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也不怪李成梁警惕，在火炮和棱堡出现之后，整个战争的逻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防御方只要守在棱堡中，靠着火炮和补给，用很少兵力守住关键的地区，消耗敌人百倍乃至于千倍的兵力和物资。
而要对付这种棱堡，需要更加远程的火炮和更有威力的火药，这一切都是明廷所缺乏的。
这也是苏泽敢于出现在沛县的原因。
李成梁说道：“无论苏泽是不是真的在沛县，都是引诱我们主动进攻。”
“为父研究了苏泽作战的风格，他最擅长就是牵着别人的鼻子走，引导对方走进他设下的埋伏。”
“大沽之战如此，上次徐州会战也是如此。”
“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他牵着走，就算是苏泽出现在鱼台城外，我也不会出兵的。”
李成梁说道：“传我的军令，前线三镇诸军都按照之前布置的防区自守，绝对不可贸然出战，违抗军令者斩！”
李如松连忙说道：“是！父帅！”
李成梁的军令从鱼台城而出，传向整个三镇新军，明廷这边都当起了缩头乌龟，坚决躲在防线中不出战。
而东南这边也同样如此，苏泽在巡视检阅了沛县的棱堡，然后就乘坐火车返回了徐州，东南第五旅也全部都坚守防线，一点都没有北上的迹象。
在这个秋收的季节，一南一北两支军队，各自躲在自家的棱堡和堑壕中，等待着对方来攻。
就在李成梁的三镇新军按兵不动的时候，莱州湾外，一支舰队从浓雾中驶出，瞭望手无奈的看着望远镜中茫茫的白雾，通过长长的铁管传声器向甲板上的副官汇报。
“报告旅长，浓雾太大，无法确定位置。”
甲板上的副官将消息告诉了正在船头的林默珺。
林默珺只是微微点头，按照昨夜的六分仪定位，第一旅的舰队已经进入了莱州湾，现在应该距离莱州港不远了。
这样的浓雾是最好的掩护，林默珺反而不用担心猎物逃走，她只需要静静等待日出驱散迷雾，舰队就可以继续狩猎了。
林默珺看向远方，鱼饵已经抛下，李成梁这条大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九月十五日，清晨迷雾散去的那一刻，东南水师第一旅从海上袭击了莱州港，击沉了停泊在港口中的明廷商船二十艘，并且用舰炮轰平了莱州港附近的所有炮台。
驻军鱼台的李成梁得到消息，已经是九月二十五日了。
李成梁这一次没有犹豫，立刻命令莱州附近的团练和地方军前往莱州支援，并且让屯兵在邹县的新军第三镇也前往莱州。
可是等到李成梁的军队抵达莱州之后，林默珺的第一旅已经将莱州港掠夺一空，扬长而去。
李成梁这才悚然想到，山东除了有陆地上的前线，还有漫长的海岸线。
苏泽在徐州的兵力，明显就是牵制李成梁主力的佯攻，山东漫长的海岸线才是东南新军进攻的方向！
可明明知道了东南的战术，李成梁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兵力根本无法封锁山东的海岸线，但是沿海又不能不防。
李成梁咬着牙，他不断的收到东南水师在山东登陆的消息，然后派遣军队不停地派往这些地点。
这其中不乏是东南新军放出来的假消息，整个九月，李成梁的军队都在海岸救火，明廷新军的粮食消耗节节上升，李成梁不得不一天一封急报，向京师的张居正要粮食。
京师的张居正也头疼不已，现在是明廷秋粮征收的时候，主持变法的事务已经让张居正焦头烂额，还要将粮食运往山东。
张居正不得不将明廷大部分的收入都投入山东，甚至为了支持山东的战事，增加了京畿地区的商税。
除了商税之外，张居正也不得不带头降薪，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停发薪水，四品以下的官员只发一半的俸禄。
就在明廷忙于招架东南的秋季攻势的时候，苏泽已经离开了徐州，开始巡视胡宗宪主持的淮北水利工程。
南京，水晶宫，东南第一届博览会正在筹备中。
受到邀请的外国商人们，纷纷带着自己国家的特产，赶往水晶宫参加博览会。
为了这次博览会，东南内阁还专门给南直隶的各工坊学校放了假，博览会免费对东南百姓开放，就连南京附近城市的百姓，都准备趁着这次假期去南京看看。
在李时珍医学院攻读医学半年的罗兰佐，也和好友从苏州出发，坐上了前往南京的马车。
第444章 致进步者的演讲
罗兰佐是和同学们一起从苏州出发，前往南京参加这次博览会的。
为了这一次的博览会，东南的报纸已经做好了宣传。
因为是第一次博览会，所以这一次的展览还是以东南自己的物产为主，只有琉球专门派来使者，带来了琉球的物产来参展。
官方上只有琉球参加展览，民间倒是有不少外国商人，带着本国的物产来参加博览会。
这些商人来参加博览会的原因也不是为了展览，而是为了能够免费进入博览会，看一看东南最新的产品。
本次博览会对于东南的百姓是免费的，但是对于外国商人都是要收费的，价格还相当的高。
为了能够蹭展会，前澳门大船东，今葡萄牙驻东南全权贸易代表安东尼，带着从马六甲拉过来的葡萄牙货物，也参加了这次博览会，混到了几张免费的门票。
和安东尼一样的外国人还有很多，比如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远东贸易顾问，贵族黎盖斯听说了东南要举办博览会，提前三个月从马尼拉出发，带上了西班牙的商品前来参展。
除了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朝鲜、倭国、安南都有半官方的人伪装成商人参加展览。
而那些号称是奥斯曼、萨法维、莫卧儿的使者们，基本上就是这些国家来东南做生意的商人，他们拿着一些本国的特产参加展会，基本上就是凑数的。
因为南京和苏州之间的商旅非常发达，在徐渭担任南直隶巡抚的时候，花了力气将道路修整了一番。
四轮马车行驶在平整的道路上，罗兰佐看着车外如织的车流，还是感慨东南实在是太庞大了。
他的家乡威尼斯，加上海外殖民领，也不如苏州城大。
而苏州不过是东南的一个府而已，府上还有省，就算是东南也才占有这个庞大帝国的一半而已。
除了国土面积之外，东南的人口也远远超过威尼斯。
恐怕整个欧陆的人口加起来，也才能和东南相提并论。
如果这样的国家出现在欧陆，怕是所有国家都要睡不着觉吧？
罗兰佐闭着眼睛，这辆马车可以坐六个人，是私人承运的南京到苏州间的客运马车，价格虽然要比公用马车贵一些，但是舒适性上确实不错。
马车的主人显然是个很爱惜自己赚钱工具的人，椅子上包上了布套子，又干净又可以保护车椅。
车内的窗户换成了平板玻璃的，这样车厢内又能保暖，又能让乘客看车外的景色。
车老板还贴心的在车内放上了最新的报纸，让乘客在乘坐马车的时候不会太无聊。
罗兰佐的同寝好友梁孟元就在看着最新的《警世报》。
罗兰佐听着同学们讨论着报纸上的新闻。
“你们说，大都督会从徐州赶回来参加博览会的开幕仪式吗？”
“应该不会吧？这可是在打仗啊，大都督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从前线回来？”
“不一定啊，我听师兄说，徐州的战事根本就没打起来，他天天在军营里没事干，唯一接诊的病人，是在军中蹴鞠摔断腿的。”
“这个我也听说了，明廷那边李成梁不敢进攻，缩在城里当缩头乌龟，大都督应该会赶回来参加开幕吧？”
罗兰佐对于同学们谈论战争的轻松态度感觉有些恍惚，在威尼斯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伴们不可能如此轻松的谈论战争。
一旦发生战争，他这样的年轻人都要提心吊胆，害怕被强行送入军队。
威尼斯人厌恶战争，是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取得什么值得夸赞的胜利了。
自从拜占庭帝国灭亡之后，威尼斯和取代拜占庭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战争了。
小小的威尼斯，自然无法和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抗衡，这三次威奥战争，让威尼斯先后丢失了在巴尔干南部的属地，丢掉了爱琴海上的岛屿，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据点。
威尼斯在这一个世纪以来都在不断的衰落，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但是在东南不同，就算是医学院这种距离战争比较近的地方（医学院很有毕业生会去军队），同学们也很热衷谈论东南的战事，一些年轻激进的同学甚至鼓吹战争，认为大都督还是太保守了，应该尽快发动北伐的战争，统一整个中华。
他们还宣称安南和南洋也是东南的领地，要尽快出兵占领这些地区。
这种战争的狂热，当然不是李时珍医学院才有，苏松地区很多私人学校，也弥漫着这股思潮。
罗兰佐还是有些厌恶战争的，前段时间他的妻子终于抵达了东南，和他在苏州团聚。
夫妻二人已经决定继续留在东南，梁孟元还帮着罗兰佐的妻子杰西卡在苏州的码头找了一份通译的工作。
他们夫妻二人从威尼斯逃到了奥斯曼，又去过萨法维，这一路上他们见过太多的战争了。
和东南这些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年轻人不一样，罗兰佐是明白战争的残酷性的。
梁孟元合上报纸，对着罗兰佐说道：“我们才是特例。”
“？”罗兰佐不理解梁孟元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梁孟元说道：“东南这样的安宁与和平才是特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异常的地方。”
“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一代人，才会对战争这种残酷的东西充满了憧憬，他们都希望在战争中建立自己的功业。”
“罗兰佐，你去过很多地方，你应该知道其他地方的人，是如何看待战争的吧？”
罗兰佐点点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恐惧战争，至少普通百姓是这样的，战争会摧毁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南京到了！”
罗兰佐透过窗户，看到了远方出现的城市建筑，他放下了对战争的思考，开始享受自己的假期。
对于南京的市民来说，因为博览会涌入南京城的客流，让这座原本就很拥挤的城市，堵上了新的纪元。
马车在城外五里的地方就走不动了，罗兰佐他们只能无奈的结账，自己背着包袱步行进城。
南京今年已经举行过贡试，并且召开过制宪会议了，南京百姓对于拥堵已经很有经验了，但是这一次因为博览会涌入南京的人还是太多了。
街头上到处都是人，应天府将所有的衙役都派上了街头维持秩序，整座城市依然堵的水泄不通。
罗兰佐已经彻底惊了，就算是威尼斯的狂欢节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南京城里的这些人要是挤上威尼斯本岛，本岛肯定会沉没吧？
也亏着梁孟元在南京有亲戚，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众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安排好的旅社，总算是脱离了拥挤的人群。
梁孟元的亲戚给大家安排的旅社不算特别高档，但是地理位置很好，距离水晶宫的步行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
不过听说梁孟元的这位亲戚在东南官府任职，没有时间来接待自己，罗兰佐他们反倒是轻松起来。
梁孟元提供了住宿，餐饮和出行费用自然是别的同学分担了，就连罗兰佐这个外国人都知道，要在博览会召开期间订到这么方便的旅社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再让梁孟元出钱就不礼貌了。
后天才是博览会开幕的日子，众人难得放假来南京，就算是再拥挤，也不可能躺在旅社中浪费时间。
众人又结伴上了街，按照南京当地报纸上的介绍，去了几个热门的景点。
结果是一行人去到秦淮河，连河都没看到就挤不进去了。
再去鸡鸣寺，连山下的山门都没挤进去。
晃了一天众人精疲力竭的返回旅社，今天一天光用来看人了。
大家都累得不行，吃了旅社提供的晚餐就立刻休息，等着明天博览会的开幕仪式。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东南大都督苏泽竟然真的从徐州前线赶回了南京，参加了第一次水晶宫博览会的开幕仪式。
在众人的注视下，苏泽登上了水晶宫前的演讲台。
这是制宪会议发布公告的演讲台，在这一次制宪会议结束后，苏泽将这座演讲台保留了下来。
制宪会议前的广场也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圆形的墙壁可以回音，苏泽通过扩音的圆筒，可以让广场上一部分人听到他的声音。
这已经是在没有扩音喇叭时代最好的演讲场所了，当然这么大的广场，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听清楚演讲。
罗兰佐众人庆幸自己距离水晶宫比较近，现在站在广场上靠前的位置，能够听清苏泽的演讲。
“公民们，我们聚集在这座广场上，等待进入我身后的水晶宫，来欣赏我们东南巧匠们制作出的惊人产品，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最精美的产品，最精密的设备，而我更想要让大家看到的东西，叫做‘进步’。”
广场上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努力听苏泽的演讲。
苏泽的别动技能全开，各种被动技能buff下的魅力提升到惊人的数值。
“从石器到青铜，从青铜到钢铁，从钢铁到轰鸣的机器，我们已经经历许多。”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众人发出激烈的掌声。
“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中，我们无法从先贤的典籍中得到明确的指引了，因为先贤们也从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时代。”
“我们无法从邻国和世界上任何国家得到有效的经验，因为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引领者。”
“甚至我们民族总结几千年的历史经验也不能完全信任，因为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也许有人要问，那我们要如何前进？”
现场鸦雀无声，都在等着苏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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