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93章

作者:瑞根

  “对,孙大人倒是信心十足,丝毫不以为意,他说改造这些边寨军本来就是一个水磨活儿,不能一蹴而就,若是急于求成,反而要留下后患,所以要做就得要一步一步把这些人心思观念都给慢慢扭转过来,让他们以边军的标准来进行训练成型,免得日后返工,成了夹生饭。”

  吴耀青的话让冯紫英很满意,“那玉铉那边呢?”

  “陈大人那边略有不同,他主张要把里边的头目进行敲打调整,如果不听招呼的,那就要施之于军法,而该奖励,或者收买的,也不吝重奖,……”吴耀青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显然也是对孙传庭和吴耀青的两种不同手段很感兴趣。

  冯紫英若有所思,这两种手段很难说孰优孰劣,但是孙传庭的进度肯定还要慢一些,但胜在稳,底子打好了,持久性更强,而陈奇瑜这种手段,其凝聚力主要集中在军官身上,但战斗力未必就差了。

  “嗯,任由他们去做吧。”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大兔鹘寨就命名为突锋营,他的战马不是最多么?希望能发挥其突击优势;波罗寺寨就定名为摧城营,希望其攻城拔寨无坚不摧。”

  “亲兵营这边,鱼儿河寨人手不算多,又有冯将军亲自操刀,而且于长河本身就是最渴望被收编的,得知成为大人亲兵营,也是喜不自胜,一直说原来没机会成为总督大人的亲兵,现在能成为巡抚大人的亲兵,也是缘分。”吴耀青乐呵呵地道。

  “这家伙倒是挺会说话啊。”冯紫英心情也是格外舒畅。

  鱼儿河寨这帮人战斗力不差,只是数量无法和四大寨比,纳入亲兵营是水到渠成。

  按照冯紫英的想法,从顺天府和永平府过来的火铳,首先就要充实亲兵营,要打造出一支实力强横的亲兵营来。

  虽然亲兵营只有一部人马,但一部五哨,冯紫英就准备按照一哨自生火铳,一哨Musket斑鸠铳,两哨普通火铳的规模,再加一哨刀盾兵的规模来组建。

  这有些不符合常理,但是考虑到亲兵营的作用是作为预备队或者突击队来使用,那么防护能力差一些,进攻性更强一些也是必要的。

  “他们当然高兴了,能成为巡抚大人亲兵,一下子未来的命运改变,而相比之下伯颜寨和拜堂寨的命运就要悲惨多了。”吴耀青轻声道:“现在外边还不知道如何处置伯颜寨和拜堂寨,只知道大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答应他们投诚。”

  “嗯,也罢,就见一见吧,你安排一下时间,让莫德伦和邱子雄分别来,我单独见。”冯紫英摩挲着下颌道:“我打算许以重利,让莫德伦和邱子雄各走一边,我担心时间有些太紧了,若是西安府东部局势不可控,我先动陕北三府的想法会影响到南边的局面。”

  吴耀青皱起眉头:“大人,你是打算让他们其中一路南下青涧、延川,然后再去白水、韩城?”

  “差不多,让邱子雄去,我感觉邱子雄还要好控制一些,莫德伦心思诡谲,这厮未必能乖乖听命。”冯紫英思索着道:“不过也不一定,邱子雄这厮心思要跳脱一些,若是我们这边局面不利,这厮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转向更快。”

  “归根结底还是的我们自己强大,让他们这些人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只能乖乖听我们的话。”吴耀青很肯定地道:“这些乱军都是墙头草,要说有什么信念坚持,那都是假话。”

  “呵呵,耀青,这些人之前连糊口都困难,就是一个求活的想法而已,你要用其他标准来要求,未免太高了。”冯紫英摆摆手,“我心里有数,在大同时,范家、曹家就主动上门来搭线,我都让顾登峰和钱桂生与他们接洽了,过于依赖王家一家非长久之道,适当平衡也是必要的,范家曹家既然看好我入陕西,我当然愿意给他们机会。”

  吴耀青知道顾登峰和钱桂生是隐在暗处的两个棋子,前期一直不显山露水,但现在看样子要开始露面了。

第一百八十章 攻心,宽心

  “大人,如果按照辽东或者蓟镇的标准来组建越山营、突锋营、摧城营以及亲兵营的话,花销恐怕不小。”吴耀青不得不提醒一下。

  冯紫英手笔很大,一下子就要组建三个标准营,那就是上万人了。

  按照辽东或者蓟镇边军标准,而且是要以火器为主的话,对火铳需求起码在四千支以上,单单是这样一笔花费都是接近四万两银子。

  如果要求再高一些,配置一定比例的Musket斑鸠铳和自生火铳,那花费就更大了。

  另外如果还要配备一定数量的虎蹲炮,这又是一笔大开支,吴耀青还没有计入。

  “这笔钱必须要花。”冯紫英当然明白,不过吴耀青把火铳价格计算太高了一些,“不过可能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随着冶铁作坊和兵工坊的规模不但扩大,生产效率不断提升,尤其是从西洋购入的手工车床得到了仿制,而且在冯紫英的支持下,自身也在开始从仿制到自行研制车床,并开始规模性的使用,再加上冶铁作坊高炉数量不断增加,熟练工人培养速度加快,熟铁、钢坯的生产成本都在逐步下降,而且下降幅度还不小。

  虽然在对外销售价格上下降还不大,但是比起一年前一支火铳价格仍然有了相当幅度的下滑,如此大规模的购买火铳,山陕商人再怎么也得要给一个优惠价格,而且后期自己可能还会购买,这种生意肯定是山陕商人喜闻乐见的。

  “大人的意思是价格上会有优惠?”吴耀青笑了起来,“火铳价格可能有优惠,但是甲胄和刀盾长矛,还有其他相关的物资,比如火药、弹丸、衣衫,这些都还没有计算进来呢,真要加进来,有多无少。”

  “呵呵,耀青倒是把账算得很清楚,不过这笔银子得花啊,朝廷给我这三十万两银子,赈济要花,建军要花,防疫要花,招抚要花,只要花在刀刃上,我觉得都是值得的,再不济,我这张老脸总还值得几个钱,还能去厚着脸皮借点儿。”冯紫英笑着道:“只要熬过了现在最难的一步,后边儿就要好走许多了。”

  冯紫英知道自己这样做显得有些刺眼了,但是他不能不这么做,手中没有一支有力的军队,面对四处生乱的乱军,你想做什么都没法做,同样,你不从那些豪强劣绅中把粮食挖出来,三十万两银子怎么安抚的下来上百万的灾民饥民?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现在的自己,冯紫英很确定,一手抓军队打垮那些四处折腾的乱军,彻底剿灭,一手抓“另一支军队”,催动他们攻城掠寨,为军队开辟新战线。

  现在也是时候和莫德伦与邱子雄好好谈一谈了。

  ……

  老远就看见了冯紫英的背影,虽然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巡抚大人,但是边寨出身的莫德伦对冯家并不陌生。

  毕竟冯家在大同镇盘踞多年,而冯唐又在榆林镇干了几年的总兵,又担任三边总督,只要是山陕两省的有点儿来头的人,可以说没谁不知道冯家。

  只是这一位身为文臣,却要巡抚陕西,与其父的总督身份都有些重叠了,这不能不说有些太出格了,朝廷居然也没有考虑到?

  “罪人莫德伦见过巡抚大人!”

  莫德伦距离冯紫英还有三步之遥,便径直跪下。

  面对冯紫英,他的确是罪人,现在冯紫英让人将推出斩首示众,他也喊不出冤来,攻下义合驿城,然后又攻吴堡城,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诛他三族了。

  只不过莫德伦内心却还是憋屈的。

  井治中和邝正操他们和自己相比,又有多大区别?不就是胆子小了一点儿,晚了一步么?现在他们却上岸了,甚至摇身一变要成官军了,而自己却要成为丧家之犬,惶惶然替人做狗,甚至可能背负一身罪名骂名,得不到任何好处,随时可能被人出卖沦为替死鬼,却连冤都喊不出来。

  “你也知罪?”冯紫英浅笑,“我还以为你内心恚怨无比,觉得自己格外委屈呢。如果有这种心态,趁早回去,索性点起你手底下的兵,继续你的‘未竟大业’,也许还真的能闯出一条路来呢,到时候没准儿我还真要求着你招安呢。”

  莫德伦心中一惊,自己似乎还真的就是这种情绪呢,觉得自己这样委委屈屈的来归降,太不划算,如果不是因为寨子面临榆林军的威胁,也许自己……

  “罪人不敢。”莫德伦跪在地上再拜。

  “你有什么不敢?四大边寨,伯颜寨居首嘛,论战斗力不差,士卒效命,哪里去不得?实在不行越过边墙去蒙古人那边,又或者逃过黄河去河东那边,没准儿都能有条活路呢。”冯紫英笑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妻儿老小有什么,无毒不丈夫嘛,舍弃了之后还能娶新妇嘛,想当年汉高祖不也是为了逃命把儿女都往马车下推么?要做大事,是得要点儿狠劲儿和拼劲儿才行啊。”

  被冯紫英挤兑一番话弄得面红耳赤,莫德伦只能连连叩首,“大人说笑了,罪人哪里敢如此想?不过是想要求一家人果腹,还有无数兄弟不被饿死而已。”

  “呵呵,若真是只有这般意愿,为何官府给你机会你却不珍惜啊?”冯紫英冷笑道。

  最早绥德和吴堡官府都是给了莫德伦他们去了信的,希望他们莫要自误,只是那个时候莫德伦哪里会接受这个?

  只想着尽快拿下整个陕北,到时候进退皆可,进可继续壮大,退可寻求招安,那时候有了几万兵在手中,不怕不弄一个总兵参将干一干。

  莫德伦无言以对,他哪里想得到会在吴堡城下栽这么大一个筋斗,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见莫德伦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冯紫英这才轻哼了一声,不再得理不饶人,只是淡淡地道:“莫德伦,我知道你心中也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总觉得错失了机会,又或者是被井治中和邝正操他们给害了,这些情况我都不想多说了,明白的都明白,堪不透的永远都堪不透,总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却不考虑出现意外或者事有不顺该如何是好,我觉得这可能才是你们最大的问题。”

  莫德伦没想到冯紫英竟然还和自己探讨去之前的种种来了,颇感吃惊和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见莫德伦有些吃不准自己的意图,冯紫英也不多解释,“莫德伦,我会和你与邱子雄都单独一谈,这一谈可能会决定你们的未来,你需要好好考量,或许你会觉得你是没有选择,被逼如此,但是我觉得未必,但关键在于你要掂量清楚你和你伯颜寨的未来最终结果如何。”

  “呵呵,我有选择么?”莫德伦冷笑,“如果不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是不是伯颜寨马上就会被榆林军攻陷?”

  “当然,但攻陷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都要死,但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比如劳役,……”冯紫英很平静,“不能说伯颜寨当了几年谁都管不了的土皇帝,就能和其他老老实实向朝廷缴纳赋税,承担劳役的百姓一样了吧?那岂不是纵容这些人如此了?你们也可以一样按照你们以前的设想外逃,东窜西奔,寻找机会去干你们的大事,只要你觉得有胜算,……”

  莫德伦喘着粗气,他被冯紫英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可人家语气温和平静,也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并没有信口妄言,可问题是,自己能信么?

  良久,莫德伦才颓然地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巡抚大人,我不想再说太多废话,我只问一句,如果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一切,我们最后能得赦免么?还有你凭什么能让我们得赦免,要知道我们要做的事,足以让陕西士绅在朝廷把我们告死,让我们根本没办法脱罪,朝廷根本不可能宽恕我们,即便是你也不行!”

  “理论上你说的没有错,陕西士绅如果遭遇如此洗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如果是勾结乱军残害一方的劣绅呢?又或者是与白莲教牵连甚深意图不轨的缙绅呢?甚至还与蒙古人勾勾搭搭有贸易往来的土豪地主呢?”冯紫英好整以暇,随手拿起手中的文档,比划了一下,“为富不仁者比比皆是,我觉得日后你们也应该好生甄别一下,……”

  莫德伦微微一震,看着漫不经心的冯紫英,忍不住道:“大人,你这是要栽赃陷害?”

  “我需要栽赃陷害么?”冯紫英朗声大笑:“莫德伦你也未免太小瞧我冯紫英了,陕西这些豪绅哪一个敢说他明白无瑕,那当然要予以保护,但是如果是表面道貌岸然,但是背地里骨子里就是男盗女娼,随便抓一把其恶行都是比比皆是,便是那些隐藏得好的,只要掀开其盖子,难道还找不出恶行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降服,可用

  莫德伦瞠目结舌,但是仔细一回味却又的确是如此,本省这些豪强劣绅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巧取豪夺出身?

  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发家?

  仗着缙绅身份,以各种手段来欺凌农户,勾结官府,进而兼并霸占,这些行径自己难道见得少了?

  也就是看这些人哪些隐藏得好一些,哪些肆无忌惮一些罢了。

  冯紫英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匍匐在地的男子,有些好笑。

  这个家伙枉为一寨之主,居然还存着这般天真的心思,还觉得这是栽赃陷害,也不想想,这用得着么?

  “行了,莫德伦,你与其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至于说你所担心的后路问题,未免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军中人那个手上没有点儿血债?”冯紫英语气越发冷厉。

  “当年宁夏叛乱,酿成多大祸端,朝廷花费多少才算这桩叛乱给平定下来?四百万两银子!叛军攻城拔寨,官民死伤盈野,不可计数,但只要招安归顺,不也一样?刘东旸,土文秀,许朝,刘白川这些人,现在不都还在西北军中赫赫有名,还在为朝廷打生打死,刘白川官至副总兵,其他人也都是参将游击,打下山东,朝廷更要给予其后赏,这有问题么?”

  莫德伦心中微动,刘东旸可以说是三边四镇最大的反派了,当年是仅次于啺莸呐丫琢欤鑫鞅苯恋靡煌旁悖蔷褪钦庋锎蠖窦慕巧⒕尤换乖市碚邪擦耍夜僦熬「矗衷诟歉欧胩瞥霰蕉⒐θチ恕�

  这种反差未免太大,但是这就是军中之事,乱世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冯紫英之父做了这种事情,而且朝廷似乎还甘之如饴,那么现在冯紫英又有什么不敢做?

  “可是大人,我们日后若是招安又该向何处去?”莫德伦已经被说动,但仍然还想挣扎,这一步踏出去,他就是陕西士绅之敌,永远钉在陕西士绅的憎恨榜上了。

  “怎么还担心在陕西待不下去?”冯紫英淡然一笑,“本来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你这个人太不识抬举,太优柔寡断,但看在你伯颜寨还算是有点儿用处,我就破例回答你一句,去的地方遍地都是,辽东北面建州女真虎视眈眈,正确敢于去一搏立功的虎狼;蓟镇北面察哈尔人一样蠢蠢欲动,朝廷迟早要铲除这个祸患;还有中原白莲教匪亦有蔓延之势,只待局面稳定,定要一举清剿,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为何却效妇人状,一步三顾,岂不可笑?”

  被冯紫英毫不客气的话挤兑得脸上发烧,莫德伦知道自己的性子,自己和邱子雄相比,就缺了这份果断豪气,长处就在精于策划,思考周全。

  难怪这位冯大人要把自己和邱子雄分开来谈,相比邱子雄听了他这番话,早已经热血沸腾,枕戈达旦,就等一声令下就跃马挥刀上阵了吧?

  “至于其他,莫德伦,不谈我父,便是我,出身翰林,二十出头官居四品,敢请缨来陕西平乱,你觉得我若无周全之策,敢来么?陕西平乱会是我日后升迁的一步台阶,我希望尽善尽美,你和邱子雄便是重要一环,你明白么?”

  莫德伦怦然心动,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人家二十出头的四品大员,未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岂会考虑不到这些,怕是丁点儿有损于其名声的事儿都会考虑进去,若非如此,又岂会如此重视,还专门来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一谈?

  “愿为大人效死!”

  终于莫德伦叩首,砰砰几下,地面上的青砖都险些要被他撞破了,冯紫英这才抬手,“起来罢,既入我门,便要遵令!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我可以让你们日后光宗耀祖,也可以让你们毁家灭族,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只要听令,不问东西,我自然会有周全安排,定不会让你们难做!”

  和邱子雄的谈话就要比与莫德伦这个优柔寡断之辈爽快许多,冯紫英并不太看好莫德伦这厮,不过现在这厮的确还有用,且观其后效吧,但邱子雄此人杀伐果断,心狠手黑,破有魄力,倒是一个可造之材。

  “子雄,我不打算让你和莫德伦并行,你这一部,自行悄悄吸纳那些心有不甘之辈,就要开始准备了,其余物资甲胄武器,我会替你准备好,再过几日,你便率先再举反旗南下,直扑青涧,……”

  邱子雄听得很认真,抿着嘴点了点头:“要攻青涧城么?”

  “不,青涧城要留下来,但是青涧其他人就不必了,另外青涧的左拐子王左桂和苗仁美你该知道吧?”冯紫英问道。

  “知道。”邱子雄有些苦涩,这么快就要对昔日的盟友下手了么?但立即又甩了甩头,让自己心境冷静下来。

  当初他和莫德伦起事时也是四处联络,像左拐子王左桂,府谷冲天王王加印,横山的不占天张存猛,保安的托塔王神一天,还有更南边儿的点灯佛赵四儿、小红狼王子顺,都互有往来,相约遇到难处互相帮助策应,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边却是如此之快就已经转变了风向。

  “知道就好,王左桂和苗仁美在青涧闹腾得很起,但是都是在乡间小打小闹,后来更是在延川那边去活动了,你南下打青涧,不必打青涧县城,青涧县城可不好打,那是前宋种世衡亲手兼的宽州垒改建而来,你们要真打,付出损失不会笑,所以你们可以选择更合适的目标,但青涧的大户豪绅可不少,怀宁寨和绥平寨知道吧?”

  冯紫英的话让邱子雄眼睛一亮,“知道,怀宁郭,绥平胡嘛,谁不知道?”

  怀宁寨和绥平寨都不是边寨,而是青涧县城北面七十里和西面百里左右两个大的村寨。

  绥平寨名气更大,金末还曾经被置县,前宋和岳飞齐名的李显忠,在仕金时在这里大破红巾寇,而李显忠就是这里的人。

  郭家和胡家都是青涧赫赫有名的豪强大户,拥地都是数百顷,而且都是水浇良田,佃户都是数百户,而且郭家在怀宁寨还自己有铁匠作坊、木材场,而胡家则更是贩私盐,经营油坊、磨坊,在青涧县里无出其三。

  这两寨虽然只是村寨,但是郭家和胡家在民乱起来之后就立即组织起来,两家都有家丁民壮数百人,而且结寨自保,再加上还有青涧县城里的民壮策应,王左桂在刚起事时打过郭家的怀宁寨,死伤了上百人,却没有能得手,而苗仁美则进攻过胡家的绥平寨,只不过青涧县城的民壮来援,加上郭家也尽起寨兵增援胡家,所以苗仁美最终觉得可能打不下而放弃了。

  所以青涧乡间里边虽然折腾得厉害,但是这两家反而成了两杆旗帜,在这两战之后,郭家胡家风头大盛,使得周边的一些大户们都簇拥在郭家胡家身旁,主动将家中精壮和家兵交给郭家胡家,使得后来王左桂和苗仁美他们就觉得更难打,所以就往南边延川去发展了。

  实际上王成武在青涧起事时也打过郭家和胡家的主意,但是最终还是评判了局面之后,觉得不行,加之又和王左桂与苗仁美火并过,被撵出了青涧去了延川,结果王左桂和苗仁美后来又去了延川,与延川本土的李老柴一党将王成武撵回了青涧青草坞。

  “嗯,怀宁寨郭家,据说家有储粮万石,绥平胡家更夸张,听说单单是粟米就存有万石,还有小麦数千石,周围人家无不仰其鼻息,其磨坊终日不停,驴马有上千头,这等豪奢人家,便是在京中也算得上富人了,可据我所知单是怀宁郭家杀伤人命不下十条,焦二寡妇一案,你可曾耳闻?”

  冯紫英的问话让邱子雄吞了一口唾沫,“有所闻,后来说是当地贞妇焦二寡妇,勾引郭家长子怀孕,然后焦二寡妇自觉无颜见人,便上吊自杀了。”

  焦二寡妇是延安府都立过贞节牌坊的,其夫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秀才,后来因病去世,她侍奉公婆多年,养育一个遗腹子,结果当孩子都十四岁了,却再度怀孕,上吊身亡,仵作检出焦二寡妇有孕,引发民间大哗,后来其公婆上告公堂称是被郭家嫡子郭永福奸淫霸占怀孕,后来青涧县衙审理此案,便变成了焦二寡妇勾引郭永福,然后羞于见人自尽而亡,其子也落水溺亡,公婆一个发疯,一个失踪。

  这一案在延安府引起了很大轰动,后来在延安府过堂再审,但是所有证人都指证是焦二寡妇多次勾引郭永福,最后怀孕羞于见人上吊自尽,此案便不了了之。

  消息灵通人士也都知道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奈何青涧县令与郭家关系密切,县丞更是纳了郭家庶女为妾,郭家在西安也有人脉,便是潘汝桢在这一案上也都难以翻案,只能草草了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伏子,暗手

  “呵呵,一个阖府上下都夸赞的节妇,孝顺公婆,抚养遗腹子,本地有口皆碑,最后却变成了去勾引一个豪门人家的浪荡子,最后还怀了身孕,你觉得这可能么?合乎情理么?其公婆上告,却被一个指为疯子,还有一个干脆就失踪了,县衙也找不到人,我都在怀疑这县衙里养着一大帮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冯紫英哑然失笑,“青涧知县赵元生庆阳府人,却是咱们延安府少有的捐官,不简单呐,一个捐官居然不避籍在本省做官,还做到了县令,我都觉得惊讶,……”

  邱子雄也觉得难以回答,延安府本来就是苦寒之地,进士来做官的都不多,像本地知县多是举人出身,当然捐官还是很少见的,可这赵元生不但不避籍在本身做官,而且是捐官担任知县这种一县主官,可以说也相当罕见了。

  这一案当初也吵得沸沸扬扬,也有当地人说要帮着焦二寡妇去告西安告状,但是结果却是那人在路上被盗匪劫道身亡,还有就是焦二寡妇的娘家弟弟,一个坠河,一个则是犯了盗案,直接发配辽东去了。

  到最后这一案从沸沸扬扬变成噤若寒蝉,久而久之也就烟消云散了。

  见邱子雄难以回答,冯紫英也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有指望对方回答。

  这个年代的豪强劣绅作风之凶狠阴毒,手段之卑劣龌龊,可以超出现代人的底线的,强权即真理对于他们来说一样适用,对比他们强大比他们更凶狠的人,他们可以温顺如绵羊,但对付其比他们更弱的弱者,那真的就是无所不用极了。

  所以对付这些豪强,用任何手段冯紫英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实际上可以说这等乡间豪绅,哪一个手上不沾满那些穷苦人家几条人命,他还真不配称得上豪强劣绅这个名称了。

  “好了,子雄,我也不是要和你解释什么,对于我来说,对于我们来说,要做的事情就是一个目的,我要拿到足够的钱粮,否则这局面难以控制,朝廷只给了我这一身官身,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叠告身,……”冯紫英背负双手在堂中踱步一圈,“谁能替我做得最好,我不吝把告身中他的名字写大一些,……”

  邱子雄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他虽然是边寨人出身,但并不代表就对大周的官场一无所知了。

  他也知道冯紫英对莫德伦犹犹豫豫的态度是不太满意的,在邱子雄看来,既然已经上船了,这个时候还要前瞻后顾,那就真的是两头都落不到一个好了,他不会这样做。

  既然抱定了这条粗腿,那就要一门心思抱到底。

  不就是养寇自重为王前驱么?自己去当寇也好,当贼也好,都无所谓,对方承诺了最终会给自己和儿郎们一个交待,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莫德伦担心的对方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把自己一干人拿去当替罪羊,邱子雄承认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