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生
杨天宁回到府上,戾气全消,笑嘻嘻地给杨霖和宇文虚中各倒了杯茶,道:“这不是年龄到了么,姐姐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说完站在一旁,端茶倒水。
杨霖轻抚着他的后背,笑道:“那你就下去吧,有宁儿在就行。”
看得出杨天宁当年在这里混的不错,绿荷认出他之后,就多了一丝亲切,将茶盘摆在裙边,笑道:“那就辛苦四郎了。”
那边宇文虚中,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恩师,此次巡狩天下,为何政令多是快刀乱斩,和恩师以往的谨慎大不一样。”
杨霖抿了口茶,眼皮一抹说道:“以前是为了试行新政,看一看到底是能不能运作,试演一年我已成竹在胸,还有设么么顾虑?”
“正道在我,锐气正盛,势不可挡,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我等既然身在这个风云际会的关口,岂会去考虑一些宵小的感受,一路碾压便是。”
“前者大理试演一年,我丢掉了汴梁多少大事,你以为是因为怕新政不改得罪人太多?这一年,我只求一个答案,新政对不对?只要它是对的,谁也不能拦我的路。”
宇文虚中反覆咀嚼,才悟出其中的道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看透恩师。
他亲自跑去大理,试演一年的新政,不是谨小慎微,而是要确定新政是否能行。杨学精髓,自以为得其八九,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肤浅了。
一旦确定之后,便是大刀阔斧,无所畏惧,果然不愧是恩师,胸襟睥睨,意气豪雄,让人心折。
杨霖放下茶杯,沉声道:“始皇帝修长城,除了秦人说不好,其余朝代都说好;隋杨广开运河,除了大隋人说不好,万世子孙都受其惠。我等站在庙堂之高,彤廷之上,有时候抱定了信念,不该被些许反对声浪吓到。”
他说这些话时,眉宇间精光外露,语调沉稳内敛,无不透露出一种昂扬自信。
王道,不外乎是。
宇文虚中这一次聆听恩师教诲,自觉受益良多,他也不是个寻常人物,没有丝毫的客套,当先便起身道:“恩师,弟子受教了,江南一事现在想来,弟子处理的多有瑕疵,如今不该耽搁,就此告辞返回江南,还望恩师恕罪。”
杨霖挥了挥手,把腰里的镶金嵌玉宝剑解下来,笑道:“去吧,这把剑你拿着,替我看好江南。江南两浙,是我们敌人的老巢,有你坐镇我最为放心,这一趟巡视,我就不去了。”
宇文虚中接过宝剑,深深作揖,转身一甩袖子出门就走。
杨天宁凑了上来,道:“义父,这官儿好潇洒啊。”
杨霖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少在这抖机灵,每次都是你小子来孝顺我,怎么不见你那三个哥哥。”
杨天宁嘿嘿一笑,道:“大哥在交趾,忙着镇压叛乱;二哥去了幽州,带着一群人研制火药,说是要造出一种铁蛋炮,我也听不懂,反正他一说就来劲,我一听就头疼;三哥去了西域都护府。”
“合着就你一个闲人?”
杨天宁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孝顺义父么,这不就是最重要的,而且离得近,将来有什么好处,义父也能先念起我来。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
杨霖知道他是纯属戏言,这小子一直在江南荆楚一带,清剿邪教余孽,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两个邪教,都快被他连根拔起了,这些人无论躲到哪里,都能被小狼营的人给搜出来。
弥勒教、摩尼教两大邪教的人,一听到杨天宁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哆嗦。这个人就跟邪教的梦靥一般,如此声名,可不光是他那一晚,四十人杀了两百贼人,活捉王金刚的旧事得来的。
杨霖心中一暖,笑道:“这宅子你和我一样,很久没来了吧,今晚就在这住一晚,明日咱们一道去福州。”
说完他就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当年调驯凝儿时候的道具来,一时有些心痒,便急吼吼地去后院了。
杨天宁应了一声,出了花厅,轻车熟路地在府上的长廊中穿插。这里的每一株小树,都拥有杨天爱取得名字,那时候四兄弟一脸嫌弃,但是一个比一个记得牢。
沿途碰到的丫鬟小厮,杨天宁都笑着和人打招呼,而且能一个不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回到后院的小屋,推门进去,一股潮湿的味道传来。
杨天宁看着熟悉的摆设,墙上还有小时候四个兄弟比划身高,刻下的痕迹,嘴角不禁一笑。
他吹着口哨,将屋内的被褥抱起来,在院子里的晒衣架上铺开。
阳光洒下,杨天宁伸出手掌,遮阳的指缝间,疤脸少年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神情。
第六百三十九章 龙腾南海
江水悠悠,东流入海。
从扬州港江流上一拐,走海路到达福州,此时已经是酷暑难耐。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岭南大地,海港处停着几艘大船,用千里镜远远望去,打的是南海水师的旗号。
南海水师这些年,自从成立开始,就一直和占婆海贼打。
所以尽管配制、战船都不如澄海水师,但是战斗力不相上下,尤其是吴璘就近招募的水手,都是些海民,平日里蔫儿吧唧,一到海上就跟解封了一样。
进到福州城,天色尚早,杨霖和一众官员寒暄几句,就把吴璘留下,送走了其他官员。
吴璘身穿水师甲胄,面庞晒得有些发黑,笑着问道:“少宰,留下末将,还有什么事?”
杨霖指着椅子道:“坐下说,听说夷州岛上,你们已经开始筑城?”
吴璘坐下之后,挺直腰杆,道:“回少宰,末将主管水师,只管打仗,这些事都是秦会之在做。他和岭南官员上谈妥,在这里招募百姓,前去垦荒,不论是谁,只要自己耕出的土地,就是自己的。靠海这附近,大片土地不适合种庄稼,即使是风调雨顺的时候,所获也不如人家江南同样土地的一成。”
“消息一出,不少闽人纷纷选择出海,我们水师的运兵船,负责把他们送到岛上。如今已经在靠海的地方,建了两座小城,还在不断扩张。”
杨霖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岛上土著反应如何?”
“他们大多在山中,靠打为生,只是偶尔下山卖些山货,换取弓箭和粮食。这些人和野人一般,衣不蔽体,脸上涂得花里胡哨,酒瘾大的吓人,经常是忙上一天,都换了酒喝。我们不侵犯他们在高山的场,他们也不与汉人为难,就是登岛之后,有人身体不适,出现各种病症,秦会之说这是岛上毒气未散,久而久之就好了。”
杨霖心道,这多半是水土不服,垦荒不是这么容易的,尘封这么久的小岛,肯定会有自己独有的病菌。而这些新到的人,还没有抗体,这就要靠自己的免疫力了。
只要撑过十来天,人身上的免疫系统,就会发挥作用,战胜这些病症。
杨霖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南海水师继续招募兵马,我给你三百艘战船,将夷州、琼州和交趾连起来,这片海域不能出现任何一个南海水师之外的武装。”
吴璘兴奋异常,杨霖继续说道:“你在夷州岛、琼州岛和交趾的岸边,建立水师营地。这一片的没一个小岛,都要反复巡查,只要发现任何海盗的踪影,就地剿灭,无须上奏。我要的是,这条商路畅通,没有一个认为的灾祸。”
这已经是给了南海水师无限开火权,只要是宋军之外的武装,进入这片海域,都可以先斩后奏。吴璘心喜的同时,问道:“少宰,秦会之说,想要在福州建立一个船坞,但是我们的船匠水准不行,造不了海船,也造不得大船,希望少宰能从密州要几个船匠来。徐进那厮,看得船匠忒也严实,要船还行,要人是一个都不给。”
杨霖笑道:“那是人家徐家庄,好不容易收拢的人才,岂肯轻易交出来。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你让秦桧挑选一些年轻的船匠,派去密州做一年半载的学徒,边学边干,回来时候自然掌握了技术。徐家庄那边,已经开了校舍,专教如何造船。”
吴璘心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便笑着答应下来,这时候杨天宁进来,他和吴璘在交趾见过面,道:“义父,吴指挥,后厨来说饭做好了,一起用膳吧。”
吴璘马上又道:“少宰,船匠要不来,小狼营的人,能不能给我几个,我们准备训练一支海上探子。”
杨霖笑骂道:“你怎么什么都想要现成的,不行,你回去找些年轻的,送到军中,跟着他们执行一段时间的任务,带出来了再要回去就是。”
杨天宁呲着牙一笑,道:“深入敌后,潜在山林,趟风卧雪,枕戈而眠,就怕你的人受不了这个苦。”
吴璘当即不乐意了,拍着胸膛道:“我的兵随我,什么苦都能吃。饭就不吃了,我现在就去大营,挑选人手,说好了你可得一视同仁,好好给我带出些探子来。不说能像你们在太平州那样,四十灭几百,至少也得过得去才行。”
杨霖招了招手,道:“先别急着走,我四月到了幽燕易州,你兄长托我捎来一些东西和一封信,我让人取了给你。”说完吩咐亲兵,给吴璘带来一个箱子,还有一封信。
吴璘皱着眉头道:“只要有钱,这里能缺什么,不如给些银票,什么都买了。还劳烦少宰沿途带着。”
这才抱拳离开,杨霖笑着道:“这厮有个好哥哥。”
杨天宁嘿嘿一笑,显然是想起杨天仁,也是个事无巨细都要管一管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