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孙树莹和熟客寒暄完,提着咖啡壶坐到冼耀文对面,给他续了点咖啡。
冼耀文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淡笑道:“你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
孙树莹张开手捧住阳光,头稍稍后仰,“已是深冬,暖阳依旧和煦,当霞光被塞纳河畔的温泉氤氲着,染红了天边的一抹云,穿戴整齐,顶着晨起的小风跑进晨雾之间,头发被拂起,脸被吹红,那是来自自然的一股清新空气,把身体里残留的那一点点对床的眷恋给掠去,将慵懒一扫而空。”
孙树莹看向冼耀文,“巴黎的早晨很美,我很喜欢。”
冼耀文轻轻颔首,“很高兴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减轻了我对宝树的亏欠。”
“你亏欠姆妈什么?”
冼耀文手做刀状,在胸前做出砍切的动作,“我是个花心的男人,并且不以为耻,宝树嫁给了我的几分之一。”
孙树莹轻笑一声,“我不是姆妈,关于爱情,我无法与她共情,但姆妈对我说过,你是个好男人,遇见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遇见她也是我的幸运。”冼耀文再呷一口咖啡,将杯子放下,“先不说宝树,说说你。”
“说我什么?”孙树莹眨了眨大眼睛。
点上雪茄,吸了一口,冼耀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孙树莹,“你我同龄,你的月份比我还要大一点,通常来说,女人比同龄的男人成熟一点,但你我是例外,我走得快,已经当家长,需要考虑家里每一个人的前途。
从伦理上来说,我娶了你母亲,也就成了你父亲,在情感上,我把你当做我女儿,我冼家人。
按你的年龄,哪怕节奏放得再慢,谈婚论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你会嫁人,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哺育自己的后代。
婚姻是门大学问,我没有做好,但我敢说对它的认知不浅,有一些东西可以分享给你。”
孙树莹托起下巴,作凝神倾听状。
“你是孙家大小姐出身,从小吃喝不愁,且有下人伺候,对生活品质有较高的要求。
你念过只有极少数女性才有机会就读的大学,接触过女性独立、人人平等之类的思想,对精神之自由有很高的要求。
你去过纽约,又在巴黎待了一段时间,接触了巴黎的散漫与浪漫;你看过不少英法文学家的著作,接收了书中传达的思想。
对传统观念较强的华人家庭来说,你不是一个很好的媳妇人选,我也不会同意你和出身自这种家庭的男生交往,哪怕这位男生和他家庭其他人的观念格格不入。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不是,婚姻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之间的联系纽带,爱情只是开始,后面是伦理和利害关系。
你的生活品质摆在这里,你的思想境界也摆在这里。因为前者,你不能找一个过于平凡的丈夫,他没法保障你的生活品质;因为后者,你不能找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否则你将成为附庸。
我给你做后盾,给你创造条件,让你有挑挑拣拣的资格,但夫妻关系需要你自己去经营。
你是独立女性,想必在夫妻关系中也打算保持人格之独立,不希望自己成为附庸,特别是宝树之前和你父亲的夫妻关系,你看在眼里,宝树的人格未独立,她成了生育工具、摆设,以及沙包,你父亲心情不舒畅就可以抽她一顿解气。
为什么这样的生活状态,宝树忍了数年才提出离婚?
一是因为你们姐妹的牵绊,她舍不得孩子;二是不敢,当时的宝树只会花钱,不知道该怎么赚钱,离开孙家,她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
为什么后来又提出离婚?
一是宝树的忍耐到了极限,二是她的心里有了着落,出现了一个她可以依附的男人。”
“男人?”孙树莹惊呼道:“在你之前姆妈还有过另一个男人?”
“我都不在意,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冼耀文摆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保持独立,你想要人格独立,首先必须经济独立。
等你出嫁,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首饰、现金、物业、企业股份,只要你不乱花,我保证到你孙子那一辈都花不完。
但是,这笔嫁妆如何处理有很大的学问,你是自己握着不松手,还是直接交给夫家?”
孙树莹想了一下,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握着不放,从你夫家的角度思考,你没把自己当作夫家人,对夫家不信任,时间一久,隔阂越积越深。
假如不幸遇见夫家急需用钱的状况,积压已久的矛盾会一起爆发出来,公公婆婆、丈夫,可能还有小叔子、弟妹,一起围着你谩骂。
你丈夫甚至会狠狠揍你,等揍完,他的心情非常舒畅,憋了几年的火终于发出来了,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事后,我有能力给你讨回公道,却于事无补,你的苦头已经吃了,你的婚姻也到了尽头。”
冼耀文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直接交给夫家管理,你交出去,意味着你放弃了主动权,后面会发生什么,你没有能力干涉,只能赌夫家人的良心,以及赌你自己的嘴不会碎碎念。
要不是靠我的嫁妆,怎么样怎么样,类似的话,你心情不顺时反复提过几次,等于埋下了祸根。
有我在,把你吃干抹净的夫家人不敢把你扫地出门,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比起拳脚相加的硬暴力,软暴力更磋磨人。
你丈夫当你不存在,带着外面的女人睡在你们的床上……”
孙树莹幽怨地说道:“能不能盼我点好。”
“不能,我身为家长只能保证你的下限,排除一切让你跌落下限的隐患,而超越上限,需要靠你自己去实现。我给你打造好的家世出身,给你嫁妆,都是为了保你的下限。”
冼耀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想让婚姻幸福,需要靠你自己的智慧,要么主观意识上把自己当作附庸,你的一切围着丈夫转,感化他的心,让他经常握着你的小手说:树莹你辛苦了。
那么,至少在外人看来,你的婚姻是幸福的,你可以把它叫作面子幸福。
要么保持绝对的独立,经济独立,这一点我会给你,事业独立,你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保持一份独立的收入来源,且收入不能太低。
也保持一定的社会地位,走到外面,人们对你的称呼不能只是某夫人,还必须有孙女士、孙总裁。
我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事业方面毫无建树的男人,绝大多数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无法忍受妻子比自己强。
而大男子主义不是事业能力越强越明显,往往达到扭曲级别的大男子主义只会出现在没什么能力但自尊心又极强的男人身上。
这种男人又分为两个细支,一种是看不得妻子比他强,但他对妻子又有很强的照顾欲,妻子只要摆烂,向下兼容,男人即使做牛做马也会尽可能让妻子过上他认为的好生活。
尽管这种好生活,他妻子原本唾手可得。
另一种看不得妻子比他强,又不会照顾妻子,一天三顿打就算是照顾,哪天若是少打一顿,那就算是过节。”
孙树莹闻言冁然一笑。
“当然,我相信你不可能喜欢上这种男人,婚姻三要素,性、物质水平,以及情感,前两者占据主要地位,情感占据次要地位。
一对夫妻在一起久了,感情自然会慢慢减淡,当然也有感情一如当初的案例,也不乏时间越久越浓烈的存在,但这些只是小概率事件,不要对自己的运气太有信心,坚信小概率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立足平凡,追求不平凡才是正确的态度。
性,这个话题我不方便跟你说,你去找宝树沟通。
这个世界99%的困难都与钱有关,婚姻也是,衣食住行、儿女抚养教育、浪漫都离不开钱。
但凡有的选择,没有一个女人会认为丈夫将自己舍不得吃的臭鱼头全让给自己是一种浪漫。何况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整日忙于赚钱糊口,也不会有情绪制造浪漫。”
冼耀文端起咖啡,轻笑一声,“说了不少,也是时候抛出戏肉了。”
“戏肉是什么意思?”
“戏剧的精彩部分,高潮。”
“喔。”
“戏肉就是你现在的好日子过到头了,既然你暂时没想好念哪个学校,那我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现在就在工作。”
“不算。”冼耀文摆了摆手,“经营这间咖啡馆,是个人都能做,把你放在这里是种浪费。何况,到了年底,会有更专业的人来接手,在那之前,我打算把这里交给另一个女人来管理。”
“谁?”
“可能是树澄,我安排她在丽池花园管账,每天下午四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日子挺无聊的,让她出来走走,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
“其他可能呢?”
“情人。”
“哦。”孙树莹拖起了长音。
对孙树莹意味深长的长音,冼耀文罔若未闻,“鹦鹉的事务你已经接触不少,我打算让你担任鹦鹉法国的总经理兼鹦鹉全球的副总裁,主要负责专利的全球注册以及收购、投资有前景的专利,给独立发明家提供赞助及代理专利运作。”
“我可以吗?”孙树莹跃跃欲试,又有一点自我怀疑的忐忑。
“鹦鹉和其他企业不太一样,管理起来并没有那么难,想要胜任你的工作,关键是具备对科技发展的洞察能力,并拥有前瞻性眼光。
举个例子,摩托车你天天骑,车把手、油箱或座垫,做出怎么样的调整才会骑得更舒服,这里的调整就可以形成一个专利。
我们做出一个不错的调整方案,并把它注册成专利,摩托车企业若是想按照我们的方案对产品进行调整,他们就要付给我们专利费。
我们研究各种科技类产品的进化方向,并提前设计出下一代或下下一代产品绕不过的专利埋伏在那里,等着收专利费。
这就是鹦鹉的业务模式之一,我称之为‘Patent dog’,专利犬。
这种业务模式最典型的表现是长年累月打官司,没完没了,官司永远打不完。
我已经收购了德赛兹律师事务所,很快就会改名为德赛兹·维克托,它会配合你的日常工作。另外,维克托是我的律师事务所,由我的弟妹钟洁玲和弟弟冼耀武管理,他们也会配合你的工作。
赫拉巴尔律师事务所是我下一个收购对象,诺伯特·赫拉巴尔律师也会配合你的工作。
美国、英国有我长期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我会为你引荐。”
冼耀文看一眼手表说道:“今天你处理一下咖啡馆的事务,明天跟我一起回香港,路上的三天时间,我会一点点告诉你该怎么做好一个副总裁。
下个月1日我结婚,女方是周家的小姐,香港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出席婚礼,你也出席,我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
“周小姐是你太太?”
“名义上是,实际上不是,不会影响我和宝树的感情,你不用替她鸣不平。”
“我才不会,姆妈自己都不在意。”
“嗯,我走了,明天早上见。”
……
深水埗,冼家。
王霞敏前往新加坡仙乐歌台献唱,百灵鸟般的歌喉和新颖的歌曲让狮城人如痴如醉,歌台天天爆满,数钱数到抽筋,唱上半年都没有问题。
但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她毫不犹豫地回到香港,主持先生婚礼前的准备工作。
婚礼就在楼前的空地举办,酒席也是摆在这里,为了尊重传统,冼耀文兄弟俩身为围头人,酒席上的重头菜自然是盆菜。
三个做盆菜的厨师班子已经到位,在停车场搭建的简易厨房准备着食材,两个做其他菜的厨师班子同样到位,也在准备各种需要泡发的食材。
五个厨师班子为冼家的豪奢而震惊,海陆空各种高档食材一应俱全,天鹅、飞龙一桌三只随意造,虎肉做三吃,熊掌分咸甜口,三头鲍一人分一个,鱼翅管半饱,其他市场上容易买到的更不用说。
五个厨师头子还震惊于一些普通食材的品质之高,就说菜心,绿油绿油、鲜嫩鲜嫩,吃着清新、脆嫩、爽口,比平日所见好不知道多少。
多嘴一打听,才知道冼家有自己的菜园子,蔬菜、粮食都是自己种,鸡鸭鹅、猪牛羊也是自己饲养,为了办酒席,菜园子的存货一口气掏空,得重新来过。
啧啧,这样的大水喉少见,没听说其他大水喉搞自己的菜园子。
王霞敏在七号楼和九号楼之间奔走,两个楼里都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妇女在张灯结彩,本来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两个楼的装饰一模一样。
一路走,她一路哼着歌,先生给她准备了一首歌,要在婚礼当天献唱。
文昌围。
冼光秉来到一个田埂上,冲地里喊道:“四类分子冼光礼。”
随着他的喊声,地里一个中年人快速来到他身前,“村长,地主冼光礼报到。”
冼光秉往四周看了看,随后蹲下,掏出烟盒,发了一支烟给冼光礼,顺手点上火,“光礼,你说这一茬黄豆可以收多少?”
冼光礼吧嗒几口后说道:“我们这里本就不适合种黄豆,又是跟番薯套种,收成好不了。”
冼光秉蹙了蹙眉,“收成不好也要种,黄豆放得住,廿年卅年不会坏,能榨油又能当菜,豆渣还能当饭吃,灾年就靠它活命。”
“灾年真会来?”
“就是天灾不来,人祸也跑不掉,历朝历代,新朝初立,都免不了几场乱局。光礼啊,耀文这孩子有大智慧,他说广积粮,抗灾年,错不了的。
我已经派了三路人出去,一路去惠州墟上买蜂蜜、白糖,一路往羊城走,买压缩饼干、罐头、火腿、腊肉,一路往北走,我听说北边有人培育一种菌菇叫侧耳(平菇),我们这里也能培育。”
冼光秉说着,指了指田里一闪而过的田鼠,“从今年开始,围里不许再挖田鼠洞,一窝田鼠、一个田鼠洞能救一条命。”
冼光礼猛抽几口烟,将不到半公分长的烟头扔到地里,“粮食藏哪里?”
冼光秉的手哆嗦着再次掏出烟盒,派给冼光礼一支,自己点一支,一连抽了好几口才幽幽地说道:“学北边挖地窖,一明两暗,明的那个让围里上了年纪的人挖,我阿爸带头,一半好货藏明窖。
从开挖那天开始,集全围之力,让上了年纪的人吃好喝好。
两个暗的让嘴巴紧的后生挖,藏好东西就把路口堵了,不到灾年不开窖。”
冼光礼脸色一暗,“光秉,阿叔能活到七十不容易。”
冼光秉一脸决绝地说道:“事发了总要有人顶,围里传承几百年的规矩,后生做事,老人顶,这个规矩不能破。”
冼光礼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村里在香港念书的后生是不是该转到墟上念?”
“我会挨家挨户去说,你跟耀文说一声,不少东西要上黑市买。”
“好。”
冼光礼明白冼光秉的意思是让他向耀文拿港币。
冼光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冼光礼,“耀文要的东西,他生父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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