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70年代/重生在1978 第8章

作者:宁溪南

下雪总是很突然的事。

某一个清晨,醒来就会觉得空气中带着一丝清爽,哪怕你人还在被窝里。

套上衣服,卷起窗上厚厚的棉帘,刺眼的白光便透过玻璃晃到眼睛里。

这时候的玻璃窗肯定是半透明的磨砂状。

大人便说一声:“哎,下雪了唉。”

小孩就跳着叫:“下雪喽,下雪喽。”从被窝里急慌慌的钻出来扯衣服。

穿好衣服洗把脸,大人小孩就都往外面奔,大人要出去看看有没有被雪压坏的东西,院子里道路上的雪要清扫,孩子们就是单纯的要出去玩了,拍雪人,堆雪人,打雪杖,就只是在雪地上踩一串脚印都充满着乐趣。

那时候下场雪几十厘米厚是很正常的,有时候一场大雪近一米深,把树压折,把房子或是牛棚猪圈压塌都是很正常的事。

2000年以后,雪就下的没有这么厚了,气温也在每年提高,过了2010年,雪也下的少了,温度更是只有零下十几度,已经不像是东北的冬天了。

下大雪的早晨出门是个力气活,雪会把门堵住,要使很大的力气才能把门推开。

有时候雪太大了,要别人在外面帮忙把雪铲了才能打开门,跳窗是不行的,冬天都要用厚塑料布从外面把整个窗密封起来。

左邻右舍的大人们拿着木头钉的推雪板或者平口铁锹,嘴里喷着浓重的白气除雪,自家院子里,外面的道路,人少或者只有老人在家的邻居家院子,猪圈鸡舍的顶上。

三四十厘米厚的雪铲起来很累人的,干一会,就会有人把棉袄脱下来往路边围墙或是栏子上一搭,整个上半身都冒着白烟。

总看到书上说扫雪,也看过电视里拿着大竹扫把扫雪的,但雪真的不能用扫的,根本扫不动。除非只下一点点,一两厘米厚。

清出来的雪就堆在菜地里或是路边低洼的地方,来年开春就化成水了,没有必要花力气运走。

东北的冬天天很短,早上要近七点钟才会亮天,下午四点半就开始黑了,不过下了雪之后,天黑了也一样什么都能看见,只是没有白天那么清楚。

大雪一下,整个世界就变成了只有黑白两色。

沟壕被填平了,河面被掩盖起来,房子,墙头,树木,所有的一切都被压在了厚厚的雪色下面。平面是白的,斜面和立面是黑的。

在雪地上走路人会很累,整个身体都要使力,不然就会摔倒。如果是新下的雪,还要把裤角扎起来,不然走几步雪就进了鞋子里,裤管里,融化成冰水,走起来时只是湿漉漉的还没什么,只要停下来站一会,有个十几分钟就能把整个脚和小腿冻成一块冰坨失去知觉。

一旦脚失去知觉人走路就会摔跤,没有了平衡感,严重的脚趾都会烂掉。

在那个时候因为大意鼻子耳朵脚趾冻掉的大有人在。

当然大部分不会有这么严重,不过,只要冻着了,等你进了屋稍暖一点,冻的部位就会迅速回温,那种痒,叫痒到骨头里的痒,痒中还夹着疼,越疼越痒,摸不得抓不得,那滋味,也就是天龙八部里天山童姥的生死诀了。

金庸肯定是被冻过的。

冻伤是很可怕的,刚开始还只是觉得有点冷,一会儿就是有点疼了,不过这会还只是冻,还没伤,只是冻着了,如果还不在意,觉得自己牛逼不怕或者能挺住,接下来就会失去知觉,慢慢的即不冷也不疼了,伤了。

一旦冻伤就没办法了,轻点的用雪轻轻搓搓,别到温度太高的地方,慢慢的缓,等感觉到痒就有一定的可能恢复,就是得疼几天,钻心刻骨的疼。

伤的重的就坏死了,暖过来就掉了。掉了就掉了,如果养一段时间用点药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这也是幸运,糟的是掉了还没完,暖过来后化了脓或是淌黄水,这可能就得再去截肢了。

一场雪下来,天地间就换了个模样,接下来的日子就会时不时的下一场,渐渐菜园子里和路的两旁就变成了巨大的雪堆,小孩子走在路上都没有路边的雪墙高。

有爱动的大人就拿把锹把雪堆拍实修形,慢慢的浇上水,就成了一架滑梯,每天都有穿得像粽子一样的孩子们在上面欢叫着滑下来,再笨笨的爬上去。

雪后的冬天是非常干净的,怎么滚爬摔打也不会脏了衣服。

雪过天晴以后的日子,会比没下雪之前冷上那么几分,风也变得凛冽刺骨,北风总是夹着一蓬雪屑,打着旋儿,呜呜的叫着,贴着层顶地面不断的掠过,吹在脸上像用砂纸磨过,生疼生疼的。

张兴明家算是这片家属区的最顶端,再往下就是一大片菜地,有几十百八亩的样子。

菜地过去是公路,公路再过去就是细河,河面有三十四米宽,河两岸住着的,基本就是厂子占地回迁的农村户了,每家厂里也给了一个名额上班,属于大集体,待遇比全民这边差了好大一截,过年分东西都少好多。

这些农村户都有地,不过只是种菜,主要还是供给厂里的工人家庭,地是厂里给分的。

厕所和锅炉房挨在一起,锅炉房的水是四季不停的,哗哗的从每家门前的不到一米宽的水沟内流过,流到菜地边上一道更大的横着的水沟里,再顺着菜地的边沿弯弯曲曲的汇入学校门前的水渠。

水渠的上头连着澡堂的锅炉房,从学校大门前向下,通过一片自建房,穿过公路,流入细河。

冬天的菜地被厚厚的大雪盖着,北风呼啸着在这片空旷里肆虐,大雪在风中表皮会形成一层硬壳,小孩在上面跑也不会塌。

锅炉房里的水流到这里拐了一个弯,由于水里冰层的不断变厚,水就从拐弯这里漫出来冻成冰,冰面不断扩大,有时候整个菜地这里,有一多半是镜子一样的冰面。

于是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从几岁的到十几岁的,三两个一起的,七八个一起的,聚在冰面上打冰划,玩土冰鞋和单腿驴,家里有门路的能从厂里拿冰刀和冰剑出来,就会被一堆人围着讨好,只为玩上几分钟。

土冰鞋就是在鞋底绑上薄的竹片,这个也要讲技术的,即要绑的牢固,又不能让绑绳接触到冰面,那就滑不动了。

大人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就是孩子自己瞎琢磨着弄,自然有弄的好的,就成了众孩公认的高手,被大家围着恭维,好让他帮忙给自己弄一弄。

单腿驴就不是孩子能玩的转的了,这个东西就是一块比双脚并在一起略长略宽的木板,在木板的前面横着钉一条木方,防止脚从前面滑出去。

木板的中间再竖着立一块木板,上面高下面低,上面的就夹在两脚中间,下面的就是滑冰用的单腿了,要固定一条钢筋在上面增加滑力。

人就双脚踩在上面,夹住中间的立板,靠下面单腿上的钢筋滑动。不过这样还不行,站不住,上去就会摔倒。得用更粗一点的钢筋,一头磨尖,一头装上车圆的木柄做成雪杖,双手拄着雪杖维持平衡,蹲到单腿驴上面,再利用雪杖施加动力,就滑起来了。

这玩艺儿速度很快,不但对玩的人的平衡能力要求相当高,对制做工艺要求也高,所以有一个单腿驴并能滑好,那是相当牛逼的。

经常几个十几个孩子守在一边,轮着每个人滑一会,没有计时,倒了就换人。也有性子比较独的,就自己滑,不给别人玩,不过这样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欢他,平时玩也不会找他。

年前年后,这片冰面上每天都充满了喊叫声和欢笑声,顺着北风飘出好远。

在暖暖的炕上睡一个暖暖的午觉,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张兴明揉着眼睛从小被窝里坐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就自己一下人,笨拙的套上小棉袄,趴在炕沿上往下看,没找到鞋子,想来是被老爸或老妈放到灶台上去烘了。

低头找了一下,只有老爸的一双大头皮棉鞋,双手扒着炕沿翻身从炕上爬下来,用脚摸索着找到老爸的大鞋,把脚踩进去,费力的拖动着走出屋子。

昏暗的厨房里只有平姐在那鼓捣着在吃什么,张兴明打了个哈欠,问:“小姐,我哥呢?”

平姐向大门晃了晃脑袋,说:“刚刚还在院里,这会跟你二哥他们去大地滑冰去了吧。”

张兴明看了看灶台,平姐在烤土豆吃,没啥兴趣,就拖着大鞋钻到厚重的门帘里,使劲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外面一片银白,张兴明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四处看,没人,黑虎都没在窝里。

拢了拢袖口,他拖着老爸的大鞋走向院外,想去边上大地找哥哥。

院子里的小路出口连着外面大道的地方是个小斜坡,不算陡,但是今天张兴明穿着的鞋实在是太重了,导致他刚上了斜坡两步便控制不住,啪叽一下脸朝下摔倒在冰雪路面上。

也没有感觉到有多疼,但是张兴明知道自己要去医院缝针了,上一世发生过的事,这辈子仍然没有躲过,这简直是宿命里的伤。

重重的大头皮棉鞋坠在他的脚上,他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结果根本不行,血顺着脑门淌下来滴到冰面上,滴落的瞬间就凝结成了冰,一个一个的红色冰花。

“哎呀妈呀,二明。”和上一世一样,大姐第一个发现了他,急慌慌的跑过来,手里拿的东西也扔了,到他边上还摔了一跤,也没顾上疼,一把把张兴明抱起来搂在怀里,看着他额头上还在流血,脱下手套翻了个面就按在伤口上,紧紧的捂着。这是怕伤口冻着了。

可能是太慌乱了,大姐抱着张兴明,还得帮他捂着伤口,使了几次劲也没能站起来,急的坐在冰上大声喊:“小平,小平。小力子。”这个时候在屋里的只有平姐和二哥,哥哥当然也在,不过太小,被忽略了。

窗户都封着,又装着厚厚的棉门帘,虽然就十几米远,还是使劲喊了几声,平姐才推开外屋门露出脑袋来看着这边。二哥带着哥哥还在大地那边的冰面上玩,屋里只有平姐在。

“咋了这是?啊?咋的了?”平姐趿拉着棉鞋跑了出来,手里的土豆也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