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669章

作者:沙拉古斯

然后把这十分的利益全都夺走,还给人们一分。

而后人们会对神君感恩不尽。

在千乘国,这是驭人的手段。

“好下作!”夏琥啐了一口。

洪祖昌道:“这是治理一国之大智慧,你等眼界不够,自然不懂,知苦方知甜,知甜方知恩,若不让公主受些苦,她也不会知道我千乘的恩情,若不让百姓受些苦,他们也不会知道神君的恩情。”

徐志穹道:“可世间本不该有那么多苦。”

洪祖昌道:“没有苦,便想办法给他们找些苦,上有神君,下有群臣,朝堂之上为此费了多少心血?为了江山社稷,君臣一片苦心,有谁能懂?”

徐志穹沉默片刻,把洪祖昌摁进了油锅,炸了半响。

差不多八分熟,他把洪祖昌带到了孽镜台前,逐一照出了他的罪行。

看到他累累罪行,夏琥又看了看洪祖昌的罪业,连连摇头道:“怎会只有七寸,不应只有七寸。”

徐志穹道:“因为许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奇怪了,为什么看不到其他人的罪业?”

夏琥对着镜子用了罪业之童,也看不到其他人的罪业。

洪祖昌高声喊道:“你们用了什么妖法,你们想诬陷老夫么?这些事情老夫都没做过!老夫不怕你们的妖术,老夫问心无愧……”

徐志穹把洪祖昌塞进了罪业里,写了封契据,把罪业交给了夏琥。

“这根罪业也送你了,你去找百娇,从严判处,再去找聂贵安,从严处刑!”

夏琥拿着罪业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夜郎国我是去定了,我是判官,我也不能忘了本分。”

徐志穹道:“我答应你,但必须带着常德才和杨武。”

夏琥找来老常和杨武,把事情说了,杨武对徐志穹道:“你平时多看看我给你的拍画,七张若都是笑脸,就证明平安无事,若是有一张哭了,就证明有事了,

若是三张哭了,事情不算太大,若是四张哭了,可能应付不来,若是五张哭了,便到了危急关头,若是六张哭了,只怕生死一线,若是七张哭了,你若来迟了,也只能收尸了。”

常德才啐一口道:“莫说那不吉利的话,像洪祖昌这样的废物,都能当上一品大员,我看这夜郎国也没什么能人,主子不必担心,我们两个定能保夫人周全。”

……

离开了中郎院,回到旗舰之上,牛玉贤押送着洪祖昌的一名侍从,来到了徐志穹面前。

“这人想要用法阵送信,信还没送出去,被我发现,将他抓住了。”

徐志穹打开书信,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是洪祖昌已经命陨,外番营七艘战船都被烧毁了。

徐志穹问那侍从:“你给谁送信?”

“给洪大夫的家人。”

“哪位家人?”

“洪大夫的夫人。”

“你和夫人之间经常写信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来往?”

侍从连连摇头道:“是洪大夫嘱托我的,若是他有什么不测,一定要报消息告诉给夫人。”

“把洪大夫的消息告诉给夫人,倒也应该,七艘战船被烧毁,这种事情也要告诉夫人?你不知道什么是军中机要么?”

侍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不懂规矩,小人愿受责罚。”

“愿意受罚?”徐志穹一笑,对牛玉贤道,“最近有什么新械具么?”

牛玉贤点点头:“有几样家伙,还没试过。”

“那就试试吧。”

牛玉贤把侍从拖了下去,徐志穹在茶炉上烹茶。

一盏茶刚刚下肚,牛玉贤又把侍从带了回来。

侍从身上没看见伤痕,但声音虚弱了很多,他趴在徐志穹面前道:“侯爷,我说,我都说,这封信,不是给夫人的,是给神君的。”

徐志穹点点头:“我猜到了,劳烦你再给神君写封信,就说事情已经办成了,公主只身一人,正前往千乘之国。”

侍从摇头道:“这信,我不能写了,纵使写了,神君也不会相信。”

“此乃何故?”

侍从道:“神君临行之时有吩咐,只要洪大夫活着,就得洪大夫亲自给神君写信,如今他死了,才能轮得到我。”

徐志穹让牛玉贤带着侍从,去洪祖昌的船舱里,寻找他亲笔写过的东西。

不多时,牛玉贤找到了一封尚未完成的奏章草稿,奏章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多是些溢美之词。

但能看得出来,洪祖昌写的非常用心,草稿上几乎每一句话都有涂改,真正做到了字斟句酌。

徐志穹看看牛玉贤道:“这笔迹,模彷起来不算难吧。”

“不难的,一个时辰足够了,”牛玉贤道,“我只是担心这些侍从,还有别的手段,给他们神君送信。”

徐志穹知道牛玉贤的意思。

“咱们这一路上,饮食消耗,存粮也不多了,你不是还有不少械具没试过么,好好试试吧。”

第610章 锦绣笔吏

两日后,千乘国束亲王洪振基,来到御海城,迎接玉瑶公主。

洪振基带了三百仪仗军,这三百仪仗,不是普通军士,他们平时不操演,也不打仗,每名军士身长在八尺一之上,不超过八尺二,容貌俊秀,体魄强健,身姿挺拔,是千乘国中精挑细选的专业仪仗军。

每人右手执长戈,左手按剑,站作三列,整整站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

洪振基叫来金吾将军雷孝忠,叮嘱一声道:“一会等宣国船来,没有寡人命令,军士不准呼号。”

雷孝忠一怔:“王爷,此前却说待宣船靠岸之时,便要呼号。”

这是雷孝忠事先做的准备,等梁玉瑶下船之后,仪仗军齐声呼喊:“千乘大宣,永修盟好!”

仪仗军是专业的,喊声嘹亮整齐,正是彰显千乘气势的时候。

可洪振基摇头道:“娇弱千金,怎听龙虎之吟?宣国那公主,被外番营吓个半死,而今下了船,好不容易脱离虎口,只怕三魂七魄都不稳,军士齐声呼号,岂不是要把她胆给吓破?

好歹这是宣国的使臣,当真吓坏了,寡人也不好向神君交代,你再命人城中查探一下,酒宴不得有半点差池,这公主受了一路苦,先让她吃饱,再让她哭一会,别等到上路的时候满脸眼泪,让人看了笑话!”

雷孝忠应一声道:“得令!”

洪振基皱起眉头道:“一会见了那宣国公主,千万小声些,若是当真吓出个好歹,寡人可不饶你!”

雷孝忠赶紧压低声音,道了一声:“是。”叫人去城中检查酒宴。

又过小半个时辰,海面上出现了三艘战船。

战船之上,大宣旌旗招展。

洪振基一愣,叫来雷孝忠道:“不是说好,宣国只来一艘船么?”

雷孝忠皱皱眉头:“只怕又是外番营闹事,把宣国的三艘船都带来了,想要讹诈些银两。”

洪振基一挥手道:“去拿三百两银子,先把他们打发走!这等场合,可不能折了咱们的气场。”

雷孝忠赶紧去找银子,今日适逢顺风,三艘船,满开风帆,不多时便靠到了岸边。

待船上搭下来舢板,雷孝忠却还没回来。

洪振基皱起眉头,回身对侍从道:“你去看看雷孝忠到哪了?弄点银子,费这么大力气,你且告诉他,一会若是让图努人闹起来,寡人非严惩……”

话没说完,余杉率领一百武威军率先走下了战船。

长枪铁甲,步步铿锵有力,寒光怒目,满身杀气生风。

身经百战的武威军,不需要呼号,列队前行,却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这是要做甚?”洪振基忍不住后退几步,撞在了一名仪仗军的身上。

那仪仗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却问他怎么倒了?站了两个时辰,都能纹丝不动,怎么一撞就倒了?

这是仪仗军,没打过仗。

看见杀气腾腾的真军士,仪仗军吓得腿都软了。

余杉站在队首,用长枪击地。

军士纷纷用长枪击地,这是告诉船上的人,可以下船了。

这一声闷响,如同炸雷一般,吓得洪振基又一哆嗦。

梁玉瑶从旗舰之上,走下舢板,左边是青衣使,右边是红衣使。

两列女官跟在身后,梁玉瑶神情峻冷,来到洪振基面前,问道:“敢问哪位是束王?”

洪振基闻言,站直身躯,施礼道:“寡人乃千乘束王,洪振基!”

梁玉瑶抱拳道:“我乃大宣使臣,内史令梁玉瑶!”

这和洪振基预想的见面过程大相径庭。

他设想中的梁玉瑶,应该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下了船便要连哭带喊,军士声音稍微大些,都能把她吓死。

在这种情况下,好吃好喝,盛情相待,梁玉瑶必定满心感恩,对洪振基言听计从。

先教她古礼,再教她大局,让她知尊卑,知敬畏,知得失,知进退,让宣国好好见识一下千乘风范。

而今梁玉瑶一脸威严站在面前,和他想象中的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洪振基话都不会说了。

洪祖昌这是怎么做的事情?

他为什么送来了假消息?

他人哪去了?

横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洪振基且小心问了一句:

“光禄大夫洪祖昌何在?”

梁玉瑶神情平静道:“此事正要说与束王,我等来时,在海上遇到一群图奴惯盗,向我们索要金银,军械和吃喝用度,

光禄大夫洪祖昌好言相劝,怎料那群盗匪强横如是,非但不听劝阻,还杀了洪大夫及其一行,

我等与洪大夫相处时日颇多,甚是敬重洪大夫为人,见这盗匪残狠跋扈,不禁心生怒火,将之尽数歼灭,为洪大夫报仇雪恨。”

洪振基身躯摇晃,又有些站不稳。

洪祖昌被杀了?

外番营,七艘图努战船,被全歼了?

洪振基看着梁玉瑶,看着她身后的武威军,心头涌起阵阵恶寒。

正慌乱间,雷孝忠跑了过来,低声耳语道:“银子拿到了。”

要不是手脚不听使唤,洪振基真想抽雷孝忠一记耳光,现在还说什么银子!

尴尬之际,洪振基赶紧说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寡人备下薄酒,请殿下城中叙话。”

“不必了,”梁玉瑶摇摇头道,“我在船上用过膳,咱们赶紧赶路吧。”

“这却不妥,寡人理应尽些地主之谊,还请殿下城中一叙。”

见他态度谦和,梁玉瑶也没再推却,且和洪振基一并进城。

一路之上,红毯铺地,两边乡民,手举花篮,欢呼相迎。

千乘国人很热情啊!

看着乡民满脸笑容,高声呼喊:“千乘大宣,永修盟好!”

梁玉瑶觉得奇怪,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洪振基安排这一幕,是为了让梁玉瑶感受上邦气度,见梁玉瑶问起了,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御海城的乡民,闻听友邦使者驾临,众人自发前来,夹道相迎。”

自发前来?迎接友邦使者?

他们知道大宣么?

这要是在望安京,随便挑出十个百姓,只怕有九个不知道千乘国。

看来千乘国的百姓见闻广博。

梁玉瑶越发觉得诧异,看着她费解的神情,洪振基还以为她颇受震撼,且笑一声道:

“我千乘百姓,自幼研习古礼,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人不知待客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