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924章

作者:瑞根

  冯紫英真有点儿服了,他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在陕西如此大刀阔斧的动静居然没有引来多少攻讦,这其实并非好事。

  要么是那些人觉得大势不可违,要么就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等到关键时候再来致命一击,这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所以能够来一些攻讦弹章,哪怕重一些,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毕竟有争议才意味着利益的冲突,自然也就有人会为自己反击,自己这样的年轻人不就是该如此么?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秦可卿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他印象中的秦可卿原来完全不是这样,即便是在狱中那一次见面好像也没有进化到这种程度吧?

  怎么这才多久,不到一年,也就是大半年时间,居然就脱胎换骨了,俨然一副深谙朝野官场内幕的架势,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她背后已经有其他人了?那为何还会发配到陕西来?

  这个人是谁?

  冯紫英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但却不能确定,还有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照你这么说冯大哥还得要该被御史们弹劾才算是好事了。”史湘云笑了起来,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番说辞。

  “弹劾也分许多类的,若是因为纳你为妾而被弹劾就是好事,若是因为他推行他的推广土豆种植就未必是好事了。”秦可卿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通透。

  “纳你为妾充其量不过是违反朝廷礼制,事情可大可小,既可以夺职,也可以训诫,就看上位者的态度了,而且若是能得大赦再纳你,那就不算事儿了,就得要现在纳你才能引来御史弹劾,但朝廷会因为这种事情罢一个蒸蒸日上抚定一方的四品大员的职?显然不可能。但若是推广土豆,这边是另外一回事,这涉及到整个农作的改变,涉及到千家万户生计,万一有个闪失就是弥天大祸,他这么突兀地搞,肯定是不符合朝廷规制,一旦出事,御史们就可以说是他们预言在先,那就成了他们的大政绩了。”

  史湘云有些讶然地看着秦可卿,就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种变化不但冯紫英感觉到了,就连没那么敏感的史湘云也觉察到了。

  “是不是觉得我变化有点儿大?”秦可卿漫声道。

  “嗯,不是有点儿大,是很大,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说你性子变了,而是你的口吻和对朝里这些事儿的了解程度发生了巨变,让我都不敢相信了。”史湘云嘟着嘴,“我记得好像后来有人找过你几次,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这个原因?”

  “嗯。”秦可卿没有隐瞒,“是宫里来人。”

  史湘云一下子就明悟过来,“是你母亲,嗯,英妃那边?”

  “哼,她算不算是我母亲呢?我自小她就没有抚养过我,是养父一家子把我养大,一直到嫁给贾蓉之前不久,我才约摸知晓一些我自己可能甚是可能与常人不一样,但还是没有人给我一个真正的答案,那时候我还问过他,可他虽然知晓一些,但是却始终不肯告诉我,这让我那个时候对他很是反感和恼怒。”

  秦可卿这个时候的声音很轻快悦耳,似乎早已经抛却了当年对冯紫英的怨恨和不满。

  或许是她已经是想明白了,那个时候告诉了自己并非好事,无论是去找自己生父生母,还是不去都是两难。

  去找,也许是徒增烦恼,不找,则是自寻烦恼,还不如把这些东西埋在心底,真正到要暴露出来那一天,它自然就会出来。

  现在不就自己就暴露出来了么?宫里来人找自己,半遮半掩地把情况透露给了自己。

  一直到从京城出发离开时,还专门见了自己一面,虽然是隔着帘子,距离也有那么远,但是毕竟还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当时的自己似乎一点儿都不激动,完全没有最初想象的会不会有什么热泪盈眶或者心潮澎湃的感觉,自己甚至可以很冷静地面对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讲述。

  说实话,自己当时是一点儿都不想听对方的唠叨,因为自己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自己不可能在和她有什么交集,她却似乎还在盼望着能和自己那位所谓的生父有些瓜葛,这让秦可卿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

  她不太清自己这两位生身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纠葛,甚至有些厌恶牵扯到这其中去,这些不光彩不道德的东西已经让秦可卿无比腻烦了,但却还甩不掉,这让她很是受伤。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冯紫英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她其实是为她好,真的是徒增烦恼,毫无益处。

  只可惜有些事情却是想要摆脱也摆脱不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当然,她也曾任对方给自己也带来了一些东西,比如对朝野里外的种种情形,自己这位生身母亲还是十分了解的,也不知道她是从何知晓,或者是南京那边依然和她有着往来联系?也只能是如此才能解释得过去了。

  到了西安之后,仍然有人找上门来不断聒噪。

  秦可卿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竟然希冀用这种方式来为南京方面续命,把其视为一根救命稻草,但对秦可卿来说这更像是一个让人倍感屈辱的笑话。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未饮微醺,野心渐起

  “现在你应该不怨冯大哥了吧?”史湘云细声细气地道:“其实冯大哥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已经考虑周全了,他有一颗助人之心,但更有周全的手段,这才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唐突鲁莽,暴虎冯河,那才是落了下乘。”

  秦可卿笑了起来,“先前还说要断舍离,这会子暴露真面目了吧?真要断舍离,你怕是一辈子都要陷入痴妄中去了,何必呢?我早就说了,你的身世对他毫无影响,甚至还能是助力呢,反倒是真要大赦之后,那也就是寻常了。”

  史湘云显然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观点,虽然貌似对方说的有些道理,但这总觉得有些离经叛道。

  “算了,这个事儿我们不说了,倒是你自己,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史湘云问道:“真的打算和他们一刀两断,断绝一切关系?”

  “我现在在这里朝不保夕,哪里还有心思去过问其他?”秦可卿心不在焉,“走一步看一步喽。”

  “那你的心思在什么上边?冯大哥都说了我们不会去甘州肃州了,就在西安城里,那就要好得多了,你都问了我那么多心事,现在该我来问你了,你不也一样和冯大哥纠缠不清,……”

  “我哪里有?休在那里胡言乱语,……”秦可卿语气略显惶急,但又竭力保持镇静,“莫要把你的那番心思来猜度我,我这个身份和你不一样,你是帮他,我若是落到他身上,他就真的要成众矢之的,百口难辩了。”

  “瞧你那样,还说没有鬼,你自己看一看自己的神色表情,连别人都骗不过,还能骗得过自己不成?”史湘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喜欢冯大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府里府外喜欢他的人还少了么?”

  “别人是别人,我却不成。”秦可卿摇头,“你说的莫不是探春?”

  史湘云爽朗地应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她那份心思阖府上下都知道,只有她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好,便是宝姐姐和林姐姐都心知肚明,不愿挑破免得她尴尬罢了,……”

  “她的情况也一样,也说解决之策也能一样,不过都是用这种方式来替冯家招惹是非,倒是可以坐实了他风流倜傥之名。”秦可卿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二人又是一阵嬉笑打闹,在这雪地里没有其他人,从诏狱中结成的感情倒是让史湘云和秦可卿变得十分亲近,所以才会有许多连薛宝琴和邢岫烟这些原来关系不错的姐妹都无法分享的话题可以在二人之间任意交流。

  二人在那里嘻哈打闹,却把堵在这一边的冯紫英尴尬在这里,只能缩着脖子等着她们离开。

  好在外边天气的确太冷,二女也是说笑了一阵,又看了一会子腊梅雪景,便倒转了回去。

  冯紫英总算是可以回去,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夜,大家都得要等着吃年夜饭,团团圆圆一大家子,论理也该把贾赦叫来,但是冯紫英却没有吱声,而宝琴和妙玉岫烟说把湘云和秦可卿叫来,冯紫英又点了头。

  回到自己宅院里,老远平儿就看见冯紫英冻得脸青唇白的,连忙跑过来,一握冯紫英的手,吓了一大跳,再看冯紫英的鹿皮靴子也早就湿透了,连忙埋怨道:“爷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寒天暑热的也不自个儿珍惜自己,这一大家子都靠着您,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

  冯紫英握着平儿的手,柔软温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平儿便把他拉进自己屋里,让他坐下,一边吩咐小丫鬟去替冯紫英拿鞋来换,另外自己也忙着替冯紫英拿来汤婆子放在冯紫英手上,让冯紫英把手捂上。

  舒坦地靠在炕上,屋里热烘烘的地龙让身子一下子就温暖起来了,冯紫英任由平儿替自己换鞋,一边问道:“人都回来齐了?”

  “嗯,差不离了,云姑娘和秦姑娘都到了,玉钏儿刚回来,去街上买了一些物件,年画和对联也都准备好了,就等明天好贴上。”平儿柔媚地道:“这边也快了,估摸着再等一会儿就可以上桌子了。”

  “唔,这是咱们这一小家子在西安过的第一个年,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在西安过,但这第一个年,咱们一定要过的舒心,下边人你和晴雯就要多照看着一些,莫要和宝琴太计较,……”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平儿笑了起来,“奴婢怎么敢和琴二奶奶计较?便是有些时候奴婢做得不好的时候,还请琴二奶奶多包涵才是。”

  听得平儿话语里还有些情绪,冯紫英也抬头托起平儿的下颌,“怎么,还在赌气?宝琴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好强,连宝钗有时候都要被她气着,她和黛玉之间的龃龉也不是没人知道,……”

  平儿讶然扬起头,“爷也知道……?”

  “啥事儿爷不知道?”冯紫英摩挲着平儿的脸庞,微笑着道:“这一大家子人,难免有磕磕绊绊,各人都有各人的个性,我的观点就是不能跨越底线,你可以有你的想法意见,甚至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但是不能伤及别人,人家也有反驳反对的权力,咱们这个家就应该如此,……”

  平儿越发好奇,“爷,您这话就说得有些不分尊卑了,当奴婢的难道还能和主子犟嘴,违逆主子的意思了?”

  “怎么就不能呢?”冯紫英不以为然,“如果做错了,当然可以指出来,甚至要求改正,当然可以在方式上有所讲究罢了,比如二房里,宝钗作了什么决定,香菱或者莺儿,又或者迎春司棋就不能当面反对抗命,但是可以质疑,可以探讨,如果宝钗坚持,那先执行,后边下来之后还可以继续商议嘛,就像是我也一样,在家里的决定就没说不能质疑了,错了都必须要这么做?哪有这么跋扈的事儿?错了就改,善莫大焉。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认为这就会损害我的威信。”

  “爷倒是开明,奶奶和奴婢们摊上爷这样一个主子都是上辈子积了德修来的福分,换了别家,可没有这种事情。”平儿由衷地道:“便是原来宝玉那等对下人极好的,也不可能有这般做法,错了也得要强辩一番,顶多也就是下一回不这么做便是,绝无可能就当面认错的。”

  “这要看怎么来看待这事儿了,所以一般说来,我会尽力做到不犯错,但只要是凡人,都会犯错,只是尽量少罢了。”冯紫英乐呵呵地抱起平儿的身子放在炕上挨着自己,热乎起来的手也趁机钻进平儿绣袄衣襟下,直往那饱满所在而来。

  平儿呼吸一紧,死死把自己身子贴在冯紫英身畔,不让另外一只解自己汗巾子的手乱动,小声道:“爷,这会子不行,马上就要用饭了,若是让她们看出端倪来,奴婢就没法见人了。”

  冯紫英遗憾地收回手,在平儿翘臀上拍了拍,“先放过你了,今儿个年夜,大家乐乐呵呵的,别还赌气,……”

  平儿嫣然一笑,“瞧爷说的,奴婢是什么性子,爷还不知道?本身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奴婢不至于那般不识趣。”

  换了鞋,捂热了手,冯紫英才心满意足地从屋里出来,直奔花厅去了。

  算一算今儿个的年夜饭也不少人,原来冯紫英还打算请个戏班子来唱一唱,但是这年夜还没有谁有这个雅兴,要说也该正月里才会如此,所以大家伙儿也都反对,冯紫英也就作罢了。

  桌子早就摆好了,冯紫英独居一桌,旁边是宝琴和尤三姐紧邻,另一端则是妙玉和岫烟二人紧挨着,再往下则是湘云和秦可卿。

  平儿和晴雯这两个也算是大丫鬟而且都收了房的人就坐在靠后一些。

  照理说她们在没有明确妾室身份之前,单单是通房丫头都还没有资格上桌子,不过冯紫英却坚持了让二人上了桌子,没理由睡了人家身子连桌子都不准上。

  在这个时代也许是常例,但是对冯紫英来说破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冯紫英也要照顾宝琴她们的情绪,所以将晴雯和平儿放在了靠后一些的位置,以示区别。

  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冯紫英居中而坐,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

  居然就来陕西了,而且还有了这么大半个家,女主人乍一看也有好几个了,在念及在京师城里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自己想着自己念着自己,这日子一晃就是大半年过去,自己这半年里也算是打拼出了一个头绪来,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就该是好好把当下局面梳理好,让朝廷那帮人能心服口服地认可自己了。

  一时间酒未饮,人却已经微醺,眼前如花美眷,娇靥灿烂,一股子莫名的雄心壮志从心间不经意地滋生出来,也许自己真的该做一番不一样的事业出来,一味循规蹈矩未免有些辜负这一回穿越?

第二百六十二章 着手布局,筑基收心

  进入二月,天时开始转暖,冯紫英开始在陕西全省巡视。

  随着卢川的辞任左布政使,朝廷新任的左右布政使陆续来到,整个陕西的局面似乎正在进入正轨。

  新任左布政使是下野已久的赵南星。

  赵南星曾经担任过吏部右侍郎,不过早在元熙四十年就辞任下野,一直家静养,现在以六十之躯出任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不能不说是罕见之举。

  也说明朝廷在选择这个人选时破费思量。

  冯紫英是知晓赵南星这个人的,算是齐永泰的乡党,不过二人政见不太一致。

  在冯紫英看来齐永泰虽然方正,但不乏灵活,能因势而变,但赵南星却就是不折不扣地规矩人了,绝无通融余地。

  虽然是北直人,但是却和冯紫英从无有过往来。

  不过老臣出马,也算是北地士人老一辈的魁首人物,哪怕是隐退了那么多年,在士人群体中依然有不弱的影响力。

  所以冯紫英还是相当尊重地专门登门拜会,然后一坐两个时辰,陪着这位新任陕西的二号人物谈天说地。

  接触下来,冯紫英已经不指望这一位能在陕西做多少事了,说的都是务虚居多,涉及到具体施政要务,就泛泛而谈了。

  两个时辰说下来更多的说还是吏治德政教化这些,具体当下陕西该怎么来解决具体难题,除了一个赈济,他也没有更多的意见。

  一句话,在冯紫英眼中,这又是一个类似于吴道南的人物,当然可能还是要比吴道南强一些,起码人家在务虚上是能说得头头是道的。

  好在右布政使李腾芳的任命让冯紫英稍微心里安稳了一些。

  李腾芳还未到任,柴恪的信就来了。

  信中也提到了赵南星年龄大了,朝廷更多的是要借重其士林名声,估计也就是一两年就要回京,而右布政使李腾芳才是具体做事的。

  李腾芳是湘潭人,湖广籍士人,和柴恪、杨涟、杨鹤等人素来交好,原来在苑马寺担任寺卿,极为精明能干,口碑上佳。

  此番也是破格直接提拔到了陕西布政使司右布政使位置上,就是考虑陕西乱局已经通过军事行动基本剿平,接下来更多的是抚了。

  从京中到地方,而且还不是担任左布政使,看起来还有些贬谪的意味,但是冯紫英却知道这是应该要重用的先兆,赵南星干上一年半载离开,李腾芳顺势转任左布政使,自己若是也离开,那他就是陕西第一人了。

  和李腾芳接触了几次,冯紫英感觉到柴恪所言不虚。

  此人性格沉稳,做事颇有方略,而且也能听得进意见。

  自己和对方几次谈及陕西下一步的构想,对方都不像赵南星那样还只是谈赈济,更多的是谈农业、水利,谈煤铁开发。

  不过李腾芳不看好陕北,更看重关中平原。

  在他看来只要关中平原的农业拿起来了,那陕西问题就解决大半,陕北那边囿于地理气候环境,不能指望太多,如果能维持最好,不能维持,省里可以接济补助一部分,也可以接受。

  应该说李腾芳的看法并无大错。

  如果没有土豆、番薯和玉米的出现,冯紫英也一样只能在关中平原上做文章。

  但是随着土豆的试验已经大获成功,那么陕北在进行如此保守的战略就不合适了。

  而且要考虑到长久,那么陕北三府乃至更西面的临洮府和巩昌府以及陕西行都司的卫所所在地都可以以土豆为主,番薯和玉米为辅开进行开发。

  这样可以极大的减轻陕西这边为三边四镇粮饷,尤其是军粮所需要承担的压力。

  这一部分负担可以说是整个陕西省需要上缴给朝廷转拨给三边四镇的最大一部分田赋和商税,或者说就是全部。

  陕西全部需要上缴给朝廷的都要转给三边四镇,当然对三边四镇来说还远远不够。

  而这几年陕西连年大旱,朝廷也免了陕西的赋税,三边四镇开支均由朝廷承担,而朝廷承担不起,那就只有拖欠。

  好在西北军出中原了,这个矛盾才没有迅速激化,否则再来一场宁夏叛乱也不是不可能。

  冯紫英试图说服李腾芳,但是并没有达到效果。

  冯紫英也能理解,这样大的事情,希冀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让人家信服,不来也不现实。

  而且自己的年龄摆在这里,能够耐着性子听自己说已经是很尊重了。

  看对方的表情,冯紫英也知道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是在天方夜谭,数倍于粟米和小麦的产量,还不择地,灌溉条件也要求没有粟米小麦那么高,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你咋不上天呢?

  “子实兄,我知道再怎么说,您也不能信,但玄扈公的为人您应该清楚吧?”冯紫英笑着道,徐光启在朝中还是颇有名声的,李腾芳不可能不知晓。

  “嗯,玄扈公我当然清楚,隐居天津那么多年,我知道他也一直在鼓捣那西洋作物,不过紫英你这说法太夸大其词,说神乎其神都不为过了,这太不现实了。”李腾芳连连摇头。

  “我不和您再争论此事儿,我们眼见为实如何?”冯紫英笑眯眯地道:“陕北三府里边,延安府种植土豆已经在六七个州县收获了一季,番薯和玉米今年四五月间也要试种,具体收成如何,我建议您去走一遍,看一看,别听官员们说,免得您觉得是我和他们串通了糊弄您,您就实打实下去问农人,或者微服私访下去了解,我相信以您的经验,下边人想瞒您也瞒不住,如何?”

  见冯紫英语气如此肯定坦然,李腾房还真有些好奇起来了,“紫英,子舒一直说你这个人素来特立独行,但是做事极有章法,从不妄言,但今儿个你这么一说还真把我给弄得有点儿七上八下了,土豆种两季,每季每亩都能产一千六百斤,做得好的还能上两千斤,我没听错吧?”

  “没错,您到时候尽管去核查,若是这土豆亩产低于一千五百斤每亩了,那基本上就是没人管水管肥,采收时放羊了,总之我走了几个地方察看,都没有低于一千六百斤的。”冯紫英态度相当坚决。

  “好,按你说的,这土豆口感也不错,而且填饱肚皮最起码和晾晒干了的粟米、小麦能达到三比一,那就意味着一亩地两季起码相当于一千斤粟米或者小麦,按照这三比一的算法,也相当于陕西这边的亩产粟麦翻了一倍,这还是不择地的情况下,都是选的丘陵山地居多的情况下,这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