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723章

作者:瑞根

  之前永隆帝和他们计议过多次,因为深知义忠亲王在朝中亦有不少内线,所以很多情况都是秘不外宣,只在几个内阁阁老和兵部尚书中沟通。

  特别是针对牛继宗的这一步,是永隆帝一力提出的,定要解除后患。

  京营和宣府军掌握在义忠亲王一党手中对皇上压力太大了,大得皇上登基十年来都寝食难安,许多事情想做而不敢做,只能隐忍。

  现在京营通过引入仇士本,通过外调与蒙古人作战的三屯营之战,终于彻底易帜,将这支原来隶属于太上皇的铁军完全改造成为属于永隆帝的人马,但是宣府军却一直迟迟无法下手。

  眼见得自己身体日益不佳,永隆帝才下了决心要翦除宣府军这个最大隐患,甚至不惜犯险。

  但谁曾想这个计划刚刚启动,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甚至就是事故。

  或者说这本来就被对方算计在内,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如果皇上的遇刺就是对手所为的话。

  实际上内阁诸公也基本判断皇上遇刺肯定和义忠亲王脱不了干系。

  如此大的动作若说是哪个人临时起意,或者其他别的哪个势力能做到,没人会相信。

  现在已经不是探讨谁做的和证据何在的问题了,现在要解决的是该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这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中,沉甸甸地。

  当初的预设计划就是由着牛继宗率宣府军、大同军发起叛乱,然后釜底抽薪,大同镇那边有杨元和山西镇的柴国柱配合,孙绍祖自然不足为虑,宣府镇这边只要有张承荫突然反戈一击,加上尤世功从东面夹击,牛继宗只能俯首就擒。

  设想很美好,但是永隆帝这突然遇刺昏迷就成了一个巨大变数。

  牛继宗在宣府军中影响力很大,就算是张承荫这个宣府镇总兵反戈一击,但是他身边的副总兵们、参将游击们,最终有多少能听他的,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敢断言。

  原本是考虑到有永隆帝大义所在,圣旨一下,就能压制住牛继宗的影响力,这边尤世功再大军夹击,彻底击溃牛继宗一党的信心,取得完胜。

  但现在皇上昏迷不醒,这个消息瞒不住人,而且以牛继宗那边更会利用此机会大肆发挥,这种情形下,牛继宗一党信心会倍增,而张承荫还能影响到多少人,还能不能起到反戈一击的致命作用?

  当初为了诱使牛继宗率军东进,兵部这边也还让尤世功率蓟镇主力西进进度保持克制,假意被将军石和黄崖峪那边袭扰的察哈尔人所牵制,但现在看来这也成为了一个致命败笔,一旦宣府军全力东进,从延庆卫杀下来,可以说是一片旷野,谁都难以阻挡得了,一旦宣府军兵临京师城下,大家该怎么办?

  三人在出城之前,兵部尚书张怀昌就已经和内阁诸公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决定还是立即派人传令在顺义的尤世功赶紧率大军西进,控制巩华城到清河店一线,做好迎战宣府军的准备。

  不过这已经有些为时过晚,等到传令到时再进行动员出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怕是有些来不及了啊。”齐永泰有些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一步错,步步错啊。”

  虽然没头没脑,但是方从哲和李廷机却都明白齐永泰再担心什么,但是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军中之事不是靠嘴皮子一句话就能做到的,数万大军要动,也不是舆图上一步就能跨过去,从顺义到京西百里地,几万大军要跨过舆图上这短短距离,没有一两日做不到,但宣府军能给尤世功这么长时间么?

  “乘风,现在我们也只能如此行事了,等到了铁网山看了情况再说吧。”方从哲也叹了一口气,“谁曾想这铁网山秋狝会变成这样,心狠手辣,不留后手啊。”

  一样没头没脑,但是车中二人都明白。

  但这夺嫡之事不就是如此么?当年永隆帝和义忠亲王夺位,他们虽然未曾位列阁老,但也是朝中臣子,同样见证了各方斗法,一样是阴招迭出,只不过是在太上皇控制下,没做的那么难看吧,现在都事关皇位传承,谁还会留后手?

  前明“靖难之役”朱棣心狠手辣,前宋赵光义“烛影斧声”,然后将赵德昭逼死,不还是都被冠之以太宗之名?

  皇位之下,任何情义都可以置之脑后,永隆帝之所以没对义忠亲王下手,并非他不想,那也是因为有太上皇在时机不成熟,而且他也以为自己大局在握,才会如此,早知道会演变成这样,恐怕也宁肯冒些风险也要提前翦除了。

  “如果皇上真的暂时无法醒过来,我等当如何?是否立储,或者监国?”李廷机一直没怎么说话,但问的问题却是关键。

  叶向高没来,他就相当于叶向高的代言人了,现在这车中齐永泰代表北地士人,方从哲代表江南士人中南直隶——浙江一党,而他则是福建——江西士人的代表,基本上就涵盖了整个朝中主流士林民意了,如何面对这个局面,叶向高和李廷机也商议过,但都觉得不合适。

  “乘风,你觉得呢?”方从哲目光望向齐永泰。

  “立储之事非我等能决定,万一皇上醒转,所立之人非他所愿,奈何?”齐永泰沉吟着道:“寿王不是皇上满意人选,这我们都知道,但如果要立禄王,合适么?何况似乎皇上还一直在禄王和恭王之间犹豫不决,……”

  “恭王恐怕年龄太小了吧?”李廷机皱着眉头道。

  方从哲却淡淡地道:“乘风,尔张,我们先说能不能立储,至于说立谁,那再议,乘风,我倒是觉得立谁都不重要,如果皇上醒转不认可,那易储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要考虑的是如果不立储或者监国,那朝廷机制运行是否会出现困难,会不会出现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形,这才是关键。”

  缺乏了叶向高的压制,方从哲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这种感觉齐永泰和李廷机感觉都很明显。

  立谁都不重要这句话意味深长,齐永泰和李廷机其实也都深以为然。

  永隆帝几个儿子的情形都摆在那里,或许禄王和恭王要聪明一些,但是年龄却太小,而成年的寿王、福王和礼王,都资质堪忧,反正他们几位都不是很看好,但如果必须要立储,那么立长则是士人传统观念。

  可大周一朝并未确立立长这种传统,所以立贤似乎更受皇上支持,因为贤之一词,太过宽泛,实际上就是皇上自家心意。

  现在皇上昏迷不醒,之前虽有倾向,但却为明确,这立储选谁实际上是掌握在内阁和六部重臣们的手中了,尤其是内阁只要达成一致意见,如果现在要立储,那么基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立储不立储呢?立了有何好处和弊病,不立又有哪些好处和问题?

  “不立的话,名不正言不顺,万一义忠亲王干预朝纲,只怕会引发朝中动荡。”李廷机犹豫了一下才道。

  在这个问题上叶向高也很踌躇,所以二人之前并未商量好。

  “不立储,但确定监国怎么样?”齐永泰提出:“立储基本上就是确定下一任君主,一旦皇上醒来不认同,还要易储,十分麻烦,影响也大,但监国则不一样,一旦皇上醒转,或者内阁认为监国不再合适,就可以直接决定更换或者解除监国,简单许多。”

  方从哲微微颌首,他也倾向于这个。

  监国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性职务,内阁有权更换或者解除,和储君比,储君地位更正式,更具有特定意义,而监国更具有实质性的作用。

  但监国能不能发挥作用,还在于内阁和六部文臣们对其的观点意见是否认可。

  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就是你和我们一致,我们就支持,你和我们不一致,那我们就不予理睬,毕竟执行权在我们手中,你监国就是一个监督作用而已。

  “我赞成乘风的意见,设立监国不设储君,储君还是要让皇上来定,除非皇上不幸大行……”方从哲顿了一顿,“那我们再来议定储君也不为迟。”

  即便是皇帝要解除储君之位,也需要经历一系列程序,所以设立储君非常正式,哪怕皇上就此不醒而大行,而内阁日后又觉得现有储君不合适,要想易储,那都麻烦甚大,所以不设储君而立监国也能有很大的缓冲余地,没说你当监国就一定要登基为帝,虽然以前似乎都是一人,但没有储君地位,你就没正式名分。

第九十一章 闪开,我要装逼了!

  一行人赶到铁网山行宫时已经是第二日夜里戌正时分了,而此时也接到了来自兵部传来的消息,宣府大军已经西出占领了龙虎台,正在向昌平州进发,同时也派出了一直先锋部队直奔巩华城。

  坏消息也接踵而至,那就是宣府军中张承荫再也联系不上,而原来张承荫的几个心腹参将游击都不见踪影,也没有音讯。

  昌平在龙虎台的东北面,要想沿着驿道向巩华城乃至京师进军,不解决昌平州驻军的威胁是绝对不行的,否则昌平驻军只需要侧出,便能轻易抄了东进大军的后路。

  冯紫英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内阁三公到了行宫的消息,本来只是打了一个盹儿,这种情形下也没法睡好,所以黑着两个眼圈去见方从哲和齐永泰他们,见到一大堆人都和自己差不多。

  这两日里大家都没睡好,好在内阁三公到来了,有了主心骨,大家心也算放下来了。

  无论最后情形怎么样,选储立储也好,确定监国也好,甚至直接就拥戴义忠亲王登基也好,总归是有承头的人来了,作出决定自然是他们承担责任。

  一大堆人在永隆帝寝宫外,各种情绪都有,但是大家都还考虑到永隆帝至今昏迷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能强行从嘴里喂了一些吊命参汤,但究竟喂进去多少,能起多大作用,谁都说不清楚。

  齐永泰见到了冯紫英,心里也稍稍一宽,起码身边总算是有一个贴心可以商量的人了,当然韩爌、王永光他们也在,但是联想到之前冯紫英再三提醒的种种,齐永泰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弟子的眼光和本事。

  之前紫英便再三提醒自己不可小觑牛继宗的宣府大军东进的可能性,要自己重视义忠亲王一党的胆魄决心和周密部署,提出义忠亲王策划这么多年,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绝对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朝廷的一些布置说不定早就被义忠亲王所侦测了解,未必就能如愿。

  没想到还真被冯紫英不幸而言中,皇上遇刺,张承荫没有了音讯,显然是被牛继宗所察悉而予以处置了,现在情况可谓糟糕至极。

  相比之下韩爌、王永光他们的思维还是过于传统保守,寻常事务他们处置也许没有问题,但是在面临这种危急关头,齐永泰更希望听到一些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建议来力挽狂澜,而显然韩爌和王永光是不具备这个本事的,唯有自己这个每每带来惊喜的弟子那里也许能有一些不一样的收获。

  选择了一处偏殿作为议事地方,除了来的内阁三公外,一直留在行宫这边的就是吏部左侍郎柴恪,户部左侍郎王永光,刑部左侍郎韩爌,兵部左侍郎徐大化。

  冯紫英的加入似乎无人异议,似乎在这两日里边,包括原来对冯紫英不太感冒的徐大化在内的众人都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为可以参与议事的一员了。

  “诸位,先前卢嵩已经将初步调查情况进行了通报,……,一共是两拨刺客,第一拨发动了袭击,皇上遇刺,但只是伤及腰部和臀部,并不足以让皇上陷入昏迷,但皇上有一个坠马过程,估计应该是在遇袭之后坠马,但也不排除是在遇袭前就坠马,……”

  方从哲的介绍慢条斯理,但是格外谨慎。

  “中涵公,这遇袭前就坠马怎么说?”韩爌提出了怀疑,他是刑部侍郎,发问也在理。

  “根据卢嵩龙禁尉调查,皇上所乘骑的乌骓马有些问题,发现乌骓马过于兴奋躁动,像是被服用了药剂,而在核查猎苑马厩马夫时,发现一人失踪,……”

  方从哲的介绍引来众人的一阵震惊,徐大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马夫的来历可曾查清楚?”

  “暂时还没查清楚,只知道这马夫应该是十多年前就已经在猎苑中了,以前从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方从哲摇摇头。

  其他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都下意识地想到某些事情,十多年前那就意味着可能还是义忠亲王为太子的时候了,那时候太上皇和义忠亲王经常来猎苑,或许这猎苑之人就可能是义忠亲王的人?

  “另外,皇上陷入昏迷的原因现在尚未查明,根据太医先期的调查,除了皇上可能是因坠马而头部受到撞击的缘故外,还有一种可能是皇上服用丹药超量,加之根据调查还服用了泻火降噪之药,导致气虚不足,阴阳失调,……”

  方从哲有简单解释了一下皇上服用丹药和泻火降噪之药的关系,在座众人倒也不难理解,因为士林文臣中喜好丹道者亦是不少,多被视为一种雅趣。

  “那就是李可灼和崔文升的这二人的责任了,那这二人究竟是有意还是的确不知药性?”韩爌原本就对皇上服用丹药一事极为反对,齐永泰和他都是丹道一门的坚决反对者,但却无法阻止皇帝喜好此道。

  “这现在还无法下断言。”方从哲见齐永泰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之色,这才步入正题:“这些情况可以下来之后让龙禁尉进一步深查,但大家都知道了宣府军正在向京师城进发,熙寰也已经责令尤世功率大军前往巩华城布防,这一点做得很好,为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另外忠惠王爷也已经回京率领京营先行出兵防守巩华城,这能为尤世功大军赢得时间,但要看能不能守住巩华城,否则局面依然会相当严峻,……”

  偏殿内陷入了沉寂。

  徐大化的突然如此果决让人十分惊讶,不过内阁三公却知道这是在冯紫英的建议下徐大化才难得如此大胆一回,方从哲和李廷机二人一方面为徐大化的行为感到惊喜,但另一方面也为冯紫英的胆大和游说本事感到震惊,能把徐大化说动可不容易。

  忠惠王的表现也让人大吃一惊,就任京营节度使没多久,居然敢亲自带兵上阵了?之前大家还觉得不过是皇帝对忠惠王的信任才会让其担任这个职位,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小觑了这位闲散已久的王爷,莫非还真的是一个能征善战之辈?

  但无论如何,京营敢于出城一战,能为蓟镇军赢得时间,都是好事。

  方从哲没有提张承荫之事,种种迹象显示最初预定的张承荫倒戈一击计划已经失败了,牛继宗识破了或者早就预料到了这这一着,将计就计反而打了朝廷这边一个措手不及,再说这个只能动摇己方军心士气。

  局面发展成这样,始料未及,内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是就这样束手就擒,让义忠亲王接管一切,这又是内阁和七部诸公们难以接受的。

  新的这一届内阁和七部诸公走马上任才没多久,若是义忠亲王登基,只怕大洗牌就不可避免,南京那帮人只怕一个个就要粉墨登场,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在座的众人只怕都少不了要被扫地出门,无论是江南出身还是北地出身。

  但现在还有挽回余地么?

  不接受这个现实,又能如何?

  之前内阁三公在路上商量的种种,还在探讨着立储不立储,谁来监国,听起来都是笑话了。

  义忠亲王下一步也许就直接临朝了,这里还在谈立储监国,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在来之前,内阁三公也还幻想过皇帝遇刺不过是一个孤立事件,但是当听闻宣府军已经占领了龙虎台并兵进昌平之后,这个幻想就破灭了,也幸亏尤世功大军抢先出击和忠惠王出人意料的率京营抢占巩华城,才保留了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能在巩华城一线阻击挡住宣府军,那么局面还有挽回的余地,一旦宣府军突破京营和蓟镇军的防线,兵临京师城下,局面就再无挽转余地了。

  都是明白人,都很清楚,要在巩华城挡住宣府军的可能性很小,京营那边不用说,那点儿力量和宣府精锐对抗,看看三屯营一战都被一帮内喀尔喀人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对上实力强得多的宣府军,而且兵力还对比悬殊,有机会么?

  尤世功从顺义赶过去,来得及么?

  也许现在该是考虑如何体面地转向了,在座诸公中不无浮出这种念头之人。

  京营和蓟镇军的抵挡也许能为朝廷赢得几分尊敬和体面,但最终结果似乎很难改变。

  宣府大军如果真的席卷而来,蓟镇军抵挡不住的。

  冯紫英也敏锐地觉察到了殿中气氛的变化,方从哲这个人也许本来无此意,但是他之前絮絮叨叨说半天现在毫无意义的皇帝遇刺的调查情况,然后说己方的应对措施时居然是一副颇感侥幸的味道,这让冯紫英简直无语。

  这种姿态摆明了就是不看好能抵挡得住义忠亲王的攻势,如此悲观的态度,换个别人倒也罢了,你是内阁次辅,叶向高不在,你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怎么却如此软骨头,难道就不知道真要让义忠亲王上了台,最先清理的就该是你们这帮朝中江南士人么?

  义忠亲王稍微聪明一点都知道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他再怎么不待见也需要一些人来装点门面,平衡各方,唯独江南士人,南京那边一帮人都等得脖子都伸长了。

  殿中气氛越发诡异,冯紫英本不想这么早出头露面,但是齐师好像在想什么,李廷机呆若木鸡,其他人更是心事重重,都不愿意开口,自己不来打破这种僵局,也许再拖下去,大家就越发觉得局面不堪,甚至就要躺平了。

  “诸公,学生倒是觉得这局面并没有那么糟糕,宣府军也非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它们内部一样有问题,它的背后还有山西镇和大同镇,我相信朝廷应该有所布置才是,至于说牛继宗虽然是宣大总督,但他实际能控制的也就是宣府军,甚至宣府军他也控制不完,……”

  冯紫英知道自己必须出面给这帮人装装逼打打气了,否则一旦这些人心态崩了,自己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无济于事了。

第九十二章 逼装出去了,就看会不会被打脸了

  冯紫英这嗷一嗓子,一下子就把有些沉郁压抑的气氛给打破了,而且如此言之凿凿,更是让许多人心里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希望来。

  他虽然年轻,但是在座众人除了徐大化对其稍微生疏了一些,但是被冯紫英游说动了心思最后居然大胆表态让忠顺王去给尤世功传令,也算是对冯紫英有了几分信任。

  其他几人,柴恪也好,韩爌和王永光也好,三位阁臣也好,都是对冯紫英的惊艳绝才有几分信任的,知道此人不鸣则已,一鸣绝对惊人。

  “紫英,这等事情可不比其他,若是大言炎炎,误了大事,那你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大家也都承受不起!”

  齐永泰忍不住轻哼一声,毕竟是自己弟子,再期盼,但也还是担心他太过于狂妄自大而贻误战机,那就是百死莫赎了。

  “齐师,您何曾见过弟子敢在这种事情上妄言?”冯紫英态度越发平和笃定,目光晶亮,环视四周,“义忠亲王和牛继宗看似气势汹汹,但骨子里却仍然是虚弱无比,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若真的是觉得底气十足理所当然,那么今日早上方相、李相和齐师你们出京之前,他们就该大明其道地登门向诸公表明态度,他要监国!可他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自己心里一样没底,一样心虚啊!”

  冯紫英一席话如黑夜中一盏孤灯,骤然在众人心中燃起一份希望。

  是啊,如果真是义忠亲王设计,那么义忠亲王起码比内阁诸公更先知道情况,既然都胜券在握,那何不直接向内阁提出来在皇上昏迷不醒期间由他来监国?

  如果他们真的径直向内阁诸公提出来,只怕内阁诸公一时间都还觉得不好应对,纵然拒绝,只怕心中都还有些惴惴不安,最起码不敢直接将义忠亲王等人拿下,或者监禁起来。

  但现在义忠亲王却没有敢这么做,而只是静候等待,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一样没底。

  见到一干人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颔首凝神,有人捋须微笑,冯紫英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起到了一定作用,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当然,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我们面临最大的危险就是牛继宗的大军。”冯紫英知道要打消这些人的顾虑,最大的问题就是面对牛继宗大军逼近京师城的问题,不消除这个担心,这些人睡觉都不能安稳。

  “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牛继宗手中大军的组成。”冯紫英组织了一下言语,这才启口:“牛继宗虽然贵为宣大总督,但是据我所知,嗯,也包括家父和我探讨过的种种,牛继宗手中主要控制的还是宣府镇,和大同镇的一部分,山西镇那边,他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冯紫英专门提了提自己父亲,也算是释疑,毕竟他一个顺天府丞对军中情况了解如此之多,得有个说法。

  事实上大家也都知道这个情况,冯紫英自小就跟随其父在军中,若非其去青檀书院读书然后科举一举成名,只怕就会子继父业,如同大周军中无数武勋家族一样,父子、兄弟这样同处军中,就像大同麻家、辽东李家,以及现在的蓟镇尤家一样。

  “宣府镇的确牛继宗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但也非全数由其控制,嗯,我这里可以说一句,我一个表兄是一名参将,我就曾经专门提醒过他,若是宣府军有异动,务必要见兵部指令而非由总督或者总兵一句话就过于相信而行动,虽然我这话有些出格,但是当时我就担心这种情形出现,所以也曾经向齐师报告过,牛继宗和义忠亲王走得过于近乎,不是好事,那么在宣府、大同和山西三镇就要考虑,不能让牛继宗一家独大,……”

  冯紫英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我那位表兄便被调整到了宣府镇最西北角驻防,因为他不是牛继宗的人,由此可见,牛继宗虽然在宣府镇根深蒂固,但也非一手遮天,根据宣府镇的布防情况,整个西路,包括怀安卫、洗马林等诸堡镇,都应该是非牛继宗嫡系驻守,我不清楚张承荫这个宣府总兵是否是傀儡,但是照理说作为总兵他不应该……”

  齐永泰干咳了一声,打断了冯紫英的话头:“诸位都在这里,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中涵,我想我们也不必隐瞒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