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不见
谷小白的想法就很简单,这个年代又没有网购,甭管是宫廷音乐家还是民间音乐家,乃至贵族音乐爱好者,他们总需要乐器吧,乐器也需要耗材吧。
而乐器、耗材这东西,只有耳朵收货,不懂行的人很容易被骗,就算是再怎么大牌的音乐家,大部分情况下,也得自己去购买、挑选,那么一些乐器店、乐器市场,肯定会是音乐家们集散的地方。
而现在,谷小白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那名在店门口拉小提琴的老人,看到谷小白背着乐器走了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问道:“客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谷小白把背上的白色二胡“无名”递了上去,然后道:“我想为这把琴配上两根弦……”
老人看到那包裹在布里的乐器,道:
“弦?什么弦?如果是小提琴的弦的话,我这里有上好的羊肠弦,来自意大利的名家,音色格外明亮醇厚,价格也很公道,不是我吹牛,我这里可是波罗的海周边最大的供应商,半个欧洲的人都从我这里拿货,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非常稀有的牛肠弦,这种弦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制造过了……”
老人并没有因为谷小白身穿水手的粗劣衣服,就因此而看轻他,而是非常认真又不无得意地介绍道。
但他仔细看到布包乐器的形状之后,却顿住了。
毕竟这种形制的乐器,并不像是常见的乐器。
他双手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放在了面前的一张桌子上,去解那包裹乐器的布。
趁这个机会,谷小白道:“老人家,我想打听一个人,您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手持红绫的东方女子。”
其实谷小白哪里是来买琴弦的,他就是借着买琴弦的机会,来打听消息的。
你总不能啥也不买,就问别人消息吧。
“哦?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老人随口问道。
“她现在应该二十出头年龄,总是有一个发髻歪在这边,她的歌声,就算是坚冰听了也会融化,就算是石头听了也会开花,就算是聋子啊,都能被她感动到痛哭流涕……”
老人愕然抬起头来,看着谷小白。
旁边,一个似乎买乐器的客人,转头看了过来,嗤笑道:“还有这样的人?聋子怎么能听到声音呢?”
“如果是她的话,那聋子也能听得到。”谷小白摇头。
因为人类从来不是只用耳朵来听声音。
声音作为一种机械波,即便是聋子也能感受到。
据说贝多芬晚年失聪之后,就是用牙齿咬着一根筷子,抵在钢琴上聆听音乐的。
而谷小白毫不怀疑,小蛾子的歌声,就算是笼子也能被打动。
老人却没有质疑谷小白的说法,而是皱眉道:“如果说最近的话,我不曾见过……”
“其实不一定是最近,也可能是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谷小白道。
“嗤……”旁边那买乐器的客人又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找一个人,怎么可能现在二十多岁,几十年前就出现过呢?”
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然后他又低下头去,把手下包裹着二胡的布匹,缓缓展开来。
然后他“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那名买乐器的客人,也是猛然瞪大了眼睛:“天哪,这是什么乐器!”
他的这一声惊呼,把许多本来在看乐器,或者刚刚到达的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刚刚看过来,就挪不开了。
实在是这把通体洁白,却又白得各有格调的二胡“无名”,真的是太漂亮了。
白化竹的纹理、照夜鬃毛的通透、白色美石的温润、白色兽骨的枯涩、千年阴沉木气相沉积钻石之后的闪耀、白色蟒皮的哑光色泽……
这么多的材料组合在一起,组成了这把独一无二的白色二胡。
更别说,这把琴的制造工艺,是当前时代,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没有金银宝石,完全不像是西方那种镶金嵌玉的华丽,却美得惊心夺目。
捧着那琴,老人的双手都在颤抖,然后慌忙放下,似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把琴摔了。
旁边几个人,已经开始打量谷小白了。
一身普通甚至破旧的水手衣服,却有一把如此漂亮的琴?
这怎么可能吗?
还有人已经和自己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眼中露出了丝丝贪婪之色。
都说财不露白,这把琴,就算是再不识货的人,在看到的一瞬间,也会被吸引得转不开眼睛。
这把琴,绝对是无价之宝!
“客人……你这……”老人抬头看向了谷小白,无奈道:“若是早知道这把琴如此名贵,你就该说一声,我不该在这里打开的……”
谷小白笑了笑,很是无所谓。
都说艺高人胆大,别人估计担心有人生歹心。
谷小白的话……
大概还巴不得有人起歹心呢。
谷小白自己还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个乐器试练呢。
所谓乐器试练,当然是用乐器打人了。
譬如之前古筝试练的时候,谷小白就是直接来了一曲“筝鸣剑闪洛阳城”,把所有洛阳城的古筝名家全部打趴下,从此成了古筝届的一哥,只要把名号祭出来,天下无人不服,乖乖竖起大拇指。
同理可得,完成二胡的试练,当然是用二胡打人了。
不然怎么让大家辛苦口服呢?
但是,这次谷小白用二胡干掉了那么多的人,系统竟然说,自己试练尚未完成?
口胡!
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肯定是自己打得人还不够多。
第1806章 弦断有谁听
谷小白并没有阻止其他人靠近前来观摩自己的这把二胡,好几个人都疑惑道: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乐器?”
谷小白刚想回答,就听到老人道:“这是一把来自东方的乐器,这种乐器叫……叫……胡琴!”
老人似乎回忆了一会儿,终于响起了这种乐器的名字。
这下子,轮到谷小白惊讶了,这位老人,竟然知道胡琴?
此时,中国正是康熙时期,随着民间曲艺的发展,二胡早就已经是大江南北非常常见的乐器,只是谷小白却没想到,在这波罗的海,竟然也有人认识这种琴。
老板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名来自东方的客人,也带着这样一把胡琴,只是比客人您这把要粗粝简单很多。那位客人也是来找我购买琴弦的,只是终究也没有找到,只能遗憾离去。”
“是吗?他长什么样子?和他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一位手持红绫的东方女子?”
谷小白慌忙问道。
“没有,这位客人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和什么手持红绫的东方女子同行……”老人道。
谷小白刚刚露出了遗憾的神色,老人又道:“但这位客人本身,确实是一位二十左右的东方女子……”
小蛾子!
她果然来过这里!
谷小白双眼猛然瞪大,他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问道:“她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我那时候还年幼,还没有接手我的父亲的生意……”
“是吗?她离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或者留下什么东西?”谷小白连忙问道。
“当时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找到这种弦的话,她还会回来找我买的。”老人道,“在她离开之前,我曾经听她在海岸上,凝望着大海,唱了一首歌……”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
“那确实是坚冰听了也会融化,石头听了也会开花,就连聋子都能感动到流泪的一首歌啊……这么多年来,我再也不曾听过那样的一首歌,一眨眼已经四十多年了,我却依然念念不忘……”
谷小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小蛾子不会错了。
这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像她那样的歌者。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错开了四十多年。
谷小白转过身去,看向了身后。
不远处,波罗的海波光粼粼,四十多年前,小蛾子就是站在那块石头上,凝望着大海唱歌的吧。
大海啊,为什么你不能把这首歌藏在胸怀里,然后把它带给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种弦,希望那位客人能够回来买……”老人叹口气道,“我只是听她说,这种来自东方的乐器,使用的弦是用蚕丝煮制编织而成,只有遥远的东方,才会有人制造,有一个商人曾经答应我从东方带一些过来,只是当他回来时已经是十多年后了……而那位客人,再也没后回来过……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这里开店,只是那位客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谷小白沉默不语,眼神已经完全迷离了。
“客人您稍等。”
老人转身离开,不多时,捧着一个纸包走了回来。
打开纸包,谷小白就看到里面一根根宛若冰丝的丝弦。
谷小白捧着那丝弦,心中五味杂陈。
这四十多年啊,谷小白真的是不可能追上了……
小蛾子啊小蛾子,你为什么不晚点来,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拿起了白色二胡无名,上弦,转身,向海边走了过去。
站在那堤坝旁边的石头上,谷小白凝望着波罗的海。
波罗的海的波光,从亘古以来就从未停歇。
里加湾里,各色的船只,挂满了风帆,正在来来往往。
柔和的海风迎面吹来,带来了湿咸的味道。
和小蛾子的别离,对错过四十年的无奈,在谷小白的胸中,化成了一股即将喷薄的冲动。
然后,化成了乐曲,流淌了出来。
谷小白手中的二胡抬起,略微试了一下音,然后一段凄婉空寂的旋律,流淌了出来。
这旋律在海风之中,悠悠传了出去,附近的行人都情不自禁驻足,而那些买乐器的顾客们,更是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乐器,这又是什么样的一首曲子啊!
几个颤音一过,似乎就已经在人的心上重重刻了几刀。
痛彻心扉。
这一刻,他们突然相信了谷小白所说的话。
这世界上,一定有人可以唱出让坚冰听了都会融化,让石头听了都会开花,连聋子都会感动流泪的歌曲。
因为这曲子……
便是这样的啊!
距离乐器店大概三十多米处,彼得和列福尔特也是目瞪口呆。
“他竟然真的是一个乐师!”彼得和列福尔特觉得这世界太荒谬了!
一个杀人技巧如此娴熟的人,他的琴技,竟然似乎比战斗力还强!
他们看着迎风站在海堤石头上的谷小白,听着那如泣如诉的曲子,心似乎都被揉碎了。
就在此时,乐声从如泣如诉,慢慢变快,声音也变大,甚至连情绪,都变得激烈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伤心的人,从伤心转成了愤怒,大声地质问别人。
但是两个乐句一过,谷小白手下“绷”一声,声音一空。
谷小白低头看去。
琴弦竟然断了。
四十多年前的琴弦,其实早就已经腐朽,又怎么撑得过如此激烈的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