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生
方七佛受命训练这些乌蛮兵,充作后备军,跟在大部队之后,以战代练。
他脸上挂着无奈的神色,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弓,递到杨霖手上道:“少宰,这些兵刃如何能打仗”
杨霖按住两边,一用力,弓身马上折断。
怔了一下,杨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断弓一扔,骂道:“贼厮鸟,这是哪个鸟毛干的?”
方七佛拿起盾牌,用手指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大理特有的春日花香,杨霖这才缓过神来,骂道:“谁干的!”
“回少宰,王黼”
杨霖冷笑一声,骂道:“王黼以次充好,谋取钱财,这其中能都是他一个人来办?势必有一条完整的贪腐链,至少这些残次品他就不会自己动手去做。给我挖出来,把奸商贼官都挖出来,肃清了内部我们再出征不晚。”
一杆长枪,立在武器柜前,阳光下枪头熠熠生辉。
杨霖用力一踹,果不其然,长枪折断。
在他身后,不少的武将全都面带惴惴,满营的装备,只有当初从江南带来征大理的,还有一些是合格的。
就算是这些,也被王黼卖掉了一批,短短的时间内,他能联系到买家也不容易。
至于府库的粮草,更是充满了发霉的稻米,还有一些木屑填在其中。朝廷拨下的钱粮,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却让手下爪牙逼着地方官在当地收军税,闹得天怒人怨。
这些事,王黼早就听说了,他亲自试验了一番,才知道果然是个发财的好门路,甚至觉得以前敲诈那些武将还是太轻了。
杨霖背着手,离开校场,回到小院内,余怒未消。
这时候张叔夜走到门口求见,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
“少宰,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杨霖乜视着他,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够明显么?”
张叔夜嘿嘿一笑,道:“大理多丛林树木,兽筋熟牛皮也不缺少,制造兵刃就是缺铁,我们可以在羊宜咩城附近建立几个军械作坊,招募当地夷人生产,然后运抵前线。
羊宜咩城和吐蕃相邻,道路又平缓,沿着怒江两侧运输极为便利。”
杨霖冷哼一声,道:“不把这群蛀虫挖出来,我心里火气难消。”
王黼倒了,到时他毕竟统兵半年,只怕是一个月就就够他在军中兴风作浪,培植一群蛀虫了。别的本事王黼没有,拉帮结派,拖人下水,一起发财,相信他还是很精通的。
“大战在即,牵连太广,恐怕会影响士气。”张叔夜虽然差点被这些人害死,但是依旧不想大张旗鼓地肃清军队,毕竟能打的就是王黼腐蚀最厉害的京营禁军。
杨霖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转动,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肃清军中遗毒,方能出战。”
张叔夜不知道少宰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大宋的兵源,本来就是乱七八糟,很多市井闲汉、刺配匪类,充斥其中。
好男儿都以当兵为耻,军中来了个王黼,被带坏一批很正常。如今大战在即,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呢。
杨霖心中所想的,却比他还要长远一些,自有宋以来,自古传承下来的汉家武力血气,被摧折得元气凋丧。
宋朝之前,将相相敌,彼此地位相当,出则将入则相。武人地位从来未曾如此低微过,到了五代,礼乐崩坏,制度沦丧,武将自立的太多,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
大宋百年来以文驭武,把将士血气,压制得苟延残喘。刚开国时候尚有几十万精锐禁军,可以破北汉,击辽国,血战于燕京城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才功亏一篑。
接下来便是武人地位不断沉沦,军队不断崩坏。甚至出现过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义,欺凌胁迫边镇武将,据而起兵作乱,差点闹出大笑话来。
武人因此也多是自甘堕落,并没有什么荣誉感,混着混着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觉得低人一等,也就更容易自甘堕落。
这天下纵然繁华富庶如大宋,没有可以上阵、可以冲阵、可以在万军当中做决死厮杀,可以独当大敌而不稍却的纯正汉家边军捍卫,又有什么用处,终究不过是沦为异族铁骑的猎物罢了?
军中正气不存,得过切过的情绪泛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泼军汉,贼配军。
“把军营清理干净,就是对将士最大的尊重。”杨霖凝声道。
张叔夜若有所悟,低着头沉思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血未流尽军又来
军营中一场意料之外的审查,来的很快,顺藤摸瓜,不是难事。
这都是因为王黼行事嚣张,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这些人捞钱早就是肆无忌惮,仗着皇帝的宠信,可以说是肆意敛财。
很快,一张张供词就摆在了杨霖的桌案前,不出所料,京营禁军腐坏的很彻底。
杨霖苦笑着摇头,自己在南征方腊的时候,砍了四个世家子弟,军纪为之一正。
可惜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王黼就像是个毒瘤,来到此地不出半年,就折腾的乌烟瘴气。
杨霖一个个地审查,希望能找到几个冤枉的,但是每一个都是证据确凿。
这些人跟随自己,征缴方腊,然后冒着瘴气,来到大理开拓了云贵广袤的疆土。
可惜啊,财帛动人心,他们跟着王黼倒行逆施,给全军装备上软如棉絮的兵刃盔甲,去和吐蕃人拼命,若是不会方七佛这个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的部下,巧妙地告诉自己,不知道你要枉死多少兵马。
一阵脚步声从小院传来,禁军宣抚副使刘仲武迈步进来,抱拳道:“少宰。”
杨霖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作为副将,没有跟着王黼瞎搞,属实不易。
“老刘,坐,从大理武备库调的装备怎么样了,还有这么晚了有何事?”
刘仲武乃是禁军将门子弟,做到宣抚副使,实际上品阶不低。
他苦笑一声,道:“少宰,我们不日将出征,少宰也知道官家为此战已经震怒一次,我们南线军全师,都经不起第二次败仗了。
少宰如今清扫军中王黼遗毒,末将举双手赞成,但是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允许他们戴罪立功,等到打完了仗再清算。
不瞒少宰说,末将听说了不少他们的混账事,若是全部处置了,谁来带兵”
杨霖心里也有些挣扎,大战之前失去了这些将官,确实要冒一些风险。
拧眉思索了一番,杨霖还是沉声说道:“军中若无法度,永远都是乌合之众,谈何获胜。”
刘仲武一急,站起身来,还没说话杨霖便提前道:“此事我意已决,无须再言。”
走出杨霖的小院,刘仲武跺脚哀叹:“这些鸟人,为甚要跟着王黼胡来,叫某家如何保全你们。”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春日的鸟语花香和军营并不十分搭配,战鼓擂起众将齐至。
南线宋军中,总共有一十六名都指挥使被撤,贬为小兵。性质恶劣的五人被斩,捉拿进牢狱的都头十几人,军中为之一振。
杨霖站在点将台山,扬声道:“这些混账下去了,势必要提拔一批,都他娘的好好打,拼命给妻子爷娘搏一搏。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碌碌无为一辈子,这便是最好的机遇,望诸位勉力争取。”
底下的将官,现在看向杨霖,眼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倒不是因为他处置了贪墨的将官,而是因为杨少宰把死了一个月的张叔夜从地府捞了出来,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