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99章

作者:鬼谷孒

  在遏天边这种地方工作,小燕又怎么会不清楚水仙要用鸽子血干什么。

  “是呀,有一条香港来的水鱼,从他那里弄点钱花。”水仙邪魅一笑,与冼耀文昨天所见的她气质截然不同。

  此时,冼耀文并不知道他被当成肉票后,又被视为羊牯,他和戚龙雀站在窗前,朝着酒店大门的位置指指点点,正商量着如何巧妙地把尸水扔到盯梢者头上。

第169章 六婶

  新加坡有三个世界,新世界、大世界、快乐世界,三个世界都是游乐场,内部的娱乐项目覆盖各个年龄段。

  三个世界邵氏兄弟占了一个半,新世界入了一半股分,大世界的原老板经营不善便把大世界卖给了他们,专心经营快乐世界。

  邵氏兄弟曾经说过,玩娱乐,我们是专业的,大世界是三个世界里生意最好的,10毛一张的门票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买了门票只是能走进大世界的大门,可以免费上个厕所,其他的一切都要另外付费。

  大世界有夜市、娱乐场、夜总会、餐馆、戏院、拳击场,买票进入的冼耀文直接走进了夜市,在一个个小吃摊上流连,专注品尝美食祭奠自己的五脏庙。

  在他身后,戚龙雀的目光四处游弋,仿佛在寻找什么。

  在他身后,盯梢者远远地跟着,目光紧紧锁住冼耀文,生怕跟丢了。这是一只肥羊,只要成功绑了,他能分到的钱可以起大厝、娶水莫。

  三人各司其职,卖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当冼耀文在一个卖娘惹糕的摊位前停留,戚龙雀上前说了句什么,随后匆匆往男厕所的方向走去。到了男厕所门口,见没人跟着,一晃走向游乐场。

  宋代有一个部队编制叫军巡铺,也就是后世的消防队,军巡铺有配备一种灭火装置“唧筒”,这玩意早就落伍了,如今已经沦为玩具,名字也换了一个,孩子们亲切地叫它竹水枪。

  在游乐场门口就有一群小孩在玩竹水枪,分成两帮人,一帮逃,一帮追,竹水枪猛烈开火,水滋的到处都是。

  戚龙雀发现这帮小孩,立马上去套近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以请对方玩遍游乐场娱乐设施为条件,让他们到指定的地点继续玩滋水游戏,另加一附加条件,给两个水滋得最准的小孩换上尸水弹药。

  小孩子不傻,鬼精鬼精,他们让戚龙雀先去买票,撕成两半,一方拿一半,等事情办完,戚龙雀把自己手里的一半给对方。

  就这么着,戚龙雀带着小孩子们来到夜市,在冼耀文的前路上布好口袋阵,然后伺机给冼耀文发了一切就绪的暗号。

  冼耀文收到暗号,吃完手里的娘惹糕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出夜市,走向夜总会,根本不回头看后面的骚乱。

  区区小事,他相信戚龙雀不会搞砸。

  红鹤夜总会,冼耀文在一个位子坐下时,主持人正在舞台上报幕。

  “再次感谢各位来到Flemingo夜总会,欣赏过了艳舞之后呢,马上给你们安排最精彩的歌舞节目。Show Time!我们一起来欢迎独一无二、美若天仙的本夜总会新红鹤之花,来自香港的Mona,方逸华小姐!”

  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显然客人当中没几个捧方逸华小姐的场,多半是位新人。

  舞台上,《玫瑰玫瑰我爱你》的伴奏响起,一个长相和打扮都有点老气的小姑娘走到舞台中央,站到一个话筒旁扭动起腰肢,“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冼耀文看着舞台上的方逸华,心里有点好奇,她干嘛不在香港好好待着,跑南洋来做什么?

  他不但知道方逸华是谁,还知道她母亲叫方文露,据报纸上说,方文露是上海滩三十年代知名的夜总会红歌星,虽然知名度没法和白光、周璇这些最当红的歌星相比,但却有不少上海有钱佬铁粉。

  十来年前搬到香港,依然活跃于各家夜总会,有铁粉捧场,还是保持着不错的知名度,起码冼耀文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到方文露的报道,就是方逸华的名字也在报纸上看到过。

  按说,方逸华跟着她母亲在香港登台,会有一帮叔叔伯伯照应着,怎么也比人生地不熟的南洋好混,难道她去黄大仙求过签,签文上写着新加坡能遇到她的老Baby?

  冼耀文回忆报纸上所写的“方文露并未结婚,方逸华不知生父是谁”的报道,心里猜测方逸华多半有恋父情结,找男人大概率会找年龄够当她父亲的。

  “嗐,我推敲这个干嘛呢,跟我又没关系。”

  冼耀文轻轻摇头,不再想有的没的,专心听歌。方逸华声音圆润嘹亮,唱法上结合了当下流行的爵士风格,不愧是家学渊源,很有自己的特色,假以时日一定会红。

  他的想法和带着老婆在巡场的邵逸夫不谋而合,邵逸夫正离开要去戏院那边,听到方逸华唱歌便驻足听了一耳朵,觉得好听想多听一会,谁知老婆催促,他只好往舞台上看了眼唱歌之人,匆匆迈步离开。

  在夜总会门口,戚龙雀和邵逸夫夫妇擦肩而过,进入夜总会内扫一眼就找到冼耀文,安静地走到桌前坐下。

  “完成。”

  “嗯。”冼耀文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买的那条土狗行不行?”

  “原来的狗主人说很有灵性。”

  “好,明天跟一跟。”

  “是。”

  在夜总会坐了一会,回到酒店,前台告知水仙打过电话来。

  在前台回了电话,听水仙说已经帮他安排好明天下午六点,和麦志宏在莱佛士酒店共进晚餐,冼耀文道过谢,回到房间把地图拿出来研究。

  从大华酒店到莱佛士酒店不过三公里出头,基本是直路,所经之处都是繁华地带,且要经过两个英国佬的聚居区,只要司机/车夫不使坏,故意往岔路带,途中根本没有绑他的好机会。

  稍稍琢磨,冼耀文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一页递给戚龙雀,“你一会去酒店前台往顺泰车行打电话,租一辆车子,明天下午五点在酒店门口等,记得问车牌号,问的时候说话大声一点,让边上的人能听得到。

  明天再跑一趟协源兴车行,也租一辆车,让司机五点半在街口等。”

  冼耀文眼睛微眯,“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去莱佛士酒店,如果对方没动手,你反跟到底,搞清楚盯梢者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就怕这个人嘴硬,不好拷问,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跟他耗。”

  戚龙雀担忧道:“先生,你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太危险,要不暂避锋芒,等猪鼻孔和老陈醋来了再说。”

  冼耀文摆了摆手,“没事,不说明天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就是真动手,问题也不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自己亲自动手,只要能跑我会尽量跑,我是个好人,被别人知道我杀过人不好。”

  冼耀文既然这么说,戚龙雀也就不再多劝,自家先生是有真本事之人,一般两般人根本没能耐近他的身。

  ……

  次日。

  冼耀文打了几个业务电话,又找酒店大堂经理唠了一会嗑,打听了点法律界的问题,接着,沿着大马路来到莱佛士坊商业区的马六甲街。

  他要找的“黎觉与王律师馆”就坐落在街上一栋两层的店屋里,观名识意,这家律师馆是由一个叫黎觉的人和一个姓王的人合伙。

  黎觉,全名约翰·黎觉,英国人,是亲英的右翼政党进步党的党魁。

  王,全名王长辉,他爷爷是王三龙,旅马福建人在新加坡的精神领袖,爸爸是王文达,新世界创始人双王之一,王家算得上是新加坡的名门望族,峇峇的代表,王长辉是海峡华人公会的会长,海峡华人公会与陈嘉庚为首的怡和轩俱乐部实力相当,井水不犯河水。

  很容易就从一众招牌中找到律师馆的招牌,冼耀文来到律师馆的门口,往里一瞅,一个脑袋肥大、身材矮胖,年纪差不多六十来岁的白人正往外走,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条大手帕,擦拭着额头、脸颊上的汗珠。

  这体型,这很有特点的大手帕,该白人是黎觉无疑。

  冼耀文走上前招呼道:“黎觉律师,你好,我是冼耀文,有一点企业注册和收购的业务想委托给贵律师馆,请问我该找你聊,还是找王律师。”

  肥胖的外表容易给人造成一种愚笨的印象,但事实上胖子多有精明之辈,黎觉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才智出众,很会抓重点,从冼耀文的话里他抓住了“收购”这个单词,因炎热造成的烦闷一扫而空,神清气爽且热情地伸出右手,“冼先生,你好,十分抱歉,很不凑巧,我马上要去立法局,你可以上去找王。”

  “OK。”冼耀文伸出手和黎觉握了握,“等下次黎觉律师方便,我想和你聊一点要和伦敦安理律师事务所打通的案子。”

  “没问题。”黎觉愉悦地说道。

  “下次见。”

  “下次见。”

  告别黎觉,冼耀文来到律师馆的二楼,与办公室的人略作交涉,他就被带进王长辉的办公室。

  甫一进入,他的目光就被墙上的一幅字给吸引,“报本追远”,这四个字可不太适合挂在办公室,家祠才是它该待的地方,这个王长辉是真重视先祖传承,还是出于打造人设的考量呢?

第170章 黎明前的黑暗

  王长辉四十来岁,长着一张标准的政治家脸,天庭饱满,浓眉大眼,大鼻梁,厚嘴唇,耳廓很大,可塑性很强,从七品芝麻官到一品大员都撑得起来,反而闻不到太多律师的气息。

  观察是相互的,借着寒暄目光相对的机会,王长辉也观察了冼耀文的长相,一张年轻的脸庞上有一双深邃明亮且清彻的眼睛,年龄显得宽泛,既有十八九岁的朝气,又有不惑之年的沉稳,若不是上唇之髭的稚嫩,还真不容易看出是弱冠之年。

  王长辉轻吸一口气,眼前的年轻人无需开口,仅凭长相就能把自己儿子远远甩在后面,真是生子当如。

  冼耀文一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资料,便直入正题,“王律师,我需要在新加坡注册一家星展公司,资料已经准备齐全。”

  说着,他把资料递给对方。

  王长辉接过资料,稍稍一看便知冼耀文非常清楚新加坡的企业注册步骤细节,资料准备得很齐全,他把资料放在一边,抬眼等着冼耀文的下文。

  “黎觉与王律师馆”不是一间普通的律师馆,没有执业律师资格的见习律师在律师馆实习就能拿到500元的高薪,高福利自然需要高收入支撑,可想而知“黎觉与王律师馆”收费相当昂贵,企业注册的案子随便一个律师馆就能胜任,根本没必要浪费钱跑到这来。

  冼耀文从口袋掏出雪茄示意一下,得到默许后点着。

  “王律师,在星展注册下来之前,我想以它的名义展开收购业务,店屋、地皮、橡胶园。前两者不急,可以慢慢来,橡胶园比较着急,从明天开始算,一个月内,我想以合理的价格尽可能多地收购橡胶园。”

  冼耀文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其中有一个问题,短期之内,我的流动资金非常紧张,在收购橡胶园的时候,我想赊账。”

  王长辉轻笑道:“冼先生,严格来说,赊账不是不可能,就看你能提供什么。”

  冼耀文微微颔首,“对贵律师馆,我会支付高额佣金,对卖家,我可以提供资产抵押担保,我在香港有一间服装厂,地皮、建筑的价值超过200万港币,工厂生意欣欣向荣,不管是谁接手都不用担心利润;

  我在汇丰银行有很好的信誉,不久之前,刚刚获得一笔170万港币的信用贷款,没有任何担保和抵押。

  只要卖家给我三个月至一年的账期,我可以视账期长短给予不错的利息。如果我不能按时支付收购款,抵押的资产以八成的价格抵扣。

  王律师,我相信这个案子对贵律师馆来说没有多大的难度,唯一的难点就是快,就看贵律师馆有没有能力在两天之内验证我说的是否属实,以及理清头绪,我希望大后天收购行动正式开始。”

  王长辉斟酌着问道:“利息能给到多少?”

  “40%、25%、12%,年息。”

  王长辉摇头,“不够诱人,谈判会很困难。”

  冼耀文自然清楚自己给出的利息看似不低,其实没多大的诱惑力。

  “王律师,我会给贵方10%的弹性空间,我的底线是最高44%,如果贵方能以40%的年息签订合约,我会拿出5‰给贵方,如果贵方能以低于40%的年息签订合约,每低一个百分点,贵方可以再多拿5‰,以此类推。”

  “冼先生,非常感谢你能给我们律师馆如此丰厚的报酬,但是加上10%的利息依然不够诱人,你的委托要完成非常困难。”

  “王律师,高回报自然要有高付出,如果不难,我为什么要给贵方这么高的佣金?我的条件就是如此,不可能再提高。”冼耀文摊了摊手,说道:“所以,我的委托贵方接不接?”

  “接。”王长辉干脆地说道。

  当下世界上天然橡胶的主要出产地是马来亚和印尼,两地供应世界所需九成以上,在战前,仅凭天然橡胶就让两地橡胶园主吃得满嘴流油,在战争期间,两地被小鬼子占领,橡胶园被控制,但依然不耽误橡胶园主继续赚钱,虽说挣的是军票,到最后成了废纸。

  一战前,由于汽车工业的崛起,德国已经预感到未来的战争走向是摩托化,也清楚出海口是自己的软肋,国内的军事工业必须尽可能自给自足,从那时候起,德国就有意识地开始合成橡胶的研发。

  十月革命后,屡遭外敌封锁的苏联付出极大努力,发展合成橡胶产业,于1927年完成第一项合成橡胶实验,于1932年开始批量生产合成橡胶产品,是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大成就之一。

  相比苏德,美国的合成橡胶技术研发要迟缓得多,整个30年代,美国主要还是使用天然橡胶,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橡胶进口国,吞下全球一半天然橡胶产量。

  不过,美国几家相关公司也开始研发合成橡胶,出现了五种不同的技术路线,同时,它们各怀鬼胎,都希望压倒竞争对手,没有任何合作意愿。

  特别是与德国化工巨头法本公司分享大量合成橡胶专利的标准石油公司,它不断制造要与本土竞争对手分享技术的假象,以阻止其他公司展开合成橡胶方面的独立研究。

  一直到珍珠港事件爆发,小鬼子快速占领马来亚和印尼,彻底切断了美国的天然橡胶进口通道,美国的合成橡胶技术才迎来了大爆发,工业大国的潜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合成橡胶产量一下子飙到数万吨。

  整个二战期间,苏德美三国大部分采用合成橡胶,天然橡胶的使用量很少。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是很费钱的,小鬼子守着橡胶园不可能一点不“资敌”,特别是合成橡胶量产技术突破,更是想尽办法卖天然橡胶,加上锡兰也有产量稍小的橡胶园,所以,二战时期,天然橡胶在国际上一直没断了供应。

  战后,世界从战争经济回归到市场经济,橡胶园的主权也回归到橡胶园主手里,本来嘛,应该加大天然橡胶的出口量以舔舐“钞票变废纸”的伤口,但他们悲哀地发现,战争期间爆发出来的合成橡胶产能和库存还没完全消化,天然橡胶的需求很少,整个市场进入供大于求的阶段。

  这个阶段直到现在还未结束,橡胶园主熬了五年依然还没熬到头,这些年,橡胶园一直不景气,不说赚多少,能不亏就不错了,换手率和橡胶工人的失业率都很高。

  基本来说,冼耀文现在对橡胶园下手是赶上了末班车,大便宜没他的份,菜汁拌饭可以敞开肚子吃,就他的胃吃炸了也吃不完。

  天然橡胶的大环境就是如此,还有不少快熬不住的橡胶园主想要脱手持有的橡胶园,甭说冼耀文给利息,就是不给利息,只要保证钱能拿到,也有大把的人愿意脱手。

  如果时间充裕,冼耀文大可以自己找有意向的橡胶园主一个个慢慢谈,但现实是他没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资金,他只能找王长辉这种人,付出丰厚的条件,以借用对方的家族招牌。

  王长辉大致能猜到冼耀文的心思,只要冼耀文能提供充足的抵押担保,他非常乐意接这一单,对橡胶业他不要太熟悉,对橡胶园主他不要太熟悉,就冼耀文所说的大概金额,他完全能够在王家的人脉圈里消化完,只要他愿意,利息的一半+5‰都会落入律师馆的囊中。

  当然,一旦如此就是赤裸裸地拿王家的信誉做担保,介入的程度太深,不是智者所为,合理地压低利息,提高律师馆的收益,维持在比较纯粹的交易范畴才是最妥当的。

  冼耀文也猜到王长辉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一旦王长辉敢把利息吃干抹净,他就敢起幺蛾子,钱肯定会按时给,这是信誉问题不能坏,但他敢弄个裤衩的新品牌,几毛钱成本的裤衩卖上千一条,结钱可以,搬一箱裤衩抵债,不用多,利息给抵掉就行。

  品牌就叫“恒大冰冰”裤,广告语:“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大腿沟出汗了。”

  反正对冼耀文来说难办的事,王长辉却很好办,这不委托的初步意向达成,冼耀文拿出一系列的资产证明给王长辉,第一次的会面洽谈便告一段落,等王长辉验证了资产真实性,才会有正式的签约洽谈,抠细节、抠合约字眼。

  合约必须足够严谨,冼耀文根本没时间去橡胶园实地走访查看,也没有去看的必要,他根本没有长期持有橡胶园的打算,说白了,他就是想吃一波升值差价,货不对版的风险必须转嫁给律师馆,同时,也要跟律师馆之间就“承担风险”的佣金数额展开讨价还价。

  出了律师馆,冼耀文心情变得十分愉悦,橡胶投机战略第一步算是完成了,他之前做过推测,这笔橡胶园买卖的投机至少能给他带来400%的利润,运气好一点,实际到手的利润还能再翻一番。

  会有这么高的利润,追根溯源还得多亏小鬼子的军票,前面几年橡胶园主高涨的补损热情,还有世界泼给他们的两盆凉水,若不是小鬼子把他们的底子榨干,他们完全有能力熬上十几年,熬着熬着,好日子就来了。

  不会像现在一样,乍一看后天曙光将现,再咬咬牙就熬出头了,但现实的情况是今天已是无钱买米,明天只能饿肚子,若是后天迟到,很可能在曙光来临之前饿死。

  未能行百里的九十者不能简单地说他们没有毅力,不懂得坚持,坚持需要底气,看好将来需要本钱。可控的坚持才叫坚持,不可控的叫赌博,好听点就是项羽莽夫那种破釜沉舟,只要敢一直赌,看似否极泰来,其实已经注定乌江自刎之果。

  半岛局势大家都能看到,特别是战争与橡胶息息相关,大概没有多少橡胶园主会不关注,如果战争爆发,橡胶肯定会涨价,但是会不会打起来?什么时候才会打起来?三八线上摩擦好几年了,也没见打起来,鬼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

  摩擦太久了,底气不足的橡胶园主已经被消耗掉最后一点耐心。

  汽车工业也是一样,报纸上左一个崛起,右一个飙升,可没见把合成橡胶库存消耗掉,没见几个大车企摒弃昂贵的合成橡胶,回归廉价的天然橡胶的怀抱。

  大家对汽车工业之崛起满怀信心,但大概会发生在橡胶园主换了几茬之后。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把橡胶园变现做点其他生意也是一条出路,正因橡胶业整体呈悲观情绪,冼耀文才会有投机机会,从一些橡胶园主手里拿过接力棒,冲刺跑出黎明前的黑暗,等否极泰来,接力棒交回,行业回归本源,橡胶园主们一个个洪福齐天,如有神助,差钱不要紧,自有慈悲为怀的银行家主动上门,用最纯正的伦敦腔说:“May I Help You,Sir?”

  冼耀文抹掉脸上的雨珠,抬眼看向律师馆二楼发出巨大轰鸣声的冷气机出风口,身上不由有了一丝燥热,酷暑天,又下了前列腺炎般的雨,地上的热气都被逼出,刚从冷气房出来的强烈落差,令人十分难受。

  加快脚步返回酒店,在大厅里依然能看到那位盯梢者,只是换了更靠里的位子,在他周边形成了一圈真空,让知情者一眼能看见他头上散发的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