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涛1985
等王振宇带着朱次韩一干人坐着小船过了沅江,来到军校新址的工地上时,看到的是一群军容不整的蛮汉。
不过工兵营不愧是工兵营,到底是专业,短短一周时间,居然把四十亩地给整平了。
更诡异的是,王振宇找到营长胡立春的时候,这小子正在推斗车松土。胡立春一看到王振宇,那就跟见了亲人似的,眼泪忍不住的就往下掉。司令阿,咱们是工兵啊,不是盖房子的民工啊,你看万耀煌那王八蛋把俺们给折腾的,都不成人形了,你要替俺们做主啊。
王振宇当场勃然大怒,万耀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简直是罪无可恕,来人,打屁股十下,以示惩戒。
玩笑归玩笑,王振宇最后还是跟万耀煌说了,自己去靖州调战俘来修,工兵营自己另外有用处。
一听不用修房子了,工兵营立刻炸窝了,士兵们热泪盈眶,相拥而泣。看得王振宇一个劲摇头,万耀煌算是把工兵们得罪惨了。许多年以后,已经高居总参谋长之位的万耀煌,只要是到工兵系统视察,工兵系统都不会安排食宿。并且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是工兵的优良传统,不能改。万耀煌对此也只能是报以苦笑,此后再也不去工兵部队视察了。
言归正传,王振宇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胡立春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啊?因为王司令让自己带大伙去疏通沅江水道,这活计可不好玩,还不如在这卖傻力气修房子了。胡立春在工兵中算是行家了,别的不知道,这疏通水道肯定是要用炸药的,炸药这个玩意可不是随便玩的,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王振宇也看透了胡立春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道:“水道如果不通,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工兵若是疏通了水道,不但是繁荣了地方,更是行善积德。本司令也不让你们白干,从今日起,新兵优先补充你们,另外需要什么装备尽快开口;半年之内,只要你能把这沅江的险滩尽数除去,工兵营立刻升级为工兵团,待遇从优,而且立功将士我亲自授勋。”
支票都开出来了,胡立春要再不去就是不识抬举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广西人并非王振宇的亲信,而是半路入伙的。如果没什么表现,被淘汰是早晚的事,于是一咬牙,他接受了。
王振宇对此很满意,立刻安排他和刘岐山联系。刘岐山跟洪江一带的毛板船帮很熟,如果有这些熟悉情况船帮配合,工兵营效率会高上不少。
从工兵营一回来,留守在家的宋浩民就上来报告:“司令,长沙方面来人了!”
王振宇哦了一声,条件反射般的问道:“来得是谁?”
宋浩民低声道:“是赵恒惕赵师长。”
王振宇一听是自己结拜大哥来了,立时就明白是个什么事情。想想到也正常,自己在湘西又是打仗,又是抢地盘的,长沙的谭延闿都督要是再没什么反应的话,他的外号就要从谭婆婆变成谭菩萨了,还是个泥的。
不过既然是派和自己关系甚好的赵恒惕来,那无疑表明了一种态度,谭大都督是求和而非求战的。既然这样,那接下来一切都好谈。
兄弟见面,分外热情,王振宇跟赵恒惕先是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什么都不说的就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没想到半年不见,你都当上中将师长了。唉,可怜老弟我到现在还挂着个破少将军衔,不知道什么时候谭都督一道命令下来,老弟我就要被遣散回去种地了。”王振宇开口就是自嘲,到显得几分亲近。
“少来啊,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在这湘西折腾的不轻啊,程颂云的同学周则范可是哭着回长沙的。咱们谭都督都说了,你现在是湘西的土皇帝了,以后很多事情咱们长沙还要仰仗你这个土皇帝支持。”赵恒惕根本不理王振宇这套,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可别忽悠你哥哥我。
王振宇讪讪的笑了笑:“什么土皇帝啊,连山大王都不算,大哥你来找我什么事情啊,不会是谭都督良心发现,决定把我这半年的欠饷发了吧。”
赵恒惕一听就无比尴尬,这个欠饷的事情他也知道,除了自己的第一师和程潜的嫡系第二师外,其他的部队这几个月都没领过军饷了。谭延闿有意拖欠为接下来的裁军计划做打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省财政吃紧,确实没钱,不然也不用逼着周则范到洪江来刮地皮了。
结果到好,地皮没刮到,把洪商都给惹毛了,结果自己这位义弟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趁虚就把洪江给夺了。现在周则范还在家养病了,估计要想起复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而且最关键的是,王振宇这么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主把这洪江一占,加之王振亚占了常德。把整个湖南财政收入的六成都给夺取了,长沙的财政就更加吃紧了。
这,根本就是个糊涂账。算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也不是来要钱的。
第096章 镇守使(七)
赵恒惕苦笑着摇摇头:“行了,行了,兄弟见面就谈钱,俗气了吧。”
王振宇听了哈哈大笑:“是,是,小弟着像了,这就请大哥吃饭,罚酒三杯,请罪可以了吧。”
赵恒惕感觉轻松多了:"你啊,还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吃饭不急,我这有份任命要先给你读一下。"
王振宇故意调侃道:“谭都督的上令,那个谁,朱次韩啊,快去摆香案啊。”
赵恒惕没好气的踢了王振宇一脚:“得了,少来这套,谁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王振宇呵呵的就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架,一晃一晃的等着赵恒惕念命令了。
赵恒惕没奈何的摇摇头:“多的内容我就不念了,捡主要的说,兹任命王振宇为湘西镇守使,所部改编为湘西守备队,军饷就地解决,给你。”
王振宇双手接过,然后突然大喊:“宋浩民,去,找个框子裱起来,挂墙上啊,老子现在是镇守使了,哈哈。”
随后王振宇就一把拉住几欲暴走的赵恒惕,吃饭去了。
这段饭十分丰盛,王振宇在私生活方面其实并不崇尚节俭,不过很强调规矩,那就是什么级别就只能消费多少,超过部分自己出。徐源泉,万耀煌,杨万贵等心腹也都作陪,赵恒惕一高兴就喝高了。
其实此趟来湘西,谭延闿是有交代的,主要是看看能否把王振宇拉过来,毕竟现在湘西的地盘已经在这小子手里了。
但是赵恒惕却深知王振宇此人虽然和自己关系好,但是绝对不会公私不分的。就算真的让自己劝说之下,王振宇脑子发昏投靠谭都督,这当过了土皇帝的人还能有几分靠得住呢?
所以赵恒惕干脆不开口,免得说了伤及兄弟感情。
喝到一半,刘兴也被叫来了,王振宇立刻喊道:“姐夫,这位就是我结拜大哥赵恒惕,上回那个赦免的事情就是他帮忙运作的,你得敬他一杯。”
刘兴赶忙敬了赵恒惕一杯,赵恒惕连忙干了:“我这个义弟啊,就是这点不好,一点应当应分的事情还要在酒桌上提及,连个结婚都没通知我,大家说,该不该罚?”
诸人立刻起哄,王振宇也知道自己这事没做周全,只好自罚三杯,结果醉了。
最后当卫士们把王振宇抬回卧室的时候,叶梓雯被那股子酒气给熏晕了,当即就气坏了,大小姐脾气就发作了,一瓢冷水直接把王振宇泼醒了。狼狈不堪的王振宇只好抱着被子老老实实跑去书房睡了,一边走还一边生气的大喊:“好男不跟女斗,莫以为为夫怕你个小妮子。”
结果一个枕头就跟着飞了出来,众卫士全部都在偷笑,然后集体装失明。。。
民国元年,1912年7月15日,王振宇正式就任湘西镇守使,赵恒惕代表谭延闿大都督当众向王振宇颁发镇守使大印。
王振宇随后宣布了湘西镇守使的管辖范围内的最新行政区划和行政制度:
湘西镇守使下设三府十二县;辰沅府,府治凤凰,下设凤凰,辰州,叙州,沅州四县;黔阳府,府治黔城,下设洪江,泸阳,黔城,安江四县;靖州府,府治靖县,下设会同,靖县,通道,绥宁四个县。
县一级自治,成立县议会。
成立辰沅行政公署,黔城行政公署,靖州行政公署设专员,主要起督导,巡视,监察作用,公署下设财政,司法,审计,规划,文教,农林,工商七个督导组。
各县县长则由商会,教育,村寨,镇代表组成的县议会选举产生,任期四年,**到县,村一级允许宗族和民族势力继续存在,前提是不违反法律。
镇守使府下设政务署(含交通处,文化教育处,卫生处,建设规划处,农林处,工商处)律政署(含司法处,廉政处,检察院,审计处),内务署(含禁烟局,内保总队,调查处,档案处),财政署(含财务处,税务处,稽查总队,物资处)。
同时组建湘西地方法院和地方议会。。。
一条条最新命令均以湘西镇守使的名义被迅速发布出去,而刚刚高升湘西镇守使的王振宇则忙着在这些命令上盖印。从这一刻起,坐拥湘西之地的王振宇已经有资格被人称大帅了。。。
王振宇当上了湘西镇守使,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他就看到了省政府给他发回来的命令。原来这个镇守使府被要求放在凤凰,这让王振宇很是惊讶了一回,为什么是凤凰啊?
其实谭延闿在这里是留了心眼的,因为他知道凤凰目前根本不在王振宇的控制之下,所以他故意下这道命令,打的主意就是想引发湘西地区新一轮的混乱。
而王振宇也发现自己虽然升了一级,但是实际控制的地盘还是靖州和黔阳两府之地。
绝对不能允许在自己的地盘范围内存在独立势力,王振宇大声喊道,全然不顾自己也是谭延闿地盘范围内的独立势力。
对于凤凰,后世多次去旅游的王振宇还是十分了解的。凤凰这个地方真的很不简单:
凤凰古称镇竿,唐宋以前基本上是苗族控制的地域,因人口膨胀宋明以后朝廷通过征战和军垦来到这里。不断的移民,不断的战争,逐步形成了苗汉分界线。几百年来不断的苗汉冲突和战争使这里常年拥有一只军队,因地名镇竿,故称“竿军”。
在凤凰,只要涉及它的历史,你就无法忽略本城居民对他们先辈的荣誉最为经典的表述: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清咸丰年间,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曾国藩湘军中,竿军部队“虎威营”在首领田兴恕率领下,转战十几省,历二百余战皆胜,所向披靡,被曾国藩命名为“虎威常胜军”。竿军兵勇喜欢在左臂刺上“虎威常胜军”的青字,攻城格斗时,常**左臂,挥刀跃马,自家人互相呼应鼓舞士气,敌方则见之丧胆。在攻打太平天国都城天京时,田兴恕与同乡人张文德等带头爬上城墙充当攻城尖兵,庆功领赏时,凤凰官兵两人升为提督,六人升作总兵,另有副将九人,参将十一人。凯旋之日,这些人带着朝廷赏赐的黄金白银绫罗绸缎,带着从天京王府里掠来的古玩家私衣锦还乡,前呼后拥吆三喝四,那叫一个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留在闭塞小城驻守老营的兵丁对这些一步登天的兄弟内心是何等羡慕,思来想去,认准了只要冲出凤凰,满世界去厮杀,提督、巡府的花翎说不定也有机会顶上一回。假使以性命拚得了一官半职,晚年解甲归田,居家纳福,则可以蓑衣斗笠垂钓春江,擎苍牵黄狩猎秋野,曾经沧海之人,凡事不在心上亦不在话下。那些并不走运的竿军官兵,一生以青年时代的骁勇气概为荣,倘若不曾战死沙场,也不曾以战功换取红绿顶戴花翎,到了年老体衰之时孓然一身甚或沦落为乞丐,尚要寻找机会将左臂上的刺青亮上一亮,对孩子们摆一摆爷爷当年灭“长毛”时何等英雄荣耀。
这看似鼓舞人心的荣誉,其实联着一段悲剧性的历史,那便是由清末实行的“屯田养勇”制所造成的“全民皆兵”的畸形社会形态下凤凰人的生活。乾嘉苗民起义后,清政府在已损毁南方长城沿线修建汛堡、屯卡、碉楼、炮台、关门一千几百座,其中凤凰境内修筑了八百余座,征得屯田六万亩,养屯丁四千,战丁一千,苗兵二千,共计七千人之多,加上朝廷绿营总镇约四千人的兵额,当时凤凰十万左右的人口有一万人常年兵役在身,比例高得惊人。屯丁分田到户,且耕且守,战丁专事操练,由屯田佃租中拨粮关饷,数以万计的凤凰人就这样被屯田的绳索牵在朝廷的战车上,以致使当兵吃粮成了世代传统。凡有兵役的人家门口,都钉上一块白木小牌,上边用红字记有服役人的姓名、年岁和身份。在街头巷尾一路看过去,几乎家家都有这么一块“光荣牌”,并可按月各自到营上领取一份银子和一份口粮。“地皆屯田,民皆兵籍”的状况,断绝了凤凰人另**业的一切通道,只剩下以血肉之躯来换取生活这一条路子可走。
如此这般,凤凰人尚武成习就毫不奇怪了。当本城还处在边防要塞位置的时候,军旅的粗犷气质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小城人口。孩子们从小就习惯了看兵营里的士兵舞枪弄棒,喜欢看大人猎取野猪或豹子宰杀了来分肉,喜欢看杀人割下耳朵挂在墙上,还喜欢看宗族家长把不守妇道的年轻媳妇绑来沉潭。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唯一可以想到的发达之路就是当兵吃粮,靠了自己的不怕苦和不惜命混出人样,成了一名军官,甚至成了大官,然后衣锦还乡。还没长到桌子高,他们就已经在稚气十足的游戏里,自封为将帅,弄得街头巷尾冲冲杀杀喊声一片。这些孩子等不到成人就入了伍,竿军里多了一个懵懵懂懂的新兵,家中的饭桌上也少了一张永远填不饱的嘴巴。年轻的凤凰兵被崇尚武功的强大传统裹挟,带着对锦绣前程的无限向往,在战场上拚死奋战,甚至把一腔热血都喷洒在异乡的土地,也无怨无悔。
不过竿军的结局就有点悲催了,解放后,他们本来是接受了我党招安的。却不知道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真是国民党特务挑拨离间,也许是南下干部工作太粗暴,结果就折腾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湘西剿匪,一打就是三年,把整个湘西都打烂了,把竿军也打成了历史,并且获得了湘西土匪的光荣称号,而真正的湘西土匪则光荣下岗待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