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泪的毛驴
今天的眉,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对政事懵懂无知,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地原因所在。曾国藩、李鸿章这些人,都是封疆大吏,手握重兵,明显是在防着朝廷。乱世将军太平贼,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有仗打的时候,锦鸾仪仗,风光无限;一旦到了天下太平,将军也就成了走狗良弓,他们的存在反倒成了统治阶级最大的威胁。有句话叫做‘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无非就是这个道理。
要说曾国藩这些人,这仗也确实打的忒快了点。不单长毛、捻匪等势力瓦解冰消,就连明团、洪门天地会、白莲教义和拳这样的民间团体也渐渐销声匿迹了。这样一来,督抚们已无仗可打,直接面对着这样一个的严重问题:手上的重兵,甚至包括自己,该何去何从?
从曾国藩创立湘军开始,不仅改变了清朝地兵制,开创了“兵为将有”地状况,也牵动了政局的演变,在地方上形成了“督抚专政”的局面,结果便是兵权由满族贵族手中逐步转移到汉族督抚手中,从中央集权下沉到地方军阀势力
也正是导致清王朝最终灭亡地深层原因。
以曾国藩为首的军事势力集团,俨然就是清朝的幕府,其军事势力以及人脉的庞大,在未来的多少年之内都左右着中国的政局。从曾国藩的湘军,到李鸿章的北洋势力,一直到袁世凯在武昌起义的枪声打响之后窃取政权,基本上是一脉相承。
由于清廷八旗和绿营软弱腐朽、形同虚设,不得不倚重湘军、淮军、楚军等地方势力。但是随着地方军阀的逐渐形成和不断扩张,最终又威胁到了清政府的中央集权。这期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在晚清的整个历史进程中,始终贯穿着清政府与曾、李直到袁世凯等各军阀势力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尽管清廷极力防范,但政权、兵权下移、军阀崛起、外重内轻,尾大不掉之势已经积重难返,根基已然被淘空。到最后北洋军阀倒掉大清的百年基业,已经是历史的必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曾国藩等人平定了江南时局,对朝廷的防范之心也随之而生。都惧怕朝廷会找机会削掉其手中的兵权,那这么多年的家业可就成了竹篮打水,白玩一回。纵使高官厚禄,哪里抵得过雄霸一方水土的日子过得滋润?因此朝廷几次催促众人还朝,许以厚厚封赏,却始终没一个人敢回去,反而是忙着拼了命的剿匪。
眉接触政事已久,早非吴下阿蒙,为了这件事情,还专门找兰儿商议过。对于清政府的权威,都觉得在地方上打了很大的折扣,却又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弥补。
这一次接到的奏章,是远浙江巡抚左宗棠进呈的,由于其年初攻克金华、绍兴,战功卓著,已授任闽浙总督。官儿是接了,但回朝却仍然不肯,借口长毛残匪流窜海上,勾结海盗劫掠商船,奏请整备水师前去征剿。
看了这奏折,眉气就不打一处来。顿了一顿,又道:“那么李鸿章呢?江淮一带现在太平的很,他又是找的什么借口?”
“这个……”倭仁缩了下脖子,不知如何接茬。还是文祥道:“回太后,淮上洋务刚刚开办,机器织布局跟电报局新近创办,并且还有同然堂上海分号的对洋接洽事宜。另外,李鸿章正在筹备船务招商局……”
“船务招商局?我怎么不知道?”眉声音里明显多了些警觉。
文祥连忙道:“这个,恩,这船务招商局,是萧总管牵的头,委托同然堂以民资方办理。”
一听见“萧然”这两个字,眉的语气立刻缓和了下来,道:“恩,接着说,这船务招商局是做什么的?”
文祥道:“是这样的。前一阵子江南时局平定,沪上贸易也跟着频繁起来,再加上我大清朝本土机织布旺销,同然堂正筹备发展对洋贸易……”
眉道:“这是好事啊,这么些年来咱们一直买洋鬼子的布,大把的银子都外流了。果真能销到海外去,也去赚那些洋鬼子的钱去!”
文祥躬身道:“太后圣明,萧总管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一样,海上运输,大清的船只落后,不如洋鬼子的安全可靠,载货也不及他们多。因此沪上贸易,不少商人转而购买或租雇洋船。鉴于朝廷有明令禁止,在各个通商口岸,商人们干脆寄名在洋商名下,禁止令也就形同虚设。这样一来,咱大清的航运业可就相当于落到洋鬼子手中了,长此以往,恐怕军需粮款都将受制于人。因此,创办咱自己的船务招商局,也是势在必行的。六王爷也这么说,轮船必须为华人所有,采用官督商办的办法,由官总其大纲,察其利病,由商自立条议,悦服众商。这样一来,船务亦为官府所掌,同时也解决的航运的难题。李鸿章日前进了一道奏折,只是具体条陈还没有拟备,六王爷同臣等重新商研斟酌了一下,估计现在已经到内奏事处了,午后便能给太后呈过来。”
“原来是这样。算了,李鸿章的事以后再议。”眉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欢快,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焦急,道:“六爷呢?他不是出城去接萧然了么,怎么还没回来?”
亲王华丰微一躬身,道:“回太后:老六昨日便已动接,这会儿应该已经接着了,晚上申末时分便能赶回来。”
一提到萧然,眉就没来由的一阵脸热心跳。分别已有四个多月,一百多天的思念真是熬人。这时想起马上就要见面了,只觉得心里像是有许多小虫子在爬,麻麻痒痒的,也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许二者兼而有之。一念至此,越发的浑身燥热,脸泛潮红,蓦然惊觉这是在养心殿东暖阁,外边可是好几位朝中重臣。幸好前面遮了一道幔帐,否则的话,自己这番模样羞也羞死人了!
心思一乱,便再也静不下来,忍不住的胡思乱想:待会见了那个冤家,不知他会做些什么?奏陈征倭事宜是一定的,那么然后呢?他是先回家去看老婆们,还是会留在宫里陪我……哼,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一准儿是要先回家去看儿子的,哪里会记得我呢!唉,他府上那么些个美女老婆,也不知这一跤跌到温柔乡里头,要几天才爬得起来。我要是也能为他生一个儿子该有多少?这样的话,或许他就会多一点时间留在宫里头陪我啦!……
宝禄站在纱帘旁边,虽然低着头,却时不时的侧一侧脸偷瞧眉的脸色。见她脸颊腾起两朵红晕,俏脸盈盈,时而薄怒轻嗔,时而眉梢含笑,更显娇媚绝伦。宝禄伶俐乖觉,已知其意。忙转过脸去,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深吸了一口气,好歹掩饰过去。
眉给他的吸气声猛然惊醒:喛呀,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呢!我可是堂堂地国母,怎能……怎能想生孩子什么的!眉为自己这个糊里糊涂的念头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暗暗淬道:呸!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很好么?谁稀罕给他生孩子!
东暖阁一时安静了下来,外边的几位大臣心里可就犯了嘀咕:怎么着。难不成是那句话说错了?互相用眼色飞快的交流了下。都不明其意。周祖培仗着资格老些。壮着胆子道:“太后,敢问曾、左等人的折子……”
眉这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萧然一回来,事情就好办了。这家伙鬼机灵的,总能想出些歪点子来。沉吟了一下,道:“先搁着吧,等李鸿章地折子呈上来。一并批阅。”
却说此时,萧然率部队行至清驿,跟出城迎接地议政王奕前大臣景寿、大学士桂良、右都御使麟梅谷会合,先行了尊叩祭礼。景寿这人性子实诚,真地是那萧然当亲兄弟一样看待,多时不见,这时先见了礼,然后交臂拥抱。问长问短的。让萧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上马还京,萧然跟奕仪仗开道。簪花鸣锣,好不威风。正走着,萧然忽然连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心里颇为不爽,转脸瞟着奕嘀咕我。”
奕望着能跟萧然表一表孝心,不成想却换来这么句话。吓得就是一哆嗦,连忙道:“怎么会!德才兼备,功在社稷,诚为吾朝之栋梁,天下之楷模,崇尚都来不及,哪里有人会对你有不敬之心?”
“真的?”萧然似笑非笑的盯着奕子不见,嘴巴倒甜了不少啊!”
奕着萧老弟呐。老弟你这一出征就是小半年,像哥哥我就时常挂念,偶尔提起,那也是说不得的。”
萧然笑道:“那是,你怕我回不来么!对了六王爷,我倒听说,要是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他了;要是打两个喷嚏,那是有人在说他的坏话;要是打三个四个喷嚏么……”
奕道:“别紧张。要是喷嚏打个没完,那就是着了风寒了。”
奕太医来给你瞧瞧。”
萧然叹道:“唉,说来咱这贫苦人家的孩子,就是比不得有钱人呐,瞧这大冷的天儿,也穿不上件暖和袍子。哎,六王爷,你身上这件袍子不错啊,一定暖和的很吧?
奕银狐皮地大氅。这件大氅乃是异域贡品,由道光皇帝赐给奕由银狐皮缝制而成,殊为珍贵。银狐别名玄狐,其针毛基部为黑色,接近尖端的一段为白色,毛尖又是纯黑。由于白色毛段衬托在黑色毛段之间,于是形成极为罕见地银雾状,远远看去,就像是黑斗篷上拢上了淡淡的一层烟雾,华美之极。
玄狐皮毛质柔软稠密,轻韧美观,十分珍稀。有种说法叫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穿狐貉,要知道在现代皮草市场,玄狐皮可是被称为软黄金的。这么一件纯玄狐皮缝制的大氅,何其难得,便是有银子只怕没地儿买去,萧然当然是一眼就盯上了。奕真是识货,有心不与,又怕萧然记仇。
咳嗽了一声,道:“老弟体谅,这袍子乃是先皇御赐,不敢随便赠人……”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萧然变了脸色,急忙脱下大氅,并羁过来,亲手披在萧然身上,道:“不过老弟出征倭奴国,劳苦功高,着了风寒哪成?这么着,你先穿着,何时用不着了,再还不迟。”
这东西年年用,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必还了?萧然心说这鬼子六挺识眼色啊,不错,改天提拔你!少不得假意推辞一番,奕这才受了。
大雪漫天,风寒料峭,奕轮到他不停的打喷嚏。萧然没心没肺,也不鸟他。
二人并羁缓缓而行。萧然穿了件“貂”,甚觉体面,不免左顾右盼。奕正有一件事情,想请老弟帮忙。眼下江南战事已平,曾国藩、曾国率湘军攻克江宁,朝廷当示以嘉奖。慈安太后的意思,是授曾国藩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其弟曾国,补授浙江按察使。这么做倒也妥当,可是与剿灭长毛之功相比,总嫌轻了些,怕授人以满、汉口实。我倒琢磨着是不是该有些破格之处,比如授以爵位,方能显示我朝天恩浩荡,体察臣子?”
奕很敏感的事情。并且清朝是以武功开国,自来重武轻文,曾国藩作为文臣而封爵,这在大清历史上的确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萧然不禁瞧了一眼奕,心说这厮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当初辛酉政变之时,曾国藩跟我曾有秘密约定,奕却下这么大的本钱,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细一琢磨,便即醒悟。奕身属汉臣而以文封爵,表面是朝廷恩宠,风光无限,实际上却相当于被将了一军。因为这样一来,势必要回京受恩,你想啊,都给你封了爵了,再不还朝,对谁都说不过去。而一旦还朝,估计朝廷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让他的湘军裁军了!
记得看《曾国藩传》中所述,的确如此。剿灭太平军之后,朝廷便施加压力,迫使曾国藩裁军两万五千人。如果不是因为那时还有捻军四起,那么裁军的数量就远远不止了。而现在四方平定,长毛、捻军、包括各地起义暴动,该剿的剿该灭的灭,曾李等人也就面临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尴尬局面。一旦裁军,能剩下多少家底真的是未可知。
奕人,但是对于地方势力的扩张,必然是要提防和限制的。毕竟他是满人的血统,为了维护清政府的统治权威,这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萧然就不同了,对付清廷统治,想将这个百足之虫彻底弄死,单靠他麾下的大兴山部队、鄂伦春部众,无疑是异想天开。就算加上景寿的亲军火器营、紫晴的右锋营,甚至把老丈人纳彦辛夺的势力都算上,想扳倒一个政权,那也是杯水车薪。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拉拢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这些汉人地方势力的大好时机。
一琢磨,萧然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六王爷这架势我到太后哪里替你通气吧?”
奕后跟前,最说得上话的非你莫属,所以办这件大事,就只有靠你了!”顿了一顿,又道:“萧老弟,以你的聪明才智,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天下毕竟还是大清的天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可都仰仗着皇上、太后的福荫呐。眼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正该论功行赏,尽享荣华,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里的潜台词,萧然当然听得出来。自己虽然位高权重,风光无限,满紫禁城都可以横着膀子晃,可这一切毕竟是靠着太后、靠着在满清这个封建王朝,才爬到了权力的顶峰。从某种意义上说,清王朝就是自己脚下的基石。一旦基石真的出现了什么危机,你萧然又将何去何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奕个道理。并且萧然也看得出来,奕关于曾国藩、李鸿章这些地方势力的大肆扩张,给朝廷带来的潜在压力,奕曾国藩关系似乎很微妙,又不敢造次,因此才试探着旁敲侧击。但萧然这家伙一向是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到底会不会同意自己的主张,奕自己心里也没底。
萧然拍了拍他地肩膀,道:“成,没问题。六王爷,咱俩谁跟谁!有事您说话,我萧然绝对是两肋插刀!”
奕不插我两刀就不错了。又不是没插过!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答应了。忙大喜道:“老弟果然是明白人,有你鼎力相助,那才真的是天下太平了!”
由于是出征凯旋,照规矩不能坐轿,只能骑马。大雪纷飞的天气,不一时众人的身上就落了一层雪,只有萧然身披银狐大氅。雪不沾身,美得不行。回到北京,顺东门进了城。京城的百姓们听说朝廷在倭奴国打了大胜仗,这可是多少年来头一回扬眉吐气,奔走相告,争相涌上街头,来一睹征倭钦差的风采。
虽然是顶风冒雪,但街道两旁已经是人山人海。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比过年还热闹。当初北征俄罗斯,回京时正赶上朝廷在英法列强的压迫下签订了屈辱地《中俄和议》。百姓们正是群情激愤,满朝文武也都焦头烂额,哪有心思举办什么欢迎仪式。这一次可就不同了,看着这百姓们兴高采烈地迎接凯旋队伍,不禁领萧然想起了影视剧里看过地解放军进城的画面。
征倭一事虽然是秘密进行的,但以列强在远东的触角,顶多是瞒住一时。估计现在洋鬼子们也早收到了消息,但是木已成舟,再来干涉已然不及。萧然问奕
奕了,洋鬼子也没办法。我现在担心的,是今后这些家伙会找咱的麻烦。”
在英法列强地眼皮子地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洋鬼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萧然冷笑一声,道:“麻烦是当然要找的,只是还不一定是谁找谁呢!”
奕
萧然笑而不答。进了紫禁城,径直来到养心殿东暖阁,已经是申时了。小皇帝载淳今儿个跟着上朝,忙活了一天,累得够呛,由张文亮伺候着去西暖阁歇着了。只有眉翘首等待萧然的到来,一遍又一遍的问宝禄时辰。
安德海在门口接到萧然,连忙跑来献媚,被萧然一记无影脚踢到一边去了。同奕眉隔着纱帘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觉得心如鹿撞,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兴奋之下,连声音都变得微微颤抖,生怕一个失态给大臣们瞧见,说不上两句,便推说乏了,命众人跪安。
奕天惦记着倭奴国那边地战事战况,现在人回来了,反倒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