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四或跃在渊
剑,连环碰撞。每一下,都在赵缀空的身上带起一抹血花。
“樱空……”他用力咬紧了自己的牙。“……你不该在这里。”
他的心中有着一个可怕的想象。
“我是不该。”然而剑却又一次迅疾地回应了他,这份回应,几乎要贯穿他的心脏。“我并不是精神力者,也没掌握心灵相通的战技。我不可能进入你的内心,因为我本来就做不到。”
赵樱空的语速,不疾不徐。
赵樱空的步伐,不紧不慢。
“但是,你却可以——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杀死蕊空的吗?你用你的思维和她同调,模拟了她的精神从而跨越了她的精神操纵而将剑刺入她的喉咙。虽然那时候的蕊空为了让你得手而不知道放了多少水,但你的思维模式的确和蕊空有着共通之处。而蕊空的残留,也在此处。”
赵缀空抿起了唇。
她说得对,他下意识地模拟了蕊空的思维。从而让自己的心在这足够近的距离内对蕊空的残渣开放。而蕊空和樱空现在是一体的。给蕊空留下的门,樱空自然也能够轻松地跨越它。
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是他开的门,是他同步的精神思想。而赵樱空本身并不具备着这种类型的力量。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稍稍改换一下思维方式,只要取消掉模拟同调,那么眼前的赵樱空就会在一瞬间被弹出他的心之宫,回到她原本应当待着的地方。
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但是……她仍旧站在这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厅堂上。
挥动着相对一个刺客来说过于笨拙的剑,但每一剑都让他险象环生,几乎就要抵达死亡。
“你瞧,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赵樱空轻声的笑。
他不回答,只是勉强地应付她。或许是因为心绪平复了不少的缘故,他的身上逐渐没有再增添更多更重的伤。
“抱歉……”他在犹豫了半天后,也只说出了这样的话。“哥哥让你失望了……我没能够找到治愈你的方法。大家……我也没有保护好。”
他的心变得沉重。
心的宫廷出现了崩坏和腐朽,而整座战场,都在轻轻摇晃。
因为在赵樱空开口之前,他便已然知晓了回答。
“确实如此。”赵樱空的声音,没有任何柔和软化的迹象。“而且,其实你也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
“蕊空在临走前做了布置,她用她的手段为我制备了一剂良方。我的内在缺陷其实已经不复存在,只要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制备一具令我满意的躯壳。”
她没说谎——赵缀空的主场特权,在这一瞬间便告知了他真相。
她的话中有着含糊的地方,并没有说出全部的情报——主场特权同样将这份秘密告诉了他。但他的内心之中,却已然填充了绝望。
心之宫更加剧烈的摇晃着,天花板遍布裂纹,小块的砖瓦簌簌落下。它们砸到地面上,然后碎了个稀里哗啦。
他有点恨自己的主场特权,因为他获得了他不想知道的真相。眼前的赵樱空,的确抱着厌恶和嫌弃的心绪看着他。
他已经,不被需要。
“那……很好。”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但我仍旧很失望。你让我在兄弟姐妹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只能够沉睡。你让我失去了我所珍惜重视的一切,让我什么都做不到。而这样的你,却还胆敢出现在我面前,连个方案都没有却自以为是的想要对我好。我猜,要是我没有苏醒,你遇到了蕊空。你会不会还打算斩下她的头颅,让她从未来的失控堕落命运中提前解脱掉?”
他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一柄短剑。
正因为它如此真实,它得以轻易地刺穿他的心脏。
赵樱空手中的训练短剑,刺穿了赵缀空的心脏。
“抱歉……”他几乎,都不敢看她。“哥哥……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赵樱空拔出了刺穿他胸口的剑,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摔倒。
“从一开始,我就不需要你。”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我眼中的世界退去吧,不要再对我,有任何打扰。”
这便是最终宣判。
她看见赵缀空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然后闭上眼睛,倒下。就此死掉。
心之宫的坍塌,在这一刻覆盖到了她所能够观察到的每一个地方。而直到确认赵缀空真的死去,她才轻轻闭上眼睛,让脸上的表情垮掉。
“……你是一只鸟,哥哥。”
“但你却折断了自己的翅膀,甘愿为了我而不再飞翔。因为你想用你的翅膀,换来我的幸福安康。”
无翼之鸟的形象并非毫无缘由。而在传说故事中,也的确有一种鸟,不成对便无法飞翔。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了。”
“你得自己活下去,走出来,然后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活下去。”
“而若是你走不出……那么,和我一起长眠,也不算太差。”
她很熟悉赵缀空。
她对赵缀空臆测的事,她正在做。
而当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肃穆庄严的声音,便也骤然在姜玉的耳中回响。
——【击杀敌对轮回者一员,中洲队计正一分……】
赵缀空死了。
姜玉看着眼前的残骸,最后一击是郑吒的戾炎百兵轰炸。他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却又必须承认已然发生的事象。
“就……这么简单?”他皱了皱眉。
而另一侧,北冰洲队的三人的干脆动作,却打断了他。
“我们投降!”北冰洲队的某人,如此说道。
第16章 余波
他们其实并没有打断姜玉。
打断姜玉思考的,是眼前和耳中的真相,以及心灵链接中某人的得意洋洋。
——“啊哈哈,一个B支线入手……这打起来也很轻松嘛。这个什么赵缀空听你们说得好像能够上天入地一样……看来我也不差哈。”
郑吒,现界的他舒展蝠化双翼,在半空中盘旋游弋。一副认真谨慎的模样。
但精神链接里的他,听声音就知道他正叉着个大腰。
他击杀了赵缀空——第二轮戾炎百兵直接轰碎了这位四阶刺客的形体,让它的每一块血肉都碎裂成不可再生的物质残渣。他毋庸置疑地获得了击杀的人头,且在心灵链接中,詹岚证明了他的话。
——“嗯,我观测到了东美洲队成员的精神力崩散,而我刚刚又发动了一次振翼,可以确定在我们周边区域内应当不存在其它的隐藏战力。不过关于对方的强弱我有点不同的想法。直到对方死去之前,他的精神都是对我而言难以靠近的深度污染区。姜玉和赵樱空的话术对他影响很大,我怀疑他在死前甚至没能够发挥出一半的力量。”
一半是一个保守的词,或许实际上是三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但现在人已经死去,并且连渣滓都找不到。那么这方面的推测,便也只能够依靠主观臆断。
——“以及,对方的战略布局也很差劲。他与其说是被我们围杀,不如说其实是死在了自己的愚蠢之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化生存的机动向战力,却不带配合,不找帮手,不借势。独自一人一头撞到一群情报未知的敌人身上并且自身的情报还泄露了不少……他应该在见到我们就立刻撤退的。而从他选择留下来和我们正面战斗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死亡便已经注定只是迟早。”
詹岚的分析很仔细,清晰中又带着冷静。她说这番话的目的或许是希望郑吒不要过度骄傲自满以免突然翻船跌倒,而她的这番解析或许也起到了不少功效。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现界中的郑吒落下,龙铠附体,从另一个方向审视着眼前的北冰三人。他的目光冷峻,他们紧张到不敢多说一句话。
戾炎百兵收束成戾炎五兵,在他身后安静地盘旋。殷红的血光从龙铠的眼眸中透出,不是熟悉的人绝对会将其视作饱含杀意的凝视,而不是某人用以装酷的灯光特效。
——“但总之,我们赢了就是赢了。主神的通报总归是做不了假吧。不过詹岚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家伙的确给我一副很强的感觉——虽然杀起来好像很容易——或许是因为姜玉和赵樱空的嘴炮过于有效?呃……虽说赵樱空先前已经和我们讲过她的过去故事。但就刚刚的交流而言,我总感觉这位赵缀空先生好像有点可怜呢。”
——“感觉……像是个苦主吃了黄毛的奸夫淫妇杀一样……啊我错了!别打我!詹岚你也来劝劝她啊!楚轩?”
赵樱空微微偏过视线,她手上的不死斩上燃起红黑火炎。这当然又让北冰三人忍不住神经紧张。直到发现杀意没落到自己身上,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抑制住了本能的反击想法。
郑吒表面上当然是一副人模狗样——这并不妨碍他在心灵网络中连连告饶。这也是他现在心情很好的内在表现。毕竟插科打诨向来是程啸的岗位,他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的不像样。
詹岚在链接中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语气中似乎混杂了不少拱火搞事的意象。不过这火最终也没能够拱起来,毕竟赵樱空没有撒娇的习惯,且她现在的心情也相对复杂。
她不知道主人格的操作,她只知道自己和姜玉联手将赵缀空逼进了死局之中。她目睹了这个在血系上应当是她表哥的敌对者的死亡。而她的心中,也并没有出乎她预料的悲伤。
她说得是真的,她在知道真相之后,的确对赵缀空便不再有什么想法。说到底,她是蕊空的延续而不是蕊空本身,她的脑海中并没有蕊空的记忆,而主人格的复苏也让她心底的那些或许虚假,或许真实的记忆尽数褪色,不再能够对她造成显著影响。
她不是主人格,对于她来说,她真正‘诞生’的时间点,是主人格彻底发狂然后沉眠的那一刻。而在那以后她一直都活得浑浑噩噩,直到受到主神的选召。
对她而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也是最主要的部分。便是在主神空间内和中洲队的同伴们一起冒险战斗的部分。而在这段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经历记忆中,其中最为关键重要的那个节点,此刻又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知道赵缀空是主人格的赵缀空,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
她知道自己是获得了‘赵樱空’这个名字,而不是继承了它。而‘赵樱空’过去所有的遗产和人际关系,她都没有接收的计划和必要。
她只是……稍微有点惆怅。
她固然不需要赵缀空。但从肉体,从血源,从灵魂上,赵缀空的确是她仅有的同族,血亲。刺客家族,空计划,最后剩余的两人就是他们两人。而如今,其中之一已然被完全抹消。
在社会学上,她自此便是孤身一人了。哪怕她并未长久地生活在社会之中,人类伦理体系所产生的孤独感也依旧簇拥了她。她觉得自己成为了一条没有缆绳的孤舟,成为了一只流落荒原的小鸟。某种存在于伦理学内的推动力促使着她,让她想要尽可能快地为自己找到一个依靠。
她下意识地看向姜玉。
而姜玉仍旧在思考。
无论如何,赵缀空的死亡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而这,或许便也意味着中洲队在这场团战世界中,最大的敌人,便只剩下了原剧情中的各种相互对抗着的光暗力量。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的难度并不大。
而就算出了意外,除非偏差大到伊露维塔陨落,魔苟斯脱困重生并执掌至高权柄。否则,在伊露维塔的大乐章中,站在光明一方,站在人类一方,便总有希望。
胜利好像已经近在眼前了——如果自己等人在接下来也依旧保持小心谨慎,像是往常的数个世界一般发挥自己的才能和力量的话。
胜利的到来比预想中的更加简单——或许,自己等人已然抵达了足够的强?
因为赵缀空的确是死了——不管他最终发挥出了多少力量,他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构筑束缚,以及郑吒的连发百兵冢之下。而他本身是毋庸置疑的四阶,并且即便是在四初这个类别中,也算得上是最高档那一批的强。
自己和樱空一起击败了主人格赵樱空。
自己配合郑吒,联手击败了或许是没能够发挥出全力的失控赵缀空。
自己的确是可以继续找理由,说借口。用‘这两个四阶的配置都不齐全,真正的四阶要远比它们更加强大’这种理由来论证自己还需要加快脚步攀登更高更强的力量。但是,有没有可能,四阶就算被重重削弱也是四阶,而战术和势,本来就应该算是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或许我确实没有解开第四阶基因锁。
——但是……现在的我,或许其实已经算是有了第四阶的力量?哪怕是比较弱的那一类力量?
心中的认知壁垒在崩解。那‘不成四阶,终为蝼蚁’的理念正在坍塌。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亲身经历体验了数次四阶等级的力量,并对抗,抵御,甚至击败了它。而若是自己依旧坚信先前的理念,那就意味着蝼蚁只需要一只也可以咬死象,抑或者,四阶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体内的满盈感正在消失。不是有限度地削弱,而是大范围,大规模地消失。肉体和心灵似乎重新获得了成长性,并且幅度比先前还要更加庞大。
或许,自己很快就可以抵达第四阶。
或许……这个时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样的长。
姜玉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通讯网络中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正如同同样安静下来的现实一样,他的这番思考并未运用第三阶的思维加速,而这就意味着他已然在胜利之后沉默了太久的时光。
胜者的沉默若不是负伤,那便是正在考量。
考量战利品的分配,考量……俘虏有没有必要留下。
空气中有着无声的压抑盘旋,来自中洲的数道强大意志,随着决策者的沉默而向着投降的北冰三人施加着越来越庞大的重压——他们已经下意识地背靠着背,精神和肉体一样紧张。实力上的强大差距令他们感到窒息,但只要对方还没有动手,那就代表还有希望。
姜玉的目光,终于放在了北冰洲队的三人身上。
而直到这时,最先举起双手的狐狸巫女,才勉强并且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哭唧唧的笑。
“那个……中洲人不打中洲人?”
“看在我们……刚刚也有帮上忙的份上?”
……
平心而论,直接将北冰在这里灭了,对中洲的收益是最大的。
当然,在那之后,还要顺便去把南炎,以及东美残部收拾掉。而在那之后,便只需要借助正派势力干掉索伦,中洲就能够满载而归,并且能够迎来人人有S级换,想跑路回家都有钱剩下的美妙时光。
听上去很好。
表面上唯一的阻碍,便是中洲队自身的道德操守——哪怕詹岚知道北冰打过小算盘,但他们终究还是客观地帮上了一点忙。并且他们也没有给中洲队带来任何损伤,反而是中洲队算计在先,从某个比较高的道德标准来看,或许还是中洲占得理稍微有点少。
但拳头才是最大的道理,而中洲队现在又足够的强。弱肉强食本来就符合主神的规则,更别说这本来就是在互相对立的战场上。
但是,表面的阻碍是一部分,暗中的另一部分却也不少——中洲队终究是一支偏善的队伍,中洲人也是一个习惯防守反击,讲究大义和名与器的民族。而北冰的叶紫也确确实实的是个中洲人——她甚至没有改换国籍,在外落户,连留学生都不是,而是作为游客在飞机失事的绝望中抵达了北冰的主神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