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98章

作者:瑞根

  要说的确什么事儿这县衙都该管,但是要管却又基本上什么都管不下来。

  所以冯紫英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才算是搞明白这里边复杂的管辖关系,谁都可以管,但谁都可以推卸。

  “紫英,按照你这么说,这一场大雨下下来,这京师城里还真的要出乱子?”周永春皱起了眉头,他是从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转任了顺天府治中,后辞官来了书院。

  在顺天府担任治中其间,周永春便与通判共同管理河渠、土地、山林等事务,对城内的这些事务有所了解,只是他在顺天府治中任上时间不长,只有一年时间不到,所以了解不深。

  “一场大雨下来肯定出不了什么乱子,但是就怕这种大雨,下两天停一天,再下两天,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好说了。”冯紫英皱起眉头,“而且据我所知,这南城那边河沟渠道湮塞甚多,多是百姓为增建房屋所为,西城情况也不好,不少京中贵人侵占沟渠,也无人过问,……”

  “紫英,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再撰写一份建议书送入内阁和工部乃至都察院,提醒一下?”陈奇瑜立即兴趣大增,而他此话一出,也立即引起了在场许多同学的附和,都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好机会。

  官应震和周永春的目光也落到了冯紫英脸上。

  冯紫英迟疑了一下,目光低垂,但是最终还是抬起来:“山长,掌院,各位师兄,照理说只有一个多月就要秋闱大比了,这等事情我们写一份建议书递交上去也就算是尽到了我们的心意和责任了,但是弟子觉得这交上去恐怕又会面临着各方的推诿,最终可能是事情发生了,死伤无数了,才会猛然震惊,……”

  “哦?那紫英的意思是……”官应震和周永春目光里都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不能只写一篇文章,如果没有人动作,那么我们书院弟子可以身体力行做起来,做一个表率,……”冯紫英淡淡的道:“这也应当是对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一个最有力的诠释,而不仅仅是只停留在嘴上或者纸面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蓄势,养望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烂泥里,望着暗沉沉的天际线,冯紫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儿吃不消了。

  这装逼一时爽,但后续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啊。

  断断续续七八日的大雨,终于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来了。

  从西北边的河槽西坊到鸣玉坊再到积庆坊的红罗厂那一片儿,全部都被淹了个遍,南边的情况更惨,从阜财坊到大时雍坊再到南熏坊南边一直到明时坊东南角的盔甲厂,断断续续的被淹了十多条街巷,所到之处几乎垮塌了一个遍。

  青檀书院送上去的建议书起初并没有在朝廷里引起足够重视,哪怕齐永泰和乔应甲都为之呐喊助威。

  但是这毕竟不是他们管辖范围,乔应甲倒是给巡城御史公署打了招呼,要求他们加强对五城范围内被侵占堵塞的河渠进行检查,但是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检查发现的问题了,而是要马上采取措施的时候了。

  但青檀书院却没有因此而停步,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进城,开始对情况最糟糕的西城和南城进行调查摸底,这甚至引起了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极大不满,而工部那边也是冷言冷语不断,不过在乔应甲的压制下,这桩事情总算是给坐了起来。

  从第五日下雨开始,整个西城和南城的沟渠便开始溢满,整个京师城的排水系统开始崩溃,本来就已经浸泡多日的后果也开始显现出来。

  七月初三夜,一夜狂风骤雨,西城河槽西坊九条街巷、鸣玉坊三条街巷和中城积庆坊的四条街巷出现了大面积的房屋垮塌,共计垮塌房屋912间,涉及户数三百余户,死亡人数超过两百人。

  与此同时东城的明时坊也垮掉了两条街,中城的大时雍坊、南熏坊断续倒塌房屋两千余间,但这两条街几乎是整条街淹没之后垮掉,造成了三千多人无家可归,一百六十余人或被房屋垮塌致死,或在黑夜中被水淹死。

  相比之下,带上了崇正书院弟子一起开展行动的青檀书院学子们,在鸣玉坊、大时雍坊、南熏坊都通过努力,共临时搬迁出三千余户最危险的民众,而这三千余户民众中相当一部的房屋都在这一夜中倒塌了,但他们却无一在这场劫难中丧生。

  这个时候朝廷才开始如梦初醒的迅速动作起来,五城兵马司、巡捕营、顺天府乃至工部虞衡司都迅速动作起来,甚至连京营中的五军营也出动了部分兵士开始协助各坊救灾。

  但这种毫无头绪和各管一块的混乱体制直接导致了救助效果极差,相比之下青檀书院、崇正书院乃至跟进的通惠书院弟子们组成了救援疏导队伍却在统一制作的救援计划和救助手册指导下,有条不紊的开展起了救援工作。

  从开始的各方攻讦和反对,到中期的冷眼旁观,再到后期逐渐配合参与进来,坊甲乃至宛平和大兴两县一直遮遮掩掩的顺天府加入进来,使得整个救援和疏导工作终于开始步入了正规。

  大雨却没有因为朝廷动起来就停息。

  七月初五夜又是一夜大雨加狂风,直接使得整个南城包括大时雍坊在内都又陷入了一片汪洋,当夜水涨至四尺高,垮塌房屋多达二千余间,死亡人数超过一百八十余人,东城那边情况也不佳,单单是崇教坊就垮塌房屋六百余间,死亡人数四十余人。

  这连续的狂风骤雨使得整个京师城都陷入了一片汪洋,而在前期联系借用了大量寺观并作了一些准备的工作效果就显现出来了,京师城内超过五万人无家可归,若是在往日只怕又会成为一场灾难,但是现在却大部分能安置下来,这等情形连巡城御史和龙禁尉那边都是赞不绝口。

  “紫英,这里!”

  听见黑魆魆的那边有人在喊,冯紫英也疲倦的挥了挥手,对旁边一样已经是精疲力竭的方有度道:“方叔,还撑得住么?那边大章兄在喊了。”

  “没问题,熬过这一阵就好了。”方有度脸色煞白,全身湿透了的麻布衣沾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虽然是夏季,但这晚上浸润在水中一夜,那滋味真是不好受,身子骨差点儿的,铁定就是一场大病等着。

  “一衷兄,你呢?”冯紫英转向旁边另外一人。

  宋师襄咬了咬牙,“方叔都能撑得住,愚兄自然没问题,有什么事情,紫英你尽管安排!”

  “那行,方叔还得跟着我跑一圈,这边积庆坊几处污水池全部倒灌了出来,你得带着这帮巡捕营的人过去,禁止这附近的百姓在这一带的井里取水,虽然这一带水退了一些,但是这井水绝对不能用了,让他们相办法去临近的甲坊未被水淹过的井里去取水,否则恐怕是又是一场灾难,……”

  看着这周围蹲在街边和房屋顶上脸色沉重而麻木的脸,冯紫英心中也是惨然。

  很多人在这一场狂风暴雨中失去了亲人,更多的人失去了自己的老屋和财产,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住哪里,怎么活下去,这赈济工作恐怕还得要马上展开起来,这一点他需要马上向山长和掌院报告。

  这个时代面对老天的肆虐,真的是没有太多办法。

  本身对城市建设的缺乏科学规划和合理布局,再加上低下的管理和应急动员能力,使得偌大一个京师城基本上是处于一个无序扩张的状态下。

  而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疫病便尾随而来,缺乏对疾病最基本的预防意识和措施,动辄死上数千人上万人都很正常。

  “好,紫英,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宋师襄已经对冯紫英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当那份建议书递送进朝廷引起不小争议时,冯紫英的形象便再度引人瞩目起来。

  这一年多里冯紫英都尽量在书院里保持低调了。

  学生们都是健忘的,尤其是看到冯紫英一样和自己在教室里苦读经义,一样抓耳挠腮答不出卷子,一样为月考季考成绩不佳愁眉不展,原本笼罩在他头上的光环似乎又在慢慢消退了。

  但现在,一篇文章又能立即让朝廷为之侧目,同时提出的身体力行践行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一作为青檀学子座右铭的理念,也让大家真正认识到这一位不是玩嘴炮的,而是要扎扎实实做实事的。

  “嗯,记住,不管哪里的水,都必须要烧滚沸之后才能喝,尽可能别喝生水,实在没有办法的,也必须要喝未经淹没浸泡的井里取的水,其他水一概不能喝。”

  这也是最低要求了,这京师城里屎尿遍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共厕所,随便哪个墙边巷里都是便溺的最佳去处,甚至一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真的遇到这种情形,憋急了也一样只有如此解决,这就是京师城的现状。

  平素倒也无所谓,也就是脏点儿臭点儿难看点儿,可一旦遭遇这种洪水漫灌,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几乎所有的水源都不可避免会被污染,而对此并无多少意识的老百姓也别无选择,一样会选择他们觉得很干净的水源饮水,而这个年代开水的概念在普通人家并无普及,那么稍有不慎便是一场瘟疫流行。

  “紫英,这恐怕很难做到吧?”宋师襄也有些为难,这道题可不好做。

  “一衷,尽力而为吧。”冯紫英也只能如此,有些地方并不具备烧滚沸开水的条件,你就是这么要求,也是徒劳。

  看着宋师襄带着一队巡捕营的人和坊甲的甲首们走了,冯紫英继续前行。

  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很不适应,永隆帝没有掩饰自己的焦灼之色,鹰隼般的目光在殿下群臣身上不断的逡巡。

  “沈卿,这雨还要下多久?”

  “回陛下,钦天监那边尚无定论,但根据京师城中老人亦云此等情形也是数十年未遇,唯有元熙五年大雨滂沱,方能相比。”沈一贯出列,平静的奏道:“根据城中老人所言,估计应该在三五日内雨便会停。”

  “三五日?”永隆帝内心的愤怒几乎不可遏制,看着眼前这个鸡皮鹤发的老狐狸,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

  这老狗在,这等祸事才能让他顶缸,终归有一天会让这帮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泰山压顶不变色的家伙都通通在自己面前消失!

  “三五日,这京师城还在么?这城中百姓还能剩多少?”永隆帝话语里的讥讽之色已经压抑不住了,不过这本来就是永隆帝的性子,这两年多时间里,多多少少大家也都适应了,习惯就好。

  “回陛下,雨势渐小,虽然未停,但是预计不会再涨太多,而且五军营和巡捕营也已经在九门上疏浚了河道,预计明后日水势就会渐渐消去。”出列的是内阁次辅方从哲。

  永隆帝面色稍缓,对于这个次辅,永隆帝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这个次辅性格有些软,这又是永隆帝感到既认可但又有些担心的。

  当下朝政尚不稳,永隆帝知道自己还不可能做到自己父皇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驾驭朝政,这就需要一个更强势一些的首辅,沈一贯应该走人了,但谁来接替他呢?

  “嗯,疏浚河道,清理沟渠,这个方略七日前便已经送到了诸公案头,可是朕却是看这几日里无人问津,一直到前日才开始动起来,巡捕营,五城兵马司,还有京营数万人,各等官员数百人竟然不及一帮书院学子,朕不知道在座诸公有无脸红害臊?”

  永隆帝一旦真正生气,便是这种阴恻恻的腔调,这意味着这位已经御极三年的新皇已经有些不耐烦,甚至真的恼怒了。

  先前那种讥讽只是先兆,现在则是进入了真正的风暴阶段,下一步也许就真的要有人乌纱帽落地了。

  整个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永隆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第一百二十七章 首辅!

  “陛下,臣有奏。”这等时候,还是有人敢说话。

  永隆帝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站出来的人,强压住内心火气,温言道:“齐卿请讲。”

  “京师城出现近日来的窘状固然和朝廷地方官府管理失职有一定关系,但是却非主因。”齐永泰的话这个时候显得是那么不合时宜,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这一位刚被永隆帝提拔复起的臣子莫不是真的以为自己风骨硬,要来当一回诤臣?

  永隆帝眯缝起眼睛,注视着齐永泰,半晌没有说话。

  他早就知道这个齐永泰和张景秋不一样,张景秋对不同意见,也会提出来,但是可能就不会在朝廷大殿上当面提出,而是可能寻找一些私下场合谏言,而这个齐永泰则不一样,很有点儿不平则鸣的味道。

  永隆帝自然也清楚朝廷有这样的诤臣乃福,也是作为皇帝清明的一种征兆,但是他内心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臣子。

  难道你齐永泰就不能像张景秋那样委婉一些么?难道朕就那么听不进人言,你非得要用这种姿态来表明态度么?

  怒意涌起,又被永隆帝压了下去,他需要展示作为一个上位者的宽怀胸襟和气度。

  “齐卿这个说法朕也很有兴趣,说吧,朕和诸公都洗耳恭听。”永隆帝面颊抽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齐永泰也知道其实这位皇帝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只不过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向臣工们展示他的这一面,不过他不在意。

  “陛下,京师城从前明永乐迁都以来,只是短暂经历了本朝应天府定都那十多年光景,便重新为帝都,至今加起来已经两百年,这两百年间,京师城规模和人口增长何止十倍?便是本朝定都之后,这人口也当增长了三倍,但是本朝对京师城的管理体制一直延续前明,基本没有太大的改变,……”

  永隆帝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他不得不承认齐永泰所言有理。

  本朝奠基之时亦是沿袭前明由南至北的统一过程,应天府短暂成为王朝首都,但很快广元帝就意识到了应天府作为首都的不利之处,北方鞑靼人势力崛起,如果不能稳定北方局面,极有可能就会演变成前宋那种尴尬情形,所以广元帝才会在一登基之后便悍然迁都顺天府,也就是现在的京师城。

  当时顺天府由于有十多年只是作为北都,人口从前明极盛时的近百万人口迅速下滑到了只有三十万人左右,但在广元帝迁都之后,京师城人口在这七十多年间里一下子又暴涨起来。

  尤其是广元帝和随后继位的天平帝都从南方迁移了大量工匠、商贾和军户,而这些人口在留居京师之后后代繁衍。

  加之一直未经大的战乱,使得京师城内外人口早在元熙三十年就突破了百万,而京师城的规模也不断扩张,从内城不过九坊变成现在的内外城三十六坊,人口估计应该都在一百一十万人上下了。

  “臣以为,沿袭前明的一些对京师城管制方略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京师城的规模和人口了,而且前明本身一些管理方略就不太合理,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之间的权责从未厘清过,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二县论理什么都可以管,但实际上却什么都管不住,巡城御史权责最大,但却限于自身权责和人手,根本管不过来,而兵部和工部都只管属于自己那点儿事儿,遇到其他涉及的便能推则推,甚至连龙禁尉都能来插一脚,这如何能让这京师城安泰?”

  毫不客气,几乎所有人涉及到的都被拉进来说了一通,尤其是兵部、工部和都察院的几位大佬脸色都不好看,但永隆帝的脸色却越发好看起来了。

  “甚至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二县,连整个内外城究竟有多少人口户数,这些人等有多少是本籍,多少是附籍,还有多少是暂时寓居京师城,这一百多万人口中,又各属何类,都从未真正厘清过,这样如何能真正管制起来?”

  这等清理不是没有搞过,但是京师城的膨胀扩张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核实清楚便又遭遇变化了。

  几乎每遇荒年灾年,便有大量流民涌入,而这二十年来灾荒年几乎是每隔两三年就会有一波,不是北直隶本地,便是山东河南,要不就是从山西过来的,数量极大,而每每责令返回者却难以尽绝。

  这其中不少便成了隐匿户口,这些人要么变成乞丐、盗贼,要么就附身大户豪门甚至军中改名换姓成为隐奴,甚至这些隐匿奴婢又生子养女成为新的隐匿人口,可以说这一帮人口数量相当大。

  按照齐永泰和冯紫英探讨,这几十年下来,这类人数量恐怕不下十万。

  永隆帝的脸色终于变得晴朗起来了,“齐卿,以卿之见,当下该如何?”

  “陛下,当下臣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当务之急,仍然是安民稳心为上,如何做,工部和户部应当有一个方略才对。”齐永泰冷冷的道:“至于说日后如何来让京师城的管理更为合理稳妥,那都是后话,当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情,一是赈济灾民,二是防止灾后大疫,这等事务务求尽快拿出方略,并落实人员分派下去,一旦洪水消退,便要置办下去。”

  永隆帝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有些遗憾。

  他原本以为齐永泰会乘势提出一些建议,甚至包括官员任免方面的,但是齐永泰却没有,只是提出了做当下紧要之事的意见。

  此人倒也是个忠臣,可堪大用,只是永隆帝却在内心难以亲近对方。

  “嗯,齐卿所言甚是,可还有其他?”

  “还有就是灾后定要让巡捕营、五城兵马司以及龙禁尉和顺天府两县严密注意城内城外,防止谣言揭帖散布,尤其是北直隶这边此次受灾亦重,当要严防流民进京,白莲教、闻香教在北直隶这边亦有蔓延之势,须得要防止其趁机起事。”

  齐永泰的这个建议让永隆帝也是一惊,尚未说话,那刑部尚书萧大亨却已经忍不住插话:“齐大人,这白莲教、闻香教素来在山东流传,何时又成了北直隶这边蔓延了?”

  “萧大人,白莲教改头换面本事不小,化名到北直隶这边拉拢民众不是个例,保定府那边早就有发现,刑部不妨好生查一查,莫要等到山东民变故例在北直隶再上演!”

  对这个混吃等死的老滑头,齐永泰没有多少好感,毫不客气的反驳:“陛下若是不信,亦可问一问龙禁尉那边,臣相信必有所得。”

  萧大亨也不在意齐永泰的态度,这个家伙对谁的态度都差不多,也不会卖谁的面子,但如果说白莲教已经渗透到了北直隶,那却是一件大事。

  这一场洪涝灾害受害的不仅仅是京师城,这京城外的顺天府、保定府都有遭灾,这等妖人惯会利用这等天灾,要么蛊惑人心,大肆引人入教,要么就是煽动对官府的不满,如果说地方上赈灾减赋做的差了,弄不好就会使一场民变。

  见萧大亨不敢再吭声,永隆帝估计这厮也应该是内心没太大把握,心中对这帮老臣更是不屑,只是许多事情他还只能忍,还得要一步一步来。

  这齐永泰倒是一个上佳的阁臣,只是却非首辅合适人选,而且这刚刚担任吏部左侍郎,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入阁。

  永隆帝内心也是叹息不止,张景秋资历太浅了一些,在南京那边呆太久,以至于京师这边很多人都对他不熟悉,连接任萧大亨的兵部尚书都受到很多阻力。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根基太浅了一些,想到这里永隆帝就又忍不住咬咬牙,总要熬过这两三年,便要让你们看看朕的手段。

  方从哲和叶向高二人如何选择也是一个问题。

  从内心来说,永隆帝对这二人都不是很感冒,都是父皇提拔起来的重臣阁老,但他也不能承认这二人都有些手段本事。

  沈一贯走人的话,首辅只能从这二人中产生,但谁来担任首辅,一方面永隆帝自己也没拿定主意,另一方面,他还要探听一下父皇的心思。

  稳了稳心,永隆帝不再多想,目光投向沈一贯,“沈卿,齐卿所言,卿意如何?”

  沈一贯心中暗叹,他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不受这位新皇的信任了,或许只是因为还没有做好从叶向高和方从哲中选谁来接替自己的准备,又或者就是还在顾忌太上皇的感受,所以才会拖着如此,但是他知道只怕最迟明年春闱之后,自己就该走人了。

  不过对沈一贯来说都无所谓了,担任了这么多年首辅,世间什么他没见过了,便是太上皇也不一样要和自己争个高下?

  皇帝想要选一个听话的首辅,但是也不想一想,坐在了首辅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事事听话?那下边的阁臣和六部就会造他的反,首辅不能代表士林文臣,他就没有资格作首辅!

  坐上首辅之位之前再听话的臣子,坐上了首辅都不可能再对你皇帝俯首帖耳,这就是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