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小鱼虾
“必须要副教授级手术,所有的科室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副教授做的手术,他就要去举报。”
“自己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了的。”
方子业:“……”
“那就让彭隆副教授去手术吧……”
方子业相信,王元奇应该和病人家属解释过了,但病人家属仍强烈要求。
病人家属拥有知情同意和知情拒绝权。
只是亏得方子业紧赶慢赶地往回赶,早知道回来没得手术做了,方子业还可以在现场遛一圈再回来。
这个患者的毁损伤,其实严格来说都不算‘终末性’毁损伤,只是大范围的软组织损伤和骨骼缺损,软组织损伤的位置,都还没有到缺血性坏死的地步。
就是原有的解剖结构遭受到了破坏!~
“血管有损伤,神经的完整性通畅,就是有局部水肿,要做神经切开减压术。”
“子业,这台手术,算是比较好标准化的术式了吧?”王元奇吞咽着唾沫问。
方子业没到之前,王元奇迟迟不敢真正开台,只是在做好探查和止血,但是方子业到了后,王元奇的心里就自信心爆棚,非常希望可以把手术刀接过来。
方子业会意后道:“王师兄,这样吧,你处理里面的肌肉清创,我负责皮肤以及脂肪层的清创,争取把这局部的血运通畅一下。”
“等清创完之后,我们再续接血管、做神经减压。”
“然后这骨折的话,到时候就先打一个外固定装置,等二期手术时,再以骨缺损进行治疗。”
“右侧是不是还有损伤啊?”方子业探查完后又问。
“子业,右侧的损伤简单,患者是前轮被碾压而过,打了方向盘感觉不对劲后,车身碾压过又退了回去。”
“大部分都的损伤都集中在了左侧!”王元奇主动解释外伤机制。
方子业听完,揭开了右大腿处的无菌纱布,看到伤口都已经被王元奇缝合了起来,便又把纱布盖上。
回到了手术的术野。
王元奇新开了一把刀,开心得像个孩子:“子业,那我就开始了啊?”
“搞吧。海华,你也上台,和我一起清创皮肤!~”方子业对台下的刘海华招手起来。
“……”
这一台手术的难度不高,王元奇越做越熟练,越做越是自信。
眼角的莞尔弧度,比AK还难压。
不过,每当王元奇自信心爆棚时,只需要看几眼方子业与刘海华二人在做的清创术,就马上心如古井,风动无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哗啦啦啦!~”
手术室的气压式自动感应门被人踩开,方子业背对手术门,没有好奇转身。
王元奇则是轻轻抬了抬头,看向来人,但并未认出对方是谁。
来人身材微胖,进门后声色中正问:“请问哪位是方子业方医生啊?打扰一下。”
“找你的子业。”
方子业闻声,将手术刀往伤口外一提,小心归置手术刀进到了弯盘后,轻轻转头。
也还是没认出来对方是谁:“您是?”
“我是从隔壁的13间过来的,彭隆副教授说让你过去做手术。”来人的语气平静,提到彭隆副教授时,语调莫名地高了几分。
“13间就是之前那个手术病人的手术间。”王元奇闻言,眉头一皱地低声解释,声音很小,就只有方子业刚好能听到。
“13间的人手应该是够的啊?”
“您到底是谁啊?我在手术台上,走不开。”方子业眼角一挤。
“彭隆副教授让你过去啊?”
“我给彭教授打个电话。”来人显然不想更多的解释。
方子业见状,不为所动。
对方真的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就接通,电话的另外一头,也的确是传来了彭隆的声音:“是子业嘛?上台了吗?”
“彭老师,我现在在台上,刚来了一个不知道哪个科的老师说让我来13间?”
“我就觉得奇怪,彭老师您已经在13间了,助手肯定也够,怎么会叫到我来呢?”方子业的语气很平稳地解释。
彭隆欲言又止一阵,才说:“子业,这边的情况比较麻烦,你看你方便过来帮下忙不?”
“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右下肢毁损伤,损伤的截面是大腿上四分之一到中下四分之一面,股动脉及分支损伤,神经水肿,骨缺损状态,皮肤坏死……”
看到方子业还在解释,身材微胖绿衣服就道:“快点过去吧方医生,那边十万火急,再不过去,就要截肢了。”
方子业听了,眼睛一睁:“这位老师,请问您是同行么?”
“我在手术台上,我在做手术,请您不要打扰我做手术!我们骨科的手术人员值班安排,提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13间的急诊手术我知道具体情况,他就是我会诊的。”
“患者家属强烈要求副高以上的老师做手术,我就只是个住院总。”
听到方子业不为所动,微胖中年终于是自报了身份:“方医生,我是肝胆外科的,您多担待,过来帮个忙。”
“受伤的人是我的妹妹,我妹夫不懂事,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你放心,我担保……”
方子业说:“老师,我们都是做医生的,医疗关系中,夫妻关系大于兄弟关系。你担保不了,您也不是直系亲属。请您出去,谢谢。”
“我要继续手术了。”
微胖中年低声靠前几步:“方医生,给个面子嘛,其实我和骨科的很多老师都认识,没有必要麻烦多打几个电话。”
“你打一百个电话也没用!我说了,我去不了。”方子业道。
“那首诊负责制怎么说?”微胖中年问。
“知情拒绝大于首诊负责制。急诊的首诊负责制,是专科首诊负责制,我转交给了我上级医师处理,就是为患者提供了更优质的医疗服务。”
方子业的语速加快了几分:“手术室里的制度要不要我给你背一下?”
“巡回老师,喊一下护士长!”
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本来都是留一线的。
但你妹夫那是什么做法,直接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写了要求副教授级以及以上的医生手术,我去你个der去!
你担保,你如何担保,你到时候直接开溜了不担保了,我找谁闹去?我还得找老师,找医务科,找很多层关系,才能够把这件事揭过去。
我是当医生的,又不是来学习如何规避责任的。
微胖中年嘴角一咧一咧地转身就走了。
手术室制度是任何手术室的人员,上至医务科的巡查,下到实习医生和实习护士,永远不得在台下打扰主刀团队的操作。
如果违反了,可不仅仅是院内处罚的问题。
医院的手术室在法律层面具有非常特殊“公共秩序”权,再不济,方子业到时候把这个中年打扰他手术的事情,给这个病人的家属一讲,他这个职业都得玩脱。
没有人敢在手术室里大闹,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家属!
中年离开后,方子业就听到对面的王元奇低声解释道:“子业,我是亲眼看到了13间病人的家属写了那一行字,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过去。”
“补签字都不行!我们无法排除患者家属提前被亲属指点过,偷偷地拍了照片!”
“谢谢王师兄。”方子业点头。
没有王元奇的话,方子业其实过去做一台手术无所谓。
但是为了做一台手术,为了去保一个病人的双腿,为了做好事,把自己的职业搞脱了,那方子业的冤枉谁来补偿?
然则,这个中年说的没错,他的确和骨科的很多老师都是熟人。
才离开了两分钟,方子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方医生,是师父邓勇打来的,接吗?”巡回护士问。
“帮我接一下,开扩音,谢谢。”方子业怎么可能不接。
电话接通后,邓勇的声音扩散开:“子业,你现在在医院吗?我听说,你来赛场之前,会诊了一个毁损伤送了手术室,这是你接诊的病人,你回去了还没上台,是在创伤中心诊室值班吗?”
“不是的师父,我在急诊手术室。”
“但之前的那个急诊患者,家属强烈要求副教授和副主任医师级主刀,如果不是的话,他就要去举报,写在了手术知情同意书上。”
“而且病人和家属也的确有关系,他们打电话把彭隆教授叫来主刀了,估计彭隆教授并不知道这件小事,所以才喊我过去。”方子业解释。
“写了字吗?谁教的?”邓勇的语气严肃起来。
王元奇接过话:“不知道是谁教的,病人家属自己写的,我也拍了图片,师父。”
“好了,我知道了。”
“我去回他。”邓勇主动挂断了电话。
……
方子业就与王元奇面面相觑了一阵,而后继续低头开始手术。
不过,王元奇低头时多问了一句:“子业,其实你是有空过去的对吧?其实这台手术的情况,已经不那么紧急,你过去做完手术再过来,都还是来得及的。”
“你也得人家让我去啊?空口无凭。”
“落笔为证。”
方子业不再多话,再拿起了手术刀后,轻描淡写地再清创了几刀,本来看起来血运不通的软组织层,不知道哪一条的滋养动脉栓塞处被方子业给切破。
有少量的血液渗出后,方子业大喜过望地小心用纱布沾了沾血迹,看到红点后,笑靥如花。
对面,王元奇看了震撼莫名:“子业,你是在清创的同时,想办法重建了血运吧?”
说完咂舌,右手收回了手术刀后,在空中轻轻颤抖。
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蕴含了何种高端的操作,只有懂行的人才清楚。
方子业前进的速度,一如既往的迅速。当年的自己,从上往下看,只会觉得方子业很快,等方子业超出自己的视野后,王元奇就没有太多的概念了,反正只觉得方子业优秀。
但具体优秀在哪里,进步多快,超出了王元奇的认知。
如今,某一刻反应过来后,方子业一路的速度一直未曾减过,现在的技术,越发醇熟,可以完成同行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技术。
“嘿嘿。”方子业把手术刀一放,笑了两声,而后就任凭鲜血在皮肤下自由流动。
手术中的止血是为了减少出血,但缺血后的再出血,却是每个外科医生最喜欢看到的场景。
方子业要做的就是让它先流一阵,而后将其缝合汇聚到下一级动脉中,争取可以让坏死的软组织层重新接受新鲜血液的灌注。
……
又是过了二十多分钟。
之前离开的中年再次踩开了手术室的自动感应气压门。
这一次走进后,他的气质就平稳了许多,声音稍微有点急促:“方医生,我是肝胆外科的钟业伟。”
“能不能求您帮个忙,去看一下我的妹妹。我妹夫做了蠢事是无知,我真的第一时间就批评他了。”
“方医生,您看,您想一个解决方式好不好?”
“我就这一个妹妹,我之前是有点心急如焚了。所以才想着力斩乱麻,想要多争取点时间!”
“方医生,您看这样好不好,我让我们主任出面,然后亲自拿到新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并且当着医院总值班的面,去医院的安全办,让我的妹夫在监控下自愿将之前那份手术知情同意书给废掉。”
“然后再签一份新的同意书,再由你们骨科的主任亲自签字,可以吗?”
“方医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真的,如果这不是我妹妹的话,我之前不会那么失态……”
“您帮个忙行吗?她还年轻……”钟业伟声色并茂,情真意切。
方子业回头。
其实啊,钟业伟对自己妹妹的爱护之心,方子业可以理解。只是,方子业这边理解了,那边被人举报了,到时候钟业伟会来给方子业解释么?
也许会,但也许不会。
方子业从来不敢把自己的前途当作也许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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