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筑2005 第59章

作者:雨雪紫冰辰

  教导主任咳嗽一声掩住尴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同时朝苇庆凡递过眼神,让他赶紧过来讲话。

  苇庆凡尴尬的朝教导主任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架起来的话筒前,咳嗽了一声,向队列后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广大学生们解释道:“不好意思,第一次做获奖感言,有点激动,差点滑倒。”

  台下又有哄笑声,苇庆凡也跟着笑,随后接着笑道:“这深刻的说明了一个很朴素的道理,就是成功的时候不能骄傲自满,不然随时都可能摔个跟头。”

  台下的哄笑声停了下来,刚刚因为他又提起差点摔倒而皱起眉头的教导主任和江长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暗暗称赞这个学生的机智应变。

  如果苇庆凡此时是个成功人士,或者有很唬人的头衔,这个不算什么的小聪明可以被万众称赞,甚至可能被写进作文里面。

  但他只是个拿了奖的普通学生而已,台下绝大多数学生此前对他没有太多了解,因此完全没有这样的效果,甚至不少人还觉得他这样很生硬和尴尬。

  苇庆凡又咳嗽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感言:“感谢伟大祖国让我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感谢省教育局举办这次比赛,感谢校领导和我的班主任江长军老师对我的信任和指导,当然还有我的同学们,我的获奖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本山大叔“感谢TV”的梗要等08年春晚才出来,但苇庆凡这样一本正经的感谢,仍让不少学生觉得滑稽,台下各个角落,都有低低的哄笑声,还有人在努力的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当然他的态度很诚恳,也有人觉得他太虚伪了,愈发看不顺眼。

  台下的江长军脸都要绿了,哪有这样做感谢的?尤其是开场那句“感谢祖国”,更让他觉得苇庆凡就是在故意找事。

  “我知道很多同学肯定很好奇什么样的文章能获得省一等奖,接下来我跟大家一起欣赏一下这篇作文吧。”

  苇庆凡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说完了感言,然后话题一转,开始念起来了自己的作文:

  “这篇作文叫做《我的姓氏》:

  我姓苇,芦苇的苇,一个极少见的冷僻姓氏。从小到大,我没有遇见过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之外任何一个与我同姓的人。

  我在书本、电视里面看到过许许多多其他姓氏的名人,但从没有看到过姓苇的。我问爸爸妈妈,我们苇姓是那个名人的后代?苇姓有过名人吗?

  爸爸妈妈不能回答。我又问大爷,大爷告诉我,苇姓可能出自北宋名臣赵鼎臣。赵鼎臣号苇溪翁,是一位诗人,与苏轼、王安石这些大名鼎鼎的人都有往来。我们苇姓可能就是他的后裔,以他的号为姓。

  大爷并不能确定这就是苇姓的起源,但我还是兴奋了一阵子,兴奋之后,又开始失落。赵鼎臣不算有名,也并不厉害,所以提起他的时候,需要把他跟苏轼、王安石这些大名人有来往的事情拿出来说,证明他还是有一定名气的,而如果姓苏、姓王,就不必了。

  然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面,除了赵鼎臣,我已经不能找出其他任何一个姓苇的名人了,且赵鼎臣也不姓苇。

  这让我感到沮丧和孤单,仿佛在漫长的中国历史长河里面,我是被排除在外的一朵浪花。

  ……”

  苇庆凡草草结束了感谢,然后开始显摆他的获奖作文,台下不论领导、老师都在暗暗皱眉,江长军更是恨不得要把他从台上提溜下来打一顿。

  不少学生也在暗暗好笑,然而随着苇庆凡慢慢往后念,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认真听起来。

  在这个年龄,很少有人会主动去探究姓氏相关的事情,但作为中华文明传承的脉络之一,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早已经浸入血脉之中。

  除此之外,苇庆凡这篇作文也并不枯燥,有一定的故事性。

  “我又去查找姓氏的起源。姓氏起源可以追溯到氏族社会时期,在先秦时期姓和氏是不同的,秦汉之时姓氏逐渐合一,并且姓氏越来越多,因为战乱避祸等各种原因,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面,不断有人改姓,比如用祖先的国号为姓、名为姓、号为姓,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不同的姓氏,可能有同一个祖先,比如许多姓氏都源于姬姓;而姜、姒、嬴等上古姓氏同样是现代姓氏的源头,赵姓就源于赢姓。

  这让我想到了很多。我的姓氏继承自我的父亲,但我身上同时还有我妈妈的血脉和基因,我父亲的姓氏继承自我的爷爷,但他身上同时也有我奶奶的血脉和基因。

  我感到我身上有两条血脉组成的长线,一条来自我的父亲,一条来自我的母亲;他们的身上同样有两条血脉长线,一条来自他们的父亲,一条来自他们的母亲;在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身上,同样各自有两条血脉长线……这样的血脉长线组成了一张巨大的密密麻麻的网,逆着时光长河,一直延展到人类文明的起源。

  恍惚之中,我似乎顺着血脉大网看到了一张张面孔,他们是我的祖辈,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我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欣赏着同一轮月亮,使用着同样的文字……”

  苇庆凡念到这里,偌大的操场里面已经鸦雀无声,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一种被眼前浮现的画面震撼到的感觉。

  “五千年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有盛世,也有动乱,有辉煌,也有黑暗。我的祖先们为了将血脉和文明传承到我的身上,为了能让我吃饱穿暖,安安稳稳的坐在教室里面上课,曾付出了多少努力?经历了多少的苦难?

  “我顺着那张血脉大网,似乎穿过了历史的迷雾,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蒙昧时期,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他们拿着弓箭追逐猎物,驯化蓄养;他们使用粗陋的石器耕种土地、收获粮食,改进工具,挑选种子;

  “动乱到来,神州大地战火燎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他们有的逃进深山,有的拿起兵器,有的艰难求生,有的奋发向前,想要结束乱世,再造一个盛世……

  “他们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火药,推动整个人类文明向前发展;他们尝百草、治病救人,不让瘟疫肆虐;他们观察这个世界,并用文字记录下来,给后人留下最为真实可靠的古代数据;他们写字作画、吟诗作词,创造了一个个令人惊叹艺术高峰;他们用最精炼的语言记录下他们经历过的事情,留下一座座浩如烟海的经验宝库……”

  “他们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创造出了他们那个时代最为浩瀚璀璨伟大的文明,我们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脉,我们使用着他们的文字,汲取他们的智慧和经验。

  “我不再觉得沮丧和孤单,因为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们。”

  天边朝阳升起,驱散了雾气,阳光变得更加灿烂和热烈,普照大地,主席台上少年的声音略有变轻,但情绪更饱满高昂:

  “鲁迅曾说‘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漫长的历史长河里,苇姓没有过可以拿得出手的人物,或许我可以向这个方向去努力一下。

  “如果多年以后,还有苇姓的孩子有与我一样的疑问,我希望被他询问他的父母或者老师可以说出我的名字,并能让他感到骄傲。

  “我将刻苦学习,为此努力。”

第76章 【076】变故

  苇庆凡在潮水般的掌声里走下主席台,重新回到班级队列,还没来得及入列,台上的教导主任说完了“我们要像苇庆凡同学学习”的话,宣布了解散,于是原本整齐的队列一哄而散,他也只好跟着转身。

  “厉害啊!”

  “牛!”

  他这几个月经常打球,还有之前“不打不相识”的积累,在其他班级有不少熟人,不时有人从旁边经过,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是隔了一段距离比划一下大拇指,看起来都是挺跟着开心的样子。

  “哈哈哈”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比如苇庆欢就特意跑过来嘲笑他,“哥你真的太搞笑了,怎么不真的摔倒呢?”

  “你一边去。”

  苇庆凡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发现苇庆婵也在后面跟过来了,李婉仪在她旁边,遥遥跟他对视一眼,没理他。

  黎妙语和谢瑶也在往这边走过来,与李婉仪之间隔了不少人,她顺着苇庆凡的目光看向了李婉仪,李婉仪也看过来。

  黎妙语手在胸前挥了挥,李婉仪冲她笑了笑,然后走到苇庆凡旁边汇合在一块,从他旁边绕过去了。

  “什么眼神啊,我在这等你们都没看到吗?”

  苇庆凡抱怨一声,然后跟着曹泽和马超走了。

  回到教室,江长军倒没来找苇庆凡的麻烦,大概虽然不满他的自作主张,但对“感言”的效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此,比赛算是彻底结束,不过仍有一些余波,比如苇庆凡走在学校里面,或者再去打球的时候,明显就能感到微妙的态度变化。

  这种变化来自于一些原本不太熟悉或者完全陌生的人,因为上次当着全校学生的感言,让他在这些人当中有了一定的存在感。

  作用么,肯定是没的,但多少能带来一些同样没意义的虚荣感。

  周三这天中午,苇庆凡路过顺便投了两个蓝,听到旁边张自豪和王通宇他们在聊天争论,仔细听了一下,发现他们在讨论世界杯,问道:“世界杯不是还早吗?”

  王通宇道:“抽签啊,这周六抽签。”

  张自豪则问:“刚好,你看不看?你看的话我去你家看,就不用回家去了。”

  苇庆凡问:“啥时候?”

  “凌晨三点半。”

  “……看个屁!”

  苇庆凡本来还想顺便温习一下,一听这个点,立即打消了想法,“我还是等早上起来再知道也不迟。”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模糊的还能记起一些内容,但想要凭空复原出来肯定是有难度的。

  不过有一些内容还是能想起来的,他在重生之初就对自己掌握的“资源”做过复盘,世界杯就在里面。

  他不算资深球迷,但篮球、足球都有涉猎,而且06、10两届世界杯都在比较无聊的学生时期,都关注了,印象比较深的比赛结果都记得。

  彩票可是合法产业!

  这是他早就预定好要薅一把的羊毛,不过因为距离还早,一直都没上心。

  当然,现在也不用上心,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

  “到时候,学姐家的那场事故也要来了吗?”

  苇庆凡并不清楚这场事故具体在什么时间、是什么事情,但它对李婉仪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没有这次变故,大概率也就不会有后世白手起家的那个传奇李婉仪。

  它打碎了她的大学梦,打碎了她对未来的一切美好幻想,让她不得不提早背负家庭和生活的重担与苦难,也让她更早的进入社会,原本的信念在新的土壤里面扎根破土,并从苦难中汲取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自己去干扰,李婉仪还会是那个李婉仪吗?

  苇庆凡自认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但他扪心自问,在当前的情况下,他是做不到坐视李婉仪走一遍前世道路的。

  他在大学毕业后是在生活和职场里打拼过的,知道里面的辛酸与妥协,李婉仪的处境和经历比他不知要艰难多少倍。

  怎么可能因为她会在十多年后有一个更耀眼的未来,就让她再经历一遍那些苦难?

  然而究竟该怎么帮她,他一直都没有能够做出决定。

  但不论怎样,都是需要钱的。

  世界杯在高考后,也就意味着彩票的开奖也在高考后,前世这个时候,李婉仪已经决定辍学打工了,来得及吗?

  傍晚,苇庆凡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匆匆从学校回来的李婉仪,王淑华问道:“怎么回来啦?”

  李婉仪笑道:“收一下衣服和被子。”

  王淑华道:“我收了,给你放在房间里面了,就这点事还要回来一趟?你说一声不就行了,就算不说我也会给你收啊。”

  李婉仪有房间钥匙,但平日并不会上锁。

  “忘了。”

  李婉仪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挥挥手道:“那姨姨你们吃饭吧,我回学校去了。”

  她横了眼苇庆凡,笑容明媚,也没多说,扭身走了。

  苇庆凡吃着饭,脑海中还在回味着她刚刚的笑容,再想着她再半年之后可能经历的绝望,不免大动恻隐之心。

  “咚咚”

  王淑华见儿子还盯着李婉仪消失的门口看,忍不住皱着眉头敲了敲他的碗。

  苇庆凡回过神来,跟老妈对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王淑华吃着饭,语气很随意地道:“小猫钓鱼的故事还没忘吧?”

  苇庆凡含糊地问:“你说这个干嘛?莫名其妙。”

  王淑华道:“小猫跟着妈妈去钓鱼,蜻蜓飞来了,小猫去抓蜻蜓,蝴蝶飞来了,小猫去抓蝴蝶,猫妈妈都已经钓两条鱼了,小猫还是什么都没抓到……知道这篇课文讲的是什么道理吗?”

  苇庆凡撇嘴道:“猫妈妈钓鱼也是一样的,钓上来的鱼小猫也可以跟着吃。”

  王淑华看起来很想用筷子敲儿子的脑袋,“那能一样吗?”

  苇庆凡又反驳道:“这是作者的问题,也是猫笨,要是它先抓到了蜻蜓,又抓到了蝴蝶,还把鱼钓起来了呢?”

  “你有那个本事吗?”

  王淑华用筷子另一头敲儿子的脑袋,“你整天跟我抬杠,就能把鱼蜻蜓蝴蝶都抓来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错了。”

  苇庆凡在真理面前被说服了,“我会专心的,认真学习,刻苦努力,免得丢了西瓜还捡不到芝麻。”

  王淑华哼了一声,知道他嘴服心不服,不过现在才高中,他搬出学习来,也不好再那别的事情教训他,暂时放过他。

  随着期末考试临近,或许也有苇庆凡的刺激作用,苇庆婵和李婉仪这段时间学习都明显要更刻苦认真,但成绩提高幅度明显不如苇庆凡。

  李婉仪原本成绩就好,提高空间不大,苇庆婵的提高空间倒是不小,但自己不太争气。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苇庆凡的期末考试成绩来到班级第三,仅次于冯永安和黎妙语,年级排名也第一次进入了前五十,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李婉仪排在年纪第十,这种排名有一定偶然性,不过她能稳定在这个层次,进入双一流大学肯定不成问题。

  苇庆婵历史性的第一次在高三进入了班级前十,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跨越,但比上比下都比不过,让她成绩进步的成就感大打折扣。

  黎妙语以三分之差丢掉了班级第一的宝座,倒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患得患失之心,仍显得很淡定的样子,这或许跟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班级第一有关。

  冯永安倒是很兴奋和激动,领成绩单的时候那天下了雪,走廊里面有被人带上来的水迹,他刚出教室就激动的来了两连摔,仍不减笑容。

  春节之后,高三学生在初六就开学了,李婉仪在犹豫几天之后,花了一百多块钱从一个同学手里买了一台旧的小灵通,之后几天都显得心情很好,偶尔拿出来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摔了磕了的样子。

  元宵节的时候,因为苇鹏属龙,王淑华按照每年惯例蒸了一条“龙灯”,第二天中午特意又做了一顿好吃的,把苇庆婵和李婉仪都叫过来一起吃饭。

  在吃饭的时候,李婉仪接到了一条电话,苇庆凡在旁边听到了内容。

  她父亲在外打工,今年是春节后返厂第一天上班,在架子上摔了下来。

  改变她命运的那场变故,就这样在包括苇庆凡这个重生者在内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突然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