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786章

作者:瑞根

  “真定、保定以及山西的大同,广平、大名、河间也很猖獗。”宋宪沉吟着道:“他们的组织体系架构不像那种纯粹的由上至下由高到低的层级,但是也不是那种只有横向联系的松散结盟式的组织,更多的还是根据其主事者的能力威信和与上一层级的关系密切度而不同,……”

  “还是以北直隶这边为主啊。”冯紫英皱起了眉头,“那根据你们现在掌握了解到的,他们有没有其他异常迹象,比如可能要举事?”

  宋宪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是又不敢确定:“顺天府这边,属下可以肯定,各州县都查的很紧,应该是起不了多大风浪的,但是像其他几府,比如广平和河间,我感觉虽然刑部这边也一直在督促下边深挖细查,但是感觉还是重视程度不够,我们这边人也有抽到去广平和河间去的,比如清河、南宫那边白莲教活动就十分频繁,有些地方甚至连官府都有些压不住,在河间景州,本身那边民风强悍,习武之风盛行,白莲教借以邀约聚众,开香堂,搞聚会,十分猖獗,但因为有地方士绅庇护,景州州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期我曾经带人去过,但景州那边只说没有这类情况,查无实据等等,……”

  冯紫英眉头深锁。

  广平府正好处于自己老爹西北军的控制下,但现在西北军主力不在广平大名这一线,而在南面,而景州、吴桥一线则是尤世禄的蓟镇军主要控制区,如果说是那里出点儿问题,还真有些麻烦,特别是在和孙绍祖的大同军对峙的情况下。

  只是这种情形自己也不好说,刑部牵头,而且稍有风吹草动,还要去和军队打招呼,似乎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思忖再三,冯紫英也觉的不好处理,只能再看一看,好在宋宪一直盯着,有情况也能及时反馈回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说考成紫英斥弊端

  遇见柴恪也是偶然。

  这段时间其他各部都十分忙碌,倒是吏部这边稍微轻松一些。

  在文渊阁外碰到了柴恪,冯紫英自然要说一会子话。

  说了几句,觉得这样站在这里说,还不如寻个地方慢慢细说,于是便约到了大观楼一边听戏,一边说话。

  柴恪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之所以犹豫,还是觉得这大明其白地区戏楼,怎么都有些不合适,不过冯紫英却不在意。

  “梦章在东安干得很不错,那他自己的话来说,一日所干的事情,比在部院里十日都还充实,每天虽然忙得疲惫不堪,但是却人却觉得不虚此行,……”冯紫英笑着端起茶盅示意了一下。

  柴恪和贺逢圣都是湖广人,所以自然很关心下了州县的贺逢圣。

  “这么说来梦章自己还是很满意?”柴恪微微颌首,“你这一下子把你们那一科三个人都拉到顺天府去,我听说你为此还找了都察院,想要对顺天府州县官员大动干戈?”

  说到这事儿,冯紫英又是一阵恼火,忍不住埋怨道:“柴公,不是我这个人待下刻薄,也不是我要求太高,而是我就不明白朝廷选人用人究竟是怎么做的,每年好像也在考核,京察大计似乎也都一直有,怎么这些官员却如此不堪?”

  “又怎么了?”柴恪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句,就引起你这么大感慨,若是真不堪使用,每年年末你作为上官自然有权像考核的官员提出自己的看法,吏部和都察院也会根据你的建议意见给予考核意见,若是不合格者,自然也要处理,但你总得说明人家究竟犯了什么错,哪方面做得差了,不能单凭你的观感就替人家定了性,人家好歹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出头的,得有一个说法。”

  “哼,柴公,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而这些下边的官员也对你们吏部考核规制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应付裕如,让人很难抓住他们把柄,甚至都说不出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许多人都是存着这种心思,得过且过,遇事就躲,见事就推,能糊弄得过去就糊弄,能不做的尽量不做,能少做的尽量少作,只是这样的官员,拿来又有何用?除了白白浪费朝廷薪俸,贻误一方,毫无用处。”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批评,让柴恪还是很是意外,这番话似乎并非针对某一人,更像是对整个顺天府下边州县官员的一种针砭批判。

  “不至于吧,紫英,听你这说法,似乎是有一竿子打倒一片人的感觉,顺天府的情况这么糟糕?”柴恪皱眉,“但我看去年顺天府的情况也不比前年差多少啊。”

  冯紫英撇撇嘴,“那您是在矮子里边拔高个吧?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被冯紫英的话给气乐了,“紫英,可难得看到你这么发牢骚啊,而且还是对着自己下边州县,怎么,这一年来你的工作就这么不顺心?可我觉得你还是干得风生水起,十分卖力啊。”

  “别人躺平,不代表我就自甘堕落了。”冯紫英随口用了一个跨时代词语,毫不客气地道:“我原来在永平府担任同知时,对下边州县的情形就十分不满意,但没想到到顺天府之后,还看到更糟糕的一幕,当然我不否认顺天府二十多个州县亦有出色人才,但是真的能让我满意的,十之一二,可吏部和都察院据说每年的考核都是中良居多,甚至还有优秀,让我无言以对,去年的考核因为南北战事有所贻误,但我要先和柴公打个招呼,可能到我这里会难堪,我不会像会甫公那样当好好先生,要实事求是地给予评价。”

  柴恪面色微变,他都顾不得问那“躺平”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沉吟了一下,“紫英,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顺天府的情形如此不满意,但我看到的去年到现在朝廷交给你们顺天府的各项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十多万人的赈济,几无差错,工部那边也是赞不绝口,而且我听说了你们顺天府提出的这批流民的去向方案,亦是可圈可点,你不能说这么多活计都是你冯紫英一干人干出来的吧?或者说就你们府衙里的人劳苦功高,下边州县的人都是一群饭桶蝇营狗苟??”

  见冯紫英还欲再说,柴恪挥手打断:“紫英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会甫这几年担任府尹期间的确做得不好,太过放纵下边官员,养成了这些人的种种恶习,所以你要调换一二,我和存之都支持你调整,但你要说这一二十州县官员都不堪一用,你这要求未免太高,那就是直指朝廷考核任用机制了啊,怎么,是觉得存之和我这个吏部尚书侍郎不合格?或者是都察院诸公睁眼瞎?”

  被柴恪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冯紫英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口才极佳,但他也不能就这般服输认栽,顺天府这块土地如果他不理顺,怎么能成为他的基本盘?

  他气哼哼地道:“柴公,也许我的要求的确比较高,但是那也是有缘故的,顺天府首善之地,如果不能为整个大周起一个典范作用,那这京畿一词,如何服众?或许您看惯了这下边州府官员的混吃等死,可当下是大争之世,正当奋发图强,若是朝廷培养出来的官员,都是这般沉湎于风花雪月,满足于境内不出问题,四处当裱糊匠,把事儿抹平,只要不在我任上出事儿就行,至于下一任来我管他洪水滔天,那这等情形怕是坚持不长久啊。”

  柴恪这才意识到这一位并非只是有感而发,而是真正对此有着自己深刻的见解看法了,只是这家伙才在顺天府丞任上一年,就有如此感悟,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自己就任吏部左侍郎时间虽然也不长,但是之前可是在部院与下边都干过,岂有不知道下边情形的?

  究竟是这家伙要求太高,还是这几年形势变化太快,下边真的越来越糟糕,柴恪都有些怀疑了。

  京察大计一直都在搞,似乎的确没什么新意,但要说这种模式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柴恪又有些难以置信。

  “紫英,看来你是积郁已久,是有意找我来倾诉一番了,也好,今日正好听一听你这个首善之地的一方大员和我说道说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你又有什么想法。”柴恪定了定神,放松身体,他要好好听一听这家伙有什么惊人之论。

  柴恪摆出这副姿态,倒是让冯紫英一怔,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道:“别的地方我不好深说,毕竟我没呆过,但是永平府和顺天府我是呆过的,也有一定发言权,而且我也和君豫兄交流过几次,应该说他在永平府这一年里,感觉和我差不多,我们不能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起码在永平府和顺天府,情况不容乐观,而且我也相信,只怕整个北直隶乃至北地都相仿。”

  一句“如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把柴恪刺痛了,这可是对吏部和都察院工作的一大否定,饶是他素来谦冲,也对这个评价十分不满。

  “紫英,你这就有点儿危言耸听了吧?”柴恪脸色不渝。

  “是不是危言耸听,柴公心里明白,纵然略有夸大,但是这类情况只怕在北地这边很普遍吧。”冯紫英淡然道:“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塞责混日子的官员却是不少,随处可见。”

  “紫英,你说得这么不堪,那具体究竟是些什么事儿,哪些方面表现不如人意,朝廷每年都在京察大计,不至于说连是非黑白都分不出来吧?一个两个你说或许有徇私或者失察,但若是都是这般,恐怕就很难说得过去了。”柴恪皱着眉头道。

  “具体要说,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完的了,我就问一句,朝廷考察官员,吏部和都察院为主,那么考核以何为标准,德操,算一项,其他呢?其他就是泛泛了,要么就是那几项日常事务,教化,诉讼,赋税,水利交通,还有就是边交办的事情下来,这些事项,有没有做有没有办,但这个做我觉得太宽泛,也没有一个具体标准,接着应答下来,也算办,转手交给别人随意糊弄,也算在办,搁在一边儿上边问起来随便找个由头,也是在办,到最后没有一个结果也算是办了,又或者办成半拉子不上不下,也是办了,至于各种客观理由,更是信手拈来,……”

  冯紫英这一连串的排比,把整个州县里边的事项说了一个大概,更主要的是把州县里边应付上边的种种手段也是刻画得活灵活现,让柴恪都禁不住直皱眉头,看样子冯紫英也是对这等情形极度不满了,也是花了一番心思调查核实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析考课柴冯论改革

  “柴公,你也是在州府里边当过主官的,不知道对我所描述的这种情形是否感觉很熟悉?”冯紫英笑呵呵地道:“或许十多二十年前您在下边的时候也有此类情形,但未必有如此司空见惯,但我要说,现在却是举目皆是,若是不这么做,反而罕见了。”

  柴恪忍不住砸了咂嘴,“紫英,你这说得有些过了吧?顺天府诸州县都是这般?”

  “柴公,绝无夸大其词,更无虚言。”冯紫英言辞恳切,“举个例子吧,冬春兴修水利,去年八月间府里就给各州县下了要求,我还专门安排一名通判对接督导,但截止到去年九月要求上报修建计划方案时,仅有二十二个州县上报,而且还有七个州县所报方案粗糙不堪,十四个州县沿袭前年计划,一字不改,责令整改之后,仍然有六个州县的方案计划难以实施,……”

  “我就不明白了,制定一个计划方案就那么难么?”冯紫英很有些愤懑味道:“各州县都有工房、户房,吏员也不少,这都是每年需要做的常规事项,究竟是他们每年都在糊弄府里,还是习惯成自然,根本就没怎么做?”

  “好吧,这方案计划做得差点儿就差点儿吧,那你总得要干吧,计划方案都提出来了,府里也去了人指导督导,除了州县自身筹措部分钱粮,发派劳役,府里也拨付了一部分钱银,这等情形下,这笔钱银粮食真的很金贵了,结果呢?”

  柴恪头皮都有些发麻,看样子这冯紫英嘴里又要吐出一大串让人难堪的情形来了。

  “起码到现在,也就是距离冬春兴修时间截至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我专门派人私下里去暗自调查了,二十七个州县中,完成计划一半以上的不到六成,也就是说有十一个州县连一半事项都没完成,其中更有三个州县几乎没怎么动,嗯,大概有八个州县做了一些面子活儿,糊弄遮掩一下,这怎么说?我都不明白了,这帮家伙日后怎了来和我解释?或者是他们也觉得随便找几个客观理由来搪塞,我会和吴大人那样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就提到吴道南了,柴恪抚额。

  吴道南在顺天府当府尹这几年可谓害人不浅,不只是他尸位素餐那么简单,关键是这几年他的放飞自我造成上行下效,下边州县无法无天。

  州县官们稍稍有些自律和节操的还好一些,若是差一些的,就是关起门来当皇帝了,胡作非为者不少,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者更多,那等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亦是不少,但到了年终考核,在他那里得到的考评结果一律都是中或者良。

  也就是说你干得再好也得不到优等,干得再差也不会落一个差等,这样一来,谁还会在乎这考核?

  而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主要还是要依托府的主官态度评判,除非有检举弹劾,或者非议太大,否则一般都会按照府级主官的态度来给出考核结果。

  这种情形下,自然就会导致下边官员更是忘乎所以,无所忌惮。

  这也难怪冯紫英如此愤怒。

  吏部也不是没有就此询问过吴道南。

  但据柴恪所知,吴道南的回答也是中规中矩,都是按照平素工作事项来进行考核的,各方工作都推进有序,即便是有些不尽人意,那也是事出有因,确有理由。

  这让吏部也很难再做计较,除非先行将吴道南这个府尹给拿掉,但这又不是吏部能做主的了。

  “这还只是兴修水利一项,夏秋两季田赋,历年顺天府在北直诸府中排位靠后,当然理由也很多,但以顺天府的条件,是不是就真的只能位列倒数几位?”冯紫英再问:“刑狱诉讼,居高不下,治安不靖,捕务废弛,盗贼滋多,境有豪棍而不除,刑部对此很不满意,我都不提教匪事宜,在沽河遇刺的事儿了。”

  柴恪难以应答,好半晌才道:“那紫英,你以为这是会甫遗留下来的问题?”

  “有他的原因,但不完全是,我以为更多的还是吏部和都察院在考核规则上的因循守旧,粗疏难明,所以长期下来积弊太多,导致这种情形。”冯紫英摇头。

  大周延续前明的考课规制,分成“三等八法”,但后期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前明以贪、酷、浮躁、不及、老、病、软、不谨为八法,大周进行了调整,分为四格,守(操守)、政(政绩)、才(才能)、年(年资),然后根据这四格来进行分等,最后形成综合考课,以优、良、中、差四等。

  照理说,守、政、才、年这四格算是比较符合对官员的考核规则了,基本囊括了一个官员全部,但在实际操作中,往往是政、才二格难以评判,除非是有特别出色获得上峰的嘉誉,而平常官员多以守、年二格来作为擢拔的依据。

  这就导致了庸官平官盛行,因为守这一格除了上司的评价外,更多地来自地方士绅的评价,这就导致了多做多得罪人,不做不得罪人,甚至和地方豪棍沆瀣一气,左右官声,以达到升迁的目的。

  “唔,看来你是怨气颇多,也有些想法啊,说一说吧,我也想听听你对吏部和都察院的考课有什么见解。”柴恪来了兴趣,对方直接戳到了自己管辖事务的要害,他当然要好好听一听,看看对方有什么高见。

  “当下地方上考课最重守和年,年不说了,熬就是了,守以官声为主,但官声掌握在谁手里,除了上官,就是地方士绅,但要做事情,免不了就会有利益纠葛,就会引来攻讦,可论理政和才也应该发挥用处啊,但吏部和都察院对这两点没有足够细致详实的考课规则,难以明确,所以无法达到其考课的真正目的和意图,这是最大的弊病,可能吏部要说,这政最难考,可能一项政事需要三五年才能见出功效,又或者怎么来评判这项事务做得如何,吏部也不是行家,修路架桥,修渠屯垦,花费多了,急于事功,种种可能都存在,这些怎么来判断?……”

  冯紫英说得很详细,娓娓道来,连续举了好几个例子,听得柴恪也是连连扬眉,颇为认可。

  “紫英,你说的都颇有道理,但你也应该清楚,吏部统管整个大周考课,都察院只是协助,这样庞大的一项工作,单靠吏部这些人是很难做到的,而且如你所说,这种专业性质更强的事务,吏部官员很难做出判断,只能听取这些官员上司的意见,而这些官员上司很多和下级官员可能牵扯利益或者感情倾向,这也让吏部的人更难以抉择,选择同意这些上司们的意见,那吏部考核几无意义,成了走程序,如果吏部想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来进行分析判断,自身又难以做到,……”

  柴恪也谈了吏部的难处,也是实打实的。

  冯紫英也认同柴恪提到的这些难处,“柴公所言亦是在理,那么明知道这里边有许多弊端,那么吏部就应当考虑如何来改革这些考核制度,改良,优化,调整,让其更合时宜,而不能这样听之任之得过且过。”

  柴恪苦笑,“紫英,说易行难,咱们在这里探讨简单容易,但是要具体到如何来修正改良,就是一项庞大繁杂的事务了,不是你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说就行,涉及到太多方面了,尤其是你提到的政、才这两项,几乎遍及地方官员所有工作事项,不好办啊。”

  “柴公,正因为复杂难为,才更是要去做,这可以说涉及到整个朝廷至上而下的官府体系运作效率,而且以我之见,原来朝廷就地方上事务考核内容上既不全面,也已经落后于时代,对调动官员们的积极性和办事热情很不利,应该根据当下发展情况,重新做一次全面的梳理细化,这样能够更精准细致地将我们地方上的各项事务罗列出来,也能更准确地对官员们的政绩做出评判。”

  冯紫英的话在柴恪的预料之中,这一位素来言不轻发,发必有物,敢于这么提出来,只怕也是早就经过深思熟虑了。

  “既然你有此意,不如这样,你手书一份条陈上来,我先看看,咱们再来商议,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将你的意见交与存之,提交到吏部进行探讨,最后根据情况来确定下一步打算。”

  柴恪并无意贪没冯紫英的功劳,甚至还有意给冯紫英更多展示机会。

  “柴公,你就这么信任我?”冯紫英笑了,对柴恪,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成不成还言之过早呢。”柴恪也笑了,“不过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但始终没有一个头绪,今日听到你谈的,倒是有些豁然开朗,你好好准备一下,要拿就拿出一个像样的方略出来,我可是很期待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走先手胸怀天下

  “这是套筒刺刀?”走近工坊中的床台,冯紫英上下打量一片热火朝天的“车间”。

  这其实就是一个工作台,工匠和学徒正在熟练地操作工具器械,加工着雪亮锋利的三棱刺刀。

  这是冯紫英贡献的“创意”。

  带血槽,不适合砍劈,但更适合捅刺,更不易损毁,而且在后座上加了一个渐进式的套筒座,可以轻松地插入到火铳前方的特制突前座架上。

  在需要展开近战的情况下,这种轻型火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转化成为一个不太标准的长矛。

  当然操作灵活度没有那么高,但对于即将面临生死抉择的情形下,总比纯粹如一根烧火棍一般的火铳要强太多了。

  毕竟许多士卒在成为火铳兵之前都进行过长矛的基础训练,而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长矛”,在面临近战的情况下,起码能结阵抵挡一番,甚至救命和扭转战局。

  “是,按照大人您的建议,我们的工匠们综合试验了许多种,最后终于还是试验出这种套筒刺刀最适合这种普通火铳的加装,只需要在三棱刺上加一个套筒座,就能和火铳完美结合,应对一般的近战完全足够了,本身这也就是一个临时应急的解决手段。”

  正在介绍的匠作总师不无感慨地介绍道,对冯紫英的“创意”也是赞不绝口。

  遵化铁厂在交给京畿军工坊之后,迅速成为京畿钢铁军工联合体的一部分,其工艺、管理和产量都迅速得到了质的改变,加上遵化铁厂本身就有大量技术工人,这种蜕变式的提升比起从无到有的建设简直要快太多了。

  而军工作坊原本也有一定基础,但是在技术层级上却要比原来在永平的军工作坊差太多,所以当来自佛郎机和尼德兰的西夷工匠以及自身培训出来的工匠陆续加入遵化军工坊后,这里的产能和技术质量也一样得到了长足提升。

  虽然在自生火铳的制作上仍然还存在一定困难,完全依靠手工打造的扳机机簧对工艺要求很高,随意制作时间和成本也都花费甚大,随意这边的军工坊主要还是以生产普通火铳以及斑鸠铳为主,自生火铳只能少量生产,一个月产量不足百支,低于在永平府那边的军工坊。

  但即便是这样,也很不简单了,遵化军工坊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改造,和补充了一部分匠师匠人,就能达到现在这种状态,已经让山陕商人们十分满意了。

  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火铳产能还没有完全提升到让人满足的地步,但欲速则不达,只要有这批匠师匠人火种在这里,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熟练匠人培养出来,日后军工坊产能只会越来越大,产品质量也会越来越高。

  冯紫英已经建议兵部将王恭厂的火药厂搬迁到遵化,这样从钢铁、火铳、火炮和火药的生产都能够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这既能节省成本,又能提高效率,可谓一举多得。

  “现在这一段时间所产的火铳主要是供应哪里?”冯紫英随口问道。

  虽然这里现在是属于山陕商人们的产业了,但是生产计划却还得要按照兵部的来,人家还是大客户,还是唯一客户,自然要尊重对方意见。

  “还是以满足辽东和蓟镇为主,考虑到现在京营已经抽调出几部作为新的宣府镇进行组建,所以京营这一部分也是在优先保障之列。”

  这个问题不是匠作总师来回答,而是王绍全回答。

  王绍全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整个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的总协调人,现在京畿钢铁军工联合体相当于是原来永平所有产业再加上京师这边兵部出售给山陕商人们的遵化铁厂和兵工作坊,另外还有山陕商人们在密云新建的铁矿以及冶铁工坊。

  整个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钢铁生产规模已经超出了庄立民在佛山的冶铁产业规模,而兵工制作更是佛山庄记无法匹敌的。

  不过庄立民也很满意,他代表这粤商也在这个巨无霸中参了一股,而且比例还不小,伴随着这家产业在整个北地居于的主导地位越来越强,收获只会越来越大。

  王绍全现在就是代表着山陕商人和冯紫英的利益,负责与包括兵部、户部、工部在内的朝廷和外界其他打交道。

  冯紫英对经济利益其实已经并没有那么多追求了,所以他可以舍弃一些经济利益,而更愿意攫取这些产业的主导权控制权,来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

  这一点山陕商人和庄立民他们都隐约意识到了,他们也乐得如此,傍着冯紫英这样一个蒸蒸日上的政坛新星,他们的生意也能获得进一步的扩张,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牛继宗带领老宣府镇出走山东,使得宣府镇防区出现巨大空档,兵部紧急组建新的宣府镇。

  考虑到蓟镇、山西镇都要面临战事,大同镇同样被孙绍祖带走大半,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从新组建的京营中抽调部分兵力作为基干力量组建新宣府镇,以防止北面边墙外的察哈尔人趁机袭击。

  杨肇基一部便获得了这样的机会,直接抽调进入组建新宣府镇,现在便驻军在龙门卫。

  冯紫英对王绍全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改变这种局面。

  老爹的西北军还是没被看上眼,但是考虑到现在要对西北军大规模换装也不现实,毕竟十多万大军,即便是京畿钢铁军工建材联合体生产规模不断扩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生产出这么多火铳,而且还要考虑工艺革新,现在生产出来的火铳未必就是最好的。

  另外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西北军马上就要嫁入山东战场,这个时候换装也来不及训练,反而会影响战斗力,所以只给西北军换装不到一万五千人,这一部分都是冯唐在庆阳练兵时就有意进行了火器训练的,只不过当时是两三人一支火铳轮训,而等到火铳一到,便能直接换装装备,成为实打实的火器部队。

  “大人,西北军那边也通过兵部和我们这边联系了,实际上我们这边的自生火铳生产出来基本上就是满足西北军需求的,只是自生火铳产量太小,估计到今年年底才能有所好转,但是即便那样,产能也很有限。”王绍全见冯紫英脸色不悦,主动解释道:“令尊的意思也是不必急于一时,自生火铳先满足一部,形成战斗力更合适。”

  冯紫英点点头,老爹的意见是中肯切实的,一味追求大规模换装,不但会让兵部那边承受不起,引来不满,而且也未必就让战斗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甚至会适得其反。

  基础训练跟不上,战术训练缺乏,真正上了战场没准儿就会被敌人所乘。

  不急,慢慢来,还有的是机会,对朝廷来说,只要财政不崩,海贸不断,钱粮不绝,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至于兵力,那有的是人力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