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生
何涛站起身来,心知此次必死,断无生路,竟也不求饶,正了正衣冠便走。
两个捕快上前,水火棍交加,半人大的锁枷披身,在给他戴上手脚镣铐,牵着就走。
何涛艰难地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妻女,绝望地闭上眼睛。
吕望、陆虞侯带人找到何家的时候,漆黑的小院中,只剩下一扇破毁的木门和呜呜咽咽的哭声。
“何涛呢?”
吕望拿着火把上前,照出是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沉声问道。
何娘子只顾哭泣,说不出话来,这群人虽然被特训过,但是毕竟是盐贩子出身,刀头舔血动辄杀人的主,哪有耐心看着妇人痛哭。
“兀那婆娘,老子问你何涛呢,在哭哭啼啼一刀砍了你的崽。”
何涛的大儿子从娘的怀里钻了出来,抹了一把眼泪,道:“爹爹被官差捉走了。”
陆虞侯皱眉道:“放屁,你爹不就是官差么?”
吕望白天看得真切,心里跟明镜一般,笑着拉住陆虞侯:“跟孤儿寡母的呈什么能为,我们去衙门要人就是了。”
一行人径直前往衙门口,此时何涛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吊在水笼中,浑身都是鞭痕。
李崇文自然没有心情半夜审他,在府尹看来这只是一个小虾米而已,吩咐手下将他折磨死算完。
吕望等人来到衙门,揪住几个刚要回家的公人,两拳下去知道何涛被关在了牢中,于是提溜着两个倒霉的捕快来到牢中要人。
到了门口,狱卒见他们来者不善,死不开门。
吕望拔刀就砍门,几个遮奢的汉子着实剽悍,几下便破门而入。
陆虞侯将何涛解了下来,吕望上前脱下外套,把他包了起来,笑着问:“怎么样,死了没?”
何涛摇了摇头,陆虞侯道:“没死就好,你要是死了我们完不成提举的命令,这群汉子都得为了你受罪。”
吕望等人拆了个门板,抬着何涛往酒楼去。
李崇文的府上,累了一天的李府尹正在酣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小妾先醒了。
晃着李崇文的肩膀,叫道:“老爷,老爷,有人来了。”
李崇文迷迷糊糊爬起来,脸色不善:“谁这么大胆,搅扰本官休息。”
门外是他的心腹官家,急声道:“老爷,不好了,杨钦差的人大闹牢房,把何涛抢走了。”
李崇文吓得睡意全无,摸索着穿了件衣服,叫道:“这如何说得,这厮不是收了钱么?”
-----
移山可填海,欲壑终难平。
何涛到了酒楼,杨霖就明白了一切,只能说这些人已经丧尽天良。
这件事还要从黄河改道说起。
西汉末年,黄河和汴渠决口频繁,肆虐的水灾前前后后持续了六十多年,一直到东汉初期。汉明帝时期,王景奉诏和王吴共同主持了对汴渠和黄河的综合治理活动。王景修筑千余里黄河大堤,并整汴渠渠道,使黄河决溢灾害得到平息。从此,黄河决溢灾害明显减少,自此八百年不曾改道。
好日子到了北宋戛然而止,北宋时期,黄河及其支流共出现泛溢一百五十四次,平均每二到四年就有一次大的决口。
北宋的士大夫们为黄河的流向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一直到北宋亡国,这群大头巾也没拿出个好的办法。
河北转运使李仲昌提议堵塞商胡北流河道,恢复横陇故道。结果引黄河水入横陇故道的当晚,水流宣泄不及再次决口,河北数千里一片汪洋,百姓死伤无数。
害死了几十万人,这群士大夫还不醒悟,忧国忧民挂在口头的士大夫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强行让黄河东流,其结果就是每东流一次就大决口一次,导致河北、山东地区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而这群人如此固执的原因,说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竟然是为了让黄河改道往北,抵挡辽人南下。
济州府作为京东东路的府衙,也有任务在身,就是提供泥土加固河提。
李崇文趁机联合府上的士绅土豪,划出了一片供沙区,说是这里的泥土坚固,适合筑堤。
这孙子把区域划在城内居住区,无数的百姓的房屋就在其中,想要保住自己的房屋,就得交上大笔钱财,不然不好意思,扒了你的房子挖泥巴用。
济州府无数人倾家荡产,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到后来就成了明抢,税吏衙役在李崇文的默许下,殴打百姓,强抢民女,抢劫过往商旅,简直就是一片法外之地。
何涛说,这几年为了强占民居,前后打死了良民不下千人。
山东自古是造反大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的不计其数。也是因为此地是黄泛区,天灾人祸不断,更有这些官吏太过猖狂,逼得本就尚武的山东大汉忍不可忍。
杨霖听完,默然无语,凝神片刻之后才问道:“李崇文是什么来路,可知他靠山?”
“李崇文的弟弟李彦,给事掖庭出身,如今掌管后苑,是梁师成之下内侍省第一人。”
“少他娘的含糊其辞,就说是不是梁师成的人。”杨霖皱纹问道。
何涛低声道:“是。”
梁师成是什么人,何涛心知肚明,这个钦差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所以他不敢直言,怕把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给吓跑了。
吕望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如此棘手,不如早日脱身。”
杨霖眼珠一转:“只怕是来不及了”
第六十五章 铤而走险恶胆生
崇宁三年的夏天,济州府的夜里格外的热,很多百姓从房里搬着凉席、吊床在院子里睡觉。
李崇文的府上,坐满了架着车马或者乘坐轿子来去的权贵富豪,懒洋洋的兵丁们举着长枪围着府尹宅邸来回晃悠着,戒备森严。
“这么说,这个钦差是铁了心跟咱们作对了?”
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鹰钩鼻、丹凤眼、一字眉,正是济州团练使周洪。
济州通判孟继宗一听,吓得脸色大变,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府尹,此人乃是代天巡狩的钦差,怪不得他进城之后躲在酒楼不出,恐怕已经把我们的底探了个干干净净。唉,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我就让你们收敛一些,要是早听我的,那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杨霖要是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这些鸟人误会这么深,说什么也要大摇大摆进来吃喝玩乐一番。
李崇文也害怕起来:“这个杨霖是个状元郎,而且是扬州人士,和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跑到这里专程与你我为难。”
周洪冷冷地看着一群文官,皱眉道:“他在山东不挂钦差仪仗,钻山越岭,谁知道他的行踪。要我说,把他们杀了运出去埋到其他州郡的荒郊,谁知道是我们干的,推给强人土匪就是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去剿灭一些替罪羊,咱们再花些钱给梁公公,要他平息此事。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谁肯为他得罪梁公公。”
孟继宗一听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一伸手揪住了周洪的衣领,颤声道:“杀钦差?你当的起这个罪过么?”
周洪见他一副后悔莫及的窝囊样,心里有些鄙视,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后悔?一把甩开孟继宗,不屑地说道:“被抓到的罪才是罪,不然就是悬案。”
李崇文只是来回踱步,突然一个公人跌进房门,抱拳道:“府尊,杨钦差他趁夜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