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在影视世界 第85章

作者:不是马里奥

虞啸卿站在一块木牌前,认真打量上面的字迹,从侧脸看表情十分严肃。

唐基和陈主任在谈论建设祠堂的木头是杉木,楠木还是樟木。

蛇屁股、要麻和不辣脸有点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连一向胆肥的迷龙也有几分拘谨,阿译倒是故作镇定地笑着,然而从他不断梳理头发的动作来看,似乎也很紧张。

张立宪被关了禁闭,书记员换成了一个小眼睛参谋官,目光不断地在孟烦了等人身上游移,不时流露出几分嫌恶。

余治宣布完法庭纪律叫他们去两侧等候。

不辣看看左面放的长凳,看看右面摆的陶瓮,选了右边。

林跃径直走到左边,阿译也靠着他坐下,不辣眨了眨眼,又小步跑到对面,跟蛇屁股、大脚、豆饼蜷缩到墙根下,迷龙则把克虏伯和齐过道几人赶到右边,两帮人隔着公堂大眼瞪小眼。

虞啸卿、唐基、陈主任三人相互推让一阵上了法官席,又一番推让后由陈主任宣布开庭。

威~武~

宪兵们握着枪杆把地面戳的嘭嘭响。

蛇屁股抱着头跪了下去,不辣直哆嗦,康丫和要麻往林跃屁股后面拱,因为炮灰团来人里看起来最镇定的人就是他。

这时虞啸卿喊了句“带犯人”,而阿译对这个称呼很不爽,认为不应该叫犯人,应该叫被告,那位习惯了说一不二的师座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龙文章被带了上来。

一个多月没见身上有肉了,看来牢房的伙食很好,不过脸还是那么猥琐,叫人恨不能过去踹他一脚。

林跃看过去的时候他笑了笑,样子有点谄媚,像个市井小人。

接下来跟电视剧里的情节差不多,唐基问他姓名年龄籍贯,龙文章开始白话,讲他的身世,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

虞啸卿烦了,当着炮灰们的面揭穿了死啦死啦的真面目——一个管鞋垫袜子的理库中尉,不知道偷了谁的衣服穿上,便敢在战乱之秋假冒团长之职。

第155章 质问

他又问龙文章在哪里学会的打仗。

龙文章说死了好多人,他看见好多死人,死的都是我们的人,他的心很痛。

这不是虞啸卿想要的答案,于是一发子弹打在龙文章身前,在地板上开了个洞。

很多人吓了一跳,不辣撞了头,陈主任夹在手里的烟掉在衣服上,何书光绷得好像一根弦。

虞啸卿继续问。

龙文章继续说打仗死人的事情,然后勃朗宁手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林跃往堂上瞄了一眼,陈主任满脸阴沉,看起来对虞啸卿在法庭上动枪的事情有很大意见。作为军部来的主审大员,法庭是他的地方,虞啸卿拿军务两字压他,难免喧宾夺主之嫌。

他又看了看对面与身边的人。

所有人都听懂了龙文章的话,只有虞啸卿听不懂,在那位爷心里,仗打成这样,这片土地上无分军民再没无辜之人,所以他们死的理所应当,死的无可厚非。

孟烦了踢了林跃的脚一下:“你倒是说句话呀。”

林跃站起身。

公堂坐的三个人一起望过来。

“龙文章的意思是他看到我们死了很多人,败了很多场,从这些残酷的教训中学会了打仗。”

虞啸卿把枪收了回去。

屋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龙文章侧脸看了林跃一眼,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上面的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龙文章开始数那些我们丢了地方,铁骊,扶余,呼伦池,贝尔池,海拉尔,长白山,大兴安,小兴安,营口,安东,老哈河;承德,郭家屯,万全,滦河,白河,桑钱河……

他说了好多,说的唐基不断皱眉,陈主任一脸不耐,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个,倒是虞啸卿如坐针毡,感觉他每说出一个地名,就像有人用针刺自己的脸。

最后的最后,他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他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这句话说到了虞啸卿的心坎里。

……

接近正午的时候宣布休庭,林跃等人被带回二进堆放物资的偏房,炊事班给端来了吃的,闻起来像是炖肉。

克虏伯的吃相很难看,风卷残云一般。

康丫说没有以前在收容站吃的青菜粉条炖猪肉香,要麻说可能没放酱油,还是东北佬的手艺好,迷龙说完了,东西都给林跃败没了,想吃也吃不到了。

到了下午,虞啸卿突然对龙文章的经历来了兴趣,问他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为什么不子承父业继续祖传的勾当,而是去当兵呢。

龙文章都如实回答了,但是故事不怎么好听,没有说到受过高等教育的虞师座的心坎里,于是这个没能做成神汉的家伙被命令现场表演招魂。

龙文章开始在公堂上跳大神,一边跳一边唱,唱的楚辞,屈原的楚辞,而屈原是虞啸卿生平最敬佩的人。

龙文章又一次惹恼了虞啸卿,惊堂木,纸笔,令箭,案卷……统统落在他的头上。

好不容易等虞啸卿气消了,何书光屁颠屁颠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回原位,龙文章又因为出身714守备团的事情惹得堂上几人不快,因为那可以说是军人的耻辱。

再后来,龙文章就说起缅甸发生的事情,在英国人仓库撞上阿译等人时穿的制服是他从被日军榴弹炸死的祁团副身上剥下来的,之后的经历大家都知道了。

孟烦了看着林跃,看了足有一刻钟。

因为在缅甸打下日本人的阵地后,林跃在指挥所里唱了一首油腔滑调的歌,而这首歌龙文章唱的更流畅,虞啸卿也有所耳闻,还说那是桂军714守备团的军歌。

换句话讲,早在缅甸那会儿林跃便知道龙文章这个团长是偷来的,他不仅知道龙文章是伪团座,甚至了解军需中尉的戎马生涯。

虞啸卿问了龙文章最后一个问题,他依然没有说进师座大人的心坎里。

虞啸卿说给过他杀身成仁的机会。

他说他想活着,炮灰团的人也想活着。

整个审讯过程,他就说了一句师座大人喜欢听的话。

这句话说明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然而对虞啸卿来讲,龙文章或许是个人才,但绝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人”。

在这之后何书光押着龙文章走了,下面是证人供述时间。

林跃没有动,不辣在后面推了孟烦了一把,都知道他心眼儿多,是读书人,还给龙文章救过,对于这件事更有发言权。

“我是学生从军的。”

站在证人席的孟烦了很紧张,左手不断地张开攥起,攥起张开。

“我是学生从军的。”

他又重复了一句。

虞啸卿不高兴了,先说何书光,卢沟桥以后跟的他,接着是余治李冰。一二八那年入伍,再后面是不在场的张立宪,九一八事变就在他身边。他们都是学生兵,在师座大人眼里,他们都比孟烦了优秀。

“听见了?”

“啊!?”

孟烦了给这一声厉喝吓了个哆嗦,脸上都是汗。

便在这时,林跃站了起来。

虞啸卿皱了皱眉,他讨厌自己说话时有人打断,压抑着怒气说道:“说。”

林跃说道:“该学生兵,在缅北机场狙杀日军士兵超过五人,在密支那郊区寺庙打死打伤日军数人,救回被俘我军及友军士兵超过30人,并于美军运输机到达前守护盟友机场数日,击退日军进攻不下四十次,为维克多准将及国际友人的撤离赢得足够时间。由缅甸回归途中,伏击日军中队,狙击日军斥候,协助友军平安撤离,死在他手上的日军士兵不下十数。”

“后至云南境内,配合龙文章在南天门阵地,以一个团不到的兵力与竹内联队激战一昼夜,全军歼敌至少一个大队,同时翼护妇孺友军渡江,为东岸打出了巩固防御的时间。”

林跃抬起头,毫不避让虞啸卿阴沉的目光:“我想问问师座,跟着你的那些学生兵,有谁杀的日本人比他多?何书光吗?据我说知,他还没上过战场吧;余治吗?请问他击毁过几辆日军坦克?张立宪吗?带兵打过几场仗?自身伤亡多少?歼敌多少?按照维克多准将提供给我的情报,师座当初率领川军团赴缅,好像没跟日本人接触吧,第二天就原路撤回了。还有李冰,除了保护师座安全,又杀了几个日本人?”

第156章 诛心(上)

安静。

现场一片安静。

何书光余治李冰一脸愕然地看着林跃,完事是羞愧,再之后是愤怒与仇恨。

他什么意思?

傻瓜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学生兵怎么了?跟你多少年有屁用?这么多年杀了几个日本鬼子?打了多少胜仗?有拿的出手的战绩吗?整天在敢跟日本鬼子真打实干的人面前依仗权势作威作福,脸呢?脸都不要了对吧。

他没有说一句脏话,没有骂半句娘,却把他们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师座都讽刺了。

唐基的眼都瞪直了,心说这小子咋回事?这是在犯浑吗?他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虞啸卿,又看看面露微笑的陈主任。

不,他不是,这是故意在激虞啸卿啊。

果然,虞啸卿噌的一下站起来,拿起案卷往桌上用力一摔。

“我虞某人敬才爱才,但是对于那些桀骜不驯之才,我宁可不要。”

林跃笑着说道:“师座,我没桀骜不驯呀,我只是在履行作为上司的职责,介绍我手下士兵的战绩与经历,您刚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至于与师座有关的情报,都是维克多准将说的,我呢,最近一直忙,还未给准将回信,如果他对您的认识有误,请您务必告诉我,我会在信里予以纠正,帮您正名。”

他的语气很平静,说话不疾不徐,有礼有节。

虞啸卿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说林跃顶撞上司?他也没用激烈的言辞啊,说他信口雌黄,污蔑上峰?那不等于跟英国人干上了吗?

像刚才对龙文章一样拔枪?

林跃有什么错?一没说无关的废话,二没咆哮公堂,三没耍混卖痞,相反很有礼貌,更为关键的是人家占理啊。

何况旁边还坐着陈主任呢。

何况这小子还是一位英国准将的朋友。

虞啸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别提多抓狂了。

陈主任点了一支烟,微笑着看看面色阴沉的唐基,微笑着看看下不来台的虞啸卿,狠狠地吸了一口。

炮灰团的人别提多爽了,早在虞啸卿不给支援,不提供弹药,命令他们决死南天门时,谁不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啊?可是能怎么样呢?人家是师座,官位高了他们多少级,如果给二者做下比较,那就是小拇指和大象腿的区别,大伙儿除了在心里恨声骂娘外,再没任何反击手段。

现在呢?林跃狠狠地给了虞啸卿一个耳光,那么响亮,那么解恨,那么爽快,关键是对方还发作不得,就像他们在南天门时的心情。

你虞啸卿不是爱惜名声吗?不是自诩忠义正直之辈吗?面对林跃刺来的软刀子,能怎么办?是时候让你也尝尝愤怒与怨恨无处发泄的滋味了。

迷龙不断扯着衣领,小声念叨着屋里太热;董刀偷偷地在后面伸出大拇指,咬着云南腔说“有气魄”;郝兽医拢着衣袖不说话;康丫摸了摸早已消肿的脸,心疼虞啸卿一秒钟;克虏伯中午吃多了,不断地在那打嗝。

孟烦了看着林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家都讲他牙尖嘴利,损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是炮灰团有名的毒舌小太爷,林跃给人的印象是那种少说多做的实干人物,然而现在看来,要说骂人不带脏字,还是那位爷牛,没瞧见虞啸卿都快给他气死了吗?

“林跃,林跃,你这样会害死龙文章的。”

阿译注意到唐基的脸色,在下边拽拽林跃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坐下,别再说话了。

“年轻人嘛,有傲骨是应该滴,但是说话尼,还是留三分余地好,不要跟英国人学。”唐基自然不能坐视虞啸卿下不来台,赶紧出来打圆场。

陈主任在旁边笑呵呵说道:“对,对,唐兄所言甚是。”完了看着孟烦了一脸和蔼地道:“小伙子,你继续讲。”

虞啸卿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林跃一眼,就势坐回去。

林跃也被阿译和郝兽医拉着坐下。

“我的意思是说,我是打学生那功夫就想当兵,满脑子都是抗击日寇,往前冲的景象,后来我真当了兵了,我还真就往前冲了。眼巴前儿,是炮弹炸出来的热气,可忽然冲着冲着就觉么着,说这屁股后面,他一个劲儿一个劲儿的冒凉风,我就回头一看,好嘛,就剩我老哥儿一个了,其他人都搁战壕里闷嘟儿蜜了。”

陈主任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但是其他人都轻松不起来,他们知道最后的方言是什么意思,因为经历过,所以比谁都明白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后来,我就不冲头里了,谁冲第一个谁壮士,谁冲第二个谁烈士,所以我也不冲第二个。可总得有人往前冲啊,说再后来,我就当了连副了,因为我认识几个字儿,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在新兵跟前儿阵前动员,让他们冲头里,让老兵跟后面督战或者补漏。老兵命金贵,尤其是打过几仗的,没死的,特别金贵,特别是,你跟他认识了,熟了,成兄弟了。新人,基本上都是第一轮就玩完,所以你不要认识他,因为他们命贱,打我手上,煽呼上去报销的,不下一百个。”

孟烦了垂头抿嘴说道:“久了就觉得对不住,所以我就常想,要有一人能带着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儿往前冲,谁都不猜忌谁多好,可没这人,我们还是跟一块儿吵啊,骂啊,谁都不信谁,谁都不服谁,我们也勇敢,但是我们软弱。”

“一直都没这人,可是现在,师座,我们有这人了。他长得不好看,他长得猥琐,可是他能把我们聚在一块儿,一起往小鬼子身上使劲,拉扯着我们活下去。”

“下去。”

虞啸卿没让孟烦了把话说完。

因为他没有兄弟,甚至没有朋友,最亲近的唐基是他父亲派过来的,张立宪何书光余治李冰那些人是他的兵,听话的兵,愿意为他去死的兵,跟龙文章、林跃这些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比起来,他更像是一台军事机器。

还有,孟烦了想要的是活着,他给予炮灰团的使命是决死一战,如果龙文章下令撤退是对的,岂不是说他虞团座的人生理念是错的?

第157章 诛心(中)

唐基看着孟烦了被何书光推搡下去的背影“年轻人,这话尼,说多喽就说不清咧,还是想好喽要说什么再说。”

“得整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