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以陈金水在陈家村的权威,哪个敢放肆?别说他陈金柱,陈金水一瞪眼,全村人都得低头认怂。
林跃来到门口,还没进院就听到一阵情绪激烈的对话声。
“金水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在大喇叭上号召一下大家,帮我找找孩子吧。”
“玉莲,我问过派出所了,人家说失踪未到24小时,不给立案。你再等等,没准儿孩子就回来了呢。”
“怎么没到24小时,村口肖木匠说林跃快到中午离开的,现在都过了24小时了。”
“玉莲,你别在我这儿胡搅蛮缠好不好,我这还有事呢,县里有个学习班,指名道姓让我参加,这找孩子的事,还是交给派出所的人处理吧,他们在行。”
“哥,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
“哎,陈玉莲,你别拉我,你拉我我也没辙。”
“镇长,镇长,我求求你了。”
听得出来,陈玉莲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是真没办法了。
“哎呀,都说了,你求我也没用,你不是去过后山,没找到嘛,要我说,他该不会是跑到杭州找他爸去了吧。”
“镇长……”
“我真不能说了,得走了。”
“……”
林跃听着陈玉莲和陈金水的对话,情不自禁皱起眉头,这个陈金水,年轻的时候人还可以,现在年纪大了,不仅刚愎自用,顽固不化,还一身官僚气。
“妈,我回来了。”
他当然不忍心看着陈玉莲再求陈金水,走进院子,对着堂屋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喊了一声。
陈玉莲听到儿子的声音,开始以为听错了,直到随着陈金柱的目光看过去,喃喃地叫了一声“是林跃”,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让妈看看,有没有受伤?”
她摸摸他的肩膀,胳膊,双手,发现没事后又一把将人抱住,红着眼睛说道:“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妈有多着急?”
林跃说道:“肖伯伯没有告诉你吗?我去山上打猎了,本来昨晚能回来的,但是因为太累了,夜路难走,就在王井头那边休息了一晚。”
陈金柱和陈金水闻言愕然,王井头?佛堂镇那个王井头?距离陈家村足有20多公里。
一个14岁的少年居然跑出20多公里去打猎?真他娘是个人才啊!
陈玉莲也反应过来,刚才还是心疼的表情,转眼间就变成了愤怒,掰过林跃的肩膀,对准他的屁股就是啪啪啪几巴掌。
“上山打猎?我叫你上山打猎,不让你跟鸡毛做生意,你就跟妈赌这样的气,是想把我气死吗?”
打屁股什么的,林跃表示很尴尬。
但是说到底这事儿怨他,当妈的也是心疼他,害怕他遇到危险,将心比心,为了让她消气,打两巴掌就打两巴掌吧。
首富想过有一天会被打屁股么?
皇帝想过有一天会被打屁股么?
他这儿被打屁股了……
陈玉莲打了两下,见他一声不吭,又一把将人搂住。
“妈不该打你,是妈不好,是妈做的不好,妈做的不好……”
说着说着还呜呜地哭了。
林跃:“……”
他自认为自己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对付女人,然而面对陈玉莲,他发现自己没辙了。
陈金水急着去县里,非常没有风度地打断母子重逢的一幕:“玉莲啊,孩子找回来就好,你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样,你带他回家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讲完不待陈玉莲回话,把公文包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车把手一挂,搬着自行车走出大门。
“对了,陈金柱,村里的拖拉机赶紧给我找回来。”
“知道了,金水哥。”
陈金柱拍拍陈玉莲的肩膀:“走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陈玉莲抹干眼角的泪痕,起身抓住林跃的手:“走,咱们回家。”
三个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
陈金水的媳妇儿端着一盆咸鱼干走出来,往门口望了望,又转身回屋了。
……
“林跃,我跟你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知不知道外婆有多着急?”
“……”
“还打猎,你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家打猎?山里那么多毒虫野兽,路又难走,出点危险的话,你让你妈可怎么办?”
“……”
“我跟你说话呢,别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舅舅也是为你好。”
“……”
仨人走了一路,陈金柱数落了他一路。
林跃沉默以对,毕竟他帮着妹妹找了一天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让他说两句吧。
“咦,胡丽,你回来了?”
眼看就到家门,后面胡同口人影一闪,胡丽头上包着一块绿色围巾,手里拿着镰刀拐进来,一边走还一边用麻布袖套抽打身上附着的灰尘。
“人找到了?”
她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陈玉莲笑脸相迎,把林跃拉到前面:“嗯,找到了。”
“哪儿找到的?”
“跑佛堂镇那边去了。”
“行啊,够野的,这一跑就是二十多公里,你陈洪哥今年都二十了,还没出过咱们县呢。”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以前那个林跃听了半年多,可以说习惯了,现在嘛……很不习惯,感觉非常刺耳,不过上山打猎的事他确实理亏,念在陈金柱帮着陈玉莲找了一天人的份上,稍微忍耐一下吧。
“行了,孩子都回来了,别说了。”
陈金柱在旁边劝了一句,前天晚上他借着酒劲儿跟陈玉莲吵了一架,回到家里又因胡丽不愿意杀鸡给老太太煲汤斗嘴,隔天林跃就消失了,早晨他和妹妹找到肖木匠家,这才知道外甥用人家的工坊做了一把弓箭,口口声声说要进山打猎,搞只野鸡给外婆补身子,试想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孩子会这么做吗?
所以他为什么没有怨言地帮忙寻找?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内疚。
“不说?不说再有下次怎么办?是不是还要放着地里的活儿不干,漫山遍野去找人?”胡丽急了,俩孩子去跟陈江河做生意,陈金柱帮陈玉莲找孩子,今天就她一人下地干活儿,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再被男人教训,这能忍吗?肯定是要闹一闹的。
第2025章 那就断绝亲戚关系
陈玉莲知道胡丽是怎么想的,她跟林跃吃住在娘家不说,现在又耽误了农忙,母子俩人穷困潦倒少有进项,搞不好还要分老人的田宅,面对这样的拖油瓶,没几个人能做到给他们好脸色。
就像刚才她去求陈金水,对方不也是不愿意为了她的事耽误去县里学习吗?所以没有男人又带个男孩儿,在乡下会活得很艰难。
“嫂子,不会的。”
胡丽说道:“不会的?你说不会他就会听吗?”
陈玉莲推推林跃的后背:“快告诉舅妈,以后会听话,做个乖孩子,绝对不乱跑了。”
要说在老太太和陈玉莲面前,林跃自然能够压住情绪,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们怎么生气,本质上都是疼爱孩子,胡丽就不一样了,虽然她是他的舅妈,可是俩人并无血缘关系,相反还有利害冲突。如果不是中间夹着一个陈金柱,以胡丽的性格,早就爆发了。
“我为什么要向她保证做个乖孩子?”
这个问题问得几人一愣。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舅妈说话呢?”
“我没记得她有疼爱过我,相反受了她不少白眼,只是因为她是舅舅的媳妇儿,所以才有舅妈这个称呼,见面喊舅妈,偶尔帮她干一点家务活,基本的尊敬长辈的礼数我做到了,向她保证做个乖孩子什么的,她还不够资格。”
林跃认为自己很讲道理,话说得公平公正,可是胡丽不这样想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陈玉莲,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这么没有教养,果然是林语堂的种。”
“林跃,你……”
林跃打断陈玉莲的话:“妈,犯不着跟这种村妇一般见识,我有没有教养,不是她能定义的。”
胡丽气得火冒三丈,这小子看似平心静气地讲道理,可是听起来异常刺耳:“陈金柱,看看你这外甥,还有一点小辈的样子吗?”
“没文化真可怕,尊敬和愚忠是两码事,舅舅帮我们,我自然会报答他,他百年的那一天还会披麻戴孝送他一程,但是这不代表你们说怎样就怎样,不代表面对你们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更不代表你们能随意摆布我的人生。”
陈金柱很想帮妻子说话,可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可以反驳外甥的道理,而且这些话……是一个14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吗?
“你……”胡丽在陈家向来强势,这不仅仅是因为陈金柱窝囊,还因为她的娘家就在隔壁村,而且比陈家有钱,兄弟多,帮手多,现在这个家地位最低,更背负负心汉之子身份的林跃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讲话,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她像个泼妇一样说道:“老陈家没你这样的外甥。”
“这你说了可不算,不过……”林跃看看陈金柱,又看看胡丽:“如果就你们一家四口跟我断绝亲戚关系,我没意见,我可不想当扶贫办主任。”
扶贫办主任是个什么东西,几人不知,不过傻瓜也听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好词。
“林跃,你别说了!”陈玉莲把他拽回身后,十分后悔让他出来跟胡丽道歉,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前两天还闷到让她担心的儿子,今天连陈家最强势的女人也敢正面顶撞了。
“哥,嫂子,你们别往心里去,回家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前天她是和陈金柱有过争吵,但那是因为陈金柱让林跃去跟陈江河学做生意,她不同意这么做。今天的事不一样,站在她的角度,认为确实是自己母子连累了他们,说起话来软塌塌得很正常。
“妈?爸?”
便在这时,前方传来两道喊声。
是陈洪和陈平两兄弟回来了。
布头儿之争的性质可以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陈江河跟骆玉珠相见,那自然是不用再争了,东西运回陈家村后,陈大光就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陈平,陈洪,你们两个来的正好。”
胡丽一看两个儿子来到,底气顿时足了不少,在农村就是这样,有些家庭为什么生了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却还是继续往下生,非要抱个男孩儿,不仅仅是传宗接代的观念,更因为你没儿子,其他人就会欺负你,兄弟姐妹和子侄多,那就人多势众,说话都硬气。
“记住,以后千万别学这个没出息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上山打猎,害得一家人鸡飞狗跳。”
她是个长辈,当然不好意思跟一个14岁的孩子一般见识,在陈玉莲服软的情况下大吵大闹,传出去那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刻薄的,可是让她就这么算了,又咽不下这口恶气,思来想去,只能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打猎没出息?你儿子有出息?问问你这两个儿子今天干什么去了?”别人对他阴阳怪气,以林跃的脾气,怎么可能服软,当然要冷嘲热讽回去。
“告诉他,你们跟鸡毛干什么去了?”
在胡丽看来,一个14岁少年进山打猎,没被野兽吃了,没掉下悬崖摔死,已经很幸运了,他能打到猎物?怎么可能!而他们的儿子可是跟着陈江河去挣钱了,人家这次回来穿的是回力鞋,戴的是上海表,还给陈金水搬回来一台电视机,这些加起来都小一千块了,想想陈江河得多有钱呐,儿子跟他混能差了?
陈金柱这家人跟别人不一样,情况反过来了,二儿子实在,大儿子心眼儿多。
“我们……鸡毛哥带着我们去抢布头儿了。”说话的是二儿子。
“什么?抢布头儿?”不只胡丽表情难堪,陈金柱的脸色也不好看,又是拖拉机又是全村的希望……弄点儿布头还用抢的。
林跃说道:“要不是那袜子王骆玉珠跟陈江河是旧相识,别说布头儿,搞不好他们都得进派出所蹲号子。”
陈平下意识点了点头,因为这不是危言耸听,他们确实干了一架,陈洪脸上的抓痕还没消呢。
胡丽恼羞成怒:“那也比你强。”
陈平刚要告诉她争布头儿时看到的一幕,陈洪在后面拉了他一把,意思是让他不要多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照做了。
陈玉莲一看事情越闹越僵,赶紧拽着儿子往院子里走:“你这孩子,少说两句不行吗?”
陈金柱回头看了一眼胡同口,发现有几个妇女朝这边张望,担心被人传闲话,伸手去拉胡丽。
“别碰我,我会走。”
瞧这架势,她把陈金柱也恨上了。
这下陈平知道陈洪为什么不让他说看到林跃的事情了,枪打出头鸟儿啊,当老子的都被训成狗,何况是他们。
“走,赶紧进屋。”
陈金柱又看了胡同口一眼,催促两个儿子快走,免得引来更多长舌妇。
然而当他走进院子,定睛一瞧,发现胡丽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呆呆地看着屋檐下的东西。
一根扁担,旁边五只野鸡,两只狐狸。
这是……林跃带回来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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