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714章

作者:瑞根

  ……

  赫图阿拉,八旗议事厅。

  比起原历史来,建州女真的八旗建制显然提前了,如果冯紫英知晓,肯定会猜测,究竟是这是他这个乱入者给历史带来的变化,还是本身因为大周的出现给建州女真带来的影响导致的变化。

  事实上如果熟悉历史的人就知道,这个时空的建州女真发展步伐显然加快了。

  历史上建州女真正式组建八旗要等到1615年,算起来现在才1612年,但建州女真却已经在去年的攻陷抚顺之后便进行了大规模整编,不但完成了组建了满八旗,而且还开始由李永芳组建汉军旗。

  甚至因为历史的变化,原本该先于汉军八旗组建的蒙古八旗都未曾出现,因为喀尔喀五部不但未曾臣服于建州女真,甚至连科尔沁女真现在虽然无限倾向于建州女真,但也还没有正式归附建州女真,但由于李永芳的叛变投降比历史上也提前了七年,导致抚顺一战数万汉人被掳走,加上跟随李永芳投效的大周军队,所以努尔哈赤才会想要组建一支汉军旗。

  汉军旗的组建这足足比历史上1642年才组建的八旗汉军早了三十年,可以说由于李永芳叛变时间提前,也导致了汉军旗的提前出线,只不过由于时间原因,这一部还没有那么多汉人来支撑,所以没有像当初的那样一组建就是汉军八旗,而只是单独组建了直属于努尔哈赤直领的汉军旗一旗,人数不过三千人,主要是火器军为主,日常事务由李永芳来负责,不受努尔哈赤的儿子们和满八旗的旗主以及建州女真重臣们所管辖。

  “大伙儿都在了,今日之议大家可能都清楚了,除了南边他们内部传递过来的一些要求外,讷图他们这一年多来也花了很多心思来收集汉人内部的情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努尔哈赤昂首四顾,“如果说这一年多来,我建州女真最大的收获就是两样,一个是永芳的投效,让我们实力大增,对辽东情况更加了解,还有一个就是讷图他们的努力,使得我们对大周内部的内乱情况了解更深,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七十章 磨刀霍霍(3)

  对于努尔哈赤同意组建汉军旗,并让李永芳以梅勒额真(梅勒章京)的身份实质性负责汉军旗的日常管理,建州女真内部其实是有很大反对意见的,就算是一直坚决支持努尔哈赤的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等人都不赞同这个时候就开始设立汉军旗。

  在他们看来,女真八旗初立刚一年一时间,除了两黄旗实力还算强大外,其他六旗都还属于差强人意的状态下,急需各方人力来补充。

  以往掳掠来的汉民都是直接补充到女真八旗中,这样有足够的汉民来耕种土地,放牧牛马,可以腾出大量女真精壮来专门从事军事训练,进一步提升女真八旗的军事武力,同时汉人耕作土地也比女真人更娴熟擅长,收成更好,这样相得益彰,可以使女真八旗实力得到迅速扩充。

  但现在大汗却突然提出组建汉军旗,打破了这个平衡。

  虽然名义上是大汗亲领汉军旗,汉军旗的规模也远不及女真八旗中任何一旗,但这却是一个危险的开始,这意味着汉人逐渐在建州女真这个群体站稳了脚跟。

  以往汉人虽然在建州女真内部人数也在不断增长,但是他们都是附属于女真八旗各部的,并无单独独立的地位,而且也不允许他们参与军事力量中,完全是当作农夫牧民工匠来使用,但是这一次汉军旗的设立,却直接将李永芳带来的一部分原来的大周军直接转化为了汉军旗的武装力量,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突破。

  虽然汉军旗这些军士名义上还是和女真八旗一样,出则为军,入则为民,但实际上从打垮了乌拉部并开始大量收罗吸附野人女真来投之后,建州女真的这种八旗机制已经在逐渐改变,军民分开的模式逐渐确立。

  女真各部士兵的训练程度和时间都在不断增长,尤其是其中真正的精锐士卒已经不再从事农耕放牧了,转而由那些不擅长军事的部民承担。

  汉军旗一样从一开始就效仿了这种模式,一支纯粹的汉军也组建了起来,虽然规模还很小,只有千人不到。

  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努尔哈赤的这个决定,但是努尔哈赤却力排众议,坚决设立了汉军旗。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他很清楚设立汉军旗的利和弊,也很清楚众人的担心并非无因,甚至可以说威胁不小,但是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除了需要给李永芳这个第一个真正降顺建州女真的汉人将领一个交代外,千金买马骨的效应努尔哈赤希望能够充分发挥出来。

  他要让那些在辽东首鼠两端的汉人武将看到,只要投靠自己,他们一样可以在这边拥有私军家兵,甚至是光明正大的拥有,而不像在大周那边还需要自家花银子来笼络和训练。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努尔哈赤意识到,收罗野人女真固然在短期内能迅速扩大建州女真的基本盘实力,但是野人女真数量有限,远无法和辽东的汉人数量相比。

  看看这三四年自己煞费苦心的收买拉拢和征伐野人女真所得,也不过区区一两万人,但是李永芳这一次投靠就为自己带来了一万多人收益,这还没有包括一千多大周军。

  所以他很大度的将这一千多大周军大部分都划给了李永芳,并封李永芳为梅勒额真(梅勒章京),让其继续率领这一部军队,但是在被掳掠裹挟回来的这一万多汉人民众中,他却没有全部给李永芳,只是给了他一千多户三千多人,剩下的绝大部分都直接划入了女真八旗。

  即便是这样,也引起了女真内部的强烈反弹,不但个个儿子不赞同,手底下的各个武将们也都是坚决反对,但努尔哈赤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这一年过来,事实证明自己的意见没错,汉军旗的训练和耕作都很顺畅,李永芳不但督促汉军旗训练,而且还继续在为自己挖掘打探辽东内部的情报,取得了可喜的硕果。

  特别是在冯唐离开辽东前往西北之后,辽东局面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这些情报若非通过李永芳的原来人脉关系很难准确及时获得。

  冯唐虽然继续保留了蓟辽总督职位,但却卸任辽东总兵,辽东总兵一职由曹文诏暂代,而不是呼声最高的赵率教接任,这一点很关键。

  这其实意味着冯唐已经无力履行他在辽东的职权,而只能由曹文诏来代替,但曹文诏只是暂代辽东总兵,冯唐不在,那么曹文诏无权协调蓟镇兵马,原本在冯唐担任蓟辽总督兼辽东总兵时辽东、蓟镇两镇协调统一的密切关系不复存在。

  曹文诏是冯唐从大同带过来的外来户,立足时间不长,虽然在大同那边颇有名声,但在辽东却不值一提,和辽东本地的赵率教、杜松、刘铤等将领关系都不太好,尤其是和副总兵杜松关系恶劣,这便是可乘之机。

  当然这只是有机会,但并不意味着就能可乘,一直到讷图他们带来的大周内部情报以及南边那帮人主动给自己递过来的想要合作“橄榄枝”。

  在努尔哈赤看来,这边是上天赐给建州女真的良机,如果此番不能牢牢抓住,老天都不会原谅自己。

  “大汗,大周那边传来的消息可靠么?”额亦都忍不住站出来问道:“我不是说讷图和阿拜的消息不准确,讷图谨慎,阿拜勤勉,他们二人这一年的所获消息都是极为重要的,我担心的是大汗您提到的大周内部主动传递过来的消息,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物资来让我们袭扰,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会不会是圈套?”

  “如果是要让我们强攻猛打,那倒是有可能是圈套,只是让我们虚晃一枪就愿意给我们提供十万石粮食,这个圈套能让我们有什么损失?”费英东摇头:“他们还同意先支付三万两银子来作为定金,不过却只能是用海通银庄的银票来支付,我们怎么拿到这笔银子才是真的,一张纸,说不兑付就不兑付了,我们岂不是白白辛苦一趟?”

  相较于额亦都和何和礼的保守谨慎,费英东显得更为积极主动一些。

  作为努尔哈赤最主要臂助之一的他,主要是从建州女真内部日益拮据的财政状况来考虑。

  从去年到今年,大汗大肆笼络收买野人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中的瓦尔喀部在首领策穆特黑的带领下基本上全数投入了建州女真麾下。

  大汗的手段也很高明,给了策穆特黑很好的待遇,但是却将其帮着带来的那些小部落全数并入了镶黄旗和正黄旗。

  这既没有违背当初给策穆特黑的诺言,却又让策穆特黑有苦难言。

  策穆特黑原本以为大汗会把这些他拉拢来的野人女真各小部落都划给给他,却没想过建州女真拿出这么多铁料、粮食和武器才收拢来的这些部族怎么可能拿来为你瓦尔喀人做嫁衣?

  即便是对瓦尔喀部本部也是考虑到后续影响,大汗才没有下手,只要假以时日,瓦尔喀部也一样要全数被肢解划入八旗,这一点大汗早已经明确了,也和大家商议过了,最迟不超过后年,瓦尔喀部就必须要被肢解划入。

  现在好酒好肉女人金银好生把策穆特黑供着,就是要软化腐蚀他,让他真的以为建州女真离不开他们野人女真的支持,真正到了那一天,才会让策穆特黑明白,建州女真才是女真唯一的王者,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都只能是王座下的垫脚石。

  野人女真的这些小部落被吞并并入镶黄旗和正黄旗二旗使得镶黄旗和正黄旗的实力一跃成为女真八旗实力最强大的二部,这是大汗最满意的一点,同样也让额亦都、费英东和费扬古等一直支持壮大女真八旗的诸人十分兴奋,同时也激起了众人对渥集部和虎尔哈部两部为首一干野人女真的极大兴趣。

  从去年开始,大汗便全力攻略渥集部和虎尔哈部,动作很大。

  虎尔哈部因为受到蒙古内喀尔喀宰赛的引诱还在首鼠两端,但是渥集部为首的野人女真南部诸部落却开始打量投向己方。

  可这一切带来的各种承诺都需要兑现,要铁料、要粮食、要农具、要武器、要布匹、要熟地,什么都要,这都是要实打实拿出来的,否则虎尔哈部那边就有可能彻底倒向宰赛那厮。

  宰赛那厮据说在去年攻打大周之后从大周收获了大量赎金,而他又把这些银子全数换成了粮食、铁料、布匹等物资,手笔很大,所以让原本倾向于己方的虎尔哈部开始动摇起来,一部分已经投向了宰赛,还有一部分还没有拿定主意。

  这种情况下,建州女真只能硬着头皮兑现承诺,而且还得要大肆宣扬,否则虎尔哈部就可能全部投向蒙古人,这是大汗绝对不能接受的。

第七十一章 磨刀霍霍(4)

  “他们说那海通银庄银票可以通兑通取,大周商人都愿意接受这种纸片,兑现银子,而且不打折扣。”安费扬古摩挲着下颌,接上话,“我听讷图说起过,以前大周也有这种东西,但是基本上不对外流通,只是固定商人使用,限制范围很小,几乎都是在本埠使用,但现在这家海通银庄兴起之后,这种银票制作十分精美,基本上没法仿制,而且可以在大周所有通都大邑流通使用。”

  “也就是说,这相当于三万两银子的银票,我们是否可以直接拿着去给喀尔喀人、科尔沁人或者瓦尔喀部,从喀尔喀人、科尔沁人那里买牲口,或者折抵给瓦尔喀部?他们会接受么?”有些不解的莽古尔泰宏声问道。

  “哼,谁会信这个?老五你信么?”褚英一脸不屑,脸上横肉颤动,目光凶狠,“这些都是汉人骗人的鬼把戏,依我说,根本就不必理睬那些汉人的话,父汗,我们只需要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就是了,何必管那些汉人的是非,……”

  对于自己这个长子的粗暴鲁莽,说话生硬草率,努尔哈赤很不满意。

  但是乌碣石一战后,褚英立下了大功,勇武之名在整个建州女真中的传遍了,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和支持,在族中也颇多族人拥戴。

  便是努尔哈赤也要承认自己这个长子打仗冲锋是一把好手,就是脑袋太简单了一些,许多事情都不经考虑,而且性格也太过自私,惹来额亦都、费英东他们的不满,连几个弟弟也都是颇多抱怨。

  费英东、安费扬古和何和礼以及额亦都他们都对褚英不满,在努尔哈赤面前也都攻讦多次。

  褚英原来是白旗旗主,白旗拆分为镶白旗和正白旗之后,提出镶白旗和正白旗旗主不能由褚英一人担任,主张将镶白旗旗主之位交给性格温和谨慎的阿拜,让褚英只担任正白旗旗主,这显然是要分褚英的权。

  阿拜是庶妃兆佳氏所出,性格温和,和各位兄弟以及大臣们关系都交好。

  论理旗主是轮不到庶妃所出之子来担任的,但是却也不一定。

  镶黄正黄二旗旗主是努尔哈赤亲领,正红旗主是代善,正蓝旗主黄台吉(皇太极),镶红旗主是莽古尔泰,镶蓝旗主德格类,大妃和继妃所出皆有所得,而阿济格尚幼,皇太极虽也是庶出,但是却为人多智,性格沉稳,颇得努尔哈赤喜欢,有了皇太极这个先例,最终努尔哈赤接受了这些人建议,让镶白旗旗主交给了自己的三子阿拜。

  这自然引起了褚英的强烈不满,他不敢对自己父汗不满,但是却将费英东、额亦都、何和礼和安费扬古等人恨之入骨。

  “褚英所言不实,据我所知,宰赛在收取大周那些赎人的赎金时便收取了不少银票,后来用银票向大周购买粮食布匹铁料,都是以银票交易,从未出现过拒收和受骗的情形。”何和礼不以为然地站出来,“可见这种东西在大周基本上是通用的,不受谁持有就会拒绝兑现,当然我们也可以直接将其在大周换成铁料和布匹,让他们送到鸭绿江口,我们出运费,然后在那里去从朝鲜那边收货。”

  努尔哈赤微微颌首,显然是赞同何和礼的看法。

  “我也赞同何和礼的看法,不过大汗提及要趁此机会南下,这我就不太赞同,我们虚张声势做做样子就能挣到这些东西,哪怕后续的拿不到,那也无关紧要,可是如果要真的南下,那一旦失手,我们拿到这点儿东西恐怕远远不够损失,而且对方还可能说是我们违背了约定,拒绝支付后续的七万两银子呢。”

  安费扬古提出自己的见解,也获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只有褚英想要和安费扬古唱反调,跳出来道:“父汗,不必听这些胆小鬼的,汉人孱弱,现在又有如此机会,我们当然要抓住机会大干一场,就算是没有他们的邀约,我们女真勇士也能打开他们的城墙,去好好捞一把,既然李永芳的汉军旗都是来自辽东,熟悉情况,现在不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么?”

  虽然不认可安费扬古他们的意见,但褚英这种态度更让努尔哈赤恼火:“够了,下一步如何行动,我们是需要仔细商议,褚英,做事情之前先要考虑周全,汉人也不尽是孱弱之辈,辽东军敢为了叶赫部和我们野战,我们也没能讨得多少好,可见这只是相对的,而非绝对!”

  褚英被父亲这么一批评,倍感愤怒。

  父亲为了维护安费扬古他们宁肯在众人面前践踏自己颜面,对自己这个嫡长子却如此态度,这更让他内心憋屈。

  只是努尔哈赤积威日盛,褚英也不敢反驳,只能恨恨地闭口不言,但望向安费扬古和费英东几人的目光更加仇视。

  努尔哈赤也知道褚英此时恼怒不已,但是他却懒得理睬对方,他还需要说服一干下属来支持自己这一次南下,这才是他的目的。

  “你们方才所言虽然都有道理,但是我并不看重那十万两银子,而是看重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努尔哈赤细长的眼睛透露出几分精光,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精力依然充沛,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老八,你来说说其中道理。”

  诸子中,努尔哈赤原本是最倾向于褚英的,毕竟是嫡长子,但是褚英性格冲动,做事没有谋划,让他很失望。

  老三阿拜性子软了点,老四汤古代胆子太小,缺乏军事才能,老五莽古尔泰和褚英性格相似,都是冲动暴躁性子,老六塔拜和老七阿巴泰都平庸,而老九巴布泰贪财,其他诸子尚年幼,唯有老二代善、老八黄台吉和老十德格类勇武政才兼具,尤其是代善和黄台吉最为受努尔哈赤的看重。

  “儿子以为父汗所言甚是。”黄台吉也不怯场,站出来环顾四周,朗声道:“去年蒙古人入侵大周京畿,给大周造成了很大的破坏,根据讷图反馈回来的情报,至今大周京畿仍然有许多地方是荒芜不堪,灾民没有完全得到解决,治安混乱,而且今年大周北地的陕西、山西、北直隶都是大旱,估计到了冬季会有大量流民四处游荡,稍微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大规模的骚乱民变,……”

  “另外,讷图也说大周北地民间秘密会社蔓延,这些秘密会社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要造反,但是和大周官府势同水火,而地方官府许多官员为了自己的官帽子,都不愿意去过分管束这些秘密会社,所以一旦出现民变骚乱,这些会社成员加入进去,势必会推波助澜,引发整个大周北地的不稳,我们如果要南下,甚至可以主动去挑起这种骚乱民变,促成其蔓延,拖住蓟镇的兵力,……”

  “还有,至今大周西南的播州叛乱还在继续,牵制住了大周不少军队,也消耗了大周不少国力,大周为此抽调了西北固原镇,又组建了登莱镇和荆襄镇平定叛乱,但是都未能取得效果,如果所料不错,这种僵持局面还会持续,……”

  “如果讷图所言不虚,这义忠亲王是和大周皇帝势力相当的一大势力,打个不合适的比喻,就像是褚英和儿子一样,……”黄台吉不动声色地睃了一眼一脸沉思的父亲和还有些懵懂的大哥褚英,这才继续道。

  “其原来也当了多年太子,后来表现不堪才被前任皇帝所废,现在不甘寂寞想要造反,但不管是他最终得胜,还是大周皇帝胜出,二人之间都必有一战,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这种内乱一旦打开,可比西南播州或者蒙古人入侵要严重得多,可以说肯定会牵扯到辽东、蓟镇和宣府这些大周边军精锐,……”

  “这样的机会,我们当然不能放过,哪怕是送上银子请求牵制,我们也一定要抓住机会打进去,但是什么时候动手,从哪里切入,这还需要仔细计议,我估计他们肯定也邀约了察哈尔人甚至土默特人,也要相互牵制袭扰边墙,所以我们不妨主动和林丹巴图尔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的动向,……”

  “怕是来不及了。”努尔哈赤摇头,“一来一去起码要大半个月,时间来不及,代善,你觉得你八弟所言如何?”

  “父汗所言甚是,要和察哈尔人配合是来不及了,但没有察哈尔人我们也可以自己干,只要辽东和蓟镇这一线被牵制,我们就可以择其虚弱而击,但父汗,我们恐怕需要确定一个目标,如果我们要动手,准备出动多少人马,打到什么程度,是从哪里突破,这些都需要先行策划好。”代善目光落在李永芳身上,“这一切可能有赖于李大人来为我们出谋划策才好,因为李大人才是最了解大周内部的虚弱之处。”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李永芳身上,李永芳也有些惶恐,又有些得意:“回大汗,末将的确有些想法。”

第七十二章 待发

  轻抚杯盖,永隆帝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身体靠在御座中,有些闲适地启口问道:“动了?”

  “回禀皇上,张承荫来信,应该就在今日。”卢嵩沉声道:“牛继宗已经命令孙绍祖返回大同那边开始集结兵力,大同镇的新平路、东路都已经提前动了起来,杨大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孙绍祖还是有些厉害,把封锁工作做得很好,另外卢克己,……”

  “丁良东那边呢?”大同北东路是很重要,掌握兵力最雄厚,永隆帝也最关心这一部,只要北东路路稳得住,孙绍祖就算是能把大同新平路、东路甚至中路说动,只要北东路在背后,便可以伺机给其致命一击。

  “丁良东还在和牛继宗虚与委蛇,可以放心。”卢嵩保证道。

  “好,只要丁良东把军队控制住,那孙绍祖就不足为虑。”永隆帝满意地点点头,“北西路和西路那边……”

  “皇上放心,北西路和西路那边都是冯段两家族人,不可能跟着牛继宗走的,牛继宗也知道他拉拢不了那边,反而会暴露自己,所以根本就没有去联络,……”卢嵩断然道:“只要孙绍祖那边一动,杨元就会立即动手,……”

  “很好,大同那边就如此安排,宣府军这边就看张承荫的了。”永隆帝悠然一笑,“牛继宗倒是打得好算盘,还真以为这宣府镇就是他的私家军了,可以为所欲为了,张承荫这一次表现好,此间事了,朕便让其当宣大总督!”

  卢嵩也恭维道:“皇上深谋远虑,登基前就埋上这条线,连臣都被瞒过了,当初王子腾便放手重用张承荫,臣还以为张承荫是王子腾的人,牛继宗接手之后更是大加提拔,臣就在疑惑兵部那边就算是真的和牛继宗撕破脸也不该让张承荫担任宣府总兵才对,没想到……”

  “呵呵,朕这算什么深谋远虑,不过是随手布下一着闲棋,谁曾想会派上用场。”永隆帝颇为得意地道:“不过只怕当初父皇任用张承荫为参将时只怕也不知道张承荫会是朕的人吧?”

  卢嵩微微点头,但是随即又皱了皱眉,提出自己的担心:“不过牛继宗对宣府镇插手很深,张承荫作为宣府总兵真正的心腹,能影响控制的也只有三四个参将和一个副总兵,……”

  “够了,只要他在其中突然亮明旗帜,朕就不信他牛继宗还能把那惶然不知所措的几万人说动行那当诛九族的谋逆之事,真当朕是死人么?”永隆帝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微笑,“朕还真希望看到牛继宗那仓皇失措的一幕,那可真的太有趣了。”

  “皇上神机妙算,微臣佩服。”卢嵩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行险之举,但是他也能理解永隆帝的担心。

  不把义忠亲王在京畿这一带的党羽铲除干净,皇上便不可能放心地把皇位交给储君。

  皇上的几个儿子,说实话都未经风雨,很难和沉浮数十年且势力毫发无损的义忠亲王相抗,而皇上现在身体越发不佳,所以时间才格外紧迫,不得已才有此举。

  “呵呵,朕何尝不知道这不是正大光明之举,说起来都惭愧,朕身为天子,却还需要和一干人如此煞费苦心地斗智斗勇,也是张氏一族的耻辱!”

  永隆帝内心也是憋屈无比,可自己父皇还在,当初继位之时便要自己立下誓言,若是老大没有不臣之心,便要保他一脉,可这又没有不臣之心怎么来认定?

  最终自然还要父皇来认可,岂不是让自己自缚手脚难以放手施为?

  永隆帝也不想遵守这个约定,但考虑到父皇一旦翻脸站到了老大那边,永隆帝却有些心虚。

  背上不孝和煮豆燃豆的恶名,只怕自己闭眼都不得安宁,而且还真说不好最后谁胜谁负,所以才会隐忍到如今。

  现在好了,只要牛继宗敢纵宣府兵入京畿行大逆不道之事,那边是无论如何也坐实了老大和牛继宗他们的不臣之心,便是父皇也难以维护,自己也是精心布置才能设计出这样一局来,这也是能把整个局面崩坏控制到最小范围之内的情形了。

  “皇上,那寿王和璐妃那边,……”卢嵩犹疑再三,还是问道。

  永隆帝脸色微微一沉,眉宇间浮起一抹阴郁,良久才缓缓道:“暂且不去管他们,你把里外人安排好,待到把老大这边处置完毕,朕再来和他们慢慢计较!”

  “可是李可灼和崔文升那边……”卢嵩不解地问道。

  “卢嵩你不必担心,李可灼对丹道还是颇有造诣的,太医院那边也承认这一点,崔文升对朕的忠心你应该清楚,他把一切都已经如实禀明了,朕要说将计就计未免太过无聊,由得他们去,只管闲观便是,……”永隆帝充满自负地道:“你们龙禁尉在一旁盯死看牢即可,且看他们表演吧。”

  卢嵩还是觉得不妥,想要再进言,却被永隆帝打断:“好了,此事便如此办,另外,兵部和你们都说冯唐在庆阳整军,集结了三边四镇数万精锐,这是要做什么?兵部去函询问,冯唐回答是担心陕北大旱引发民变,另外还说边墙之外的白莲教亦有异动,你们龙禁尉可有这边消息?”

  卢嵩心中一沉,他原以为永隆帝对冯紫英颇为亲善,却没想到皇上对冯唐却如此疑忌。

  “回禀皇上,冯唐从上任伊始便开始整肃四镇军队,主要是对宁夏甘肃和固原三镇军队进行整肃,刘东旸、土文秀和许朝以及刘百川所部皆是其整肃对象,另外固原军糜烂,据称冯唐很不满意,也要求固原军进行大幅度整训,所以从这两个月获得的消息看,冯唐都是全力以赴在整训西北四镇,但主要是除榆林镇以外的三镇军队,目前在庆阳集结整训的军队大概在八万人左右,另外第二批尚有四万人左右正在从甘肃、宁夏二镇源源不断向庆阳汇聚,估计这一批军队到后,第一批为期三个月的整训就将结束,也会返回甘宁二镇驻地,……”

  卢嵩的回答没有能让永隆帝满意,他狐疑地问道:“就这么简单,十多万大军驻扎庆阳整训,虽说向兵部报备过,但是兵部张怀昌说知晓此事,只是没想到整训规模和力度这么大,朕还以为冯唐拿了几十万两银子过去是安抚和裁汰军队去了,但看这样子冯唐是不愿意裁撤固原镇,兵部称已经收到冯唐的正式公文,希望暂缓甚至是取消裁撤固原镇的意见,他的意图何在?……”

  这个话题卢嵩无法回答,他只能就下边报上来的情报消息进行汇总分析,但是冯唐意欲何为他却不能走出结论,那还是内阁和兵部以及皇上来评判,但皇上内心的猜忌却不言而喻,卢嵩也很清楚皇上对武将们的不信任是根深蒂固,这也不是皇上一人,而是从前明到大周,皇帝对带兵武将素来如此,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文臣领军,武将带兵,甚至还要内侍监军,就是要形成相互制衡,避免失控。

  好一阵后,卢嵩才低声道:“皇上,冯唐本人似乎并不想留在三边,他还是更愿意去辽东,这一点臣也听闻冯唐提起过,他更愿意和建州女真打仗,另外其子冯铿现在是文臣,他也只有这一子,冯铿当下深受皇上您的器重,冯唐只有感恩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