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王 第10章

作者:吾独醉

莫益三神色尴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刚躺下,就有老鼠从我鼻子上爬了过去,我害怕这玩意儿,当时就吓得叫了声。”

此言一出,在场各人个个神色古怪,似乎是难以想像一个大男人竟然会给一只老鼠吓得大叫。宋无涯心下暗叹,这就是读书人呐,大明的读书人,不单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胆小如鼠。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宋无涯按捺住心中对这位莫公子的鄙视,温言问道:“莫兄,司徒姑娘听到你的叫声过来察看,她进到你房间没有?停留了多久?关门了没有?”

莫益三涨红了脸,急忙道:“静夜之中,鄙人怎敢与司徒姑娘闭门相会?她也并没有进我的房间,只是在门前问了几句情况,稍作停留而已,时间也十分短暂。宋兄,你千万不要误会……”

莫益三絮絮叨叨地辩解个不停,宋无涯听着觉得烦,不阴不阳地笑问道:“你辩解个不停,莫非是作贼心虚?”

莫益三立刻闭住了他的婆娘嘴。

宋无涯大踏步径直走到江思行跟前,蓦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这杀千刀的混帐王八蛋,勾引小真不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动手杀人?杀一个不算,还要杀第二个?”

江思行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强笑道:“宋兄,好端端的,莫要开这等玩笑!”

“你叫我宋兄?”宋无涯瞪着他,“我跟你很熟么?”

江思行急忙道:“你我素来性情相投,如同至交兄弟一般。宋兄,你这就忘了么?”

“哦——”宋无涯恍然大悟似的重重点了一点头,一手继续揪住江思行的衣领,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你说你与我性情相投,这就对了。我不是好人,你自然也不是好人。这人既然不是我杀的,那就自然只能是你杀的!”

宋无涯的这一番歪理说将出来,顿时让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强辞夺理。

司徒雯撇了撇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你这话至少有一句是对的,真是有自知之明呀。”

身为主审法官兼检察官的司徒县令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喝道:“宋无涯,休得胡闹,人命大案,怎能胡猜?你说他是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包捕快也跟着道:“县尊大人说得对。宋无涯,你这是在靠猜么?若是凭猜,谁不会猜,又要你来越俎代庖断什么案?”

“对。”宋无涯笑嘻嘻地道:“我就是靠猜的。”紧接着敛住笑容,话锋一转,“凭猜,自然是人人都会,但是知道怎么猜,那就只有我会。”

司徒县令抑制住心头的少许不快,皱着眉头追问道:“且不论你是如何猜法。你说他是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就在眼前。”宋无涯冷笑一声,抓住江思行衣领的右手骤然往下一带,将他的前胸衣襟扯了开来,“各位请看他的前胸有什么?”

只见江思行袒露的前胸上赫然有四道由上至下竖着的紫红色抓痕,很深,很显眼,一看就是人的指甲抓出来的。

江思行脸色苍白,众人一齐投来怀疑和不解的目光。

宋无涯冷冷地解释道:“小真是仰卧在床上被捂死的,凶手是骑在她身上和她面对面。小真被凶手用手捂住口鼻的时候,会本能的拼命反抗,就像行将溺死的人会伸手乱抓一样。因此,极有可能就会在凶手前胸上留下抓痕。真是可惜,如果在案发当晚强行检查一下每位男子的身体上有没有抓痕,当场就能定案,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麻烦。”

他语速及快,一口气接着道:“既然先前已经确定凶手就在住西厢房的四位客人当中,那么凶手就只可能是趁司徒姑娘注意不到他,这才偷偷经过中堂溜到东厢房小真房间的。这是整个房屋格局决定的。司徒姑娘在二更前后唯一一次离开中堂,就是站到莫益三的房间门口和他说话。这个时间很短,房门也开着,在住西厢房的四位宾客中,能利用这个短暂的机会不被发觉的跑到西厢房的人,只有住在莫益三斜对门房间的江思行!”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异常安静,各人低头思索品味,随后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包捕快和梁仵作不由自住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生出一股惭愧之情,自己也算是办案的老手了,如今却当面输给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脸上着实有点挂不住。

江思行强作镇定,勉强干笑了一声:“我这些天胸前老是痒得厉害,这些抓痕是我自己挠的。”

包捕快笑了:“这位仁兄,你这痒挠得可是惊天动地嘛,都恨不得把内脏抓出来。”他作了一个手势,两名侍立的官差立刻奔上前去,将锁链套在了江思行身上。

“仅凭这几条抓痕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江思行愤怒地高声大叫。

“不服我让你服!”

宋无涯蓦然转身,目光刷地落在江思行右手戴着的板指上,低声向包捕快说了一句。包捕快小跑着出了客厅,片刻即回,双手捧着从东厢房命案现场取过来的那张沾染着墨迹的薄被。

包捕快展开被子,宋无涯从被面上找到了一个带着花纹的墨迹印痕,伸手捉住江思行的右手,将他手上的板指与这个墨印对比了一下,果然完全吻合,粗的轮廓,细的纹理,全都对应得上。

江思行立刻面如死灰,几乎站立不住,嘴唇颤抖着道:“我……我……”

“我什么?你想说这个也是你睡梦中留下来的?”包捕快带着讥嘲的语气笑问。

司徒雯脸色苍白,神情悲愤难抑,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最后的真相轰然揭开后,她仍然难以接受,父亲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学生手里。

“你为什么要杀人?”宋无涯在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江思行面前蹲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又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因为你!”江思行嘴里挤出这三个字来,恶毒地盯着宋无涯,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害的!”

第十三章 赤脚披发

?第十三章 赤脚披发

“因为我?”宋无涯心头一惊,随即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自己逼奸不成,行凶杀人,又胡乱诬赖什么?”

“就是因为你!”江思行喘着粗气,喷着唾沫星子,脸上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你和那贱婢胡混,私下却有意无意的向我炫耀,这才惹得我当日酒后动了心思,犯下了杀人的罪过。”

“这……这从何说起?你自己犯下滔天罪过,与我何干?”宋无涯瞪圆了眼珠子,脸上极力展露出的愤慨的神情,心中却暗暗叹气,知道这家伙所说的多半是真。

“你这无耻的混蛋,是你害死了我爹!”

司徒雯愤怒地再次出手,宋无涯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他的两边脸上都是红通通的巴掌印。宋无涯本来能够躲过这一巴掌,只因为确实是自己理亏不是东西,也就只好硬着脸挨这一巴掌让她解气。

司徒县令再次止住了司徒雯,喝问江思行:“你快将如何杀害人命的经过从实招来!”

江思行低着头道:“那日酒宴散了后,我自己喝得微有醉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宋无涯在我跟前炫耀过他与那贱女人的私情,就起了色心,趁着司徒姑娘站在莫益三的房间门口说话,我溜出房间,悄悄地摸入她房中求欢,拿宋无涯和她的私情要挟她,哪知那贱人居然装作三贞九烈,拒不相从,还要喊叫,我又惊又怕,迫不得已,这才捂死了她。司徒老爷听见响动,在外面一直敲门问话。我不敢出声,他又一直不走,我不得已,只好拿起桌上的砚台开门砸晕了他。”

他狠狠地瞪了宋无涯一眼,接着道:“因为司徒姑娘一直在中堂那里算帐,我没法儿在不被她察觉的情况下回到自己房间,就只好一直等。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过来敲门。”

“怎么就没想到了?”宋无涯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你知道我与小真有私情,我半夜溜出去敲她的门不是好正常么?你也太蠢了些吧?”

“呸!”江思行往地上吐了唾沫,瞪着宋无涯恨恨地道:“这是我上了你这混蛋的当!”

宋无涯好奇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上了我的当?上我什么当?”

江思行道:“当日酒宴散席的时候,你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还是我把你掺入的睡房。你以往只要喝醉了酒,不睡上一整晚是醒不来的。因为我亲眼见你醉了,这才觉得你当晚肯定不会再去和小真幽会。哼,现在想来,定然是你晚宴的时候早存了偷香的心思,这才装醉不肯放量喝酒。难怪我当日在席上死命劝你的酒,你都推说喝不得了。”

宋无涯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自己的前任虽然不是东西,但也似乎并非笨蛋,而是这般奸滑。

“……当晚,你在外面敲门,我躲在房中不敢出声,情急之下,就想着拿你作替罪羊,反正你与那贱女人本来就不清不楚……”

“然后,你就用薄被包裹着砚台,开了门趁我不备将我砸晕?”宋无涯不愿让他把这件事说得太细,于是赶紧接过话头儿,“最后你再用被子包裹着花瓶砸碎,在我身上放上碎片,洒下水渍,伪造成是我杀了人后不慎砸晕自己的样子?”

江思行默默点了点头。

宋无涯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向司徒县令拱手道:“司徒大人,案情已经查明,真凶已经招供。晚生的嫌疑如今算是彻底洗清了吧?”

司徒县令拈须微笑,点头道:“甚好!果然与你先前的推断分毫不差。宋贤侄,你猜凶的本事当真了得,一猜即中,你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宋无涯觉得还是低调点儿好,低着头谦虚地道:“大人,其实这并非猜测,而是推理。”

“推理?”司徒县令微皱眉头,“这个词儿听着新鲜,那又是什么意思了?”

宋无涯微微一笑道:“所谓推理,就是有凭据的归纳和猜测。断案无非十六个字:‘立足证据,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步步推理’。只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天下就没有难断的案子。”

司徒县令听得不住点头:“有理,有理。这十六个字总结得好!”

他称赞了宋无涯几句,随后领着一干官差,押着江思行回衙去了,其他相关人等,全都当堂释放。

宋无涯不愿再招司徒雯的白眼,也想离开这里,可是又无处可去,正在琢磨着该怎么从梁管家嘴里套出自己家的地址,梁管家就来了,手上捧着一套宝兰缎子长袍,恭声道:“宋少爷,你现下肯定需要洗个澡,涤荡一下牢狱里的晦气,汤桶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