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11章

作者:瑞根

  朝廷能做什么现在还不好说,但是顺天府这边,冯紫英盘算了一下,能做的恐怕就是先期准备一批药材以备万一,可以及时支援山陕那边了。

  另外也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再募集一批药材,也算是聊尽人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意想不到,新的挑战

  冯紫英到齐永泰府上的时候,齐永泰也刚下朝。

  山陕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让内阁内部也是承压非轻。

  流民叛乱席卷陕北,甚至有向河东蔓延的趋势,这让兵部和山西方面十分紧张,苏晟度率领的山西镇东出大军的溃灭使得山西镇实力大减,一旦山西也出现叛乱,就会出现无力应对的局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陕北又出现了疙瘩瘟,这一记重击把内阁诸公打得晕头转向。

  瘟疫的出现就意味着旱情带来的灾情在边地已经有些失控,往往是在这种情形下才会出现瘟疫蔓延的势头,这对于地方官府和边镇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和挑战,在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的情形下,还要同时应对叛乱和瘟疫,这对地方上来说,太难了。

  可面对这种情形,朝廷却拿不出多少应对策略来。

  任何对策都是要建立在足够的钱粮物基础上的,而现在为了支应山东战事,户部已经竭尽全力了,就指望着半年之内能把山东局面解决,再来考虑其他。

  所以在朝上各方争论不休,但是都未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意见出来,这让齐永泰也很是着急。

  北地是朝廷的根本所在,在江南现在被义忠亲王控制着的情况下,如果山陕被打烂,甚至要被瘟疫所拖垮,那朝廷就会陷入崩溃的局面,甚至拖不到收复江南就要崩盘,届时只会让南京白白得利。

  “紫英来了?”齐永泰看到冯紫英到来,也很高兴,疲倦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喜悦,“坐吧,晚饭就在这里吃了,正好我们聊一聊。”

  冯紫英也不客气,“行啊,齐师,我也准备和您好好说说事儿。”

  “看来我们意见统一啊。”齐永泰示意冯紫英入座,仆人把茶泡上来,等到仆人离开,齐永泰脸色才慢慢阴沉下来:“山陕起了疙瘩瘟,你应该知道了吧?”

  齐永泰知道冯紫英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山陕那边冯唐人脉深厚,肯定有消息会传递到京师城里冯紫英这边。

  “刚知道,所以就来齐师您府上了,朝廷也知道了?”冯紫英问道:“对外还暂时封锁着?”

  “嗯,争执不下,也不敢让京畿这边知晓啊,否则京畿只怕民心更要乱了,朝廷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齐永泰叹息道:“但这能拖得了几日?终归是要挑开的,所以朝廷现在就要抢在这几日里拿出对策来。”

  “那齐师您的意见?”冯紫英问道。

  “原本只是贼乱,我们是打算依靠榆林军和山西、大同二镇控制局面,拖一拖,但贼乱正炽,势头正猛,现在又遇上瘟疫爆发,我担心榆林军会被这拖住脚步,导致贼乱更盛,波及到河南和北直隶这边啊。”齐永泰捋须沉吟,“所以需要改弦易辙,起码要把山西局面稳住,不能让陕西那边的贼乱蔓延到山西来。”

  “具体如何做?不蔓延到山西,那蔓延到河南怎么办?”冯紫英皱起眉头,对齐永泰的这种做法很是不以为然,还在用原始传统的思维来应对,是要出乱子的,“大章他们去山西整军,但瘟疫这种事情一旦传播开来,根本不讲道理,稍不留意就是向四面扩散,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齐永泰也感受到了冯紫英的不满意,他何尝不是如此?但问题是说易行难,具体怎么做?当下地方官府能有这么强的执行力,或者说组织动员能力,能筹集到充足的钱粮物资来应对么?他都不敢想。

  “紫英,你要这么问,我也没法回答你,现在朝廷掌握的情况也是一鳞半爪,来自陕西那边的情况也是零零碎碎,而且互相矛盾,陕西布政使司至今没有给朝廷一个准确完整的情况报告,山西那边则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且……”齐永泰压低声音:“朝廷现在缺乏足够的钱粮物来支持山陕,这是最大的问题,即便是从榆关、大沽能有南方物资运送进来,但是在京畿还能行,但要运到山陕,耗费太大,根本不可接受,……”

  冯紫英也承认这是最直接现实的困难,但若是因此而放弃对山陕的支持帮助,那山陕局面就会变得更不可收拾,到最后可能是会伤及大周元气的,所以朝廷再困难,也必须要想办法来支持山陕。

  “那齐师的意思是朝廷准备放弃?”冯紫英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山陕是北地重地,谁都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齐永泰微微点头:“的确如此,所以各方还在争论,另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更多的情况,朝廷已经责令户部和都察院去了两拨人分别到山陕,三日前就已经出发了,日夜兼程,估计这会子已经到了蔚州了,……”

  冯紫英心中稍安,这说明齐永泰还没有昏头,放弃山陕这个态度会让朝中北地文臣彻底丧失民心根基的。

  觉察到齐永泰欲言又止和脸上露出的奇异之色,冯紫英也有些惊讶,“齐师,是不是有什么……”

  齐永泰沉吟了一下才道:“紫英,此事我们有些计议,但是之前没有想到疙瘩瘟的爆发,只考虑到贼乱问题,我们是想让你去巡抚陕西的,但现在陕西却出了瘟疫,……”

  巡抚陕西?!冯紫英吃了一惊,这如何能行?自己若是巡抚陕西,其职责势必和三边总督有部分重叠,而自己老爹还是三边总督,父为总督,子为巡抚,这可是前所未有千古奇闻了,朝廷哪里会出如此昏招?

  见冯紫英神色,齐永泰就明白对方的吃惊所指,“令尊的三边总督本来就是临时兼任,现在西北军主要在山东作战,你若是要巡抚陕西,那么令尊的三边总督肯定是要去职的,只保留蓟辽总督之位。”

  这倒说得过去,不过巡抚陕西是冯紫英从未考虑过的,现在骤然提出来,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这疙瘩瘟还是让冯紫英有些忌惮,鼠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若是不幸中招,这疫病可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就会放自己一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去冒这个险就显得有些不划算了。

  看齐永泰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他们计议过此事,但是却还没有拿定主意了,冯紫英心里也不由得琢磨,是不是该找个理由来回绝此事儿。

  不过见到齐永泰有些期盼的目光,冯紫英一时间又觉得张不开口,沉吟了一阵才缓缓道:“齐师,非是我不愿意去,而是去便要有所作为,可朝廷现在能做什么?总不能就让我赤手空拳去巡抚,这有何意义?陕西布政使司就能做的事情,我去了又能如何呢?”

  齐永泰略感失望,他对冯紫英还是抱有很高的期望值的,觉得这等难事,对于冯紫英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和磨砺,当然他也承认对方所言在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拿出足够的支持,就把冯紫英一人推上去,意义不大,但现在朝廷却又的确囊中羞涩。

  “紫英,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你去不去陕西,我们也只有一个初步想法,但具体怎么来应对,都还没有一个方略,你也替我想一想,如果要去的话,无论是不是你,哪怕是别人,那朝廷现在该怎么做,就京师这边能拿出一些什么能拿得出来的条件来,你好好想一想。”齐永泰叹息了一声。

  这顿饭都吃的没滋没味,冯紫英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思考此事。

  对于自己来说,在京师稳稳当当地当这个顺天府丞无疑是最划算的,齐永泰也提到朝廷可能要任命一名新的顺天府尹,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只要是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顺天府尹,都不可能再容忍自己这样的顺天府丞存在,自己若是不肯退让,必定会起纷争,而朝廷不太可能支持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离开是必然。

  离开了去哪里,大概率就是到都察院担任佥都御史,这是齐永泰透露出来的,可单纯的一个佥都御史有何意义?难道真的要学着那些清流御史们那样去磨嘴皮子?

  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直到回到家中,冯紫英都在思考此事,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居然还真的没有多少好去的地方。

  别的同学五六品,可去的地方就多了去,可自己已经是正四品,放眼朝中,能摆下自己的衙门,就么多少合适的了。

  这样算起来,巡抚陕西反而是一个很合适的挑战了,当然说是挑战,也就意味着各种风险都存在,包括患病的可能性。

  自己固然可以采取各种措施来避免,但是几率依然存在。

  另外巡抚陕西势必要接触到各种地方政务,三司事务皆为巡抚所管辖,这也是一个挑战,纵然有边镇的支持,但陕西这么大一个摊子,可没那么简单,特别又是叛乱燎原,疫病横行的时候。

  但这同样是收揽人心,树立声望的机会。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贤妻若斯,夫复何求

  矛盾纠结的心态还是第一次在穿越而来的冯紫英身上出现,这让冯紫英自己都觉得诧异。

  自己居然还真的沉湎于这个时代有些不能自拔了,否则自己完全可以站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保证自身绝对安全为第一要务的观点上,断然拒绝巡抚陕西的可能,而不像现在齐永泰提出这种可能时,自己竟然有点儿意动,甚至去考虑如何尽可能的做到既能巡抚陕西,又能避免疫病沾身。

  回到家中依然心事重重,这种情形很快就被沈宜修看了出来。

  即便是桐娘绕膝嬉戏,也没有能完全让冯紫英释怀,这让沈宜修意识到丈夫可能真的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以往再是复杂艰险的事情,只要女儿一出面,那冯紫英都会丢开一切,陪着女儿好生玩耍一番,但是今日丈夫虽然仍然陪着女儿逗乐,但笑容背后眉宇间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沈宜修还是第一次见到丈夫这种情形,所以等到女儿睡下之后,这才陪着冯紫英在炕上一边洗脚捶腿,一边说话。

  “知夫莫若妻,为夫也知道瞒不过宛君,嗯,的确有些心事儿。”冯紫英也没打算瞒妻子,坦承道:“山陕局面堪忧,贼乱方炽,瘟疫又起,地方上可能难以应对了,榆林那边来信讲了一些情况,很糟糕,今日我去了齐师那里,从齐师那边得到的情况也很不妙。”

  “瘟疫?!”沈宜修大吃一惊,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丈夫满脸忧色,这可不比其他,瘟疫来时,可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庶民百姓。

  “嗯,山陕那边起了疙瘩瘟,现在尚不算严重,但是这种情形下,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应对方略,山陕地方恐怕很难控制得住。”冯紫英握着妻子温润的手,细细摩挲,满脸沉凝之色,“一旦山陕控制不住疫情,外溢到河南、北直,情况就严重了,就是京畿也未必就能保得住。”

  沈宜修也非对边地情况一无所知,尤其是其父沈珫也在山西担任参政,她皱起眉头道:“疙瘩瘟虽然凶险,但是也非初现,元熙年间之后在边地便时有出现,山陕那边,乃至北直这边也都出现过,不至于让夫君这般担心吧?”

  “不一样,主要是当下的情形太糟糕了。”冯紫英也没多解释,只点了两句,他相信妻子能明白,“流民叛乱,四处游荡抢掠就食,疫病便能趁机混迹其中四处传播,官府根本控制不了,而且关键是要控制疫病,须得要画地为牢,严格约束人员流动,保证药物钱粮供应,可现在山陕许多地方赤地千里,食不果腹,官府亦是无力解决粮食问题,百姓凭什么坐以待毙?”

  沈宜修脸色也慢慢严肃起来,微微点头,迟疑着道:“若是这般,这局面就真的很危险了,朝廷打算如何应对?”

  “朝廷尚无良策,主要是贼乱和瘟疫交织在一起,这是最难以解决的,山陕地方无力平定叛乱,朝廷当初也是期盼以空间换时间,让贼乱就限制在山陕,等到山东拿下再来应对,但现在这个想法不可行了,瘟疫可不像贼乱那样,你想把它约束限制在山陕,它就能老老实实只在山陕传播。”冯紫英苦笑,“这就是朝廷的难处。”

  沈宜修听出来其中一些味道来,有些紧张地握着丈夫的手:“齐阁老想要你去山陕?”

  冯紫英微微颌首,“他和乔师以及虞臣公可能都有此意吧,觉得我在顺天府所作一切已经基本成型,再呆下去有些可惜,所以想要让我去历练一番,经此一役,若是办得好,便再无人能说我什么。”

  沈宜修默然不语。

  虽然也知道丈夫在京师声誉日隆,但毕竟入仕时间太短,也不过就是在翰林院、永平府和顺天府这三地转了一圈,基本上都没有离开京畿之地,若是要去山陕,那这一去可能就不是两三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弄不好就是两三年了。

  她内心当然不愿意丈夫去冒险,这瘟疫无眼,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感染?但丈夫性子她很了解,说到这个程度,若是朝廷真的有意,他怕是不会推辞的。

  “那夫君若是要去山陕,会是以什么身份前去?”沈宜修忍不住问道。

  这很关键,应该不可能是巡按,那级别太低,丈夫已经是四品大员,巡按的话,不符合其身份,只可能是巡抚身份了。

  “若是要去的话,只怕是巡抚陕西的身份。”冯紫英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巡抚的话,是可以携带家眷上任的。”沈宜修官宦出身,自然是明白这些细节。

  巡抚虽然也是临时职务,也没有任期时间,但是和巡按不一样,既有巡抚驻地,也有具体事务,也能携带家眷赴任。

  冯紫英笑了起来,“为夫是在担心山陕局面,就算是为夫真的要去,也是琢磨如何应对,这些可没想过。”

  沈宜修脸微微一红,娇媚地白了丈夫一眼:“妾身是妇人,自然是要想这些事情,哪里像相公都是操心大事。”

  冯紫英被沈宜修的话逗得心情稍松,摇着头:“宛君非俗人,焉能等闲视之?为夫若是要去山陕,自然是希望宛君随行,不过桐娘太小,而且陕西瘟疫方起,我不能让你们娘儿俩冒险。”

  “其实疙瘩瘟虽然凶险,但是也非不可制,相公当年在京师水灾之后瘟疫爆发时便能拿出方略,一举成名,想必对如何应对疙瘩瘟也是有些心得的。”沈宜修对自己丈夫还是充满信心的,自己丈夫每每都能有惊艳之举,这一次她相信也不会例外。

  冯紫英见妻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禁哑然失笑,他也不能让妻子们太担心,“对策为夫自然也是有一些的,但还是要到实地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现在还说不到那个份儿上,巡抚陕西非重臣不能担当,为夫的资历还是浅薄了一些,齐师他们便是有此意,朝廷也未必就同意。”

  沈宜修摇头不信,“这可不是什么肥缺活儿,而是担当重任,只怕朝中没几个人愿意去,便是想去的,只怕也没这个资格和能力,不过是想要搏一把功名富贵罢了,可一旦搏输了,他个人倒是一条命而已,但是危害的却是整个大周江山,诸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相公不一样,你无此必要,但却有此能耐和魄力决心,这才是朝廷所看重的。”

  沈宜修的话让冯紫英也是忍不住挑眉,自己这位长房嫡妻对自己真的是信心百倍啊,认定自己真的去了陕西就能力挽狂澜?可连自己都还心里没数呢。

  那可不是几个州县的事儿,陕西可是八府二个直隶州,属州二十一个,九十五个县,囊括几乎整个西北边陲,相当于后世的陕甘宁青四个省,加上内蒙古的河套地区,地域之辽阔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出来的。

  见丈夫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沈宜修越发要给自己丈夫打气,不能让丈夫心中不踏实,“相公是不是觉得妾身在故意让你放心,所以有些夸大其词了?”

  “嗯,有点儿,宛君,你这个盲目推崇,让为夫既骄傲又心虚啊,万一我真的要去陕西,又没有干好,那岂不是让朝廷失望,让宛君你也失望,我的光辉形象就在你这里坍塌了,那太不值当了。”冯紫英半开玩笑。

  “相公说得也不算错,妾身是有点儿为您打气的意思,但是却非盲目妄言。”沈宜修淡淡地道:“您去陕西是有几大别人不具备的优势的。”

  “哦,说来听听。”冯紫英笑了起来。

  “一是夫君宁夏平叛时就去过陕西,对陕西不算陌生,在三边四镇都小有名气,这些边地和陕西内地其实是息息相关的,军中子弟要想读书出身的,谁又能不知晓您小冯修撰的名声?单凭这一点,您就具备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优势。”

  沈宜修这句话还真没错。

  大周立国之后便是奉行以文驭武之策,武将在边地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朝中在内地却是不受待见的,武将们的子弟们若是能读出书来自然是比跟随父兄当武夫更值得投资的,所以这也是如冯紫英、孙传庭这些都是武人出身但读书出来,便直接奔着文臣去了,再无想要回去当武人的想法。

  冯紫英武勋出身,但是却是以文臣之名大噪,让武人子弟们都是为之仰望,如果家族中有能读出书来的,当然愿意去当文官,而冯紫英现在是北地青年士子领袖,能结识冯紫英甚至得冯紫英看重,无疑能为家族中读书的子弟多一分人脉。

  “所以这还不仅仅是军中子弟,便是陕西,那也是北地腹地,文人士子谁又不知道夫君的名声?”沈宜修含笑道:“谁又不愿意交好您这个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的政坛新星呢?连父亲在信中都在说山西官场亦有不少人提及夫君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夫唱妇随,鹣鲽情深

  “第二呢?”冯紫英微笑之余,也不置可否,问道。

  “第二其实和第一也差不多,冯家是边地大族,婆婆的段家亦是如此,山陕一体,多少都有往来瓜葛,各边镇将领在三边和宣大都有异地交流的经历,情况都相对熟悉了解,有边镇武人支持,许多事情便要好办许多。”沈宜修沉声道。

  冯紫英点头认可,这也是他最大的倚仗,去了陕西那边,三边四镇将领肯定是能说得上话的,有军中支持,许多地方上觉得难办的事儿,就不叫事儿了。

  “还有第三么?”冯紫英再问。

  “当然有,夫君有防疫的经验,有在混乱局面下掌舵大局的定力魄力和应对经验,这也是朝中诸公会认真考虑的。”沈宜修更是神采飞扬,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陕西当下情形肯定很糟糕,地方承宣布政使司是难以统筹应对的,甚至官员也没有这个魄力决心,须得要夫君这样的强力人物去力挽狂澜。”

  冯紫英忍俊不禁,“宛君,为夫有那么厉害吗?你可真的是对为夫信心十足啊。”

  “夫君何须如此谦虚,妾身也是实事求是地说罢了。”沈宜修认真地道:“朝中或许能臣不少,但是真正具备这样合适条件的人却屈指可数,甚至这就是为相公量身打造的,别人去难以取得成功,而相公的几率则要大上几倍。”

  冯紫英收回手,接过云裳递过来的热巾帕,擦拭了一把面颊,轻声道:“但愿如此吧,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齐师他们可能也还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煎熬状态,要的等到陕西那边的情况更详细一些的汇报才能做出决策。”

  沈宜修却摇摇头:“相公如果认定自己可能会担此重任,就应当要尽早准备,去陕西不比去永平府为官或者下江南走一圈,要面临的事务要棘手和繁杂许多,从人才、物资、钱银上都要及早安排,甚至现在就可以考虑动起来,否则您到了陕西却还两眼一抹黑,手里空空如也,怎么迅速打开局面,拿出成绩,立威地方?这恐怕也是朝廷希望见到的。”

  不得不说沈宜修在这方面远非宝钗和黛玉可比,贤妻之所以贤,不仅仅是她态度上支持自己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能为自己提供许多有益的建议,让自己得益。

  “唔,贤妻所言甚是,为夫受教了。”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我会尽快安排此事,哪怕是我真的不去陕西,那么收集了解相关情况,甚至提供一些支持,也是有必要有价值意义的。”

  对于丈夫的这种态度,沈宜修还是有些感慨。

  她对自己丈夫在朝务和钱银上的一些态度是颇为好奇的,很多时候看起来更像是矛盾的,可丈夫似乎总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或者应对。

  像最初的开海之策,这明显是有利于江南而不利于北地的,所以才会在北地士人那边引来强烈反对,甚至还影响到了丈夫自身,不得不避往永平府,这甚至一度让很多人怀疑丈夫背叛了北地。

  但丈夫在永平府开港榆关,开发石炭和铁矿,建冶铁作坊和兵工作坊,乃至后来的水泥工场,不但让石炭使用在永平迅速推广,而且使得铁料、水泥迅速成为永平府的拳头商品,畅销南北,加上拉拢草原上的内喀尔喀蒙古人和海西女真人,充分发挥榆关开港优势,永平府迅速成为北地海贸大府,到顺天府之后,更是推动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的成立,遵化、密云迅速成为新的煤铁军工产业基地,同时还拉动了天津卫大沽港的开港,使得大沽和榆关成为北地最重要的两大海贸港口。

  之前很多人都还不觉得,但是在南北对峙局面形成之后,朝廷才发现榆关和大沽港的开港对漕运中断后的京畿有多么重要,榆关成为保障京东、辽东镇、东蒙古草原物资供应的重要咽喉枢纽,而大沽则日益成为整个京畿地区的海贸核心,甚至有压到通州的趋势。

  明明是赢得江南士绅一致好评的开海之策,但是在北地却一样成为永平府和顺天府的迅猛发展,而且还赢得了北地最重要的一股势力——山陕商人的全力支持,因为让其从中大为受益了,先前沈宜修没有提到丈夫去陕西的一大优势,其实就是山陕商人作为后盾。

  可以说如果没有山陕商人的财力支持,任何人现在去陕西都是举步维艰的,而能够赢得山陕商人全力支持的,唯有丈夫,因为丈夫用他这几年的种种表现,使得山陕商人们对丈夫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拜和信任,就如同开发东番的安福商人对丈夫的推崇一样。

  丈夫对待钱银的态度也很是独特,很多时候都显得满不在乎,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沈宜修生于官宦家庭,这个世道中即便是士绅对于钱银的看重还是相当普遍的,经商也好,收租也好,放贷也好,都很常见,损公肥私者,中饱私囊者,徇私枉法者,更是比比皆是,但丈夫却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可以称得上是私人钱财都拿来贴补公事上了,这也是让沈宜修十分感触的。

  总而言之,给沈宜修的感觉就是丈夫虽然不是那种纯粹的公而忘私的清正廉洁文臣,但是对公事的看重程度却有甚于其他,甚至有点儿如果为公,其他皆可舍弃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难一言以蔽之。

  夫妻俩上了床,冯紫英和沈宜修也是相拥而眠,絮絮叨叨说着话。

  “若是相公要去陕西,那肯定是要人跟着去的,我这一房就让晴雯跟着去伺候,三姐儿多半也是跟着相公去的吧?”沈宜修枕着丈夫的肩头,“那下半年林家那边的婚事怎么办?”

  这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冯紫英不确定如果自己真的去了陕西能在陕西干多久。

  巡抚没有任期,半年也可,三年也可,根据情况而定,但是以陕西现在的情形,只怕一年半载是难回来的,这黛玉的婚事就有些麻烦了。

  “嗯,这事儿我也在考虑,要么提前,要么推后。”冯紫英沉吟着道:“提前的话,就显得有些仓促了,最迟也就是一个月之内,就得要成亲,可推后的话更不可预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或者我中间回来一趟成亲?可又不知道情况允许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