朝着徐志穹投来赞许的目光。

他一挥毛笔,墨珠如同雨点,被劲风吹拂,翻滚盘旋,朝着徐志穹飞来。

徐志穹加大意象之力,万千墨珠四下坠落,经没有一颗落在徐志穹身上。

能做到这一步,真得感谢袁成锋。

袁成锋让徐志穹中了矫妄之技,在星宿廊上迷了路,进了那座诡异的小屋。

在小屋之中受尽摧残,让徐志穹学会了用意象之力破解混沌技法,通过碰撞、扭转、喷吐、纠缠,把无序的混沌气机变得有序。

正是凭借这一基础,徐志穹能用意象之力准确扰动周围的每一根笔毫,精细程度,让李沙白甚是赞叹。

在扰动笔毫的同时,徐志穹拿出了指路灯笼。

他不想在画卷之中和李沙白缠斗,必须要尽快离开这幅山水画。

画中景致正是黄昏,徐志穹注入阴阳二气,灯笼点亮,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