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鸿天
黑衙捕头黄显已多日未见,此刻匆匆而来,心神不宁,面露担忧之色,让安乐心头微凛。
黄捕头作为引见他入林府成为画师之人,对他而言,算是有恩,若是出了什么事,安乐自是会出手帮助。
未曾在继续修行,安乐起身,横在膝上的墨池落入腰间,青山亦是掠来,别在腰间。
黄捕头踏入院内,一眼便见得安乐。
春日暖阳高悬上空,倾洒着淡金的阳光,披在那白衣少年身上,犹如蒸起朦胧的金芒,披散惬意垂落双肩的发丝,宽松袖袍随春风而鼓荡,宛如天门走下的谪仙。
腰杆笔直,如扛过如骤暴雨的翠竹,周身当有一股煌煌如烈日般的清正气息。
这般人,怎么可能舞弊?
黄显心头明显是不信的,但那堕入大狱中的徐顺,却是一口咬住曾因刘越而与安乐交好,也不说安乐是否舞弊,便只是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显然是想要将安乐拉下水,借安乐的名气,亦或是背后的势力,来轻缓判罚。
黄显原本焦急的心绪,在见到安乐后,便冷静了下来。
他腰间挎刀,身穿吏服,抱拳道:“安公子,出事了。”
安乐并不意外,轻笑道:“黄捕头莫要着急,慢慢说,出了何事?”
“今朝春闱有人舞弊,如今闹得沸沸扬扬,那人在大狱中说与你有旧,秦相认为你有嫌疑不可推脱,便下令欲要捉你审问,已命大理寺与黑衙修行者在前来路上。”
黄显抱拳,面色肃然,担忧之色毫不掩饰。
科举舞弊,他虽不相信安乐会做,可是此事牵扯甚广,与舞弊有关之事,俱非小事。
尽管未曾定性安乐,可是安乐若真被捉拿入了黑衙大狱,那必定惹来闲言碎语,特别是文人那张嘴,能编出千百个版本来落井下石。
安乐闻言虽然惊讶,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惊慌,反而有些淡然:“清者自清,黄捕头莫要着急,你与我细细说下。”
“事情的具体始末,此中细节有哪些。”
安乐笑道,笑容似和煦春风,让黄显心不由安定下来。
黄显便开始将事情的始末细细道出。
太庙巷中已然有沉重脚步声传来,磅礴的气血激荡,不断地朝着院子靠近。
安乐听完微微点头,对此此案的具体事宜心头也清楚了些。
徐顺舞弊,牵连了刘越,而刘越与他交好,同样牵连了他,或者说,那些文曲榜的儒生们举报,主要目的便是因他而来。
这件事非是秦相针对他,安乐也不觉得秦相作为统筹春闱事者,会拿这般大事,特意来针对他,但事发之后,秦相府在其中推波助澜肯定有。
院子中很快热闹了起来,数道身穿大理寺吏服的身影出现,腰间挎刀与镣铐,气息强盛如虹,为首者气机更加强盛,竟是越过五境。
安大家在临安府声名鹊起,春闱前更是在雨夜西湖上强势击败了国公府的王勤河。
如今卷入科举舞弊案,又与林府和秦相府间的风波有所牵扯,故而各方势力对此颇为看重。
大理寺,提刑司及黑衙,三方势力俱是派人而至。
“安公子,在下大理寺少卿曹孚。”
为首者修为破五境的修行者,朝着安乐作揖,自报身份。
安乐作揖回礼。
另一边黑衙以及提刑司的官员,俱是行礼。
对于安乐这等身份者,礼数自然周全,不会像对徐顺和刘越那般粗鲁。
当然,也是因为安乐自身修为并不弱,与林府牵扯甚深,令持有小圣令,身份地位俱是不同。
“秦相正彻查春闱舞弊案,这几日秦相命人批阅了卷题,其中有三人做出了一道极其偏僻的考题,顾认为此三人与舞弊嫌疑,其中一人为安公子,故特来请安公子去一趟黑衙府衙,待得查清之后,若安公子未曾舞弊,自会还得一身清白。”
大理寺少卿曹孚肃然道。
一旁黄显浑身紧绷,该来的终究要来,一旦入了黑衙府衙,作为黑衙捕快的他,太清楚在其中要受多少罪了。
更逞论安乐与林府的纠葛,秦相府定会落井下石。
一旦入狱,哪怕确定未舞弊,安乐亦是要脱一层皮,受些折磨。
安乐听了曹孚之言,想了想,却是摇头:“我自是清白,黑衙府衙便不去了。”
此话一出,原本尚算温和的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大理寺少卿曹孚眉头一蹙,身上超越五境的气血迸发,如山岳般的压迫,悍然宣泄。
面对拒捕者,不配合的嫌疑犯人,他自是可以肆意动用修为。
但拥有【无畏心】道果的安乐,面对如此压迫与气势,却是淡然如水,白衣宽袖飞扬,无动于衷。
“安公子,本官是在办案,请安公子莫要阻碍本官办案。”
曹孚肃然道。
腰间一柄刀在铿锵作响,亦是有威严的威压自其中蔓延,融于曹孚的气血中,使得气血山岳平添几许巍峨。
此佩刀为大理寺法宝之一,刀名擒贼,乃三品法宝,蕴擒贼之力,若有犯事者,于此刀气机下必定心绪气闷,心志遭削,神魄慑慑。
然而,面对着擒贼刀的气机,安乐依旧淡然。
甚至身上有一股剑气涌出,煌煌如大日,高悬天穹,普照人间,驱逐一切污秽与魑魅,白衣宽袖荡荡飞扬,剑气嗡吟之间,曹孚的气血配合擒贼之力,竟是被斩了个零碎!
丝毫无法压迫至安乐身躯。
曹孚眼眸微缩,感到有几分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力量?文曲浩然吗?
可又不太像,却又像是一股剑气,刚正不阿,斩尽污浊黑暗的光正剑气!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一旁的黄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安乐若是拒捕,那事情可就真的会越来越乱。
面对曹孚升腾起来且融擒贼刀所释放压迫下的强横气机,安乐手掌搭在了别于腰间的青山之上,浩然剑气自起,斩去了不平与压迫。
望向了曹孚,安乐道:“曹大人,这黑衙其实无需去,其实在下觉得有个地方,更可去。”
话语说完,安乐腰杆笔直,迈步而出,穿过了曹孚身侧,穿过了黑衙与大理寺官吏,出了院子,朝着清波街而去。
曹孚搭着擒贼刀,转身看向少年白衣显傲骨的背影,面容缓和许多。
事实上,从少年身上涌出疑似浩然的力量,无惧他擒贼刀之迫神力量时,曹孚便相信着少年不可能舞弊。
他若舞弊,心蒙黑暗,如何可具备如此光正之力?
曹孚未曾在坚持,也再执着于给少年上镣铐,就这般跟在少年身后,出了院子,出了太庙巷。
……
……
静街,林府。
水榭清幽,波光粼粼的大池,泛着涟漪,映照着晴日暖阳的洒如湖中的碎光。
正厅内,穿堂春风徐徐,花夫人身披黑纱长裙,侧卧在榻上,正在读书,袭香安静站在侧方,静默守候。
忽然,水榭之外,两道身影快速奔走来。
林轻音提着裙摆,快速奔跑,林追风一席劲装,腰间别烧火棍,奔走起来风风火火。
二女脸上,俱是有着几许担忧之色。
入了水榭,见到了花夫人,远远的林追风便出声呼喊:“大夫人,不好了,快去救救安先生!”
林轻音眼中俱是担忧,望向已然从榻上合上书籍起身的雍容华贵身姿:“科举舞弊之事牵涉至老师,如今秦相联系大理寺与黑衙,正欲去逮捕老师!”
花夫人闻言,柳叶般黛眉轻轻一挑。
瞬息便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但她的神情却并无太多的紧张与担忧,因为她很清楚,安乐根本不可能在春闱上舞弊。
身具浩然,融青山剑气,这二者在身,谁敢说他舞弊?
只不过,那日安乐浩然融剑气之时,被赵黄庭以强悍剑气遮掩了气机,故而临安府内,大多数修行者皆不可得知少年融了浩然。
可花夫人却是知道的。
得浩然者,自是光明正大,岂会行苟且舞弊之事?
而且,花夫人猜测,秦离士大抵也并不觉得安乐会舞弊,但还是下了调查之令,是要让安乐入黑衙大狱,号称七境修士入其中都要脱一层皮的大狱中磨去安乐的不凡心气吧。
这等少年与林府交好,秦离士自然不喜。
花夫人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因为林府而卷入了风波,尽管只是风波边缘,也是一种灾厄。
“袭香,备车。”
静立的袭香闻言,欠身。
“喏。”
这一日,临安之内,权贵均动。
一辆华贵的车辇,驶离林府门前,往清波街而去。
……
……
不知怎的,科举舞弊案的消息,忽然便漫天飞扬了起来。
朝廷未曾如何宣扬,可消息却不胫而走。
坊间青楼酒馆、西湖上的花船、临花阁里的包厢,尽是科举舞弊案的消息,而传的最多的,则是画墨竹的安大家科举舞弊之事。
本身是传安大家疑似卷入科举舞弊案,最后几番蜚语传荡,便成了安大家科举舞弊。
安大家一幅墨竹名号响彻临安,又以一幅奔马图,彻底落实大家之名,无数文人墨客为之敬佩,无数女子红颜为之钦慕。
结果,安大家竟是科举舞弊?
坊间传闻安大家与林府有旧,而此次殿前会试,林府想要争一争那二品法宝定风波,安大家被寄予厚望。
安大家身具大压力,便行舞弊之举,欲要稳稳登殿试。
据说,消息乃是文院文曲榜中那些得文曲星眷顾的儒生们所传出的,这确定下极高。
当然有些安大家的拥趸者例如沧州来的韩狮,便怒而发出质疑,以安大家的才华,根本无需舞弊便可登殿试,安大家可是在文院问心林一骑绝尘,力压诸多文曲榜儒生的天才。
这话便越发激起了文曲榜儒生们的不忿,有人言,安乐若不曾舞弊,为何当日于文曲碑前,引来浩然却不得浩然加身?!
双方据理力争,一下子便惹得安大家科举舞弊之事,沸沸扬扬,传遍了临安府大街小巷。
秦相府,闲亭之中。
秦千秋聆听着手下禀告的坊间飞扬的诸多消息,唇角挂起一抹轻笑。
正如他当初说的,要整一个重视名节的文人,手段有很多。
真相于很多人而言有时候并不重要,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
流言蜚语猛如虎,此举之下,安乐哪怕未曾舞弊,亦要身败名裂。
……
……
清波街,太庙巷。
安乐一席白衣翩然,两袖贯有春风而行,踏上长街,长街上俱是大理寺与黑衙的官兵,早惹得街上行人退至路畔两侧,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太庙中,赵黄庭一身素衣,背负着手,静立朱红雕花木窗之前,观望着街上情况,见得安乐大袖飘扬而出,身后跟着曹孚等官兵时,眸光不由深邃几许,眼中流露一抹厉色。
安乐腰间佩二剑,俊朗妖异的面容,扫视长街,可见不少围观者,皆是流露惊奇之色。
围观者中,文人墨客居多,好事者居多,闲言碎语喋喋不休。
以安乐的心神,自是可轻易聆听捕捉到。
其中安乐甚至看到了几位曾在文院一起走问心林的文曲榜上的儒生。
这些儒生面色冷峭,眼眸中带着看热闹之意,显然想要看安乐被大理寺和黑衙带走,观一观笑话。
安乐腰杆笔直,身上清气动荡,面色不改,瞥了这几位文曲榜的儒生一眼,横眉冷对,轻轻摇了摇头,感觉甚是无趣。
难怪武庙的武魁狄藏对文院那般看不上眼,文院皆是这般玩意,又有何值得看上眼的?
“庸人扰扰,小人苟苟,心头整日装着便是算计与纷争,又如何能在修行和学问上大步腾飞?”
“尔等且看好。”
安乐淡淡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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