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不见
老洪的几个儿女,却不像老洪那么招摇,频频苦笑着向陈老教授道歉,陈老教授也不在意了,反正忍了大半辈子了,再忍几年吧。
估计也忍不了几年了。
人老了,朝不保夕,谁知道老兄弟老朋友,还能再一起多久?
若是干脆死了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得了病,渐渐消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陈老教授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女,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岁月,又有点暗自伤神。
孙女都结婚了,自己也快该走了吧。
岁月,终究对人类太残忍。
台上,一对新人正在司仪的主持下举行仪式。
仪式简单简朴,两家都是公职在身的人,不宜太招摇奢华。
然后他们就看到穿着伴娘服装的闪姐上台,低声对司仪说了句什么,司仪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真的?”
“嗯。”闪姐点点头。
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老洪,捂着嘴偷笑。
老洪纳闷,这小妮子又在搞啥?
论关系的话,陈老教授是闪姐父亲的老师,她从小就和陈老教授的孙女是闺蜜,小时候没少在陈老教授家里厮混,相比之下老洪整天吓唬她。虽然只是长辈表达疼爱的不同方式,但她显然和陈老教授更亲近。
老洪天天欺负陈老教授不说,竟然还欺负小白。
今天我就要联合小白报仇了!
她一转身,对舞台一侧,招了招手。
发生什么事了?
陈老教授眼神不好,瞪着自己的定焦3.5米的眼睛隐约看到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大厅的台上,角落里,摆着一架雅马哈的三角钢琴。
这是一架雅马哈的流水线琴,三十多万的C6,虽然不是手工制作,但是在流水线琴里,已经是高端货色,而且是加价卖的白色款,白色骚气的琴身,很能唬人。
来往的宾客,看到台上的时候,大多会看几眼这架钢琴。
当然,这架钢琴摆在这里,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拿来装点门面,唬人本唬。
而此时,钢琴后面,走出来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今天我们的婚礼,临时增加了一个环节。”
司仪有些激动地看向了那个身影,然后大声宣布道:“有请我们的神秘嘉宾出场……”
戴着口罩的谷小白,从后台走上来,在台前微微一鞠躬,然后坐在了钢琴前。
两手轻轻按下。
“叮叮叮叮……”缓慢而肃穆的声音响起。
《结婚进行曲》,瓦格纳!
听到这熟悉的音乐声,所有的人脸上都下意识地浮现出了笑容。
这首音乐,他们实在是听了太多次了,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听到就会微笑出来。
似乎看到了人间所有美丽与美好似的。
舞台上,新郎和新娘双手牵着对方,深情对视着,爱意似乎能够涌出来。
老洪拼命拍着陈老教授的膝盖,差点把他那本来就不怎么完整的半月板拍的粉碎:“看,我家那小孙子!我家那小孙子!”
听起来像是骂人。
陈老教授目光朦胧,我家那小孙女啊,长大了,要走了,呜呜呜……
这曲子一响,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
突然间,音乐一变。
谷小白的左手,在钢琴的低音区,重重地砸下了几个重音。
像是擂响了战鼓。再然后,谷小白踩下延音踏板,右手在高音区重重地敲下。
重锤敲打着钢弦,发出清幽而久久不散的音符:叮……叮……咚……咚……
宛若旷古而来的编钟,在大厅鸣响。
而谷小白的左手,也在低音区重新敲下了几个和弦,嗡鸣的低音渐渐混在一起,宛若隐约的鼓声,从远方传来。
本来开心看着自己孙子和孙媳妇儿的老洪突然一愣,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再仔细一看台上弹琴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小子,来欺负我是不是!昨天我想听流浪记,你唱燕燕。今天我娶孙媳妇,你还来弹《燕燕》,咱俩杠上了!没完!今天没完!
他旁边,陈老教授完全看不清到底是谁,眯着眼睛:“谁啊,是谁啊……”
台下,几乎所有的人,也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这个旋律,难道是……
下一秒谷小白松开踏板,右手飞速在高音区敲出了轻快的三连音:“叮叮叮,叮叮咚,叮咚叮,叮叮咚,咚咚叮……”
左手在中音区域按下了重重的和弦,旋律线在和弦和三连音之间,快速变化翻飞,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几个散落的音符穿了起来。
即便是在和弦和三连音之中,依然清晰可辨!
就像是有两只燕子从远方飞来。
一只厚重沉稳,一只上下翻飞,轻灵活泼。
没错,这个旋律!
《燕燕》!
但今天的这只燕子,它有点不一样!
谷小白开心地在琴键上敲打着,三十多万的雅马哈,和三千块的卡西欧电钢,在触感上完全不一样,那舒服的感觉,让谷小白心情像燕子一样,要飞起来。
而且钢琴不像电钢,不能随便调律,上次他们现场演出的时候,使用的是五度相生律,而普通钢琴则是十二平均律,虽然这中间的差别对普通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听出来,但对谷小白来说,却非常明显。
音律不同,每一个音符的色彩,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他双手在钢琴上开心地弹着旋律,在高音区甚至还即兴地加上各种装饰音,让燕燕原本简单的旋律,变得格外不一样。
更动听,更悦耳,更欢快。
台上,闪姐听到这样的燕燕,眼睛猛然亮起来,谁说燕燕不好听的!
这么好听的《燕燕》你们有没有听过!
她一摆手,台下扛着摄像机的tony老师,呼一声跳上了台。
第149章 《群星之燕》!
谷小白的手下,燕燕的音符流淌,因为加上的装饰音,曲调变得欢快了许多。
但是它的内核没有变,在大喜之下,潜藏着难言的悲伤。
右手的欢快高音,像是娶孙媳妇儿的老洪。
而谷小白的左手,燕燕那简单又哀伤的主旋律,在低沉的和弦之中往复循环,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把心爱的孙女儿嫁出去的陈老教授。
这是谷小白,第一次摸到真正的钢琴。
那种和电钢完全不同的感觉,让谷小白下意识地,将自己从《小星星变奏曲》里学到的那些技法,用在了《燕燕》这首歌上。
他微微眯上眼睛,大脑在飞速的运转。
这像是一段即兴,又不算是即兴,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像是运算公式一样,《燕燕》那简单的曲调,变形、重组、装饰、还原……
然后一个个的音符,像是漫天的繁星一样,在他的脑海之中亮起,串成了一条线,被他的双手演奏了出来。
《燕燕》的旋律,来自于2500年前,曲调简单、古朴、纯粹。
但再简单,也不会比《小星星》这种当成字母歌的曲调更简单了。
《小星星》都可以变成那样的《小星星变奏曲》,何况燕燕!
当来自2500年前,最简单、最本源的曲调,被现代的乐理包装起来,用现代最强的乐器演奏出来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现在就是了。
时而轻如微风拂面,时而重如暴风骤雨,时而舒缓似闲野牧羊,时而急促似万马奔腾。
但它……依然是《燕燕》!
钢琴的音色,充斥着整个会场,老陈听着那不一样的燕燕,3.5米定焦的视力之下,穿着婚纱的孙女,恍惚间似乎变成了当初穿着小白裙,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我家的那只整天叽叽喳喳乱叫的小燕子,已经长大了,要离巢了……
而旁边,老洪听得摇头晃脑。
嘿,你小子识趣,给我弹个好听的燕燕,我老人家就勉为其难,不生你的气好了,不行,这还是燕燕,不能被这小子骗了……
台下,观众们大多被钢琴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台上弹琴的人是谁,不过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
好好听的钢琴曲!
啊,弹琴的是个看起来很帅气的小哥哥!
可惜,戴着口罩,看不清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谷小白的左手向低音区延伸,右手的旋律,大调转小调,也慢了下来。
燕燕那悲伤的曲调,再次从低音区转移到了高音区,成为了主旋律。
欢歌,暂歇。
悲伤,已至!
又是重重的两个低音和弦,高音再次模拟出编钟的声音,谷小白拽下了自己的口罩,气沉丹田,放低喉咙,口腔打开,将自己的气道长度伸长到极限,凑到话筒旁边,开唱。
“啊啊啊↗啊……啊~”
没有歌词,而是吟唱!
而且,是中音吟唱!
刻意加强共鸣,华丽的男中音,瞬间充满了全场。
谷小白终究还是看到了网络上的那些流言蜚语,风言风语。
听不懂歌词?没关系!
因为音乐,其实本来就不需要歌词!
就算是不唱歌词,就算不是常用的高音音域,但谷小白的声音,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了。
在他的吟唱响起来的时候,陈老教授嗷一声就站了起来,顶着自己3.5米定焦的眼睛,拼命向前面看去。
“小白?是小白!”
新娘惊喜地转过头去,看向了钢琴的方向,就看到那帅的发光的少年,认真地吟唱着。
接触到她的目光,还礼貌地微微点头。
同一时间,他的右手在高音区幻化成一片光影,节奏格外急促却丝毫不乱,像是天空中天兵天将,甲胄碰撞。又像是天女伞扇,环佩叮当。
谷小白的吟唱,在这高音与低音之中,稳稳压住全场。
姐姐你好,我,天帝·小白,来送你出嫁了!
新娘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比刚才深情对望的时候还红!
这一瞬间,她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数十年后。
当白发苍苍,儿女成群时,回忆起出嫁的那天,小白在我的婚礼舞台上,为我唱燕燕!
好幸福,幸福死了!
台下,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向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