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破金
因为阿勇失误了。
他在后山上刨的坑,挖出了一个深红色已经沾染了不知道多少粘稠液体的行李箱。
我当时看见阿勇背对着我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说着:“有怪莫怪。”
那一刻,我只要一铁锹拍到他后脑上就能跑。
可我没那么做。
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看得我心都发凉。
岗楼上,阿大光着膀子、穿着军绿色的裤子,一脚踩着墙头端着一把我在游戏中见过的枪瞄着我。
我不知道那把枪的射程,也没去想赌自己的运气,而是老老实实跟着阿勇在另外一处继续刨坑,把尸体埋了以后,回到了园区。
是怂么?
可能是。
因为不确定性太高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幸运躲过子弹,更不知道该往哪跑。
在这种情况下被抓回来的概率太高了。
一旦被抓回来,这群不是人的畜生会不会把我也像小地主一样从楼顶扔下来,谁知道呢?!
我听说曾经有一个人逃跑被抓回来以后,被阿大用棍子把脑袋镶进了桌面,而后直接扔进了垃圾堆,喂了两天苍蝇以后,直到下了一场雨,他这才命大到极限的爬了出来。
那个人,现在脑袋上还软乎乎的一片,就跟天生缺少了一块头盖骨似的。
他叫眼镜,也坐在我旁边。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阿大扛着枪,带着墨镜,半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你咋没跑呢?”
我配合的露出了后悔的神情,然后故意掩盖的说道:“跑?”
阿大潇洒转身回应了一句:“晚啦!”
转身就走。
他在试我。
当时他站在所有猪仔面前,威风的如同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小地主就是你们所有人要跑的人的下场!”冲着所有人嘶吼。
“只要被发现,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但是,园区也不是不让你们离开!”
“要么,业务达标;要么,打电话联系你家里人把钱打过来。”
“哪种方法都行,只要你们能做得到!”
“现在,都滚回去继续工作!”
我就是这么回到的办公区,惊魂还未定,便发现那个小伙已经坐到了我身边,与此同时,阿勇拿着名单从工作区抓走了几个家伙,我想,他们应该是小地主在群里的其他兄弟。
“哥,外边啥样啊?”
小伙像是一个长期渴望自由却被一直被关在家里的孩子似的,贪婪的问着。
我摇了摇头,说道:“和来的时候一个鸟样。”
我开始恶心这儿了。
发自内心的、源自生理上的恶心。
直到连坐在我身边的小伙都开了单,我们这批新人也全部接到了最后通牒,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得跑。
那是来到这儿的第二十一天。
叮咚叮。
园区内再次传来开单的声音时,那个小伙也如同小地主一样兴奋的站了起来,他高举着双手喊道:“哥!我成了!”
“我开单了!”
“我能请吃你饭了,我还能给你买烟!”
他在笑,我却感觉着‘人性’这俩字,正在逐步远离。
“勇哥!勇哥!”
“吵吵你妈啊,我看见了!”
在门外看守的阿勇走了进来,拿着对讲机喊了一句:“小伙出业绩了,一共十一万,给小伙卡里打一万一。”
说完,阿勇瞪了我一眼,指着我鼻子说道:“你他妈啥也不是,还不如一个小孩呢。”
小伙,是我们所有人对他的称呼。
在这儿,我们不问任何人的姓名,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姓名,都相互以外号称呼,相互防着。
小伙拉着我的手臂说道:“勇哥,我能请我哥吃顿饭不?”
啧!
阿勇好像很不高兴,咂吧着嘴唇发出感叹音说道:“你们咋都乐意请他吃饭呢?他给你喝迷魂汤啦?”
“滚!”
“赶紧滚!”
我被小伙拉到了楼上食堂,他没如同小地主一样奢靡,点了一碗红烧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和十瓶啤酒后,用牙咬开一瓶,非常过瘾的灌了起来。
嘶……啊!
那股舒爽让人看着别提多别扭了,像是拎着刀在别人身上割下肉以后的大快朵颐。
“哥,现在我才觉着自己像个人。”
他给我送过来一瓶啤酒,又夹起块肉要往我碗里放,被我拦住了说道:“我不吃猪肉。”
“回民啊?那再要一个西红柿木耳炖牛腩?”
我赶紧摆了摆手:“不用,最近上火,不太想吃肉。”
上什么火上火?
我就不想吃!
尤其是看见那天晚上猪把人吃了以后,我再瞅见红烧肉就脑袋疼。小地主请我吃饭的时候,我也不过是捣了几筷子鱼,要是非让我选,我宁愿选窝窝头和酱油汤,也不想吃园区里的一口猪肉,不管这头猪是从哪来的。
小伙好像明白了,把啤酒往我面前多摆了两瓶说道:“那咱喝酒。”
我心里清楚,小伙请我喝酒只是单纯的因为孤单。
在这儿,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事都不敢做,每天除了坐在电脑前以外,最多就是在大通铺里望天儿,别人敢玩的他全不敢,什么小快乐、夜场,这小子一样不沾,那唯一能发泄的渠道只剩下说说话了。
而我,是那个唯一能陪他说说话的人。
“哥,你那儿研究的怎么样了?”
小伙挺聪明,当着厨房厨师,他没把话说透,让人觉着聊的是业务,可实际上说的却是那天晚上从我脸上看出的端倪。
第21章 到底谁傻?
“我?”
“我没有你们这些人的天赋,我慢得很。”
我当然知道小伙问的是什么,不然也不会这么回答。
“哥。”
小伙拎着挂满冰霜的啤酒瓶,很认真的说道:“再不出业绩,你可就还有九天时间了。”他故意转变了话题,真的唠到了业务身上,实际上是在提醒我时间。
而我,看了他一眼,很自然的回应道:“你出了业绩,不也只剩七天了么?”
我俩说的都是挨打时间,这小伙为了不挨打,直接切了在网上精聊来的‘猪’,入账十一万,提层一万一。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了业绩以后的时间,可是按周算的,如果你在一周之内没能拿出下一单,住616是早晚的事。
“艹!”
小伙好像算明白这笔账了,他都被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给吓迷糊了。
于是,我把阿大传授给我的经验教给了小伙:“没事,等那小子提不出钱的时候,你可以……”
小伙眼睛亮了,按照我的说法,他起码能保证在半个月之内不挨打。
这是肯定的。
至于其他……先不管那么多了。
此时,我也用牙咬开了啤酒,喝了一口下去之后,并没有小伙那么大反应,只感觉一股凉爽下肚。这玩意儿喝完了几乎没啥感觉,要想有感觉,还得喝白酒。
“小伙,阿大和我说,你出的招不好使啊。”
小伙转过头,愣眉愣眼的看着我。
我提醒着说了一句:“冰棍。”
“阿大试了……”我把小地主是怎么把我又卖了一次,结果没卖掉的事情说了一下。
小伙听的把所有担惊受怕都写在了脸上,最终压低声音说了一声:“哥,你真是命大。”
我扭过头,故作镇定的看着他,想要表现出不拿这个当回事的样子,可眉宇之间的询问意图却过于明显了一些,使得这小伙赶紧接话道:“阿大是后半夜干的这件事,天气已经凉快了下来,焊接口的热胀效果消失了,这个时候再去用冰棍冷却,作用不大的。”
他这句话说完,我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回了一条命,在园区的这半个多月,几乎每一天都在走钢丝,那种精神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哦。”我装作无所谓的回过头,内心的狂跳却根本掩盖不住。
其实我不是一个有多大心脏的人,否则在老家应该混成无期或者死刑。
我就是个给人当兄弟的命,最多也只是拎着刀砍人的时候下手敢狠一点。
可到了缅北,这可不是干仗啊!
这是玩命!
谁能在生与死之间还那么淡定?
“那你咋想的?”
我为了压制住自己的内心,选择转移了话题,否则让这小伙看出点什么来,以后都别想从他嘴里听见实话了。
“哥,要不,喝完了酒,咱换个地方说?我这点钱估计太贵的也玩不起,要是就去夜场唱唱歌,应该还够。”
我笑了。
他的谨慎半点都没放在正地方。
“我和你说说园区里的夜场啊?”
当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始讲述这些东西的时候,所说出来的,都是昨天晚上杨阳和我说过的。
她让我看到了园区内真实的夜场到底是什么样。
在夜场的姑娘和园区内的猪仔一样,根本出不去,但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物业管辖的夜场老板会真金白银的把钱给到姑娘手里。
不过,千万别觉着钱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了。
因为这笔钱最后会进谁的兜,还不一定呢。
假如夜场有个新人开始上班了,并每天接待十名顾客,即便是新人的姿色很好,最高也就能拿800一次的价格。就算她那玩意儿是不锈钢的,一天稳定接待十名顾客,和园区老板一人一半分完账,到手也就是4000。
可你知道接下来园区夜场老板会干什么嘛?
会免费带着她们玩小快乐。
刚开始,无论是生存压力还是心理压力也好,又或者被谁劝的也好,只要是碰了,就难免上瘾,上瘾了以后,那就来吧,老板的真实面貌就展现出来了。
他会告诉这些姑娘:“我也不能总免费带着你玩啊?总供着你,我也供不起啊。这样吧,你按照正常价格买吧。”
啥叫正常价格?
在勐能,你就算去超市都能弄着这玩意儿,都不用绕圈子,直接实话实说就行,然后给钱,行价是一百一袋,颗粒状和粉末状的都有。
到了园区里边以后,那就是夜场老板想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了,最开始他可能卖给你的很便宜,两百、五百、一千儿的。等你真正上了瘾,价格定多少,就看你一天的工作能力了。
比如你的极限是十个客人,也就是到手四千,那这东西就值三千,三千五,三千八。给你留点买零嘴的钱,除外的,你都得给老板交上去,谁让你有瘾呢?
等你想询问这东西怎么如此之贵的时候,老板早就准备好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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