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爷01
瓦里斯的手心冒出汗来:守夜人总司令、异鬼杀手、带领人类击败亡者的英雄……面前这个士兵出身、有着一大堆传奇故事、据说武力在整个七国都排得上前十,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显然不在上面所说的“寻常人”这个分类中。虽然情报显示关于此人的传说有一定水分,但看他的身材体型,显然是在衣下套了铠甲,腰间又挂着一把精钢长剑……
在对方也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还是一分都不到?
喉结上下蠕动了一回,心知今天多半是无幸,瓦里斯胸中的血性却被激发起来:他谋划了二十多年,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可不是到这儿来被一个莽夫用毒酒赐死的!门外的无垢者估计自身难保,若起冲突,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跑,而是主动出击,只要出其不意地把刀架在艾格脖子上令赠地军士兵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如此撤回仍处于女王卫队掌控下的客室楼,把黑衫军的首脑当成人质,他和女王便还有希望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临冬!
纵然只有半分胜算,也好过必死无疑。就算注定要止步于此,他也要逼得对方采用暴力手段,绝不让他顺心遂意!
这边,瓦里斯暗暗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决定殊死一搏,而他对面,培提尔则完全打着相反的主意。
他可没瓦里斯那么曲折和精彩的过往、丰富多样的经验阅历和本领,年轻时学的粗疏武技他早已遗忘……作为艾格曾经的盟友,他既没有准备、也不打算拼什么命。自己忠于丹妮莉丝不假,但也绝没到愿为她而死的程度,若艾格铁了心准备动手,那他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眼下这酒里多半有毒,但艾格投毒不成是否会硬来却还未成定数,他已在心里做好了盘算:瓦里斯必然会借故拒饮此酒,若到时候艾格毫无表示,那自己有样学样便是,而若翻脸嘛……
自己立刻跪下来表忠心,表示只有他才匹得上维斯特洛之主的位置,劝说他挟持女王以令七国,去当那无冕之王便是。
只是不知,还来得及不?
……
坐着的两人各怀心思,却都在瞬息之间胆战心惊地定好了自己的打算,但那边,站着的艾格却又做了一个叫两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在说完“同饮此杯以作庆贺”之后,居然就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并把滴酒不剩的杯子倒着扣回了桌上,然后便用等待和询问的无辜眼神看向了剩下二人,仿佛在用目光质问:怎么不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么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你给我把酒喝了?!
瓦里斯和小指头感觉陷入了更大更深沉的疑云。对于自诩聪明人的他们而言,世上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他们揪心和难受:好不容易拨开层层迷雾感觉搞清了事情的真相,却立马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瓦里斯努力掩饰惊诧的表情,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仿佛想通过增加受光面积来更好地观察周围搞清楚情况:
酒,是方才那名侍从当着众人的面倒的,绝没耍什么花招;
杯子,他在培提尔到之前便已在桌边坐了片刻,也很确信其中干干净净,并没什么预先放好的毒物;
艾格,确确实实一滴不剩地把他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既没留在口中也没从嘴角漏掉。
嗯……
瓦里斯悄悄把目光投向了倒酒的器具:他曾听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巧匠做出了一种结构精巧的毒酒壶——表面看毫无异样,内部却暗藏玄机,别出心裁地分成了两个隔舱,可以装入两种酒水,通过分别对应两个通孔,利用气压,略微操作便可控制它倒出任意一种所需酒水,难不成艾格用的是这招?
遗憾的是,侍从在离开时留在桌子那端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敞口酒壶——没有封闭的壶盖,玻璃的透明材质也让它里外通透一眼便能看穿,根本没什么复杂结构。
那……
他重又看向艾格——也许,酒里确实有毒,只是这家伙已经提前吞服下了解药,所以才能有恃无恐地喝下毒酒,迷惑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毫无警觉地上当?
暗暗摇头,连瓦里斯自己都不信这个猜测。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愚民,听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走南闯北周游过半个已知世界,不知道用各种手段干掉过多少碍事的人,算得上用毒的行家,却也从来没见过哪种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有可靠的解药——那玩意只是吟游诗人和家为了编故事才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说难听点,以现阶段已知世界里学士、医生和炼金术士们的对物质的研究和了解,人类只知道什么东西能毒死人,连它为什么能办到这一点都搞不清,又谈何配制解药?
确实有些药物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毒药的作用,但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稀释了毒物、帮人把命吊住罢了,完后必然会留下后遗症,以艾格目前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临冬城内包括女王在内任何人都砍成肉泥的大优势,他可能为了杀自己而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弄苦肉计吗?
这说不通。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结论便很清晰明了了:对方既然敢把酒一饮而尽,那便说明他的那杯酒绝无问题。
要么就是艾格以某种自己尚未见识过也想不到的手段给自己的酒里下了毒——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酒里确实没毒,艾格只是故意营造出了一个让他们都以为酒里有毒的氛围,好给自己和培提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他们被吓破胆子出尽洋相,从此再无颜面和胆量敢与之作对!
想得美!
但事实是,这小子几乎真做到了!
感觉被耍了一通的瓦里斯瞬间从生命只剩最后一刻的毛骨悚然中释然,随即却是另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自打被密尔的盗贼行会打压并赶出城邦后,他可有许多年没这样被戏弄得灰头土脸过了!
今天容你得意一回,明天,定叫你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强压下满腔狂怒,瓦里斯用仅存的理智打定了主意:哪怕这杯子里只有万一的可能有毒,他也绝对不喝。
换上无奈和内疚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总司令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近来身体不适,这杯好酒……恐怕是没那福气消受了。”
——
第552章 虚虚实实(下)
“在下对维斯特洛的饮食文化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在我来自的采拿,还是大家此刻所处的北境,敬酒不喝……可都算是极大的无礼。”共饮的提议碰壁,艾格的脸色以清晰可辨的快速和程度黑了下来,“瓦里斯大人的身体看着明明硬朗非常,怎会有恙到,连这么一杯酒也不能喝?”
“说来惭愧,情报工作煞是累人……压力之下,肠胃……”
“我不关心你的肠胃,瓦里斯大人。”领口的衣物之下,某物开始发烫,艾格冷冰冰地打断了太监的话,“实际上我也不在乎你失不失礼,但阁下说什么也不喝这杯酒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刚才大费口舌完成的调停,我们间达成的有关南征的共识,您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当着我的面才不敢拒绝……待回头出了这扇门,该下的绊子、该耍的阴招、该在女王耳边说的坏话,一样也不会少,只会变本加厉,以找回今天失掉的场子,是也不是?”
“大人过虑了。”瓦里斯不假思索地摇头,“经过这些天的思量和考虑,其实不用提醒和分析,我也已领悟并意识到——与培提尔大人的对抗无益于女王的事业,取得北境大体的支持表态并尽快开始南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就算总司令您今天不组织这场会面,我也会在史塔克大人返回临冬后劝说陛下,权且放下对卡史塔克和一干中立家族的追究……”
明明完全被说中,但八爪蜘蛛的一番对答既不显心虚也未露破绽,堪称教科书级的稳如老狗,奈何虚以委蛇才到一半,便被更大的变故猛然打断:前一刻还好端端站着的艾格,忽然毫无征兆地“铮”一声拔出了腰间钢剑,“咚”一声将剑尖斜顶到桌面上,正钉在已被喝光放下的空杯子旁。
如是举动自然把屋内其他人吓一大跳,坐着的二人都“蹭”一下便从位置上窜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说!”培提尔举着双手高喊,而瓦里斯却是直接抽出了匕首——两人间的距离暂时还超过剑长,但只待艾格脚下有所动作或发起先手攻击,他便会以室内陈设和另一活人为掩护,在绕行躲避中寻找一线反击的机会。
“屁话都省省吧。”艾格强抑着灼痛,面色冰冷,紧握剑柄,下半身却丝毫未动,“我说怎么瓦里斯大人这么硬茬,感情是怀里藏着的家伙给了您底气?想必是我之前太过委婉,以至于您听不懂我的话了,那在下便换一种更粗俗更直白的表达方式吧——”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忽然变脸,低声厉喝完一句,他略微停顿,扭动手腕翻转了下搁在桌上的钢剑,一边展示刃面的锋利一边把嗓门调整到最有威慑和说服力的深沉状态:“主动喝下去,皆大欢喜,屁事没有;若不然,便是不给我艾格·威斯特面子,那可就别怪我用这把剑——‘帮’你喝下去!猜怎么着?无论是割开喉咙从食道里往下灌,还是开膛破肚直接倒进肠胃,那场面……啧,可都不太好看!”
……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在穿越到冰火世界来前,这句话在艾格心目中的“蠢话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他绝料不到,这句曾经他最讨厌的话之一,有朝一日竟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再好的精钢长剑也比不上瓦雷利亚钢剑的气派,但前者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新打磨抛光过的剑刃反光效果一流,明晃晃的寒芒伴随着剑身的轻微转动闪着两位被恐吓者的双眼,仿佛在给持有者那直白到肉的威胁作着无声的伴奏……真切到恍若实质的杀气,压抑得他们一阵菊花发紧。
门外的无垢者救不了场,明白这一点的两个聪明人非常一致地选择了沉默而非高声呼救恶化局面——见艾格只是拔剑威胁而非直接下手后,培提尔将到了嘴边的“劝进”台词暂时憋在了喉咙里,而瓦里斯则是不尴不尬地握着那柄同样明闪闪的匕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先下手为强。
如果艾格的目的就是要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到目前为止完全成功了……瓦里斯现在,当真是一点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干嘛了。
若酒里有毒,他当然不可能为哄自己去喝反倒先一口干了;可若酒里没毒,怎样失了智的莽夫,才会拔剑出来——只为逼别人“给自己个面子”?
放平时,瓦里斯会花几小时、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细细琢磨、慢慢推敲对方的真正想法和计划……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尽快做出反应:每拖上一秒,艾格失去耐性提剑杀来的概率都会翻上一番!
疯狂地透支脑力全速运转几秒后,他对局势有了初步的判断。
艾格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先放一放,但酒有没有毒,却只有两种可能:有,或者没有!
若有毒,那艾格自己先一口闷了然后拔剑逼自己同饮,就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这种可能性到底是否存在先不讨论,假设其为真,那已经下定决心豁出性命的对方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不喝毒酒逃出生天,那无论是喝还是不喝,自己今天反正横竖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是被毒死还是被砍死——是被一拔剑还是N把剑罢了。
而若无毒,那对方以性命为要挟只为逼自己喝一杯美酒的愚蠢行为,除开发疯外便只有一种解释了:这家伙,是想以这种幼稚的形式,来确立自己在这半个御前……实际上的女王麾下三巨头中的权威和领导地位。也许当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的顺利经历让艾格得出了一个片面的经验,他可能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一样,只要击败慑服了一次,就会永远乖乖听话——一旦自己和培提尔这一次在喝酒的问题向他屈服,以后就再也不敢壮起胆子与之作对了!
这种世界观,在能屈能伸的权游高玩眼中自然是愚蠢透顶,但考虑到艾格是个士兵出身的莽夫,说不定,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疑云重新淡去大半,瓦里斯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望了望仍安安稳稳摆在桌上的那杯酒……该怎么做,便忽然成了个难以做决定的问题。
如果艾格没有喝下那杯酒,那在“被毒杀”和“拼一把”之间选择,横竖是死,瓦里斯自然挑后者;
而现在,对方先干为敬的行为让那杯酒从“肯定有毒”变成了“很可能无毒”,那……在“坚决不喝而被砍死”和“赌一把它没毒活下去”之间再做抉择——死路和生路,那可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到底是艾格犯傻了,还是就连这“生的希望”,也是他精心算计好后制造出的假象?
自己有多少年没面临过这样让他也患得患失的难题了?
瓦里斯说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苦心谋划数十载,到头来却因为拒绝喝一杯没毒的酒而激怒一个莽夫导致被砍死,那即使下了地狱,他也会在那里因为悔恨而再死一回的。
不祥的预感像背景音一样影影绰绰,奈何求生的渴望和艾格脸上愈发不善的表情,却都让他没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瓦里斯收起了匕首,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防身的小物件,叫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人家了,见过太多风雨,实在是胆大不起来。既然总司令大人如此纠结于这区区一杯酒,那我也不当铁头的傻子,就委屈下自己的肚子便是!”
为确保在出现情况时仍有一搏之力,太监甚至不敢坐回椅子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端起酒杯,举至面前,用余光盯着艾格的身影,啜饮了一小口。
在培提尔目光注视下,艾格那原本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僵硬脸庞松缓了许多,左手仿佛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右手却依旧攥着钢剑,并用剑尖拨了一下他本人饮尽后倒扣在桌上的那只空杯。
“喝——光。”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喝一口和喝一杯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了,瓦里斯暗暗叹了口气,重又举起酒杯,这回来了个如假包换、任谁来也挑不出毛病的真·一饮而尽。
艾格的表情更加放松了一些,却仍旧没放下手中武器,而是扭过头去,仿佛仍不解气地又把矛头对向了屋内另一个人:“培提尔大人,您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不会也恰好肠胃不适,不能饮酒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培提尔哪还敢装傻,既然连死太监都判断酒里没问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多废话,他也痛痛快快地举起酒杯,仰起脖子,都不用强调,一回就给它饮了个干干净净。
三杯酒净空,这下艾格总算不好、也不需要再板面孔了,他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换上了真挚的笑容:“嗨,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唉,算了……请两位大人容许我为自己的臭脾气道歉,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快请坐,这顿午宴,可把北境第一家族储藏室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全用了个遍,在凛冬里,即使是国王也难能有这等享受咯。”
他收好武器,带头坐下,唤回离开的侍从并开始享用食物,上一刻还拔刀相向的鸿门宴,霎时间重又变回了其乐融融的同僚聚餐。
一整夜的针对性策划外加一点小小的临场发挥,他清君侧的巨大冒险成功迈出最艰难却也最重要的第一步,这值得高兴,但若就开始放松可为时太早,计划接下来的部分,随便哪一处出现纰漏和失误,都遗患无穷。
——
第553章 清君侧!(上)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生走南闯北,都算是经历了风雨的人,比这刺激得多的险境和危局都碰上过,但论一顿饭能吃得这么波澜起伏跌宕曲折,还真是头一遭。绕是以他们的见识阅历,也在心里由衷地暗叹了一句——“活久见”。
在体验了一回坐过山车般的情绪上下后,两个死对头不谋而合地决定:用退让和装怂来安抚暴躁的第三方。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让守夜人总司令平静下来。
看上去慑服御前并掌握住局面的艾格显得心满意足,接下来终于没再整什么吓人的戏码,而是一边享用大餐,一边谈笑风生,像老朋友般与瓦里斯和培提尔聊起即将在临冬举办的这场领主大会、以及他关于随后将要进行的那场联军南征的设想……
说是“聊”,但实际上两位阴谋家刚才都被吓得够呛,如今只想赶紧哄着这莽汉吃饱喝足,好从从此屋中全身而退,哪有心思和兴趣真与其争辩或商讨?于是,在他们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对话完全是在以一种不露痕迹、叫人难以察觉的巧妙方式,顺着艾格的所思所想在走——由其一人主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多……也就是前两者为避免看上去太过敷衍,而故意参与其中,时不时插一句疑问、偶尔提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建议罢了。
整夜没睡好,又吃了一顿真刀真剑的恐吓,方才被剑指着时还不觉得困,此刻喝完酒小坐片刻,又装模作样吃了点东西,人一放松,铺天盖地的倦意顿时汹涌而来。再应付了艾格几句,瓦里斯忽然感觉浑身乏力,万事皆索然无味,一时间不仅不想再说话,就连手指头都有些懒得动起来。
大概是同样觉得疲累,也可能是该说的都说完了,餐桌上忽然无故就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概半分钟后,把塞了满嘴的食物嚼完咽下肚的艾格,才放下手中餐具,抬起头来。
……
“咳——我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又砸吧一下嘴巴把口腔缝隙里的食物残渣也理了理,手放到了餐巾上,“刚才讨论的那个方案,其实还有点小小的瑕疵。”
两位听众刚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艾格只说了半句的话却戛然而止——他举起餐巾,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
抹起了嘴。
左三圈,右三圈,上三圈,下三圈……似是在宣誓权威,又像是耍小性子,不紧又不慢,擦完一遍……对折,再来一遍……如是两番,直到把嘴边擦得干干净净,培提尔和瓦里斯也等得暗暗火起,守夜人才开口道出下半句。
“我相信两位都忠于女王,也很高兴能在北境和南征的相关事宜上达成一致……但,我们的出身、成长和眼光阅历都有如此大的差异,就算今天能在这里勉强取得共识,又如何能保证,以后每一次出现异见和想法上的分歧时,最终都能解决矛盾,圆满处理冲突呢?”
还来?
又发什么神经!
培提尔和瓦里斯一下头都大了:该演的戏,该装的怂……他们已经把在合理范围内能做的一切让步都做了,明明刚才这屋里的氛围已经相当融洽和谐了,艾格却只正常了一会,现在又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么一句,到底是想闹哪样、有完没完?
小指头强压下情绪,干笑着说道:“总司令这是什么话?有异见和分歧,不才是正常情况么,大家把各自的想法摆到桌上来,集思广益,明明白白地瞧一瞧、辩一辩,到底孰优孰劣,女王想选哪个,不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集思广益?”艾格轻笑一声,“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办法,可前提呢?得是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愿意把劲往一处使才行。”他耸耸肩,语调一转,“两位大人很聪明,我不想否认,但由于你们自身的贵族阶级属性,和由此导致的固定思维模式,注定了:你们永远无法像我一样——切身地理解女王所思,深刻地领会女王所想。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的才干和本领,于某些时候,便不仅不是优点和长处,反而会成为麻烦和掣肘,导致无意义的内耗了。”
(这岂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和培提尔是多余的?)
瓦里斯深吸口气,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重新提起警惕来:“此话怎讲?我们难道不都是忠于陛下,努力要将女王送上铁王座?这还不是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么?”
“不,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侍奉同一个主子,挤在同一条船上罢了……并无不敬之意,但在我们三人中,真正能理解女王志向和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只有在下一人。”艾格面不改色、温文尔雅,语气波澜不惊地却放着叫人不敢细思的狂言,“为此,我制定了一整套详细具体的策略方针,陛下只消按部就班地执行,便能轻松愉快地坐回铁王座上,打破她一直想打破的……‘历史的车轮’。”
“而恰恰就是这一方案,两位大人却是一定不会赞成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消弭潜在冲突、阻止将来那场必定会发生的矛盾和争论了。那就是,嗯……”
他停顿一下,带着莫测的诡异笑容,缓缓说道:“感谢两位一路辅佐支持丹妮走到这里,但接下来,如果你们能离开女王,由我一人来陪陛下走完接下来的路,那便再好不过了。”
丹妮?
这种亲密且僭越的称呼,也是你这刚刚入伙没几个月的新人配叫的么?
而且,什么叫离开女王?难不成是要自己和瓦里斯辞职?
笑话,就算二人答应,女王会同意放他们走吗?
如果说先前艾格闹的“强迫喝酒”一出,培提尔还勉强能认为是在吓唬瓦里斯给这太监点颜色瞧瞧,那这回变本加厉地放出更嚣张狂妄的奇怪言论来,可就真叫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了。察觉到不妙的他心脏开始擂鼓般狂跳,往日的伶牙俐齿忽然消失无踪,口干舌燥之间,他堂堂女王之手,竟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憋了好一会才想出来:“总司令大人,您连计划都不说一说……又如何能肯定,我们就一定不会接受?”
小指头的盘算是用提问来诱导艾格回答,拖延时间以行缓兵之计,设法搞清其目的好有的放矢地采取对策……但在他对面,瓦里斯与之一样察觉到了异常,却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头一回生出了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感觉到有地方不对劲了,却一时没找到不对劲的点,这太不寻常了——以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敏锐直觉和老辣眼光,通常情况下都是能在危机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找出问题所在的,但今天……
悚然之间,心跳速度愈发加快,费力地思索片刻后,他猛然间有了答案。
问题正出在自己身上!准确地说,他“找不出问题”,就是问题本身!他的体力正缓缓消散,思维速度也不知不觉地放缓,这才导致了反应迟钝和思索困难!
片刻前,他还以为这是昨晚没休息好方才又被吓了一跳的结果,但当艾格没头没脑地冒出那番似是废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的诡异言论,他重新提高警惕后,难以察觉的异常便凸显出来!
他此生不知有多少个重要的夜晚通宵未眠过,但这次感觉到的疲乏和无力,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线!
抿了抿嘴,几乎用尽了上半身的力气,再握一握拳,却惊讶地发现:连手指都开始有发麻的感觉。
毒药?麻醉剂?还是……单纯被艾格诡异的言谈举止给吓丢了魂?
他不再有力气去猜,但还维持着的清醒却告诉瓦里斯:不管怎样,尽快离开这屋总不会有错!
“总司令大人,在下身体略有不适,这便先告……”瓦里斯手扶着餐桌边缘费力地站起来,强维持住清明——可惜那句告辞却终究没有说完,便在艾格疑惑的注视和小指头惊讶的目光中,僵立在了原地。
一秒过后,太监便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噗通一声栽倒在椅边。
“瓦里斯大人?”培提尔目瞪口呆,吃惊之余同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不知剧烈的情绪变化和身体动作会消耗他血液循环系统还在努力搬运的最后一点溶解氧,若继续坐着,他兴许还有多几分钟能活,还有机会做徒劳的呼救……但这起身一站,大脑缺氧之下眼前一黑,他便连最后像艺术作品中那样掐着自己脖子、指着下毒者怒喝一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便步着老对头的后尘,一声不响地倒向了地面,暴毙了个干脆利索。
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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