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75章

作者:瑞根

  “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行不行?”冯紫英摆摆手,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当然,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上边,白云山这支人马会是一个很微妙的砝码,如果伯颜寨和拜堂寨打吴堡城顺利,那么他们可能就会加入攻城一方,成为我们的敌人,如果伯颜寨和拜堂寨的攻城不顺,这支人马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李桂保一时间还没有回过味来,但是他知道这一位上司是算无遗策,单单是当初要出人预料的说服王成武反水突袭摇天旗就让人瞠目结舌。

  但这一计划居然成功了,这让所有人都对冯紫英智谋充满信心,李桂保也不例外。

  见李桂保伫立在那里默默思索,冯紫英也知道对方还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毕竟对方没有在官场上经历过,对于从上位者角度俯瞰下边人的心态一时间还难以到位,但换了夏之令来,自己只需要稍微一点,甚至不需要挑明,肯定就能明白过来了。

  好一阵后,李桂保才清醒过来,问道:“那王成武一直恳求希望见大人一面,属下见其心诚,不忍拒绝,但是又担心……”

  “不必担心,桂保,实际上王成武夺了摇天旗的人马,已经注定他只能死心塌地地跟随咱们了,或许他可以吞并其他乱军人马,这在乱世间很正常,但是却不能和官府联手来坑同为‘义军’的摇天旗,哪怕是日后他再要反水,那些乱军也不会接受他了,他也明白这一点,这个投名状是没有那么好交的,不这样,不足以让我们信任他。”

  “那大人的意思是见一见?”李桂保舒了一口气。

  他对王成武的印象其实也不错,除了人长得丑一些外,其他没太多坏毛病,重义气,万事也亲力亲为,一干部下也对其十分拥戴,至于说贪财好色,这对于武夫们来说,根本就不算是毛病,何况还是乱军出身?

  这样一个角色能为己方所用,日后必定能是一个好帮手。

  “安排见一面吧,不过不要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他不是一直以为咱们是龙禁尉么?”冯紫英笑了起来,“那就让他去猜吧,给我安一个龙禁尉千户身份吧?嗯,就说我姓张,张瑾。”

  李桂保也忍不住笑了。

  龙禁尉沿袭前明锦衣卫,也是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镇抚使属于高级武将了,从十四所千户开始算是中级武官,但是龙禁尉的千户要比一般的都司卫所千户层次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权力更不一样。

  便是一省都司的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也一样要要看龙禁尉的脸色行事,整个陕西大概也就是都司指挥和行都司指挥龙禁尉的千户要调查的话需要授权,其他以下官员的调查审查,龙禁尉可以直接插手介入,而无需向都司行都司的指挥使告知事由和内情。

  张瑾的确已经晋升千户,连赵文昭也都攀到了副千户的身份上,可以说这几年里和冯紫英走得比较近乎的几个龙禁尉官员的上升势头都很明显。

  这倒不是冯紫英替他们使了多大劲儿,而是随着冯紫英出任顺天府丞之后,和宫中以及龙禁尉打交道难免多了起来,便是卢嵩那里冯紫英也接触过好几回了。

  加上对白莲教的查处,刑部、龙禁尉和顺天府接洽更多,冯紫英当然不吝提到张瑾和赵文昭的表现,多少也有一些加成作用。

  王成武当然不清楚冯紫英这边的安排,他还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喜悦乃至混合了一些诚惶诚恐的复杂心境中。

  “龙禁尉”们的犀利表现让他也忍不住悚然心惊,李桂保和刘定峰等人那凶狠刁毒的刺杀,直接就将姚永忠和潘东麟二人当场斩杀,王成武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和兄弟王成虎遭遇这种情形,只怕也一样只有当场丧命的结果,除非自己二人有防备。

  但尽管姚永忠和潘东麟二人没有防备,但是两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技,但是在面对对手突袭之下,其应对根本难以奏效,即刻就被夺走性命,这种近乎专业刺杀的行径,更让王成武们感到震慑。

  如果是以前,那么这种手段只会让王成武感到惊惧不安,但是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抓牢机会搏一把的他,却反而感到心安。

  这意味着自己现在抱着的粗腿具有强有力的背景,而且是皇权作为靠山,那意味着自己日后只要肯卖命打仗,那么就不会埋没了自己的功绩,而现在陕西大地上更是遍地烽火,可谓机遇处处皆有。

  “走吧,莫让大人等急了。”赫连德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麻面男子,温言道。

  眼前这个男子在后续追击摇天旗残部的战事中表现得尤为卖力,而且指挥也算有些章法,使得摇天旗部大部分残兵都被俘虏,而且这厮也很有手段,一番煽情的战场演讲,居然也让很多负隅顽抗的士卒最终放下了武器。

  这一点赫连德是亲眼所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能在几番战败之后还能拉起一帮人跟着他混,是有些本事的。

  “大人,草民以前懵懂无知,此番能幡然悔悟,也蒙大人指点迷津,这是一点儿心意,还请……”王成武紧走两步,将手中一个锦囊小心递给赫连德。

  赫连德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对方,摆摆手:“无须如此,不要以为我们龙禁尉就搞这一出,对于我家大人来说,只要你尽心做事,拿出成绩,那便是最好的报效,……”

  “大人所言草民明白,不过此番草民是真心感激,还请领受,也好让草民心安,……”王成武执意举着锦囊,眼色也很坚定。

  赫连德心中暗叹,似乎冯大人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还专门叮嘱了自己,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接过锦囊,看都没看便塞入自己怀中:“既是如此,那我便领受了,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王成武心中一稳,步伐更见稳健,“大人久在贵人身旁,许多事情自然知之甚多,草民却是出身草莽,规矩却是半点不懂,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大人尽管提醒,免得冲撞了贵人,……”

  “你倒是小心,不过我家大人气度倒也没有那么狭隘,对你之前的表现也颇为看好,否则也不会选择你,还是那句话,只消努力做事,其他一切都不在话下,我家大人此番来陕西是要做事立功以便于作为日后回京升迁资历的,所以其他都无足挂齿,……”

  赫连德笑了笑,“只怕你也还不知道我家大人的真实身份,贵人就不必说了,在这陕西地界上,便是都司指挥使见了我家大人也要礼遇三分,其他人更不在话下,……”

  王成武心中一凛。

  他虽然是草莽出身,但是也好歹在地方上算是个人物,对地方上的官府机构也多少有些了解。

  这都司乃是一省掌军机构,指挥使更是都司中的头号人物。

  虽说陕西都司的指挥使只能管各地卫所军队,管不到三边四镇的边军,但是那也是相当可观了,便是延安府的知府大人也都要算是下属,看来这一次还真的傍对了粗腿。

  二人说话间便已经到了院子门口,看着院子门外肃立的护卫,王成武更是下意识地身体挺直,保持勇武仪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悦诚服,俯首帖耳

  小院不大,但给王成武带来的压力却不小。

  内外都很安静,看不到什么人,不过王成武却下意识地感觉得到在里边的人有着前所未有的气势,这纯粹是一种直觉感应。

  “大人,王大人到了。”赫连德的一句“王大人”称谓让王成武全身一热,宛如吃了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整个五脏六腑上上下下都陡然通透,三万六千个毛孔豁然舒展开来,无一处不舒爽,下一步踏出去竟然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我也是大人了?真的么?

  王成武忍不住咬了一下舌尖,想要用刺痛感来让自己清醒一些,这马上就要见贵人,若是说错了话,那可是一辈子都悔之莫及的罪过。

  “哦,来了,让他进来吧。”清朗淳和的声音传出来,让王成武略感惊讶这个声音的年轻,又有些说不出激动,终于要“得慕天颜”了。

  低头夹臂,王成武深吸了一口气,健步踏入,门开着,像是一个书房,目光余光能看到书案上摆放着的书籍和纸签,王成武不敢怠慢,一个单膝跪地,“草民王成武见过大人。”

  “起来罢,无须如此客气,男儿膝下有黄金,打了胜仗的勇士,理所应当该有此礼遇,坐吧。”

  冯紫英也在打量这个历史上并没有名声的人物,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不过在这个时空中,他却一跃而出了,但这些都不重要。

  王成武学着戏文中的说法,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下垂,起身站立却不动。

  冯紫英有些好笑,这个王二麻子对当官之心的热忱还真的不一般啊,这样最好,有如此动力,不怕他打仗不卖力。

  “坐吧。”冯紫英又说了一句。

  赫连德这才给了王成武暗示,“王大人,大人让你坐下,你便坐下说话吧。”

  得到赫连德的提醒,王成武这才手脚僵硬地坐下,一双手放在膝上,半个屁股斜坐,随时准备站起回话。

  看得赫连德都觉得尴尬,但转念一想,之前自己一干人见到冯大人时,不也如此么?更别说王成武这个出身草莽的乱军头子了。

  “不必如此拘谨,我找你来,也就是要和你好好谈一谈。”冯紫英显得很安详,语气温和淡然,让王成武心中忐忑之心渐平。

  “回大人的话,草民之前蒙昧,幸得赫连大人提醒,才幡然悔悟,此番得大人的引导,能立下些许微末功劳,草民也感激不尽。”王成武这番文绉绉的话也是在帐里训练了许久,说得结结巴巴,但总算是抖落清楚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现在王将军能迷途知返,犹未晚矣。”冯紫英含笑道:“当下吴堡县城的危局并没有彻底扭转,仍然面临着后续来自北面的外敌进攻风险,这也是我要招王将军来的目的,不知道王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

  王成武已经知晓了北边朝着吴堡县城来的两支义军队伍,以前是奥援,但是现在却成了最大的威胁,直接威胁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伯颜寨和拜堂寨是何来历,刘定峰也和他说过了,他也很清楚,自己手底下这帮人论战斗力肯定是无法那些主力都是以榆林逃卒叛卒为主的边墙周边堡寨兵马能比的,但是这一战却无可回避。

  王成武也没打算回避,这个时候若是怂了,自己在龙禁尉大人面前的威望就会顿失,印象也会大幅下跌,甚至可能像现在顾秀忠一样日益边缘化,这是王成武绝对无法容忍接受的。

  “伯颜寨和拜堂寨在从绥德出发之前不到千人,其中骑兵占到了七成以上,其他也是骑马步兵为主,若是这样一支机动性强,且军纪严明的军队,我们在野战中就算是比他多一两倍人马,一样可能遭遇失败,因为我们的人马训练远不及对方。”

  王成武很坦然,毫不讳言地言明了己方的弱势。

  冯紫英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但是先前刘大人也和我说起过,他们一路吸纳了大量投效他们的小股乱军和灾民,过了绥德据说就增加到了接近两千人马,现在打下了义合城?”王成武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据说他们在得知我们消灭了摇天旗之后,就停在了义合城进行整军?”

  冯紫英没想到对方居然知晓这个消息,他还没让刘定峰和赫连德他们告知对方这个消息呢,这厮莫不是怯了,但看这副模样又不像啊。

  “大人莫要起疑,这是草民自家打听到的消息。”王成武见冯紫英起疑,赶紧道:“属下在绥德那边也还有些朋友,一直在通消息,……”

  “哦?”冯紫英来了兴趣,微笑着颔首,“看样子我没看错人,你继续说。”

  “不瞒大人说,当初草民狂悖,带着一帮人从青草坞过来想要打吴堡城,其实也就是得了绥德那边通的消息,说伯颜寨和拜堂寨的人过不下去了,和周围堡寨因为粮食问题也火并了几回,互有胜负,现在在会师聚义,准备南下寻条生路,绥德、葭州不敢去,米脂太当道,随时可能得到榆林军增援,所以最大可能性是要来吴堡讨食,……”

  “你这条线也是从绥德北面和榆林镇接壤地区的那些边境堡寨的?”冯紫英问得很仔细,“看不出你的交际倒是广阔啊。”

  他没想到王成武一个青涧无赖子出身,居然也和绥德那边有往来。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足不出户,一辈子没离过县的情形是再正常不过的,而且从前期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这个家伙最初就是带着人马往延川跑,在延川那边败了才又逃回青涧的,照理说就该是和南边儿有往来才对,怎么却又和绥德这边搭上了线?

  “大人,草民年轻时候不懂事,便喜好结交朋友四处游荡,十四岁便跟着人出去晃荡,贩过私盐,干过驿卒,当过船夫,还去过灰城子和白城子贩过羊皮,……”

  王成武讪讪地瞅了一眼坐在上方的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见对方一脸好奇,并无其他异常,心里也越发踏实,“一来二去也就和绥德北边那些堡寨就有了往来联系,像柳树寨,鱼儿河寨,土门寨,麻河寨,大兔鹘寨,波罗寺寨,都打过交道,私盐也卖到了他们这些地方,……”

  “难怪。”冯紫英觉得自己对这个王成武的情报还是掌握得太粗浅了一些,这些情况相当重要,但之前却一无所知,若是王成武和伯颜寨、拜堂寨这帮人有瓜葛,那才是一个大患了,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没有,“这么说你和这些堡寨很熟,伯颜寨和拜堂寨也十分了解啰?”

  不过也不怪刘定峰他们,他们本来就不是专门吃这碗饭的,之前也是临时被李桂保他们召集来的,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掌握这么多情况已经难能可贵了。

  再说了,以前王成武的情况如果王成武自己不说,或者跟随他的那些老弟兄不外传,恐怕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曾经在绥德那边贩过私盐,出过边墙去蒙古人那边。

  白城子和灰城子便是土默特人地盘,就在河套地区,榆林镇边墙之外,不过那边现在主要是素囊台吉控制着,冯紫英原来在宁夏平叛是更多是与西边的卜失兔打交道更多一些。

  “伯颜寨和拜堂寨也去过,但是不熟,这些堡寨中,草民熟悉一些的是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他们在偏西一些,偏东这边挨着伯颜寨和拜堂寨的,只有鱼儿河寨比较熟悉,但鱼儿河寨和伯颜寨、拜堂寨素来不和,是宿敌。”王成武老老实实地道:“草民消息便是鱼儿河寨传过来的。”

  “鱼儿河寨也不小吧?我有印象”冯紫英沉声问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南下,难道他们日子还过得去?不是都遭灾了么?”

  “也不是过得去。伯颜寨和拜堂寨应该是绥德北面十来个寨子中实力最强的两个了,两个寨子里杂七杂八人数都超过了三千人,而且据我所知还有好几百河套跑过来的蒙古人也加入其中,所以算上老弱妇孺人数就不少了,两个堡寨加起来人数能有七八千,但真正能称得上精锐能外出奔行打仗的,也不会超过千人,所以这一次才能凑出八九百人南下。”

  王成武耐心解释,对于这一位上官贵人,他当然不会有半点隐瞒。

  “像鱼儿河寨就要小许多,人口不到两千五,能凑出来打仗的精锐也不过二三百,若是在其周边打仗,估计能稍微多上一两百人,但要南下数百里,就不行了,所以他们担心真要南下,这点儿人马根本不够,万一在路上遭遇官军进剿或者其他寨子的人马袭击,那就很危险了,所以之前他们还在寻找愿意一道南下的其它寨子,不过到现在草民还没有得到其他消息。”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赌性十足,非赌不出

  王成武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冯紫英却已经得到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

  绥德北面的那些堡寨乱军还在不断增加,持续南下的势头还在扩大。

  当然,未必就都是针对吴堡而来,但是灾情带来的压力逼得这些地方的人都只能外出觅食了。

  如果情况再进一步恶化,可能这些堡寨的更多民众也都会纷纷外出南下,而不仅仅是局限于现在的那些精壮了。

  这种情形也就意味着整个陕北的灾情还在进一步恶化。

  这也在预料之中。

  从前年开始旱情蔓延,去年到了极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导致去冬今春灾民变饥民,饥民变成流民和乱民。

  今年又是大旱之年,夏收绝收之地比比皆是,能够有正常年份三成收成的地方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情况也只比去年略好,但仍然是大灾之年,这等情形加上和去年灾情的叠加,过不下去的人就太多了。

  冯紫英现在能想象得出前世明末陕北农民大起义的情形了。

  一家老小都没吃的,四周望过去,大家都一样,能吃都都吃光了,草根,树皮,飞禽走兽乃至老鼠,最后是观音土,还是饿,怎么办?

  如果哪个地方传来消息有可以就食之物,怎么会不去?

  凭什么不去?

  饿死是死,抢粮被杀死也是死,没准儿后者还能当个饱死鬼呢。

  相比之下,这些堡寨之人其实要比其他灾民饥民要好许多,起码他们还能坚持到现在,但同样对他们来说,如果再拖下去,一旦连马匹这些都被吃光,他们也就丧失了从外地掠取粮食和其他物资的能力。

  所以稍微聪明一些有点儿远见的首领,都会提前做出决策,而不是坐以待毙。

  王成武已经感觉到了冯紫英兴趣点在绥德北面的这些堡寨上去了。

  不过这也难怪,绥德北面与榆林镇边墙之间这一连串的堡寨大小不一足足有几十个,人口起码超过五六万人,能抽出来的兵丁起码有近万人,就算是筛选一下其中精锐六七千是肯定有的。

  而且这些堡寨中原来还有大量战马,平时年成好的时候,这些堡丁寨丁也都骑马训练着,甚至比这些州县的民壮战斗力都要强得多,毕竟他们也面临着北面榆林镇边军的威胁。

  虽然榆林边军因为各种原因素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这些逃卒始终是被追缉抓捕的对象,没认真之前,谁也不会在意,但很难说某一日上边有令要清查核实这些人员,各个边镇就要大动干戈了。

  准确的说,这些堡寨其实也不仅仅是属于绥德州的地界,应该说是从保安和安定之间的芦关岭到葭州北面的葭河之间这一区域,绵延七八百里,只不过是绥德北面占了大半。

  这些堡寨人丁许多都是榆林逃卒叛卒,甚至还有一些逃难进来的蒙古人也夹杂其中,弓马娴熟,加上带进来不少马匹,虽然谈不上是良马,但这些牲口对于军队的机动能力却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草民得了这个消息,才抢先一步起身来吴堡,实际上草民最初的打算也就是要跟着伯颜寨、拜堂寨以及摇天旗他们背后捡点儿残汤剩饭吃,可谁曾想摇天旗心太大,妄图逼着我和顾秀忠他们一道抢在伯颜寨、拜堂寨的人抵达之前就要拿下吴堡城,……”

  冯紫英沉吟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伯颜寨、拜堂寨的人在南下的时候不断膨胀,投入他们麾下的人马越来越多,使得他们看起来越来越壮大。

  其实这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当他们举起乱旗的时候其实也就没有选择余地了。

  人家来投,你不接受,就意味着你是另类,自然也就会成为其他乱军敌视的对象,同样,他们也要考虑一旦要攻城破寨的时候,他们这点儿兵力真要遇上守军的抵当,够不够消耗的问题。

  而这些纪律散漫战斗力低下的乱军理所当然的就可以成为最好的消耗品,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派上用场,否则凭什么接受他们?

  不过看似壮大起来了,但带来的副作用也不会小,就像王成武的乱军兼并了摇天旗的部下一样也是消化不良,短期内不可能融为一体,伯颜寨和拜堂寨的人马一样也要面临这个问题。

  所以之前冯紫英并不太担心,但是现在伯颜寨和拜堂寨的人居然攻占了义合城,而且在义合城停下脚步整顿起军队来了,这就让冯紫英感到危险了。

  义合城在绥德城东六十里,距离吴堡也很近,也就是七十里地左右。

  这里是前宋延州知州刘昌祚设立的,鉴于当时防务形势严峻,在这里向西七百里一直到保安县德靖寨设立堡寨烽燧,后金朝控制这里改名义合砦,现在则成了一处驿城。

  这里地理位置适中,西距绥德六十里,西北离米脂八十里,北面一百二十里就是葭州,东距吴堡只有八十里不到,现在绥德和米脂的民壮官军都已经胆寒,如果让他们据城死守,也许还能勉强一用,要让他们出城野战,那简直就是要他们命了,是万万不行的。

  在这里整军不但可以吸引来自绥德、米脂、葭州的乱军源源不断地来投,一旦觉得有了足够的力量,便可以迅速东进,两日之内就可以抵达吴堡城下展开进攻,真要有一两万乱军,那可真的就是用人命去耗都能把吴堡城给耗垮了。

  “大人,草民冒昧再多问一句,那义合城不大,周遭绥德、米脂官军乃至更远一些的榆林军都随时可以南下追过来,若是伯颜寨拜堂寨的人滞留那里,哪里能够持久不说,也不怕被包剿?他们驻留在那里,难道还能在那里变出粮食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