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季宝
特蕾拉莞尔一笑，垂下眼帘，“也是。”
婚礼结束后阿米尔带著陆克走到一个空旷的房间。
里边存放著一些杂物，但并不凌乱，应该是有人细心收拾，最显眼的地方挂著两把看著尺寸不大像是给小孩子用的木剑。
他拿起一把，将另一把递给陆克，就像当年上了岁数的罗茵一样絮絮叨叨。
“这是我当年特意留下的，一把给你，一把给我，明天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嗯。”
“本来后头用的钢剑我也想留著的，结果因为断掉了就被阿诺叔处理掉了，阿诺叔你还记得吗？是咱们家的管家，总是很严肃的那个。”
“我记得。”
“你以前吃不惯家里的菜，教给厨师巴尔一些奇奇怪怪的菜式，后来应该都是特蕾拉给你做饭吧，吃得惯吗？”
“三十年的时间，再怎么吃不惯也吃得惯了。”
“前阵子有个画家说我母亲曾经预定了保养，给你的画做了一次护理，现在看著跟新的一样，待会我领你去看看。”
“好，我待会就去看。”
“母亲给我准备的护甲和剑都已经损坏了，你的那把紫檀木法杖还完好吗？”
“一直都在。”
说著说著，阿米尔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前一个造型奇特的挂饰。
这是他当年参军离家时莱妮丝赠送给他的毕业凭证。
“我有点想念莱妮丝老师了，但是派了很多人去找都不见踪影，三十年了，她都不回来看看我，就算不回来看我，也该看看你啊。”
陆克平静回答：“三十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我知道，就是觉得大概这辈子是再也看不到老师了。”
阿米尔看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回忆两人刚见面时的婴儿模样，和他一起比剑的少年模样，再看著他这幅被时间遗忘的青年模样，眼睛有点发酸。
他转过身，抬手往脸上一抹，又快速放下，背对著陆克语气有点颤抖。
“陆克。”
“你常回来看看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第195章 生命的终点
“世界的最初是一片混沌，直到女神从长眠中苏醒。”
“她以伟大的神力创造了世间万物，无数的生灵在她手中诞生。”
陆克仔细查阅著女神圣典，一点点念出创世篇的内容。
所有的女神魔法都出自女神圣典，由古今无数的贤者一代代的进行解读，但目前的开发进度也还不到3%。
“精灵是最接近女神的孩子，他们有著悠久的寿命、深远的智慧和旁观的眼睛。”
“人类是女神最宠爱的孩子，短暂的寿命换来充沛的情感，灵感的火花由此诞生。”
“魔族是女神最厌弃的孩子，他们是世间一切污秽的汇聚，冷血又残忍，无情又狡诈。”
特蕾拉接过陆克的话，语气流畅、情感充沛，她将饭菜摆上餐桌，支著脑袋看向陆克。
“你也信仰女神，我从没见你祈祷过？”陆克放下圣典问。
“谈不上信仰，从小耳熟能详而已。”特蕾拉浅浅一笑。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淡了一些，“只有像僧侣那样会从心里相信女神的存在并祈祷才能算信仰……你最近似乎对圣典很感兴趣。”
陆克将圣典放下，面色如常的说：“只是无聊时候的翻翻而已。”
如何延长寿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他的课题，但无论怎么实验，都没有任何进展。
受限於伦理和条件，精灵、矮人之类的类人形长生种没有任何书籍有记录其身体的结构，或者长生的理论。
所有长生种中只有魔族的身体构造有所记载，但也约等于无，魔族的身体很奇特，像是由纯粹又稳定的魔力构成一般，死掉就会化作虚无，受伤过重也会崩溃，表面上的身体和人类无异。
陆克有试过偷偷在食物里添加一点自己的血肉喂给特蕾拉，但显然精灵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长生的秘密并不在此。
他只能接受自己并不了解自己。
思考很久之后，陆克有所了然，有极大可能这个世界根本就无法出现延长寿命的手段。
毕竟原著就是探讨生命、时间和感情的番剧，那传说中创造世界的女神大概率在创世之初就没有考虑过改变物种寿命的可能性。
寿命无法延长，陆克就只能考虑时间魔法。
可问题还是接踵而来。
一切概念都只是人类为了方便理解世界而创造的，时间这种东西难以想像又没有理论基础支持，唯一可能用来做参考就只有尚未解读出来的女神圣典中的《时之鸟篇章》。
原著里，女神之碑被激活后会进行一次“存盘”，通过再次激活可以穿越到记录点，而《时之鸟篇章》则藏著从记录点脱离的魔法。
但是且不论这种读取存盘的魔法非常死板，解读《时之鸟篇章》就花费了勇者辛美尔五十年的时间，而且女神之碑也是一用就毁的消耗品，对研究能提供的帮助约等于零。
这是一个从未有人涉猎过的方向，就算是活过千年的芙莉莲也没有哪怕一点理论帮助他。
没有想像力也没有理论的魔法是无法创造出来的。
多年没有进展，眼看特蕾拉越来越苍老，他感觉自己逐渐变得焦躁，尤其是在那天和阿米尔对话过后。
阿米尔离世，陆克会难过，但不会特别强求，他有完整且幸福的一生，就算离世也会在子孙妻儿的环绕下安眠。
特蕾拉不同，她选择了自己这个长生种作为伴侣，失去了成为母亲的能力，也将一生都用在他的身上，陆克必须做出留下她的尝试，哪怕希望渺茫。
除非特蕾拉自愿的，没有留恋的想离开。
……
午饭过后，特蕾拉半靠在床上休息，年纪大了之后就不是很爱动弹，她已经六十岁了，精力衰退的厉害。
“阿米尔最近生病了，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陆克闻言放下圣典，脸色严肃：“怎么早不跟我说。”
阿米尔已经六十八岁，这些年大病没有，小病不少，上次陆克看他时甚至感觉眼神都暗淡了许多，所以只要他生病陆克次次都会去看。
“不是很严重，莎莉也是才通知我。”
“我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陆克迟疑了一下，“你……要不在家休息？”
最近几年特蕾拉已经不爱出门了，偶尔有事也是叫陆克处理，但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陆克又摇头。
“不，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我们选辆慢一点舒服一点的马车。”
特蕾拉大概猜到了陆克的想法，笑著拒绝，“你一个人去吧，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我有数，还没到时候呢。”
“……我很快回来。”
陆克出去仔细嘱咐下人时刻陪护，安排好家中事宜后折返，摸摸特蕾拉失去光泽的头发，重复一遍。
“我很快回来。”
特蕾拉点点头，已经有些浑浊的目光看著精灵消失在拐角处，接著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
她能察觉出陆克平静表情下慢慢浮躁的心，就像陆克也能察觉出她的一样，当两个人生活的足够久，就会觉得心意相通，仿佛成为对方身体的延展。
这些年她拥抱户外阳光，健康规律作息，大啖新鲜蔬果，还一直坚持下地做些不费神的家务，就是为了活久一点。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活十年。
特蕾拉叹息一声，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男声。
“请您放心，您可以活过十年，这是我所见到的未来。”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影，那人的身体遮在斗篷里，但头顶的犄角已经暴露出他的身份。
魔族！
那名魔族摘下自己的斗篷，露出俊秀的脸庞和淡漠到无情的眼眸，接著对特蕾拉微微弯腰，鞠躬行礼。
“初次见面，特蕾拉女士。”
“我是修拉哈特，魔王的副手——全知者修拉哈特。”
……
来到翻新的坎贝尔宅邸时已是深夜，这里近年来已经变得让陆克感到陌生，寄存他一半人生的住屋拆了又装，变化的比人还快。
陆克敲开大门，某个年轻的陌生男子打开大门。
他是两年前接替查尔斯的新管家，就像查尔斯接替阿诺那样。
陆克没有记他的名字，甚至安瑞的两个孩子他也都没有记名字，他已经不想在认识更多的人了，起码现阶段是这样。
“欢迎回家，陆克少爷。”
陆克随意点头，穿过走廊，径直走到阿米尔的房间，看到了床上睡著的老头子。
他没有叫醒阿米尔，只是静静站在床前，看著他苍老的模样，似乎要将他刻在脑海里。
时间缓缓流逝，醒来后看到陆克的阿米尔显得很惊喜，精神都好了不少。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刚到一会儿。”
陆克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跟前，“老的不像话了啊，阿米尔。”
“因为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阿米尔低声笑了笑，“老了之后我就喜欢一遍遍回忆过去，每次看到你总会让我觉得这几十年的生活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不过一照镜子就会把我拉回现实。”
他突然瞪了陆克一眼，“你这混蛋怎么就是不老呢，要是我们两个都老了，我现在肯定比你帅，米薇一定会选我。”
“米薇？”陆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你都结婚生子几十年了，还惦记著那个女人呢，信不信我把你的话告诉莎莉。”
“开个玩笑而已，你居然还真信了。”
阿米尔哈哈大笑，笑声清澈爽朗，仿佛回到了曾经活力旺盛的青年时期。
慢慢的，他的笑声变得干燥空洞，随后用一种夹杂著怀念和痛苦的眼神看著陆克。
“你说到做到了，说会早一点来就会早一点来。”
陆克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米尔眼中浮现些许悔意，又慢慢变得释然，“我没能赶上母亲离开，但你能赶上我离开，你总是哪里都比我强。”
“身体不舒服就找僧侣，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陆克有点烦躁的起身来回踱步，扭头盯著阿米尔询问。
“莎莉不是说只是小病吗？”
“确实只是小病，已经治好了，只是我的寿命要到头了而已。”
阿米尔这时候表现的相当平静，“不用难过，兄弟。”
“亲情、友情、爱情，高贵的地位，卓越的功勋，很多人都得不到其中的两项，我却全部都有。”
“你该为我高兴的。”
陆克掩面沉重的呼吸几下，安静片刻后看著阿米尔，轻声询问：“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没有，我这一生过得很幸福。”
阿米尔肯定的回答，冲陆克笑了笑，“陪我走完最后这程就行。”
沉默片刻，陆克点点头。
“好。”
之后的两天，阿米尔和陆克讲了很多自己的事。
他说的非常详细清晰，从童年说到老年，从宅邸说到军队，再说回宅邸，一遍讲完跟著重复第二遍。
他居然还保留著以前的那张斑驳的桌子，重新把它安在宅邸翻新的屋顶上当秘密基地，到了晚上就硬是拉著陆克坐上去，精神抖擞的给他讲。
“当时在北方诸国的剑之乡，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拔剑，结果都拔不出来，最开始大家都在笑，后来大家就都笑不出来了。”
“奥芬群山可冷了，每天都有人生病，那里有很美的冰柱樱，可以治病，我们几个轮流去采。”
“安瑞小时候很闹腾是吧，你和特蕾拉走了之后我揍了他很多次，他到现在都有点怕我，感觉我不太会教孩子，但这孩子现在也不坏，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说不定能做的好些。”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
陆克看著明晃晃的月亮，透过一层水渍的月光在视野中拉长变形，他想起莱妮丝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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