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688章

作者:瑞根

  对于冯紫英的到来,贾母和王氏还是很高兴的。

  眼下真正能替贾家撑得起场面的人,扳起指头来都数得清,王子腾在湖广,贾政在江西,贾赦在京中人员关系和名声本来就不太好,贾琏在京中当海通银庄管事时倒是积攒了一些人脉,但又去了扬州,现在真正能替贾家场面撑起来的就除了冯紫英外,也就只有北静郡王水溶了。

  下马车时,冯紫英就看到了一辆郡王规制的马车,没错,是北静王水溶的。

  这四王八公里边,除了北静王水家与荣国府这边较为亲近,其他三王和荣国府关系都一般,而八公中,除了被除名的石家和马家外,以及婚事另一方牛家外,陈家、侯家、柳家与贾家关系也都寻常,尤其是现在这种局面下,更是唯牛家马首是瞻。

  甚至冯紫英怀疑水溶对荣国府的态度也很值得考究怀疑,究竟是水溶这厮与贾宝玉之间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因为宁国府贾敬的缘故,真不好说,但是肯定不是因为贾赦贾政或者他们祖辈的关系。

  随着几代人下来,先辈之间的交情日益淡漠,更多还是讲求利益相连,若是没有共同的利益作为纽带,这层薄纱更是一捅就破,不值一提。

  不过水溶这家伙在京中武勋里边依然是算是最活跃的一个,远胜于东平郡王、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这几家,不但和义忠亲王走得很近,甚至一样和寿王、福王、礼王几个往来密切,基本上几个皇子召集的那些诗会文会,他都会积极参加,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活泛人物。

  加上其容貌俊雅,谈吐不俗,文采也不差,所以在南北士林中口碑名声都极佳,和冯紫英是完全两类人。

  没见到贾宝玉、贾兰,只见到了贾环和贾琮,冯紫英估计贾宝玉、贾兰二人应该是在陪着水溶,也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句:“水王爷来了?”

  “是,北静王爷先到了,这会子大老爷正陪着去见老祖宗和太太。”

  贾环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玉针插头,除了瘦狭的脸颊颧骨略高,显得阴沉了一些外,其他各方面都称得上是一个翩翩儒生了。

  这半年来他个头长得很快,十五岁的少年郎了,也有一米六了,都快赶上其姐探春了,加上读书有成,很有点儿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看得冯紫英都忍不住点点头。

  “哦,水王爷也的确该来,毕竟也是世交,……”冯紫英笑了笑点头。但贾环却显然不太认同冯紫英的观点,轻哼了一声,“贾家在京中世交可不少,也没见其他人来,水王爷也不是因为世交而来,兴许是与宝二哥私交甚笃吧。”

  这话语里似乎有些别样意思,但语气里却半点听不出来,冯紫英忍下意识地深看了贾环一眼,贾环却避开了冯紫英的目光,不过神色却没有多少变化。

  冯紫英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笔写不下两个贾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煮豆燃豆,那才是一个家族最悲惨不过的事情,环哥儿,我可不愿意看到此类事情在贾家上演,琮哥儿,你也听明白了!”

  听得冯紫英语气格外严厉,贾环和贾琮都是神色一震,齐声应是。

  “我知道或许你们不太喜欢宝玉的一些做派或者想法,但不认同是一回事,却不能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们毕竟是一家人,记住了么?”

  冯紫英的话让贾环和贾琮点头称是的同时也听出了冯紫英话语里的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他也一样不太认同宝玉的做法。

  见二人受教,冯紫英这才举步前行,“水王爷在京中名声颇佳,宝玉和他结交也是好事,本来宝玉也欲借此番铁网山秋狝之际有所造化,或许水王爷也能帮着敲敲边鼓。”

  话虽如此说,但冯紫英却是这样看,永隆帝对四王八公都不感冒,这些是太上皇的基本盘,而且还是义忠亲王的潜在根基,他很清楚他难以把这些人彻底争夺过来,所以只能尽力收揽之余也从各个角度来削弱这些人的势力。

  此番水溶来荣国府未必只是因为他和宝玉的交情,也许还有其他一些考量。

  比如因为永宁长公主的原因?

  对水溶这个人,冯紫英一直有些看不太清,从表面上来看,他和汤宾尹他们走得很近,而汤宾尹是义忠亲王的忠实党羽,但他又和寿王、福王、礼王也相交甚密,另外据冯紫英所知,他还和龙禁尉都督同知卢嵩也沾亲带故,卢嵩的一个侍妾应该和他的一个侍妾是两姊妹。

  正因为这层原因,冯紫英还不敢轻易断言这位水王爷的真实面目,只能静观其表演。

  进了仪门,冯紫英就看见了从西侧那边一行人走了过来。

  一堆人簇拥着当先负手一人,银翅王帽,素白镶银边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的白蟒袍,玉带缠腰,手中的鹡鸰木雕珠串在指尖不断拨弄着,面如冠玉,清秀中透着几分神采奕奕,即便是旁边的贾宝玉与其相比,也要少几分恢弘,多半分温润。

  “下官见过北静王爷。”冯紫英站定,落落大方地一揖。

  作为四品大员,对于这等郡王爷,其实无需太过多礼,两者之间几乎没有多少交织的地方,不过水溶在士林中名声甚好,冯紫英自然也不会失礼。

  “呵呵,紫英何需如此多礼?倒是本王比紫英先来一步了。”水溶笑容可掬,让人如沐春风,“抢上前一步,就来扶住冯紫英的手,宝玉和永宁长公主嫡女这桩婚事可谓珠联璧合,本王甚是高兴,所以先来道贺了。”

  “王爷客气了。”冯紫英和对方一碰手,然后站定:“宝玉有此姻缘,也殊为难得,镇国公牛家和荣贾家本为世交,又有永宁长公主这层渊源,老太君她们都很满意,王爷和下官理当来贺。”

  这等寒暄话语,冯紫英也是张口就来,“宝玉,诸般事宜可准备好了?”

  “冯大哥,烦劳操心,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贾宝玉也是满面红光,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嗯,紫英,你可要去见一见老太君?”水溶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贾母院子方相,沉吟着问道。

  冯紫英微微一怔,似乎是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点点头:“要去拜见一下老太君,顺带也说几句。”

  “唔,也好,本王早就听闻大观园构思独到,器型风雅,有意一游,紫英可有意同游?”水溶漫声问道。

  “王爷相邀,敢不从命?”冯紫英没有犹豫,应声道,心里也说只怕这家伙是早就等着自己了,也好,探一探对方的口风,看看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底细。

  在贾母那里没有逗留多久,不过是说些礼节上的话语,出来之后,却见水溶一直在仪门外负手伫立,宝玉、贾环等人伺候一旁,脸色却都有些复杂,显然是对北静王居然肯在这里专程等候冯紫英感到吃惊。

  一行人便悠然举步,直入大观园。

  虽说大观园有规矩不入外男,但是北静王爷要参观,自然无人能阻拦。

  不过水溶显然是对参观大观园的建筑没什么兴趣的,北静王府的豪奢并不比大观园逊色多少,甚至连贾宝玉等人也都看出了北静王是有意要和冯紫英结伴同游,都很知趣地远远缀在了最后边儿。

  “铁网山秋狝,紫英怕也是要去吧?”

  二人一路行来,随口评点这亭台楼榭,山石水渚,倒也自在,不过这一句话开始,冯紫英知道才开始步入正题。

  “王爷何出此言?紫英非朝官,焉能擅离?”冯紫英随口道。

  “呵呵,紫英此言谬矣,皇上意欲选储立储,这也不是秘密,定会征求朝中臣僚意见,紫英既是京中青年士子魁首人物,又是朝中年轻官员的代表,皇上岂能忽视?”水溶注视着冯紫英:“本王前日觐见皇上,亦向皇上提出,选储立储乃是国之大事,须得要征求多方意见,尤其是京中士林文臣人才鼎盛,荟萃精华,更能把握社情民意,当择其出类拔萃者备顾问,……”

  这是在推荐自己么?冯紫英心中一惊。

  什么时候这水溶又和皇上走得这么近了?还是皇上礼节性的征求武勋代表意见?

  但听水溶的这话语口气,好像挺郑重其事的,这里边难道还有自己一些不曾知晓的内幕?

  不过联想到东平郡王、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都是闭门不出装聋作哑,只有水溶如此活跃,是不是代表其他三位郡王的意见,还真不好说,这些武勋在军中还有多少影响力,也难以判断。

  在选储立储问题上,永隆帝哪怕是做表面文章也需要和武勋们有一番沟通交流,水溶借此机会在永隆帝面前说几句,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他在永隆帝面前推荐自己,这又是何意?会不会适得其反?

  不过冯紫英不认为如果水溶想要以这种小把戏来达到离间的目的就能得逞,而水溶也应该清楚在永隆帝面前用离间这等手段对付自己意义不大,只会自取其辱。

  那他的目的何在?示好自己?

  “王爷,您所言出类拔萃者以备顾问可别是指下官吧?下官可当不起。”冯紫英笑吟吟地道:“天家纵然无私事,但若真是要选储定储,也当以朝中重臣之意见为参考,最终亦须乾纲独断。”

  水溶目光闪动,却没有正面回应,转头望向沁芳溪中,“紫英似乎有些误会了。”

  “误会了?”冯紫英一凛,“此话怎讲?”

  “孤前日去见皇上,皇上亦是难以决断,……”水溶注意到冯紫英脸色微变,意欲说什么,摆摆手:“紫英,孤明白你的顾虑,但皇上身体欠佳,若是不早做安排,越是拖到后边,只怕皇上精力不济,更会拖累身体,……”

  冯紫英心中清冷,这水溶倒是放肆,这番话连交浅言深都不算,直接有点儿图穷匕见的味道了,只是他如此嚣张,究竟仗恃什么?

  自己甚至连对方的真实意图都有些搞不明白了,甚至越往深处说,越是糊里糊涂了,还是自己误解了什么?还是……

  “王爷,您说这些下官真的听不明白,皇上这两年静心养性,虽说精力不济,但身体却也还算好,花上一两年时间一边静养,一边提携,以我之见,哪怕是最年幼的恭王,也一样没问题的,……”

  冯紫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变化。

  不出所料,在自己提到恭王名字时,水溶目光掠过一抹奇异神光。

第四章 三面人,谍中谍

  这年头,都不蠢,即便是如水溶这样已经被深深打上义忠亲王烙印的人,一样也在考虑其他后路。

  从龙之功固然诱人,但是若是踏错押错,那反噬的风险一样足以让人身死族灭,所以最明智的办法还是要狡兔三窟,留有余地。

  冯紫英相信水溶以只比自己大七八岁之龄坐上北静郡王之位,却在京中口碑名声远胜于其他三王,其若是没有一些过人之处,没人会信。

  从太上皇时代,水溶就被牢牢捆绑在义忠亲王马车上,他想下车亦是不能,所以进入永隆帝时代之后在永隆帝的几个儿子里边来物色合适的后路应该是一个明智之举。

  之前北静王和寿王、福王、礼王关系都处得不错,尤其是与福王、礼王兄弟过从甚密,但是房可壮上次来府衙和他商议政务时却无意间提到了一句说无意间看到了北静王与陈敬轩同船南下漷县,之所以提到此事也是因为房可壮知道陈敬轩卸任三边总督之后是冯紫英老爹冯唐接任,觉得陈敬轩现在倒是十分悠闲自得,居然还能和北静王这些武勋走得这么近。

  现在的漷县知县张文奎便是左都御史张景秋的侄儿,而张景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这个侄儿是其兄长的儿子,娶的便是郭妃的妹妹,也就是说张文奎是恭王的姨父。

  当时冯紫英还有些讶异,怎么水溶会去通州张家湾,和陈敬轩扯上关系更是让他不解,但是如果把漷县知县张文奎、陈敬轩,再加上北静王都联系起来,似乎就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脉络了。

  当然也不能说这里边就一定有什么,但是冯紫英总会是下意识地往某些方面联想,而先前提到恭王时北静王的目光一闪,就更增添了他的疑心了。

  从表面上他了解到的,北静王是和福王礼王走得最近的,但如果说他又和陈敬轩、张文奎私下里来往,那恭王这一条线似乎也是打通了的,这一位可真的玩得十分滑溜。

  房可壮作为通州知州,在州县上,层面相对低一些,对朝中的种种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他也是在无意间提及的,但听到冯紫英耳中却能借助他掌握的其他一些信息线索串起来,也难怪陈敬轩在西北表现那样不堪,也只是干净利索的一个辞职便再无人追究,都察院那边也是悄无声息,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不死也得要脱层皮了。

  “紫英你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未必会让其他人认同啊。”水溶语气里倒也没有太多倾向性,“从长远计,皇上应该提前考虑一些事宜,尤其是朝中重臣们的意见不可轻忽,在本朝还面临各种外患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冯紫英揣摩着水溶这番话,把朝中诸公的态度捧得这么高,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大周的惯例,朝中诸公对立储的态度不会太明确,也就是说哪一位皇子立储,他们都不会太反对,也不会明确表示支持,顶多从个人角度可能会有一些倾向性罢了,一切只要是皇上的意见,他们便会支持。

  “王爷,朝中诸公岂会轻易表态?”冯紫英看着水溶,淡淡地道:“这一切要取决于皇上身体究竟如何,以及皇上是否准备从现在就开始培养皇子们参与朝务,甚至到必要时候可以由某一位皇子监国,如果有这个意图,那或许这一次铁网山秋狝,就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了。”

  水溶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意识到这里边还有如此变故,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越想觉得里边变数更大,任何一个利好的消息,似乎也都可以转化为不利的消息,皇上在里边的态度就越发关键了。

  这个话题太过于烧脑,冯紫英都不愿意再深想下去,盖因您想的太多,到头来,可能都毫无意义。

  想了一阵,也没有多少头绪,水溶也是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冯修撰的滑溜程度如何了得,你和他看起来讲了大半天。似乎也说了不少事情,但是你定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他说的都是一些你知晓的,态度也是看似清晰,但是在关键问题上却都留有余地。

  “紫英,还是你看得准啊,皇上现在身体不好,心思也不定,所以下边人也都惶惑不安。”水溶看似随意地话锋一转,“今年北地大旱,孤的几个庄子都几近绝收,孤听闻山西、陕西情况更加糟糕,令尊现在在西北,可有什么消息?”

  来了,冯紫英早就意识到水溶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另有所图。

  虽然自己现在是顺天府丞,但是对于水溶来说,意义不大,无论是他根子在义忠亲王那边,还是准备押注福王礼王甚至恭王,自己的分量都微不足道,但是若是自己老爹那又另当别论了。

  对福王、礼王和恭王,自己老爹的影响力还说不上,但是如果是义忠亲王有意要做某些事情,那就不得不考虑自己老爹的想法和动作了。

  看样子水溶来荣国府,名义上是为贾宝玉婚事而来,没准儿就是打探到了自己会来荣国府,所以才会刻意挑选这样一个时间来和自己来遇上,刻意有这样一个轻松自在地对话环境而无需被外人怀疑。

  “我父亲去了时间还不长,兵部给他的命令就是把西北四镇局面稳住,以现在西北四镇的情形,拖欠粮饷都成了惯例,蓟辽和宣大才是首要保障,还能指望西北四镇像二十年前和土默特人苦战鏖战的时候么?”冯紫英平静地道:“家父走的时候就说了,他能稳住甘宁二镇的将士不哗变不叛乱,那就是最大的贡献了,其他也别指望。”

  水溶摇头:“令尊太悲观了,没错,西北四镇的情况的确不好,固原镇一部在播州那边又打了败仗,士气低落,朝廷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要裁撤固原镇,也难怪人家西北四镇的将士闹腾起来,朝廷这样做不厚道嘛。”

  冯紫英也附和道:“王爷说得是,这种时候应该是善加抚慰,只是朝廷银子不够,就算是京通二仓大案弄回来一些,也是杯水车薪,家父走的时候还一直唉声叹气,说这从辽东到西北,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朝廷若是一直这样糊弄西北,只怕就算是阁老们坐镇西北一样要兵变。”

  水溶似乎也在品味着什么,“令尊好歹也是在榆林干过总兵的,在西北总还有些威信,或许能压得住西北那帮大头兵,……”

  “王爷,这话说得差了,人家大头兵都饿肚子要卖儿鬻女了,谁能压得住?”冯紫英冷笑,“家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人肚子不饿,身上暖和?那家父可真的就成了神仙了,军中规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粮不慌,没粮饷,那武将们睡觉时都得要睁着一只眼,省得深更半夜兵变脑袋落地,宁夏叛乱不就是那么来的么?……”

  “紫英,照你的说法,西北的局面不容乐观啊。”水溶背负双手,很随意地问道:“那土默特人怎么办?好像也没见土默特人寇边打进来的迹象啊。”

  “土默特人现在是素囊台吉和卜石兔争位,所以处于这种僵持局面,才能让西北暂时苟且偷安,若是土默特人内部这个僵持局面一旦被打破,或者他们打算合力对付大周,那西北就麻烦大了。”

  冯紫英也看似毫无心机地随口道。

  二人一路行来,绕到了栊翠庵外的沁芳闸桥,再往里走,就是凹晶溪馆了。

  “王爷,不如在凹晶溪馆坐一坐?”冯紫英邀请道。

  “不了,宝玉的亲事既然敲定,也算是了却荣国府一桩大事儿,对了,听说宝玉成亲之后,你要纳贾家二姑娘?”水溶含笑道:“孤就提前恭喜了,……”

  话说间,水溶从袖中拿出一对小金狮,煞是精美,而且分量不轻,“聊表心意,……”

  “王爷,这如何使得?”冯紫英心中暗惊,这北静王好大的手笔,这一对金狮一看就是大师之作,金子本身价值恐怕还在其次了。

  “说什么使得使不得?”水溶按着冯紫英的手,“铁网山秋狝,孤觉得多半是要在猎苑里边和紫英把酒言欢的,到时候我们在好好聚鱼居,今日孤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水溶的匆匆离开,让冯紫英略感意外,但是又在预料之中。

  人家本来就是来冲着自己来的,既有探听消息的意图,也还有试探自己的心思的想法,另外只怕还存着某些暗示的意思,这一位算得上是一个人精,只不过这种骑墙也好,分头押注也好,在最后的结局都往往不太好。

  除非……

  冯紫英心中一动,如果说连自己都能觉得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骑墙派,难道说别人看不出来?当很多人都能看出来你是骑墙角色时,你这个骑墙和分头押注还有意义么?

  那这个家伙为何还要这样做?

  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意图目的?

  如果是这样,这个家伙的心机……

第五章 宁国府的选择

  对于水溶毫不犹豫地离开,宝玉显得格外失望。

  他和水溶的关系十分复杂,不完全是他和秦钟、蒋琪官那种关系,这也让他一直认为水溶今日前来并非是因为贾家和水家的世交关系,而是因为自己而来。

  北静王水溶在京中名声极佳,士林也对其十分期许,是武勋中难得能受到士林文人们接受的人物,正因为如此宝玉和水溶结交之后就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这几年来两人平辈论交,相处甚密。

  在冯紫英到来之前,水王爷一直是温文尔雅挥洒自如的,一举一动也吸引着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贾宝玉感觉得到,冯紫英一来,所有注意力径直转向了冯大哥。

  即便是水溶以郡王身份表面上占据上风,但是从邀请入园一游到自己在后方看二人的谈话,虽然听不见二人究竟谈什么,但他觉察得到水溶应该是主动地在和冯大哥搭话找话题,甚至有讨教的味道在其中。

  而冯大哥则表现得很十分淡然从容,一言一行都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不知道水王爷意识到这一点没有,这也让他心情更加复杂难言。

  对于宝玉的心境,冯紫英自然没太多心思去理会,来一趟,也见了贾母和王氏,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义务,也完成了水溶“守候”自己的任务,算是功德圆满了。

  刚从角门出门,冯紫英就在马车里听见了外边车辕上宝祥的声音:“小蓉大爷,您怎么在这儿?”

  贾蓉?冯紫英一愣,还没等说话,那边声音也响起:“大爷在车里吧?侄儿想请大爷到府里一叙,烦请大爷移驾,也好让侄儿尽一番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