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娱从雪姨开始 第145章

作者:师牙

  叶柯回头,看见姜纹斜倚在剧组箱子上,军绿色夹克的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

  听到导演的话,周围的喧闹瞬间变安静,再看到是叶柯,剧组不少人窃窃私语。

  姜纹抬手摆了摆:“都去忙着吧,我跟他说两句。”

  “折腾了,这部电影帮兄弟一把,没问题吧?”姜纹的声音不高。

  叶柯抖了抖肩上背包笑道:“都来了,还能走不成?”

  叶柯这是示意自己可是带着行李来的,不是那种探班一下就走了。

  “黄秋牲那边出了点岔子…”

  显然不想提这事,姜纹弹了弹烟灰,“你替他演梁老师,没问题吧。”

  “我特么连剧本都没看到,你一句没问题就想把我打发了?”叶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知道他是来火速救场,但没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吧。

  这部电影,据说在这种戈壁滩拍了八个月的电影,那个被剧组称为“疯癫的诗”的项目。

  而叶柯也看过剧中黄秋牲饰演的梁老师,那个在食堂弹着吉他唱《美丽的梭罗河》,最后悬在房梁上的知识分子,是全片最锋利的一把刀。

  姜纹摆手示意放心:“放心吧,我再怎么着急,也不会让你这么快上架的,剧本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先看看,可以开拍再跟我说。”

  似乎想到什么,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先放好行李,我让人给你房间收拾好了。”

  剧组是在一个搭建好的兵团农场,宿舍是土坯墙砌的,墙角堆着没开封的胶片盒。

  叶柯刚把行李放下,就被场记请到食堂。

  三十多张木桌拼在一起,姜纹正站在桌子上说话,周围有周芸,陈充,房太子众人。

  “都精神点!”

  姜纹朝他招手,指了指讲台上的木吉他:“会弹吗?”

  想了下,叶柯点头:“小时候学过一点。”

  “那就好。”

  姜纹点燃手里的烟,“有场戏,你要弹《美丽的梭罗河》,弹的时候别想观众,别想镜头,就想你自己心里最憋得慌的事儿。

  算了,我也不会这曲子,估计你也是,你瞎几把乱弹也行,总之别跟个卖唱的似的。”

  “试试吧,我也不确定会弹成什么样。”

  接过吉他弦硬得硌手,叶柯定了定神,指尖落下时却走了调。

  食堂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陈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点笑意。

  “停!要不然我还是找个老师吧。”

  姜纹从桌子上跳下来,有些纠结挠头,“你是梁老师,不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天是灰的,饭是馊的,你弹的不是歌,是给自己招魂呢!”

  “我先适应适应。”

  叶柯许久没碰这玩意,感觉有点生疏了。

  毕竟前世他也不过在读书时期,跟着众多同学玩了一段时间。

  毕竟那时候会吉他,可是有优先选择权。

  房太子从人群里探出头,他刚拍完“枪”章节的戏,军装上还沾着假血。“姜导,要不先让叶老师熟悉下环境?”

  “环境?”

  姜纹挑眉,指着食堂墙上“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这就是角色的环境!”

  可想到他今天刚到剧组,姜纹摆了摆手:“算了,叶柯今天刚到,还不熟悉,大家先休息去吧。”

  傍晚的戈壁滩起了风,叶柯坐在田埂上练吉他,弦磨得指尖发疼。

  周芸端着两碗面片走过来,她刚卸了“疯妈”的妆,眼角还沾着点泥土。“老姜这家伙对谁都这样,这千里迢迢把你拉来,居然还给你脸色了,晚上我肯定给他好看!”

  接过她手里的面,叶柯笑了笑,“嫂子,你别乱想,我又不会跑了,不至于这么脆弱。”

  知道周芸来是替姜纹说好话,毕竟叶柯现在可不是几年前的新人。

  多少剧组等着他去拍戏,别说客串了,主角都难。

  可关键叶柯这人够意思,一句话愣是直接跑到这里来。

  “我要是不来,那个家伙自己肯定会来,但是指望不了他给你带面条。”周芸指向另一侧,姜纹还有另外两人正走过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姜纹和房太子,还有孔维抱着件军大衣走过来,往叶柯身上一披。“这边晚上很冷,叶老师还是多穿点。”

  她的声音软软的,“我演的唐妻,有一场戏,我是第一个指认你的人。”

  “那我得提前跟你结个仇。”叶柯裹紧大衣,对着几人笑了起来。

  孔维略显不自然笑了笑:“姜导说,那场戏的重点不是谁摸了谁,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摸,但所有人都需要一个人来背锅。”

  “那么到底是谁摸的!”叶柯也有点好奇了。

  姜纹打断:“别好奇了,开拍了就知道了,行了,赶紧都回去休息吧…”

  对此,叶柯也不在意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跟姜纹一起拍戏了。

  转眼已经在剧组里待了好几天,这会是夜间拍凌晨的戏,所以食堂亮着马灯,光线昏黄。

  已经换上剧服的叶柯,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别着支钢笔,站在镜头前浑身发僵。

  姜纹看了一眼,直接让场务往他脸上抹了点灰,说这样显得“更像受气包”。

  “各单位注意!”

  副导演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action!”

  陈充饰演的林大夫走进食堂,手里端着个铝制饭盒,经过叶柯身边时突然尖叫起来:“有人摸我屁股!”

  叶柯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房太子饰演的小队长把枪往桌上一拍:“梁老师,是不是你?”

  按照剧本,他应该辩解,应该愤怒,应该拍着桌子站起来。

  可真到了镜头前,叶柯却表演出像是说不出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教案,指节泛白。

  “停!”

  姜纹的声音从监视器后面传来,“叶柯不说话?怎么回事啊?”

  叶柯还未说话,却听见陈充开口:“姜导,我觉得这样挺好。”

  她走到叶柯面前,“被冤枉的人,有时候是说不出话的。对不对,叶老师?”

  叶柯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想不到她居然能看懂。

  听到这话,姜纹没说话,摸着下巴,似乎觉得有点意思,干脆盯着监视器看了半晌,突然喊:“再来一条!”

  这次叶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在窗外的杨树上。

  而陈充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一紧,那句“就是他”差点说不出口。

  “好!这条过了!”

  姜纹满意笑道,“叶柯,你刚才那眼神,有点意思。”

  中午吃饭的时候,黄秋牲的名字被偶然提起。

  房太子扒拉着特意加菜的盒饭:“我跟秋牲哥合作过《早熟》,听说这次是因为签证的问题。”

  说到最后,无声的用手指指了指上天。

  一旁的陈充慢悠悠地说:“他不来也好…,上次我拍勾引小队长的戏,姜导让我穿着红棉袄在戈壁滩上跑,跑了二十多遍,鞋都磨破了。”

  听着两人的话,叶柯倒是觉得他们这是话里有话了,但对于那个人,有些事情是迟早的,只是没想到现在蝴蝶翅膀煽的这么快…

  下午拍梁老师被隔离审查的戏,叶柯坐在小板凳上,听着外面的口号声,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弹着《美丽的梭罗河》。

  姜纹突然喊停,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皱巴巴的苹果:“咬一口。”

  叶柯咬了一口,苹果是涩的。

  “这就是梁老师的命。”

  姜纹盯着他的眼睛,“看着是个苹果,其实早就烂了心。”

  叶柯:“……”

  算了,不说了,姜纹这老6就是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又长又绕…

  房太子却是凑了过来,有些好奇问道:“叶柯,问你个问题。我爸说,演戏就像放风筝,线太紧会断,太松会飞,得找到那个平衡点。

  那么平衡点是什么。”

  叶柯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爸是程龙,他懂的肯定比我多,平衡点的话,每个人看的角度不同,反馈的信息也是不一样,所以我也说不来是什么。

  或许以后会有个柯老师知道吧!”

  “柯老师?”

  费解的房太子挠挠头,“可是姜导说好演员,不是平衡木上的体操运动员,是走钢丝的小丑,得在摔死之前,让观众笑出声来。”

  今天是拍食堂弹唱那场戏时,这边罕见的下起了雨。

  “开始!”

  吉他声在雨声里响起,叶柯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唱到“美丽的梭罗河,我为你歌唱…”

  此时的食堂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雨声都仿佛停了。

  陈充端着饭盒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点什么。

  房太子靠在门框上,军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周芸站在监视器后面,悄悄抹了把脸上水渍,她刚拍完“疯妈”消失的戏,衣服还湿淋淋的。

  姜纹没喊停,烟在指间燃成了灰。

  叶柯唱到最后一句,突然停下来,手指悬在吉他弦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卡!”

  姜纹的声音有点哑,“叶柯,你刚才在想什么?”

  叶柯放下吉他,“想梁老师弹吉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等一场雨,把什么东西冲干净。”

  姜纹没说话,转身往外面走,雨幕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周芸走过来,递给叶柯条毛巾:“他这是想要夸你了,你不给他机会啊!”

  并未说什么,叶柯转身看向不远处已经搭好的布景前,看着那根悬在房梁上的绳子。

  那是叶柯饰演梁老师自杀的地方!

  还以为他是紧张,孔维给他倒杯热水:“别怕,姜导说这场戏不拍全景,就拍你的手,还有脚底下踢翻的凳子。”

  “我不是怕拍。”

  叶柯看着杯子里的热气,“我是怕演不好。梁老师的绝望,不是哭天抢地的,是……”

  “是认命。”

  姜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本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你看这书里写的,‘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梁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他把书递给叶柯,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坐在图书馆里看书,阳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亮得晃眼。

  “这是我爸的朋友,没挺过去。”姜纹的声音很低,“梁老师的原型就是他。”

  叶柯摸着照片,突然觉得喉咙发堵!

  对此叶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好像听见了吉他声,听见了食堂里的哄笑,听见了76年夏天的蝉鸣。

  好似当他踢翻凳子的那一刻!

  叶柯眼角的余光瞥见周芸捂住了嘴,陈充别过了头,房太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最终,叶柯还是站在凳子上。

  而绳子套在脖子上,道具组的人在后面拉着,确保安全。

  姜纹举着喇叭喊:“记住,你不是在自杀,是在解脱。

  眼睛要看着天,天是灰的,但你得看出点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