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昨天许本华已经说过堤岸是七远的势力范围,法国和保大帝在城里都没有驻军,这么说来,即使默认两人在一个军营服役,也是大老远来堤岸吃饭,不消说,肯定是奔着阮氏梅英来的,许本华只说见过邓文光,没说见过阮文绍,很可能是第一次看见。
邓文光带着一个同学来见自己外甥女,相亲味越想越浓。
“还不错,不枉我放弃品尝其他美食的机会。”目光再一次不经意瞥过疑似阮文绍,冼耀文低头从菜盘里夹了一只蟹钳到手里,手指发力捏碎外壳,将蟹肉剔出来喂给蔡金满。
第440章 天后娘娘,三圣杯
范玉美琪给冼耀文两人上的是碎米饭,许本华解释碎米饭是近两年才走进餐厅的美食,原本只是乡间贫农才会吃的东西,碎米并没有特殊含义,就是字面意思——碾米过程中被碾碎的米。
米商在籴米时会用筛子将大米筛一遍,筛出的碎米退给稻农或以很低的价格吃下,由于不实惠,稻农一般会将碎米留给自己吃或卖给城里的贫民。
也不知道是谁突发奇想,将碎米饭装进盘里,切两片黄瓜片和西红柿片,配上叉子,卖给法国人、印度人、中国人等外国人,并将碎米饭吹嘘成越南国民美食,有了利益,你吹我捧,加上有老外在国外的杂志、报纸使劲,碎米饭真成了越南国民美食。
冼耀文尝了口范玉美琪的碎米饭,发现口感上不太像是存放已久、胚乳在空气中暴露很长时间的碎米,反而更像是煮饭之前故意碾碎的。
碎米饭之外,许本华又给两人讲了胡贴、面、粉条、河粉四种吃食,无一例外都是从广东或福建的吃食本地化改良而来,有的就是华人经手进行的改良,在改良过程中吸收了东南亚和法国的饮食特点。
当许本华说到南越和北越饮食习惯的区别,阮氏梅英出现在店门口,注意到冼耀文的目光,友善地微笑点头,随后径直走向邓文光两人那一桌。
见到阮氏梅英,“阮文绍”的目光发直,身体僵在那里,经过邓文光的提醒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当邓文光给两人做介绍时,冼耀文竖起耳朵,听到“ruǎn-wén-dīěr”的发音,三个发音能对到两个,还有一个疑似,基本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就是阮文绍。
遇到正主了,冼耀文在心里排了一下名单,先是保大帝阮福晪,接着是吴廷琰、杨文明、阮庆,最后才轮到阮文绍。杨文明、阮庆两人犹如过家家,在最高位的时间很短,他要是没记错,吴廷琰是1963年被干掉,阮文绍1965年就被军方推了出来,已经是南越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
法国在越南的军事力量是因为1954年的奠边府战役而瓦解,而后日内瓦会议确定以17度线分割南北越,在这一期间也完成了法国和美国势力的交替……
1965年,阮文绍会被军方推出来,不消说,这前面的十几年,他在军队肯定是官运亨通,且人脉深厚。
沉思片刻,冼耀文判定从当下开始支持阮文绍,奠边府战役后就能开花结果,至于阮文绍之前的十几年,只需搞定七远一人即可,吴廷琰时代的第一夫人陈丽春及家人都是属河马的,见了好处就吃,不需要惦记着搞定对方,对方会主动找上门来吃干股。
“HO,HO,HO……”
当冼耀文在考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安排在西贡时,店里响起气势澎湃的音乐,跟店里的氛围一点都不搭。
“本华,这是什么歌?”冼耀文停止思考问许本华。
“黎常的《Hòn vong phu》。”许本华略一迟疑,“翻译成中文,大概‘希望岛’最是贴切。”
他的话音未落,音乐声消失,接着又重新响起另一首,伊迪丝·琵雅芙的《玫瑰人生》,跟店里的氛围很搭。
冼耀文问道:“听过伊迪丝·琵雅芙今年发行的新歌吗?”
“《爱的赞礼》?”
“嗯,她是我最喜欢的法国歌手。”
“我比较喜欢查尔斯·德内。”
“《大海》还是《甜蜜法兰西》?”
“《大海》。”
“La mer,Qu'on voit danser le long des golfes clairs。”冼耀文打了个响指,哼唱了《大海》的第一段,“我在旺多姆广场听过一个法国姑娘演唱这首歌,在她身上看见法兰西特有的松弛感,当时如果不是急着回香港,我和她可能会发生一点故事。”
许本华暧昧地笑道:“我在巴黎发生过许多故事。”
“西堤有没有适合听故事的地方?”
许本华朝蔡金满瞥了一眼,“今晚吗?”
冼耀文淡笑道:“我是说听故事,不是写故事。”
许本华恍然大悟,“大罗天是个不错的地方,西堤的不少富商会去那里玩,但那里不太适合女人去。”
“我知道,大罗天的老板是谁?”
“黄大,原来是街边卖面/粉的,不清楚怎么就有钱开了大罗天酒楼。”
“华人还是越南人?”
“越南人,大概有华人血统。”
“你以前去玩过吗?”
“去过几次。”
“干净吗?我的意思是大罗天夜总会里有没有碰毒。”
“可能不太干净。”
“那算了。”
冼耀文本打算以丽池花园管理人的身份去拜访一下黄大,聊一聊歌伶、舞女互相走穴的合作,聊完了黄大总要意思意思找两个舞女招待他,借机可以和舞女小聊几句。
既然不干净,他就歇了心思,当下香港的毒品不少是从南越中转过去,黄大假如碰毒,就有一定概率跟李裁法认识,若是好死不死李裁法是黄大的大客户,那真叫羊入虎口。
“可以去酒吧,西贡有法国兵聚集的酒吧,吧女都会说法语。”
“这个不错,可以去坐坐。”
“酒吧也不方便女人去。”
“没关系,我可以先把她送回酒店。”说着,冼耀文从邮件包里取出一张图纸,摊开,亮给许本华,“又需要你帮个忙,在一个不热闹,也不偏僻的地方帮我买块地,然后找人按照这张施工图盖一栋房子。”
许本华扫了几眼图纸上的施工图,视线又放到效果图上,看了一会儿,抬头说道:“耀文想在堤岸安个家?”
“有自己的房子下次过来也方便一点,或许叫它金屋,在里面藏个美娇娘。”
许本华淡笑一声,“房子我可以帮你盖,美娇娘不能代劳。”
冼耀文耸了耸肩,“我也没打算让你帮忙,你能估算出来在堤岸盖这栋房子需要多少钱吗?”
“没有内部装修的图纸。”许本华点了点图纸。
“临时落脚的地方,不需要太豪华的装修,墙粉刷一下,该有的家具都有就可以。”
许本华细看了一遍图纸,随后说道:“我估计不会超过40万。”
“包括地皮?”
“是的。”
“40万不贵,等下我开张本票给你。”
许本华折好图纸放进自己的公文包,“我会把你的房子包给我的朋友做,他叫黄水梨,比我大几岁,我和他在巴黎认识,他住在沙沥,在堤岸有一家建筑公司,给人盖房子,也给自己盖房子,在堤岸南边有几百间房子。
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年轻的时候包养了一个十五岁的法国情人,那个情人生活在一个旅居西贡的法国破落家庭,有一个很利害的母亲,从他那里讹了不少钱送她两个儿子回法国,情人回法国的时候又讹了他一大笔。”
“法国小姑娘,有点意思,知道这位小姑娘现在做什么吗?”冼耀文淡笑道。
“好像成了作家,前不久水梨还让我代收一个从巴黎寄过来的邮包,伽利玛出版社寄出的,大概是他情人写的书。”
“哈,作家,假如那位情人喜欢把自己的经历改编成小说,你的朋友可能会闻名世界。”
“谁知道,希望不会。”
阮氏梅英来到许本华身前说道:“什么不会?”
“没什么。”许本华往阮氏梅英那一桌瞟了一眼,说道:“阮小姐,你们吃完了?”
“还没有,我过来是想邀请你们下午一起玩滚球。”
“阮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安排好下午的行程,要去的地方很多,大概没时间玩滚球。”阮氏梅英问询的目光对向他时,冼耀文如是说道。
“真遗憾,冼先生,祝你们在越南旅行愉快。”
“谢谢,我祝你相亲顺利。”冼耀文冲目光一直跟着阮氏梅英走的阮文绍颔了颔首,随后又说道:“阮小姐,相识就是缘分,假如你修成正果,请给我来封信,我即使人来不了,也会送上祝福。”
阮氏梅英小脸一红,扭捏地说道:“我们不是相亲。”
“没关系,这回不是,下回就会是了。”冼耀文淡淡一笑,拿出纸笔写好地址递给阮氏梅英,“愿上主祝福你,保护你。”
阮氏梅英接过纸,虔诚说道:“愿上主的慈颜光照你,仁慈待你,阿门。”
“阿门。”
“冼先生,许先生,不多打搅。”
“再会。”
食讫。
出了吃食店,许本华带着冼耀文两人按之前的安排继续逛堤岸的街道,相比昨日的走马观花,今日逛得比较仔细,路过餐饮店,冼耀文会在门口瞄上一眼,看一看店内的上客情况,路过杂货铺,进店里转一圈,了解一下都有卖什么。
就是看见当街沐浴的小孩子,都会瞅一眼母亲给孩子用什么肥皂,他不是来旅游的,还是抱着市场调查的心思。
遇见头顶大托盘,沿街叫卖的妇女,会把人叫住,买上几串切成小块、串成烧烤模样的甘蔗。嚼甘蔗时,许本华分享了一个关于甘蔗的故事。
传说有一间进出口公司的厨师是一名赌徒,每天工作之余就到赌场耍乐,他做厨师包办买菜,每天的菜钱都在早一天提领,有一日,他如常领了菜钱下班回家,晚上赌瘾发作,又去赌场耍两把。
他平时的薪水每月都因赌而清仓,那一晚他又将买菜钱奉上赌桌,结果自不必说,输了大半,若不是想到第二天不好交代,一分都剩不下。
他任职的公司每天中午都有一桌三餸一汤照顾职员,他将菜钱输去一大截,明日如何够钱买餸,为此整夜不能安眠,唯一办法只有再找大耳窿。
第二日清早,他又向大耳窿借贷,谁知他旧债未清,遭到拒绝,垂头丧气之际,他经过一卖蔗水的摊档,见其旁放了一堆蔗渣,他灵机一动,捡拾一些蔗渣,回到公司的厨房开始工作,除了两餸一汤竟加上一味蔗渣菜肴。
他先将蔗渣洗净滤干再剁碎,用鸡蛋面粉包裹炸香,当用饭时,各同事及老板对这味新式菜肴吃得津津有味,大赞好滋味。
许本华当成笑话说,冼耀文却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油炸甘蔗渣的味道还真不会太差,就是不能多吃,甘蔗渣的主要成分是纤维素,吃多了不消化。
逛街途中,偶遇一天后庙,冼耀文提议进去逛逛上炷香。
天后庙不大,三五分钟也就逛完,冼耀文带着蔡金满给天后娘娘上过香后,一人立于神像前,心中默念姓名、生辰、地址,随即继续默念,“天后娘娘在上,善男冼耀文欲大举收割南越,请首肯。”
默念完,他从供台上拿起杯筊,在香炉上绕三圈,接着,在神像前跪下,将杯筊包裹在手心晃动。
在他身后,蔡金满双手合十在心中虔诚默念,“天后娘娘,请答应老爷的请求。”
冼耀文掷出杯筊,杯筊落于地,骨碌碌转了几下,一凸面一平面显于上,一阴一阳为圣杯,代表天后娘娘应允了他的请求。
见状,蔡金满惊喜默念,“谢谢天后娘娘成全老爷心想事成。”
“耀文的运气不错。”许本华嘀咕道。
冼耀文拾起杯筊,再次包裹于手心,心中默念,“天后娘娘,善男洋名亚当·赫本欲继续收割越南,请首肯。”
再次掷出杯筊,杯筊在地上跳了几下,圣杯依旧。
蔡金满的小心脏差点跳出来,双手合得更虔诚,默念变成低吟,“谢谢天后娘娘,谢谢天后娘娘,谢谢天后娘娘成全老爷双喜临门。”
“今天天后娘娘好像特别灵验,等下我也掷一次。”
再拾杯筊,第三次包裹于手心,“天后娘娘,善男真名南有穷,洋名亚当二世·泰勒·斯密,欲扎根越南,建立家族分点,请首肯。”
再掷杯筊,这一回杯筊跳得特别厉害,咔嗒咔嗒,弹了六七下才归于平静,没出意外,依旧是圣杯。
“谢天后娘娘不厌善男贪心,三次首肯成全。”再次跪拜后,冼耀文将杯筊放回原处,起身瞧见急不可耐欲掷筊的许本华。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换了彼此的位置。
如许本华所想,今日是天后娘娘开恩日,有求必应,他掷出的也是圣杯,不过没有冼耀文心狠,掷了一次就停手。
一行人心情愉悦地出了天后庙,冼耀文和许本华单独走在一起。
“本华,又一个忙需要你帮。”
“天后娘娘?”
“嗯。”冼耀文颔了颔首,“帮我联系一下福建帮,我想拿出300万和300两黄金为天后娘娘重塑金身,出资的是我,显名另有其人,还有三圣杯的故事,我希望能传出去。”
许本华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决定在西堤进行大动作?”
“天后娘娘准了。”
“让谁显名?”
“待定,我暂时还没法决定派谁来堤岸常驻。”
“等你决定再说。”
许本华知道,不管显名的是谁,他今后都有大把的生意做,不然冼耀文不用告诉自己他的安排。
“接下来去一趟越南肥皂厂,我想找张文骈先生聊一聊三姐肥皂的代理权。”
“你见不到张文骈老先生,两年前他已经去巴黎颐养天年,你只能见到他的大儿子张克智,越南肥皂厂现在由他管理。”
冼耀文淡笑道:“见谁都一样,我们一定会被热情款待。”
事实如他所言,越南肥皂厂之行非常顺利,张克智热情招待了他们,在友好的氛围内,轻松敲定了香港、新加坡、英国、美国、非洲的代理意向,但正式合同要过些日子在香港签。
如此,他在度蜜月期间也不忘操持金季商行的业务,对股东也有个交代。
当然,这是短期浅层的想法,实际上,他对日化有所想法,特别是他有几张珍藏的肥皂票,是他还在襁褓中时,老头子给他把玩的,SH市百货公司的肥皂票,上面有年份1984或1985,有月份,也有粗体的“农村”字样。
八十年代中期还在凭票供应,可见之前的情况只会更糟糕,结合老头子给他说的一些旧事,日化不管往哪个方向发展都有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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