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对,Dionysian。”林跃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这是一组很有意思的反义词,Apollonian,有秩序的,理性的,Dionysian,疯狂的,狂热的。前者的词根是阿波罗,后者的词根是狄尼索斯。没错,就是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和酒神。在希腊,人们把太阳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尼索斯供奉在一个神庙里,狄尼索斯代表的是母系社会中痛苦与放纵交织的癫狂,而阿波罗代表的是父系社会的理性、智慧与均衡。”
没人说话,都被他的解释所吸引了,没想到这一对正反意义的英文单词背后大有故事。
“好了第二题,virtual。”
孟晓骏由迟疑了:“actual?”
林跃说道:“virtual这个词挺有意思的,在词典的定义里,它既有真实的意思,也有虚拟的意思,乍一看这是互相对立的两个释义,但其实这两个意思是统一的,这里的‘真实’指的是‘这个东西是虚拟的,但是无限接近真实’的意思,当然,这个词多用在科技领域。”
“既然第二题是virtual,那么第三题就该是sanction了。”
“sanction。”他又郑重地发了一遍音。
孟晓骏的脸都黑了,心说这家伙哪儿冒出来的,平时也没见他在英语方面用功啊,怎么这奇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prohibition?”
林跃冲他笑笑,又看向周围的人:“你们知道吗?sanction这个词来源于宗教,它既有惩罚、制裁,又有赞成、鼓励的意思,我想以后少不了会对你们造成许多困扰,这是放在文章里经常需要回读的一个词汇。其实要理解它呢,有一个非常好的角度,你们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上帝,对于人类的态度,是不是那种既赞成、爱护,又会给予约束和制裁的管理者情绪?”
所有人都不说话,呆呆地看着他。
“懵了?不懂?那你们记住这件事就可以了,日后见得多了,自然会有正确的理解。”
林跃望孟晓骏说道:“第四题,dog-days。”
乍一看这是两个词,dog和days,孟晓骏被他问迷糊了,其他人也皱眉苦思,挖空记忆想要找出它的解释。
成冬青在一边嘟囔道:“dog,狗,days,日子,狗日子……狗日的,你怎么骂人呢?”
孟晓骏思量再三,犹豫再三,哼唧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会了?”林跃笑笑:“狗日子,这样说也没错,不过我更中意‘热成狗的日子’这个释义,dog-days这个词在英语中用来描述北半球七月、八月这两个最热的月份,翻译成中文的话,应该是三伏天。那么他的反义词就应该是三九天,The third period of nine days。”
孟晓骏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到如今不认输吧,会被人讲输不起,认输吧,又很憋气。
良琴站起来指着林跃说道:“说了拼单词,你这个是复合词,不算。”
现场一片安静,没人说话,反正气氛挺尴尬的。
当然,大家都表示理解,毕竟是青梅竹马嘛,她是最没有办法接受孟晓骏失败的人。
“良琴,是我输了。”孟晓骏站起来把她按到座位上,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再走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本《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辞典》。
“愿赌服输,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
说话的同时,他把那本厚厚的辞典推到林跃面前。
是,游戏输了令人沮丧,不过这件事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对面那个家伙之所以总是翘掉专业课去学法语、德语、俄语那些没前途的语言,并不是脑子烧坏了,是因为人家不需要浪费时间在英语这门课上。
要知道孟晓骏在英语这门课的成绩,甩班里的同学一条街,对面那个人呢,甩他一条街。
“谢谢啊。”林跃接过《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辞典》,转手塞给成冬青:“它是你的了。”
还在纠结狗日子、狗日的、三伏天这三个词和dog-days关系的成土鳖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脑门贴满了问号。
林跃说道:“你现在用的那一版太旧了。”
成冬青看看自己手里那本从老家带回来的,没了封皮,纸张都泛黄的英汉词典,再看看怀里近乎九成新的《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辞典》,很开心,暂时也没多想,随手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红色印章,里面是“孟晓骏之书从不外借”九个字。
他是一个土鳖,但不是蠢鳖,脑筋转了几个弯顿时回味过来,重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林跃。
难不成,他知道孟晓骏的毛病,所以才趁机要求追加赌注,用这样的方式把书搞到手?
孟晓骏的书不是概不外借吗,赢过来的就没问题了吧。
“林跃,这……”
成冬青看向对面:“晓骏,书还给你。”
他总觉得这样做不好,寻思来寻思去,还是觉得应该把书还回去以示讨好。
土鳖能够想到的问题,聪明如孟晓骏怎么可能想不到,把对面递过来的书往回一推:“你当我孟晓骏是什么了?输给别人的东西我只会赢回来。”
成冬青有些下不来台,其实他也是好意,害怕孟晓骏这个爱书之人因此嫉恨林跃,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从孟晓骏说的话来看,读书会的小游戏只是一个开端。
林跃不想跟孟晓骏啰嗦,也认为有自己的打压,对他的成长或许是一件好事,便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王阳身边。
“可以啊,深藏不露,一鸣惊人,你没看刚才孟晓骏脸上的表情,我只在他被他老爸骂时见过。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英语为什么这么好?”
作为一个农村人,家学是法语不符合逻辑,他的英文水平比孟晓骏强更不符合逻辑,就说口语这一项,不多跟老外交流根本练不出那种味儿。会有老外到山沟里跟他对话吗?绝无可能!
林跃说道:“忘了你跟孟晓骏说的话了吗?总有些人是你一辈子望尘莫及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信吗?”
林跃翻开了良琴的钢琴的防尘盖。
王阳回头瞄了一眼,孟晓骏正在跟读书会的人分享一本他最近在看的书,完事问了大家一个问题——我想请大家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这代人。
他其实挺理解孟晓骏的,在专业课上被林跃打败,那就从其他方面扳回来。他们四个人里,他呢,特长是泡妞儿;成冬青呢,老实人(如果这也能称为优点的话);林跃呢,现在看来学习能力极强,不过为人低调;孟晓骏呢,热情,以及热情所赋予的能够点燃身边人激情的领导力。
是的,他又在铿锵有力地做演讲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在这儿谈了太多的思潮,主义,方法,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想找到一个现成的答案,我们都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去生活,其实呢?没人能够给出让我们满意的答案,生活是一个大命题,但是怎么过生活,是个非常私人的东西,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回答。所以我认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改变,改变身边每一个人,改变身边每一件事,唯一不变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勇气,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将改变整个世界。”
要么王阳不愿意来参加读书会呢,因为每次开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场面,在他看来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参加一场舞会,或者构思一首情诗更有意义。
改变?改哪里?怎么改?看似慷慨激昂,其实说了等于没说。
这同样是林跃的想法,与其让大家听孟晓骏的废话,倒不如……
第1224章 不想当翻译家的厨子不是一个好钢琴家
他的手往琴键按下。
王阳脸色一变:“良琴会杀了你的。”
自己刚才按了几下,良琴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现如今换成刚刚令孟晓骏出丑的林同学,她不暴走才怪。
他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林跃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叮叮叮~咚~
叮叮~咚~
琴有点旧,琴音也稍显浑浊,但这并不能够改变旋律动听的事实。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林跃吸引过去,也包括站在椅子上挥斥方遒的孟晓骏,他一下子哑巴了,大跌眼镜的样子像被人突然捏住咽喉的公鸭,既尴尬又震惊。
良琴最讨厌别人动她的钢琴,一听琴响脸色大变,刚要站起来呵斥,目光越过提着暖壶准备给小胖倒水的成冬青,落在钢琴后面那个人的侧脸,看着那双手在黑白琴键上时而舒缓,时而有力地弹奏,竟忘记内心的不满,一时痴了。
窗外已是深秋,冷风瑟瑟,落叶翻飞,可是夕阳的柔光刺破窗棂铺展在钢琴架上,与此时此刻的乐符竟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来形容的和谐与甜美。
跟林跃坐一张凳子的王阳整个人都傻了,事到如今他总算理解孟晓骏的不爽,不服以及不解了,确实,这家伙太可疑了,一个农村来的学生,英语学得那么好还能说记忆能力好,语言天赋高,这会弹钢琴就没法解释了。
倒不是说弹钢琴很难学,要学钢琴,必须先有一架钢琴,以农村的物质条件,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奢侈品?
叮叮叮~咚……
叮!
一曲终了,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土鳖成不合时宜的叫好声和鼓掌。
他这儿开了一个头,其他人也跟着拍手赞赏,毕竟刚才的曲子确实好听,不,应该说非常好听。
王阳歪着头道:“你怎么会弹钢琴?”
林跃说道:“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跟音乐老师学的。”
这个回答……显然不够让人信服,傻子也看得出他水平很高,对于这点,只需要观察良琴的表情就可以了,更何况她居然没有发飙,这意味着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不相信归不相信,这确实是一个正面解释,万一……那边县城真的隐居着一位造诣深厚的钢琴家呢。
“你刚才弹的曲子叫什么?”
良琴从六岁开始学琴,就算是不方便演奏的那几年也有偷偷练习,那些知名、好听的曲子她基本都会弹,然而对于刚才那首曲子,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在惊讶于林跃会弹钢琴,而且弹得很棒的同时,对他和他的曲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My Heart Will Go On。”
林跃轻轻合上钢琴的防尘盖,又用汉语翻译了一遍:“我心永恒。”
“你……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很重要吗?”
对其他人来讲这不重要,好听就完了,他们并不关心曲子的来历,但是对良琴来说,这很重要,因为当最后一个音符荡进心田,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学。
可她又不好意思跟他学……
终于,孟晓骏忍不住了,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烦躁:“你别乱动良琴的东西。”
实际上他是不爽林跃用一首动听的钢琴曲打断他的演讲,成冬青那些人还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全然忘记了他的慷慨激昂,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发飙,那会显得孟公子没有气度,所以便假良琴之名来表达抗议。
另外,虽然不想承认,他确实在嫉妒林同学。
整个外语系谁不知道孟晓骏的名号,不仅仅因为他耀眼的成绩,优越的家世,帅气的面孔,洒脱的性格,还因为他有一个令许多人羡慕的两小无猜的女朋友——良琴,而良琴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一双修长灵巧,会亲吻乐符的手,这样的设定在他知识分子的头衔上又平添一抹艺术色彩。
现在呢?林跃同学不仅在专业课上把他打败,没想到弹钢琴的水平也很高,那个家伙究竟怎么做到的?!
“抱歉,好几个月没弹了,一时间没有忍住。”
林跃转过头,看着良琴十分真诚地道歉。
“没……没关系。”
出乎孟晓骏意料的是,她不仅没有责备他,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地欣赏对他笑了笑。
五分钟后,王阳拉着林跃从孟晓骏家里出来。
“你不是说今晚要在他家里吃饭吗?”
“我害怕真留下来,吃饭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把桌子掀了。”
林跃明知故问:“为什么?”
“为什么?”王阳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林跃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我是真不知道。”
“你赢走他一本书也就算了,难不成还想把他女朋友赢走?孟晓骏会杀了你的。”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们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而且这事儿跟良琴有什么关系?”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良琴面前弹那首曲子?”
“我看大家太兴奋了,这份狂热和失志对学习没有帮助,弹首曲子给他们放松一下。”
“真是这样吗?”
王阳语带迟疑,一脸狐疑,林跃的认真和义正言辞让他有一种茫然若失的心理,寻思难不成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想吃顿好的,尝尝洋酒是什么滋味,谁知道最后变成这样,你说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王阳给他搞糊涂了,你要说林同学单纯吧,但是想想这家伙开学以来做的那些事,跟单纯完全不沾边儿,你要说这家伙狡猾吧,那一张真诚脸看得他满心愧疚,因为孟晓骏让他去请人时他就有过“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的想法。
“没喝过洋酒?”
林跃摇头道:“没喝过。”
“走,我带你去喝。”
心存歉意想要弥补也好,嘴痒馋酒也罢,王阳非常潇洒地一挥手,俩人坐上了开往隆福寺的公交车。
……
隆福寺自古以来就属繁华地段,以前叫庙会一条街,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后来商业重心南移,随着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的兴起,隆福寺的玉器、古玩商店也随之减少,只有风味小吃、日用百货、戏曲杂耍一类的平民化商业机构留存下来。改革开放后,“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三大件逐渐没落,新三大件“电视、冰箱、洗衣机”还未风靡全国,这时期如果谈精神追求,最时兴的一个词叫“交谊舞”。
机关单位经常举行舞来招待贵宾,市民下班后会在广场、胡同口等地相约舞蹈,连大学校园也不能免俗,节假日的食堂成了老师和学生们的娱乐场,王阳就热衷于参加这样那样的舞会,甚至本校的舞会已经无法满足他,经常跑到隔壁高校觅食,因为他的打扮很潮,很扎眼,总能吸引女学生的目光,而那些男性自然不会高兴。
就说去北邮那次,要不是腿快,搞不好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呜呼哀哉。
关键是吧,也不知道是受社会风气影响,还是这货就喜欢过嘴瘾,天天只撩不上。
除了上述舞会场所,市里还有几家商业性质的舞厅,但是规模不大,隆福寺中段就有一家。
随着改革开放和中美建交,一大群外国人带着类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想法涌入中国,尤其是CNN,华盛顿邮报这些媒体公司旗下的记者,他们在美国经常参加各种舞会、酒会,来到这边自然不会清心寡欲,于是这几家对普通人而言算是新鲜事物的舞厅,成了他们的专属聚会场所。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品尝到来自海外的酒水。
“威士忌,两杯威士忌,加冰。”
当王阳哼着小调,非常潇洒地把钞票递给服务员,指着酒架上放的尊尼获加黑牌冲服务员递眼色时,一个女人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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