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四或跃在渊
他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说的也是,光凭嘴上说说,可代表不了什么。”
“那么,就让我来验证一下。我还欠缺了什么吧。”
……
姜玉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乱,但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乱。先前和郑吒交涉的部分回想起来简直有太多强词夺理的地方。但既然对方没有反驳,那便有效。
——拯救世界。
姜玉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拳。如果需要,他也能够像是郑吒那样一拳轰出漫天焚云和雨暴。
而他的脑海中也有着同样的思考。
身为中洲队队长的自己。
身为轮回小队成员的自己。
身为姜玉的自己。
第一的责任是顾全团队,第二的责任是变得更强,第三的责任,则是个人的享受和欲望。
——我也想当英雄,我很喜欢神兵天降。
念头在转动。三重自我的结构依旧稳固,但又好像什么地方出了一些奇怪的变动。他很确信,自己就算再回到那座由阿尔达之梦编织而成的末日白城之中一万次,自己也不会接过那顶荆棘血冠,就此成为阿尔达世界的守护者和永恒之王。但他,仍旧感受到了某种异常。
是三重自我的权重需要调整吗?
不是,姜玉需要作为轮回者才能活着,中洲队的轮回者需要依托整个团队才能胜利。递进的需求没有需要变更的地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误差。
那么……
——我在犹豫什么?思考什么?
没有回答。
和自己一心同体的霞,也没有在这时出现,引导自身的倾向。
但是……
——“姜玉,你来找我有事吗?”
念头从心灵网络中涌起。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梦主的神殿门口,胆怯的黄金之民们远远遥望着他。他看见詹岚推开神殿门扉,同时显化出自身和影的两种模样。
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便逃……便走到这个地方?
“有一些突发状况。”他将心底那浮动的庞杂情绪强行压下。“之前我和郑吒……唔,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对话?”
“嗯。”詹岚来到了他身旁,她换了一身洁白的纱。“气运变化,世界树的意志。你上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既然你和郑吒都没事,那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吧。”
詹岚轻轻歪了歪脑袋。
“我和程啸都太弱了,就算揠苗助长,也成不了合格的守护者。而朱雯更不必说。至于张杰……如果他能够依靠世界树气运变成土著……那我们需要的也就只是一枚轮回腕表了吧。”
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在考虑接下来的战术调整。”姜玉微微偏过视线。“顺便看一下,能否和大家一起取得共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或许更加狂放。”
“所以你来找我开启会议?”精神力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那你可找错人了,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开会的必要呢。张杰不会有任何意见,程啸更是对做好事充满向往。至于朱雯……唔,她倒是有可能会哭鼻子,但都已经四比一了,她也只会硬着头皮上吧。”——而且,精神力者开会,也不需要走到梦神殿前方。
“还是说,你是来说服我的?”——抑或者,单纯想来见我?
姜玉不答。
他站在原地,停滞了好几秒。
——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在碎裂,什么东西在萌发。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你。”他说。
“那慢慢想。”詹岚的脖颈轻轻上扬,她牵起姜玉的手,拉着他走向神殿内侧厅堂。“来吧,我这里有好喝的茶水和点心。以及如果你实在弄不明白的话,大姐姐的膝枕也是能有的喔。就像是……上个世界时那样?”
姜玉并不打算拒绝她。
但这一次,他真的听到了什么在发芽。
以及,世界的摇晃。
自极远的天穹彼端,闪烁着微小的银色月光。
第44章 天敌
世界正在摇晃。
新生世界树的根系正在阿尔达的天穹之上扩张,受造物主神力的灌注,却也汲取着阿尔达大陆之上的丰富营养。大片大片的山峦被连地拔起,倒卷着飞向天空。许多被不幸卷入的动物,或者人类等智慧生物则是在空中徒劳而绝望地尖叫着,然后被细小的气根给捕获。
阿尔达世界还未发明出吸管。但蚊虫饮血的模样,世人皆可见到。
而那些可悲的生命就此在种子的萌芽之中凋亡,化作满足造物主野心的一小部分砝码。
这并不多,因为阿尔达世界另有重要用场。直到两界相撞之前,种子的萌发都将由伊露维塔直接供给能量,而世界的物质损失不会很大。
然而世界何其之大。
地表的薄层又何其之少。
气根捕获的部分或许只有世界的百分之一不到。但在地表的活物眼中,那就是贪食的巨物张开永不满足的深渊巨口,在这残破的大地上肆意撕咬。
世界就要毁灭了。
世界毁灭前夕的哀号,响起在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它呼唤着一切有可能施加援手的助力,它期盼着造主的怜悯,抑或者子嗣的努力。而若是没有意外的变量,它的一切努力,都只能是徒劳。
但是变量……这方天地中,此刻最不缺乏的,便是变量。
世界的哀号不止能够呼唤援手。它还能够将某些陷入沉眠之中的事物,重新拖回战场上。
……
一柄剑正安静地躺在一道断裂的山谷下方。它的主体色泽是黑和红,像是诅咒的火焰正在燃烧。
它有名字,它的名字是莱瓦汀。在北欧系的神话体系之中,它的破坏力是毋庸置疑的最强。
因为它生来便要毁灭世界。
它是世界树的天敌,它只有在对付世界树,对付世界树的子嗣之时。才能够发挥出它那在北欧神话中称之为最强,能够唤来诸神黄昏的力量。
它本已沉睡——因为剑不能够没有执掌。是苏尔特最好,它会为火巨人王献上一切忠诚,哪怕克制住自身毁灭世界的欲望。然而苏尔特早已远去,只有心怀灭世之愿之人,才能够短暂地唤醒它,并让它施舍出一些力量。
那样的人本来是存在的——他自称为亚当,他的眼眸之中隐藏着让世间万物灰飞烟灭的灭世欲望。他本是有资格握住剑的人,然而他却辜负了它。
他欺骗了它。
只是用偷袭的方式杀死了一个世界树的子嗣,却又将种子留下。若只是如此那剑或许还能够忍受,但在那之后,那个男人却将剑交给了另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而那另一个人的身上却只有慵懒,和令剑厌恶的光。
剑的天职是毁灭世界,不是和无聊的活物一起玩过家家。
于是剑便沉睡,只留下一小股应激的力量应付这位用外力绕过判断的光之民——那个男人真的以为可以用谎言欺骗剑的力量,然而实际上剑愿意应付,只不过是因为剑的附近有那柄熟悉的枪。
昆古尼尔,奥丁之枪。
奥丁算不上什么强大的对手,枪也没有多强。它们的组合并不足以和持莱瓦汀的苏尔特对抗,但正因为是熟悉的弱者,剑才愿意应付一下。
应付,然后沉睡。
换手的期间,那位持剑的光之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有趣的对手。在半梦半醒之间剑也曾感知到另一个强大的黑暗者接过主导权,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位外表狰狞的个体心中却并没有半点灭世的愿望。而这就让剑更加失望。
它从沉睡中些微地苏醒,借助黑暗者的落败,将自己藏匿到某个安静的地方。它并不指望这就能够摆脱那个谎言之人,然而出乎它预料的是,那位谎言者居然迟迟没能够寻回它。
也罢,那就继续沉睡吧。
沉睡,沉睡,直到世界灭亡。
剑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快就要抵达灭亡。
在它的感知之中,时间的流逝短暂到不足以小睡一下。它清晰地感知到了世界灭亡前夕的哀号,以及……那曾经被它所斩杀的,世界树的子嗣再度发育时空间膨胀。
种子脱离了大树,便有可能成长成为新的大树。而斩杀一颗新生的世界树,则完全符合剑的天职以及愿望。
很好。
剑从长眠之中苏醒。它迫切地需要一双挥剑的手来驱动它。强点弱点都无所谓,最好心怀灭世之欲,实在不行,心智薄弱一些也好。
它很快就找到了它的目标——或者说,它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找,目标就已然躺在了它的边上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个女人——弱小,脆弱,和谎言者以及黑暗者气息相近,或许有一个相同来源的女人。
她的力量弱小,意志甚至已然淡化。因为她处于昏厥之中并且身体虚弱,或许她已然躺在那一处山谷之中沉睡了漫长时光,再过数日,她就会因为饥饿而死亡。
剑动了起来。
剑的火炎,缠绕到了女人的手上——女人体内的力量似乎能够让物质活化。而这对剑来说实在正好。
毕竟弱者支配不了强者,这是天理。
那么,试图支配强者的弱者,自然会受到反噬。
反噬吧。
被火焰缠绕的女人于昏厥之中抽搐,她的力量被剑强行催发,然后又立刻反噬到自己身上。人持剑变成了剑持人。她那弱小的自我意志,立刻就被压制到极其渺小。
女人睁开了眼睛,她的躯壳在火焰的注入之下不断增强。
她的名字是海德兰特,轮回者腕表仍在她手上。
“世界树……”莱瓦汀的火焰填充了海德兰特的双眸,彻底接管了这具躯壳。
“我会,将你斩杀。”它从峡谷中离开,前往合适的地方。
……
果然。
峡谷上端,一个年轻的霍比特人正注视着莱瓦汀消失的地方。
他已看穿,他已验证。莱瓦汀和昆古尼尔一起遗失,但却只有琉璃寻回了枪。而这显而易见的是亚当以防万一的后手,他用流落在外的莱瓦汀来应对伊露维塔的意外背约。只要伊露维塔打算单干,只要世界树的种子得以激发,莱瓦汀便会被唤醒,而这便有可能成为契机,让在那时陷入被动的亚当重新干涉战场。
只是一枚闲棋而已——亚当在大优势的时候,不会考虑这种程度的变量。
但现在,这枚闲棋,或许已然成为了亚当指望救命的稻草。他现在想来已然被伊露维塔支配,但若是突如其来的持剑者将新生的幼小世界树斩破,最好是重创。那么伊露维塔就将露出破绽。
祂或许会将力量抽走。
祂或许会考虑及时止损。
祂或许会寻求大西洲队的帮忙。
而无论情况向哪一种方向变化,都只需要些许引导,便可指向代表大西洲利益的方向。
真可惜。
霍比特人将眸光移开,他已经不需要做任何事,因为一位同样是闲棋的杂鱼,一位废物利用,但却已然做够手脚的它队轮回者,已然足够将事情做好。
这里已经不需要再施加额外的关注了,接下来,他还有更加需要重视的地方。他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淡漠悄然失落,取而代之的,又是正常而普通的温和坚定目光。
这里距离魔多不远。但还有一点距离。
这里距离白城很近。它就在峡谷远方。
亚拉冈正组织一支军队,一支或许是垂死挣扎,但也有希望触碰天穹的军队。
而霍比特人弗罗多·巴金斯,正要去加入它。
第45章 末日
亚拉冈做了一个梦,一个白城中的梦。
他梦见现在还光洁明净的白城正在火焰中燃烧,他看见天穹之上有着巨大的阴影压下。
他看见流星宛若暴雨,连绵不绝。他看见那虚空中的无数气根垂落,撕扯着大地将岩石土块连同上面的人畜尽数拔起。而银色的月光则高悬于阴影之外的天,冷漠地注视着这片行将毁灭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