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929章

作者:瑞根

第二百七十二章 孤芳难傲,长久夫妻

  “太上皇病重了?”元春悠闲自得地拈起一支绿香球,放在鼻尖前嗅了一嗅,她很喜欢牡丹,这种绿牡丹也是最喜欢的一类,青色纯正,“这绿香球是哪家送来的,比姚黄魏紫还好看,让他们多送一些进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稼轩公的词深合我心。”

  抱琴没有回话,她知道娘娘无意让他回答,而只是一个自问自答罢了。

  “太上皇都八十多了,再说身体康健,年龄也摆在那里了,若是大家都还把他当做主心骨,那未免就有点儿草率了。”元春抬起头,手中那一支绿香球微微颤动,晃晃悠悠,“只怕梅月溪又有点儿心惊肉跳了吧。”

  “戴相又回仁寿宫那边去了,娘娘您需要不需要去问一问安?”抱琴小心提醒道:“几位娘娘好像都去了,……”

  “我去做什么呢?”元春轻轻摇头,“人家也未必愿意看到我,去的都是有皇子的,都存着些许心思,除非太妃召唤,否则我是不会去仁寿宫了,何必碍人眼呢。她们也没有去吧?”

  抱琴明白元春所说的“她们”是指谁,点了点头:“都没去,淑妃还来这边问了问呢。”

  “哦?她倒是谨慎。”元春也不在意,郑贵妃这段时间似乎觉察出了一些风向变化,来自己这边多了一些,有意讨好的姿态更明显了。

  或许是觉察到宫中的局势越发势同水火,她们这些没子嗣的妃子已经没有多少存在感了吧。

  她们这一批进宫的,周、吴、郑、贾,贤良淑德四妃,原本关系都并不好,尤其是周吴二妃更是仗着家中有些背景,对元春更是冷淡。

  但随着时间推移,许、苏、梅、郭四个有着儿子的贵妃地位日涨,已经和她们这几个后进者彻底拉开了距离,甚至根本就没有把她们打上眼了,她们几人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几人就是一个添头装饰,用来装点门脸用的。

  皇上对他们态度很疏远,根本就不临幸,甚至等闲难得见一面,见了面也就是泛泛寡淡几句话就打发了。

  这种日子几年下来,任谁都冷了心,尤其是皇上铁网山秋狝之后昏迷,那就更不用提了,顾影自怜的心境让几女这才慢慢缓和了原来那种僵局,开始走动起来。

  只不过这种情形下的走动又有何意义,加之时不时许苏梅郭几位还要在其中兴风作浪煽风点火一下,弄得她们这几位也还是有些疑神疑鬼,这关系始终无法有多亲近。

  元春也是夹在那几位之间,被穿了不少小鞋,吃了不少委屈,又被冯紫英敲打了一番,这才慢慢退出,保持一种超然姿态,日子才算是清静滋润起来。

  当然这里边最大的变化还是和冯紫英有了私情,崇玄观春风暗度,变成真正的女人,元春才明白了当女人的真谛,只不过冯紫英却又戎马倥偬,匆匆离去,让刚刚食髓知味的她无比幽怨委屈。

  “奴婢听说也朝中内阁几位相爷都陆续去了仁寿宫,想必太上皇是真的病得有些重了。”抱琴又道。

  “病得再重也和咱们没关系,轮不到我们去,真要需要咱们去了,太妃会打招呼的,这个时候去徒惹是非,真当许君如和梅月溪她们是好相与的?遇上她们,没准儿又要借题发挥折腾出一些事情来。”

  元春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半点都不想掺和宫里事儿,就盼着冯紫英能早日回来兑现诺言。

  苏菱瑶、梅月溪以及郭沁筠原来都还假模假样拉拢过她,但是见她兴趣乏乏,也没有任何动静,加之冯紫英已经出京,名字在京中也渐渐听得少了,慢慢也就淡了。

  “还是娘娘想得透彻,咱们就不去招惹是非,安安心心过日子。”抱琴轻声道:“可就怕太上皇真的有不测,那宫里边又要动荡起来,没准儿荃妃她们又要来打探虚实,弄得娘娘不得安生。”

  “紫英不是也说了么?人活世间,哪里能避得了这些凡尘俗事?我们在宫里这种是非地,更不可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元春嫣然一笑,“这一辈子我是半点也不想在这里边呆了,哎,就盼着……”

  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脸颊浮起的一抹红晕,加上那凤目中流露出来的期盼之色,看得抱琴都为之叹息。

  冯紫英何德何能让娘娘都这般记挂牵绊,破了娘娘身子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丢下两句空口白牙的话,就让娘娘魂牵梦绕,若是日后真的负了娘娘,她第一个就不能放过对方,哪怕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他拉下马。

  “娘娘莫要这般忧心记挂,冯大爷在陕西那边好着呢,报纸上不也说陕西那边乱势渐平,冯大爷深孚众望,朝中都说他是举重若轻,势如破竹,……”抱琴捡了几句在《今日新闻》上的几句评价话来形容。

  “嗯,我倒是不担心这个,他历来打仗就是最行的,永平府不也把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了?若非如此,朝廷也不能用他去陕西啊。”元春在抱琴面前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遮遮掩掩的,“我是担心朝廷莫要觉得他能耐大,要让他把陕西彻底治好,又或者让他去山西接着做事儿,那就弄巧成拙了,听说山西现在也不安靖了。”

  抱琴吃了一惊,“娘娘是担心这个?奴婢倒是觉得这并非坏事儿啊,若是朝廷如此倚重冯大爷,日后冯大爷便会更得重用啊。”

  元春瞥了一眼这个忠心丫头,心中心思却又不好太过袒露,很含蓄地道:“话是如此说,但他这么年轻,朝中倒成了离不得他一般,岂非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他们那一科的,甚至更前几科的,也没有几个像他升迁得如此快的,我倒是觉得回京稳一稳,更合适。”

  “回京稳一稳?”抱琴抿嘴笑道:“奴婢虽然愚钝,也知道回京之后冯大爷就只能是七部侍郎或者顺天府尹了,又或者都察院的副都御使了,那还能叫稳一稳?奴婢觉得该叫炫一炫吧。”

  抱琴这一番话把元春也逗乐了,但不得不承认抱琴说的在理。

  二十出头的正三品,回京还能是什么职务,顺天府尹?七部侍郎?哪一个又能低调了?

  “娘娘是想冯大爷了?”抱琴瞅了一眼元春,大胆地问道。

  “放肆!”元春轻叱了一声,但随即又白了抱琴一眼:“明知故问。”

  抱琴又笑了起来,“奴婢说准了,所以娘娘希望冯大爷早些回来,不要再出去?可是娘娘想过没有,若是冯大爷回来了,也真想办法把娘娘弄出宫去了,那娘娘能一直待在京师城么?只怕风险太大了吧,万一被龙禁尉那些人觉察,那岂不是弥天大祸?所以奴婢才觉得,即便是冯大爷要回来,最好能在京中呆一段时间,然后再外放最好,等到三五年后大家都淡忘了,兴许才是回来的好时机。”

  元春一愣,她没想到抱琴替她想得如此周到,迟疑了一阵之后才道:“也不知道紫英打算如何把我弄出去?留在京中难道就不行么?”

  “留在京中不是不行,可是娘娘是想过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呢?冯大爷屋里人,宝姑娘,林姑娘,还有二姑娘,她们都是娘娘的姐妹,对娘娘都很熟悉,若是娘娘留在京中,迟早就要露出破绽,除非……”

  抱琴的话让元春心中一凉,但是最后一句又让元春生出一份希望,“除非什么?”

  “除非冯大爷能让宝姑娘、林姑娘和二姑娘她们知晓他和娘娘之间的事情,或者说心照不宣,大家照常往来,……”抱琴话语里也隐藏着太多不确定,实际上她也没有半分把握能做到这一点,只能幻想冯紫英有改天换地的本事能让大家接受这一点,“可即便如此,还是得防着下边人觉察,这也是一道难题。”

  元春以手扶额,看着抱琴,有些恨恨地道:“死丫头,你说这话是故意气我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紫英便是当皇帝都不可能,……”

  抱琴抿了抿嘴,眼角带笑,“奴婢只是提出这种想法,能不能做到还是得冯大爷自个儿琢磨,都说冯大爷无所不能,万一冯大爷就真的能把这道难题给解决了呢?就像出宫一样,娘娘想过冯大爷怎么能让娘娘悄无声息地安稳出宫呢?反正到现在奴婢都没想出什么好点子来,可冯大爷却很笃定能行。”

  元春丢下手中的绿牡丹给抱琴,气哼哼地走了几步,这才停住脚:“你放才说的那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和紫英的事情若是让宝钗和黛玉以及二丫头她们知晓,我如何去见她们?”

  “可是娘娘想要和冯大爷作长久夫妻长相厮守,又如何能瞒得过他的枕边人?”抱琴却不依不饶:“一年半载也许能糊弄过去,再久就绝无可能,便是府里边丫鬟都能觉察出一二,而且万一娘娘有了身孕,生下孩子,那又该如何?还能瞒得住么?”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情难自已,一错再错

  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元春有些恼羞成怒,脸红筋涨之余,连眼圈都湿了,只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抱琴的这番话。

  而且她也知道抱琴所言无虚,这些问题都无法回避的,迟早要面对。

  “抱琴,你说这么多,我都知道,但是那我又该如何?”气息急促,元春银牙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恨恨地看着抱琴:“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在这宫中枯老终生?我就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这么难么?”

  “娘娘,奴婢也是在替娘娘着想,才会这般直截了当。”抱琴跪了下来,“若是奴婢只图哄着娘娘高兴,说些好听却不中用的,那奴婢就是不忠了。”

  元春眼圈红了起来,一把把抱琴扶了起来,她当然明白抱琴是为自己好,只是这般赤裸裸的话语挑开一直想要回避的东西,让她难以接受罢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谁让我第一步就走错了呢?”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初进宫当女史就是一着错着,后来又被家里哄着封妃就更是大错特错一错再错,家里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心思,何曾替自己考虑过?

  便是爹娘也只顾着为宝玉日后前途铺垫,哪里管过自己的死活?

  这一点冯紫英就轻描淡写地说过,之前她还有些不爱听,但是越是往后,她就觉得这话深刻真实。

  “娘娘,错都错了,但是现在就更要考虑清楚,您既然跟了冯大爷,冯大爷就该承担起日后您的生活,出宫他打了包票,但是再后来呢?那样躲躲藏藏过日子,娘娘肯定不愿意,见了昔日姐妹亲戚却遮遮掩掩,甚至心生愧疚不敢面对,那娘娘内心会更痛苦,也非长久之计。”

  抱琴的心思要比元春灵动细腻许多,也是真心实意在替元春打算。

  “可是你也说你心里一样没数,紫英现在也忙于他自己的朝务,也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这上边,……”元春用汗巾拭去眼角泪水,努力平抑自己的情绪道。

  “现在冯大爷是忙,但是他若是回京师之后就未必了,而且他也要面对这些,奴婢刚才说了,和宝姑娘、林姑娘那边总要面对,二姑娘是做妾的,反倒没有什么,但宝姑娘和林姑娘是正房大妇,须得要求得她们的理解才行。”抱琴梳理着思路。

  “那怎么可能?”元春有些局促而又羞惭地道:“我和宝钗、黛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也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如何肯接受这种事情?而且我论理也算是她们的姐姐,现在却和紫英有了这种私情,却还想要让她们接受,这太强人所难,也是一桩丢脸的丑事,……”

  抱琴一咬牙道:“那这也不是您造成的,还不是老爷太太和老祖宗造成的?让您进宫,牺牲您十年青春,那也罢了,可非要您去封妃,可皇上早就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了,难道老爷太太和老祖宗他们不知道您一旦封妃就是守一辈子活寡?而且还是连亲戚朋友都难得见到的活寡,您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宫中偏冷小院一辈子,凭什么?”

  元春讶然张大嘴,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抱琴。

  “宝姑娘和林姑娘就不说了,可就连二姑娘那等被唤作二木头的也能得个好结果,现在连儿子都生下了,三姑娘和四姑娘虽然是犯妇,但是有冯大爷出面帮忙,日后肯定也不可能去流放或者沦落进教坊司,多少也能有个盼头,可是娘娘您呢?”

  抱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凭什么您为贾家一辈子,可最后却要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谁都知道,若是您当初不进宫,根本就轮不到宝姑娘和林姑娘当正房,便是那沈家女也该要逊您一头,你才该是长房大妇!您才该是日后入阁拜相的冯大爷的长房嫡妻,生下的儿子才该继承冯家一切,可这一切都被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给毁了!”

  元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抱琴内心有多么替自己抱不平,这些心思自己倒没有想太多,但是抱琴却早就想通透了。

  一时间有些茫然的元春陷入了沉思,她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原来只是一味哀怨自己命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自己命苦,而是自始至终自己就是被家里边给坑了。

  进宫当女史,目的何在?不就是舅舅王子腾那个时候撺掇可以讨好太上皇和太妃,可以在太上皇边上安插一个耳目,随时打探宫中消息么?

  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太妃在太上皇跟前正是能说得起话的时候,各种消息能够第一时间打听到。

  而后入宫为妃,还是舅舅王子腾的支持,这内里多少还有些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的心思,攀上皇家,不喜读书无法入仕的宝玉可选的路就宽多了,入国子监,进宗人府,在詹事府混个职位,都大有机会。

  这一切谁都没有替自己考虑过,或者便是想到了,也都觉得自己好像为贾家付出牺牲和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都是值得的,谁又会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浓浓的委屈和怨气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慢慢堆积起来,元春有些迷惘,痛楚,彷徨,乃至于若有所失,心中空空荡荡,就像是自己原来最看重最珍视的人,原来却是对自己毫不在意,既如此,自己为他们的付出,又意义何在呢?

  元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没错,抱琴说的没错,这里边的确很大程度都是家里给自己施加影响造成的,但是自己就没有责任么?

  当初舅舅和老爷太太乃至于老祖宗不也征求过自己的意见么?

  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愿听家里安排,那家里就这么安排了,怎么现在就都成了家里的罪过呢?

  可话说回来,当初那种情形下,自己能说不想进宫为妃么?

  舅舅的心思和期盼,老爷太太和老祖宗的盼望,自己不都知道么?

  当时不是还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么?

  见元春脸色变幻不定,抱琴也知道自己的话语太具有杀伤力,把娘娘给整懵了,原来思维中一切本该是天经地义的理由被推翻了,自己所付出的并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更多的是被利用,这种感觉很难受。

  但抱琴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再说下去了,那只会适得其反,是该娘娘自己好好想一想的时候了。

  许久元春才幽幽一叹:“抱琴,你说的似乎都有道理,但是这能作为我和紫英有了私情却不避讳宝钗和黛玉她们的理由么?就算是家里边负了我,可我能以此为由就伤害宝钗和黛玉么?”

  “那娘娘觉得应该怎么办呢?你和冯大爷的事儿已经如此,纵然她们不知道,但已经发生了,娘娘您也需要为您自己日后想一想才是。”抱琴不以为然。

  “不,我需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元春有些疲惫地摆摆手,“也许我真的想不出解决之策来,但紫英真的能有办法两全其美么?”

  这个问题元春在问,抱琴也在想,也许冯紫英会有更好的解决之策呢?

  冯紫英想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然想过,但是也只是粗略的想过,很多时候还是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思。

  之前他没想过会和贾元春走到这一步,就像和那郭沁筠上床一样,不经意间就走到了那一步,冯紫英甚至没有一点紧张和惧怕感,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但做了就做了,冯紫英从不后悔,该面对就要面的,就像元春的事情一样。

  出宫看起来很难,但是随着永隆帝的人事不省,像元春这种无子嗣的妃子一下子就黯淡无光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在脑后。

  宫中也是一个很讲现实的地方,随着几个监国的“崭露头角”,没有子嗣,就意味着没资格入主后宫,那么日后的结果肯定枯守冷宫,谁还会在意这些残枝败叶?

  这种情形下,要搞一出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手法并非没有机会,上三亲军和龙禁尉是这里边的关键,上三亲军掌管宫内门禁,龙禁尉会对宫内可疑的线索核查,元春要出宫,就得要把这些手尾处理好。

  具体如何操作,冯紫英暂时还没想过,但也有一个大概思路,归根结底要落到一些具体来操作的人身上,这是最关键的,不能有任何闪失。

  收到周培盛传递过来的消息,冯紫英也是摇头苦笑,这真的是上了人家的床,睡了人家,那就得要还债啊。

  他也能看得出来周培盛其实是倾向于自己的,只不过拗不过郭沁筠,所以不得不带信过来。

  不过要让自己写几封信去帮恭王摇旗呐喊,这也未免太无聊了,真当自己现在闲的没事儿不成?

  摇了摇头,冯紫英把信丢在了一边儿,陕西局面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千头万绪的事务还等着他,他哪有闲心来操心这些破事儿。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入状态,奋发向上

  练国事到府拜访,冯紫英亲自在门前迎候,倒是让巡抚衙门新来的官吏们都颇为吃惊。

  能让冯紫英亲自到门前迎候的,在他们记忆中大概就只有布政使司两位布政使,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区区几人了,可新来的西安府知府却也能让巡抚大人亲自出迎,那就不简单了。

  不过看到二人挽臂而入谈笑风生的模样,大家也就明白这多半是巡抚大人至交好友了。

  练国事也真没想到自己还真被冯紫英给折腾到陕西来了。

  他是河南人,算来算去要避籍,如果不去南方要留在北地的话,除了北直诸府、山东、山西,也就只有陕西了。

  不过他刚到山西,局面尚未打开,可以说刚刚切入,还在一个熟悉阶段,先是冯紫英给他来信要他想办法去兼挂兵备道,最好是潞安兵备道,主要是要针对可能波及过来的晋南之乱。

  他听从了,但是后来局势发生了变化,晋南乱军并没有越过乌岭山入侵潞安和泽州,他这个兵备道并没有发挥多大作用,虽然他也的确在潞安和泽州整饬兵备,但奈何乱军没来,有点儿拳头打空的感觉。

  冯紫英的这么安排练国事也清楚肯定是有针对性的,当然既有利于朝廷,也对自己的升迁发展有益,不过没使上劲儿,他也没有太在意。

  在哪个位置上便干好那个位置上的活儿,兵备道本身事情就不少,而且山西都司的情况也并不比陕西强多少,尤其是面对山西镇和大同镇轮番抽调卫军精锐补充边军,实际上山西都司下边卫所已经虚有其表,空空如也了,他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但是变故还是来的很快,吏部调任他出任西安知府的文书是五月份来的,冯紫英的信几乎是接踵而至,催他很急,让他赶快来上任。

  而且吏部那边也因为特殊时期,专门告知可以暂不赴京述职而直接前往西安府上任。

  这也是破了一次例。

  练国事也是无奈之下,只能收拾好行礼便来西安上任。

  好在他的家眷都还在河南老家,在太原也只有两个妾室时候,所以也不是太麻烦,让妾室随后过来,自己单人匹马就直接往西安来了。

  “紫英,有那么夸张么?就让我回一趟京师到吏部那边去报个到述个职都不行?”练国事和冯紫英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我一路行来,觉得陕西局面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了,西安城给我的印象很好,怎么就这么急?”

  “那都是表象,内里问题多多,这都五月了,再一拖夏收结束,这百姓肚皮问题解决不了,今冬明春岂不是又要坐蜡,你我两个难兄难弟又得要城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了。”

  冯紫英对练国事的到来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了。

  目前这么多同学中,真正靠谱能派上大用场的,还就只有练国事一个。

  像郑崇俭也好,吴甡、贺逢圣以及范景文他们也好,都还得要历练一段时间才行,方有度、王应熊这些没在地方上干过的就差得更远。

  “今年陕西旱情也很严重?”

  一说到正事,练国事就认真起来了。

  他来陕西是做事,不是单纯做官,冯紫英一力把他推到西安知府位置上,足见西安的重要性,关中平原是陕西腹心地带,这里若是再歉收,那对陕西全省影响太大了。

  “关中平原情况略好,毕竟还有渭水嘛,其他诸府不容乐观,但是总体来说要比去年前年略好。可是君豫,你要知道陕西这前后几年折腾太厉害了,便是中上人家也家无余财了,再拖就真的要彻底崩盘了,所以无论如何把今年挺过,夏秋两季的收成决定陕西能不能平稳过渡到正常年份,而关中平原是关键,你在西安,大章去了凤翔,还有楚材兄坐镇延安,我心里才踏实啊。”

  冯紫英对练国事是开诚布公的,他需要练国事、郑崇俭和耿如杞他们替自己把陕西几个重要地区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