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纯洁滴小龙
很快,女孩出现在了坝子上,东屋的门本就没关,她走了进去。
李追远站在二楼,手里还拿着那件红色披风。
以前,女孩总是很喜欢收藏一切和他们有关系的东西,现在,她不仅排斥与自己的接触,还排斥沾染过自己的东西。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掌心中血淋淋的五道口子,还在流着血。
他很疼,却并不生气,反而很愧疚。
左手手指抹开了血污,让中心区域的那块烫伤露出。
他知道女孩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因为她发现,原本寄托希望在帮着自己爬出深渊的人,居然在主动往深渊走去。
这个世上最大的酷刑,就是于绝望中,先给予你希望,再亲手,将这团希望掐灭。
她本来,都已经习惯了。
李追远去冲洗了一下伤口,简单找了块干净的布条做了一下包扎,然后回到自己卧室。
往床上一躺,也不知道真的是睡意袭来了,还是他潜意识里渴求一觉之后天亮了,一切就都会复原。
总之,他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好多次都在短暂的睡眠后因莫名的心悸而惊醒,但他没有睁开眼,强迫自己继续睡下去。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后,隔着眼皮,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光感。
天,亮了。
侧过头,睁开眼,门口椅子上,没有人。
李追远拿着脸盆,走出卧室,路过太爷房间时,隔着纱窗门,看见太爷不在床上。
洗漱后走下楼,也没能在一楼桌子上看见润生。
自己今天,也没睡太晚,怎么大家都起得这么早?
李追远走上坝子,刘姨走厨房走出来:“小远,早啊,过会儿就吃早饭了。”
“刘姨,我太爷呢?”
“早上天还没亮村长就过来了,喊你太爷去镇政府,说有急事,润生就载着你太爷去了。”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目光看向东屋。
东屋门槛后面,一袭黑色裙子的女孩坐在那里,她双脚放在门槛上,目光平视,没有丝毫情绪。
“小远,小远,你快点过来。”
早上,孙女没像往常那样早起,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等起床梳妆后,居然拿起板凳坐门槛后面了。
刹那间,柳玉梅只觉得天塌了!
现在,她唯一指望的就是男孩了。
李追远向东屋走去,刚靠近了一些,女孩身体就开始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缓缓攥起,眼眸深处,也泛起了红色。
柳玉梅马上伸手制止李追远靠近,上前蹲在孙女身边,不停细语安抚。
孙女这反应,比以前陌生人靠近时,更剧烈。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看见女孩在柳奶奶安抚下平复下来后,他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是的,和自己睡前想的一样。
一觉之后,
都复原了。
……
“啥,你们再给我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李三江坐在民政局办公室里拍着桌子,他其实听清楚了,但他不敢相信。
民政局的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只能耐心地对他又讲了一遍,哪怕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他们也是接到上级通知,有件事需要特事特办急批,因此早早地就来单位等着了。
其实,他们在看到传真过来的文件后,也感到了万分不理解。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的?
“大爷,你是叫李三江吧?”
“我身份证户口簿都带来了,你说是不是吧?”
“是是是,其实,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签字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把这些文件打回去。”
李三江有些茫然地拿起笔,
问道:
“是不是我这字签下去,小远侯就落入我户口了?”
第36章
“润生侯,前面口子停一下。”
润生停下三轮车,弯腰伸手将刹车把提起。
李三江从口袋里掏出钱,也不数了,递给润生:“去那边买点包子,再去隔壁店里给我买瓶酒。”
“啥,大早上地喝酒?”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嘞。”
润生把包子和酒买回来。
李三江用牙咬开瓶盖,甩头的同时吐出,然后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额……额……呼……”
大早上的这一口闷后劲太大,他不得不连咬了好几口包子,这才压了下去。
“你咋不吃?”
“大爷,早上走得匆忙,我没带香。”
“那你还买这么多包子,等带回去都凉了。”
“凉了也好吃,这可是肉包子!”
“走走走,归家,归家去。”
“那您坐好喽,别喝到兴头上摔下去。”
李三江白了他一眼,又举起酒瓶入了一口。
再想咬一口包子时,却打了个酒嗝儿,然后整个人忽的,神情落寞了下来,眼里也噙着泪,只得扭过头,伸手拉过润生的背心,擦了擦。
润生回头一看,问道:“大爷,你不该高兴么,怎么又哭上了?”
“高兴,我高兴个屁。”
“小远不落大爷你户口了么,这还不叫高兴?”
“老子户口有个屁用,能比得上城里户口,能比得上京里户口么?”
“京里户口怎么了?”
“怎么了?就像是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上去了,结果他娘的又从龙门跳下来变回鲤鱼了。”
“做鲤鱼也挺好,这样小远就不用走了。”
李三江叹了口气,抬起手,给自己来了两记嘴巴子。
自己一早就被村长喊去了民政局,一进去就被几个工作人员围住,文件摆面前,说是小远侯他妈要求的,要把孩子户口转自己这里。
自己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断孩子前程的事儿!
但人家的意思是,小远侯她妈好像出了啥事,这孩子户口问题必须得解决,他今天要不签字,文件退回去,那小远侯就得成黑户,以后学都上不成。
这红脸白脸的一逼一急,李三江晕乎乎地就把字儿给签了。
现在虽然喝了酒,可脑子经风一吹反而清醒了些,就算孩子北爷爷那边不要,要落下去也得落李维汉那儿啊,落自己这儿算个什么事?
虽然孩子现在住自己这里,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是有关系了。
李三江低头看着脚下的袋子,里头装的是户口簿等文件。
“他娘的,今儿个公家单位的工作效率咋这么高?”
抽出户口本,翻开,看着自己户头下面多出的一个名字。
李三江心里是五味杂陈,这老李家好不容易出了只金凤凰,飞到京里去了,还下了个蛋,结果这蛋又丢老家来了:
“唉,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
“得,才一夜,怎么就都回去了。”
柳玉梅手里端着茶杯,茶凉了,也没喝。
看着坐在门槛后一动不动的孙女,她只觉得嘴里发苦,这茶喝进嘴里,就更苦。
昨晚她还喜极而泣呢,早知道留点眼泪了,现在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抬头看向二楼露台,男孩坐在藤椅上,认真看着书,只是偶尔会在翻页时,低头往下看一眼阿璃。
柳玉梅心里很想骂人:你小子别只光看呀!
要是普通孩子之间闹个架,互相喊一声:“哼,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然后就赌气似的互相不理,这倒挺常见也挺正常。
可柳玉梅却知道,这种事儿不会出现在自己孙女身上,更不可能出现在那男孩身上,那孩子又聪明又沉稳,干不出这么幼稚的事儿。
所以,俩人到底怎么了?
犹豫再三,柳玉梅还是站起身,走入主屋。
平日,她是不会进这里的,更不会上二楼,可今天,她不得不破例了。
眼瞅着阿璃一切稳步向好,忽然间又回到最初的状态,她这颗心就像石头被烧得滚烫后被浇了一盆水,快痛裂开了。
她必须得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是她厚此薄彼,出了事儿就一定要找男孩问,她要是能从阿璃嘴里问出话来,还用住到这儿?
她走近时,男孩也拿着书站起身。
“小远,奶奶来找你聊聊。”
“奶奶,您坐。”
柳玉梅在以前阿璃的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男孩手中的书,只觉得一片鬼画符,根本看不懂写的是啥玩意儿。
“看书呐?”
“嗯。”
李追远很有礼貌地将书放在自己身侧,半侧身朝着柳玉梅做认真倾听状,嗯,他刚刚看的是《柳氏望气诀》。
“你和阿璃,是怎么了?”
“奶奶,是我的错。”
他昨晚受打击很大,因为李兰电话里的那些话。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包扎过的掌心。
自己是阿璃的阳台,她鼓起勇气走出黑暗,来到阳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和接触这个世界。
就在昨天,阿璃发现阳台上出现了砖,意味着这座阳台,可能要被封死。
难以想象,女孩昨晚在看见自己掌心自残出的伤口时,她到底有多绝望。
她已经自我囚禁在漆黑的枯井下,有一天上面放下来一根绳子,还有个人在井口不停地和她说话聊天,正当她准备顺着绳子往上爬时,却发现头顶上,那个一直鼓励她的人,抓着绳子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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