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509章

作者:瑞根

  “伯辅兄在刑部还算顺心吧?”崔景荣笑了起来,“乘风兄可不分管刑部,伯辅兄这是要打上门?”

  孙居相从江南回来之后就从都察院升任刑部右侍郎,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升迁,孙居相的率直刚硬性格倒也合适。

  “哼,乘风兄虽然不分管刑部,但他是阁老,有些事情他说话要比我们这些人提出来更管用,我不找他找谁?”孙居相硬邦邦地道:“自强,听说你这个户部左侍郎做不久了?要去工部接李三才的烂摊子?”

  工部尚书自李三才卸任之后一直空缺,谁来接任这个尚书位置一直传言颇多,也有好几个人选,崔景荣算是其中较为热门的人选。

  孙居相对李三才也很不满意,所以说话也很不客气。

  李三才的油滑以及与江南士人的密切关系也是引起孙居相十分反感的主因,当然北地士人中对李三才印象好的没几个,都觉得他是披着北地士人皮的叛徒,不过李三才却因为北地士人出身和与江南士人的密切关系而一举挤掉了张景秋和张怀昌而入阁,这也让北地士人们很是咬牙切齿。

  “伯辅兄,这等传言你也信?”崔景荣摇摇头,“我在户部一天,那就要把户部的活儿干好一天,伯孝兄身体虽然还行,但是精力却有些不济了,朝廷又迟迟不定尚书人选,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都这么久了,叶方两位还争执不下,这会贻误战机的。”

  吏部和户部尚书两个人选至今未定下来,这也是北地士人和江南士人,江南士人内部博弈不下的结果,反倒是像工部、礼部、刑部几部尚书侍郎人选就没有那么引人瞩目,另外这一轮商部的成立也在朝廷内部进行商计,看看是不是要在明年初一并成立并把人选安排好。

  按照惯例,此番吏部和户部尚书都会是江南士人,但是这样一来就让北地人情绪很激烈,所以也才有传言称让崔景荣出任工部尚书能缓解北地士人对朝廷的态度。

  “自强,这怕不是传言了。”孙居相虽然是个头角峥嵘的桀骜之辈,但是也是北方士人一份子,摇摇头,“吏部和户部尚书二职这种轮转机制,照我说已经过时了,任人唯贤不是口头说,凭什么北地士人卸任就该江南士人,吏部尚书关系重大,要我看就该朝廷大选,……”

  崔景荣笑了起来,“伯辅兄,这个提法不是没人说过,可是这几年朝廷都处于多事之秋,动荡不已,不是改革好时机啊。”

  孙居相黯然叹息。

  他也得承认崔景荣所言是事实,当下不是推进这种明显会引发朝廷内部新一轮震荡的好时机,起码需要等到内忧外患稍许平定时才合适。

  但是话说回来,真正安宁下来,又还有谁有动力去推动这种明显利于长久而对短期阵痛的改革呢?

  一心为公者天下之大又有几何?

  见孙居相默然不语,但是脸上神色却是说明许多,崔景荣心中也是暗叹,朝廷局面不好,但是内部却依然纷争不休,便是他们也难以脱身,有时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走吧,伯辅兄,想必你也是和齐相约好时间了。”

  按照大周的惯例,只有首辅和次辅能称之为相,但是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更多的把入阁的阁臣都称之为宰辅、相臣,所以尊称一声相也不为过。

  前面加上一个前缀姓氏,基本上就能知道是谁,不过当下朝中二位姓李的阁臣,李廷机和李三才,李廷机被称之为南李,李三才称之为北李,而民间也根据二人入阁时间差异,称之为大李相和小李相,但其实李三才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而李廷机更是年近七十了。

  二人一到,原本在齐永泰府邸门外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个是户部左侍郎,一个是刑部右侍郎,身份贵重,不比寻常,而且也都是北地士人的中坚力量,周围的官员们大多都是准备投贴一见的中青年官员,见到这二人也都是来纷纷上前见礼。

  好一阵后,二人才摆脱这种俗礼,从角门进入齐永泰府邸。

  “伯辅兄对这等事很不耐烦?”一边进入齐府府内夹道,崔景荣一边含笑道。

  “倒也说不上,虽然不喜,但是也能理解。”板着脸的孙居相也不是那等不通世故之人,能理解,只是却深感烦扰,不是指齐永泰这边,而是自己宅邸门前不也一样?

  不提那等捐官,单单是每年数百进士入仕,还有数量更大的举人群体也要入仕,朝中阁臣就五人,便是能拉上座师、乡党这等关系的又有几个?

  别说宰辅门前,就是六部尚书侍郎门前,哪个每天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就是他们两人自己不也一样每天下朝之后都要接待许多投贴拜访之人,而且根本无法拒绝。

  乡里士绅的推荐,同年同学的介绍,原来旧部同僚乃至师长的引荐,甚至家中长辈和亲眷的牵扯羁绊,人处世中,免不了七情六欲,这些又是哪一个能避免得了的?

  再说了,作为朝中官员,他们也一样要承担向朝廷举荐和发掘才干兼具的人才,这等见面谈话就是最重要的一种方式,甚至历朝历代这种通过见面谈话能够获得大佬赏识而脱颖而出的范例不知凡几,所以也难怪这些士子官员们趋之若鹜。

  “崔大人,孙大人,这边请,老爷已经在等候了。”

  崔景荣和孙居相二人都是一愣,难道还是一并接见?

  “老爷说了,二位大人所来商谈之事都是公务,而且兼有联系,索性就一并在一起商计,……”齐永泰的长随也是跟着齐永泰几十年的了,崔景荣和孙居相也都很熟悉了。

  孙居相和崔景荣相顾而笑,“自强,看来我们是走到一条道儿上来了,也不知道乘风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的事儿可与你们户部关系不大啊。”

  “我也琢磨我这边的事儿和你们刑部也扯不上关系啊。”崔景荣也笑了起来,“走吧,进去就知道了。”

  略显方正的面颊因为操劳而变得清癯了不少,颧骨高耸,眉峰紧蹙,很显然这段时间的各种事情都让这位大周内阁中排序第三的阁老有些疲惫不堪了。

  “自强,伯孝,快来坐,正好,你们俩都来了,我也就懒得一个一个的来商谈了。”见到二人进来,齐永泰起身,把二人招呼入自己的书房,自己坐到了主位,很快下人便把茶上来了,房门关上,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

  “今年秋税看起来不错,但是朝廷开支更大,顺天府这边已经提出了一大堆需要,北部五县州损失很大,许多人屋宅都被付之一炬,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显然和内喀尔喀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们这是要有意破坏我们京畿之地的经济民生,给我们制造麻烦混乱,……”

  一谈及公务,崔景荣就像变了一个人,再无私下里那种谦冲淡泊,取而代之的是专注执着和精明。

  “按照顺天府这边开的口子,熬过今冬明春,起码需要百万两以上的花费,我个人觉得里边有些花头,但是八十万两怕是少不了的,顺天府自家也需要想办法解决一部分,朝廷估计起码需要拿出六十万两,……”

  齐永泰摇摇头,“自强,六十万两不够,得八十万两。”

  崔景荣一怔,“齐相,顺天府没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

  “我知道,待会儿你就明白了,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齐永泰很有耐心,“这个数儿户部心里要有底,这本不该是我来操心的,但是我得先和你说一声,届时我也要和进卿、中涵他们两位说一说,……”

  崔景荣心中咯噔一声,觉得这里边只怕还有一些自己不知晓的,只能点点头。

  “另外就是南直隶那边,倭寇沿江袭扰,南京户部已经连续上书报称沿江诸府州损失极大,恐怕今年秋税起运会有影响,……”崔景荣皱起眉头,“这事儿我觉得有些蹊跷,前期反映出来,并没有那么严重,……”

第一百零四章 朝务,庙堂(2)

  齐永泰也沉凝不语,许久之后才道:“自强,此事你向叶相和方相汇报了么?”

  “暂时还没有,伯孝公这几日身体欠佳,我想要还是先和伯孝公商计之后,再作定议。”郑继芝身体欠佳,这段时间都是断断续续在处理公务,崔景荣也不想过分劳累对方,“齐相,伯孝公既然已经提出致仕多次了,内阁是不是尽早把尚书人选确定下来,这样也有利于办事。”

  齐永泰也觉得头疼,这是叶向高和方从哲之间的博弈,他也插不上手。

  叶向高想让黄汝良出任户部尚书,但是又不肯在吏部尚书人选上让步。

  方从哲当然不肯答应,提出的条件就是吏部和户部尚书二人之间,须得要由福建——江右士人与南直隶——浙江士人均分。

  可对于叶向高来说,哪一个位置让出去都舍不得。

  可方从哲同样不爽,作为分管财政的次辅,如果黄汝良出任户部尚书,以他和叶向高之间的密切关系,那他这个次辅对户部的控制力比现在都还不如了。

  其实齐永泰对于叶向高和方从哲之间的争执一样十分不满,吏部和户部两大最重要的部门都要被江南士人掌握,未来北地士人的话语权势必被削弱,尤其是那个顶着北地士人名头的阁臣李三才还倾向于江南,如果不是叶向高还算一个较为识大体的首辅,只怕内阁里边的龃龉事儿还要更多。

  这一轮人事调整进行得很不顺,无论是江南士人内部的龃龉,还是江南士人与北地士人、湖广士人之间的争斗,甚至连北地士人与湖广士人之间似乎也有点儿貌合神离的感觉了。

  这使得此轮调整一直处于一种寻找不到切合点的感觉,这也让齐永泰不胜其烦。

  似乎是想通透了一些问题,齐永泰挥手压了压:“自强,我打算举荐你出任工部尚书,你要做好准备。”

  “啊?!”崔景荣和孙居相都吃了一惊,这个说法早就传开了,但是传开并不代表会变成现实,因为每一次这种调整都会衍生出无数个版本,但齐永泰这般说无疑就是一种定论了,没有绝对把握,齐永泰不会说出口来。

  “齐相,定了?”崔景荣定了定神,他有思想准备,无论是担任工部尚书,还是继续担任户部左侍郎,甚至也传言他要转任吏部左侍郎,他都不觉得惊讶。

  “我刚才才决定。”齐永泰沉静地道:“如果不能尽快把几个重要人选确定下来,这朝中始终感觉就像是漂浮不定,大家都心思不属,许多事务也就做不下去,些许各人利益恩怨,就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计较了。”

  崔景荣笑了起来,“齐相,您不是在说我吧?”

  齐永泰也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说你,我是说我们朝里有些人,有些人个人心思太重,有些人则是计较太多,包括汝俊也是。”

  齐永泰口中的汝俊自然就是指乔应甲,这么说也算是很直接的批评了。

  乔应甲是齐永泰的亲密盟友,也是山西士人领袖,崔景荣是河南长垣人,而孙居相则是不折不扣山西士人。

  “那有孚兄呢?”崔景荣皱了皱眉。

  有孚是王永光的字,王永光是前通惠书院山长,山东士人中的翘楚人物,现在是工部左侍郎,若是崔景荣出任工部尚书,那么比崔景荣年长,同为北地士人,而且还比崔景荣早一科的王永光就不适合担任崔景荣的副手了。

  “有孚我会推荐其担任南京吏部尚书。”齐永泰字斟句酌地道。

  “南京吏部尚书?”连孙居相都有些惊讶了,“齐相,这合适么?”

  “有孚曾经在南京都察院担任御史多年,而且还曾经担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对南直隶那边情况熟悉,此番我觉得江南情况不太好,……”齐永泰没有深说下去。

  王永光虽然是山东人,但是考中进士之后长期在南方任职,对江南、湖广情况很熟悉,是一个合适人选。

  此番齐永泰准备在朝廷中央像江南士人让步,但是准备加强对江南的插手控制,这也算是一种交换。

  南京吏部尚书直管南直隶十五府三直隶州的人事,权力颇大,与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号称江南的三独坐。

  “另外,伯辅,我有意举荐令弟出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齐永泰又道。

  孙居相迟疑了一下,“此乃朝务,我本不该插言,不过叔享担任金陵同知时间不长吧?而且据我了解,金陵知府贾化是个奸猾之辈,叔享和其共事也是颇多勾斗,此番叔享若是走了,只怕更是无人能制约此人。”

  “嗯,也有两三年了,差不多了,南京吏治松弛,对朝廷诸多法令阳奉阴违,须得要严加整饬,所以我才会让叔享去。”齐永泰摩挲着下颌:“至于贾雨村此人,的确如你所说,但此人却还颇识时务,到时候我自会安排合适人选去接替叔享。”

  齐永泰揉了揉太阳穴,他有一种感觉,这一年来江南那边局面有些诡异,他不知道叶向高和方从哲有没有觉察,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许多官员对朝廷律令都有些拖延的迹象,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孙居相之弟孙鼎相性格坚执却又不乏灵活,比孙居相更机巧,所以齐永泰才会用其到南京,避免与江南士人矛盾太过激烈,若是孙居相反而不合适。

  孙居相默默点头,齐永泰是吏部尚书出身,对大周官员情况十分熟悉,用人自然有其道理,当然这肯定又要和叶、方两位宰辅商量,甚至博弈交易。

  南京都察院只设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不设左职,右副都御史其实相当于南京都察院二号人物,对孙鼎相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升迁。

  “自强,这段时日你还须得要把户部这边事宜抓起来,京畿之地,冬春之际,是断断不能出乱子的,但是现在情况很不好,伯辅,你说说吧。”

  齐永泰扶额,有些疲倦。

  “嗯,根据顺天府和刑部,以及龙禁尉的一些线索反映出来,整个北直地区的白莲教发展势头极为迅猛,其中尤以永平府、顺天府、真定府、河间府、保定府为甚,另外从永平府反馈回来的线索反映,蓟镇各卫所中亦有不少白莲教徒混杂其中,而且有滋生蔓延之势,蒙古人此番入侵也加剧了白莲教及其分支变身在顺天府北部流民中的发展,……”

  崔景荣猛然一惊,“那岂不是意味着京师城中也已经有了……”

  “不是有了,而是在此之前刑部和顺天府就已经发现过这等迹象,虽然历经查处,但是始终难以断根,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难以根绝。”孙居相冷冷地道:“而且每次遭遇灾乱,便是白莲教的发展良机,其势力便会涨一波,极为棘手,……”

  崔景荣点点头,他有些明白齐永泰的担心了。

  如果朝廷赈济不到位,这顺天府北部五州县的逃难流民中便会成为白莲教发展势力的最佳温床,谁都知道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之际,这些人是最容易接受那等蛊惑人心之词的。

  “齐相,户部正在和海通银庄接洽周转之银,只是数量较大,海通银庄这边还在商计,如果需要处理好,只怕还要增加数额,……”崔景荣看了一眼齐永泰。

  齐永泰微微颌首,“我会和紫英去信,督促其帮着过问,这等时候,也需要各方通力合作,另外我也还有一个另外的想法,嗯,也是紫英提出来的。”

  “哦?”崔景荣和孙居相都是和冯紫英打过交道的,崔景荣对冯紫英印象极佳,而孙居相则是不太喜欢冯紫英的风头太盛,加之其又深得乔应甲的喜欢,所以对冯紫英观感也比较复杂。

  “山陕商会在永平府境内大举开矿和办铁厂、炭场,后来又办了一些生产砂灰泥浆类的工场,前期主要是清军和清理隐户,后期吸引了许多本地农户前去干活,也一度引起了本地士绅的不满,……”齐永泰沉吟着道。

  “另外因为榆关开港,现在从江南、两广来永平和辽西这边的商船日多,加之下一步山陕商人在永平还欲进一步扩大兴建矿场和铁厂,所以紫英建议山陕商人准备先期从卢龙经抚宁到榆关和山海关兴建一条砂灰道路,嗯,据说用了他们说的那种水泥建成的路,便可不受雨雪侵蚀影响,行车走马便可风雨无阻,便是军队调动亦能因此受益,……”

  崔景荣和孙居相精神都是一震。

  虽然他们都不太喜欢商贾,但是也无法否认山陕商人是整个北地士人的重要支持力量,而且修路这等事宜本来就该是官府的事,便是以工代赈那也该是官府出钱出粮,但现在听起来似乎山陕商人竟然愿意主动承担了?

  什么时候山陕商人也这般听话了?

第一百零五章 朝务,庙堂(3)

  “齐相,从卢龙经抚宁到榆关的官道不短吧?”孙居相首先质疑。

  他是山西沁水人,太了解家乡这些商人做派了,这要让他们出钱修一条路,如果是在自家家乡也许还行,但那也不可能太长,几里地也就差不多了。

  这从卢龙经抚宁到榆关有多长?起码一百四十里地,而且这还是外乡,这帮商人岂会如此大方?

  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修这条路还要用什么新的砂浆,只怕比寻常土路还要昂贵得多,只怕比杀了这帮商人还难。

  “紫英信中说算了算,大概在一百五十里地左右,因为要过抚宁县城,所以稍微远了十来里,按照官道的宽窄来,能用官道的用官道,不能用的就新修,据说算下来,人工、材料,以及占地补偿,大概折算要四十万两银子左右。”

  齐永泰倒是显得很平静,之前冯紫英就给他来信说过,这一回冯紫英回来有面谈,他先前也不太相信,但是在冯紫英仔细介绍了详情之后,虽然知道这里边还有很多现实难处,但是一想到其中好处,就怦然心动,忍不住就盼着能办成。

  崔景荣也狐疑地道:“三十万两银子?!商人们全出?!他们莫不是想要让朝廷补贴,或者永平府富足到也愿意出一笔?他们的历年所欠朝廷税赋还不少呢!”

  “不,全数由商人们出,要立碑勒石,讲明商人们的功绩,朝廷官府也要给一个表彰嘉誉,……”齐永泰嘴角泛起笑容。

  冯紫英提及这个时,齐永泰都觉得好笑。

  如果能让商人们这样图个名声就出四十万两银子,朝廷愿意天天下旨嘉奖,比起四十万两银子来,这算什么?而且本来也是教化的好事,本身就值得表彰。

  孙居相却在算另一笔账:“齐相,寻常一百五十里地官道,三十万两银子绰绰有余,永平府既然算出来四十万两,多了十万两,这怕就是那砂浆所花销的了?这怕也是商人们的把戏吧?”

  “对,这也是商人们的意图,就是想要用他们现在正在推销的这种水泥砂浆做一个示范,让各地官员商贾们都见识见识,效果究竟如何,日后也方便卖出去。按照紫英所言,这种水泥砂浆可以用于筑城修屋铺地,应用十分广泛,商人们也是冲着长远利益去的,否则焉能如此大方?”

  齐永泰摆摆手,“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无论是修路,还是这种砂浆水泥新用途,真的有这么好使,那岂不是能节省许多木石?而且还方便运输。”

  孙居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若是这样,当然是好事,但筑路之事所需大量劳力,而且费时日久,……”

  “这正是我要说的,一百五十里路,所耗人力非小数,紫英便和我说,既然京畿之地流民众多,不如引导部分流民前往永平,那边他便可以安排商人们从江南或者两广运粮到榆关,这批流民便可以基本解决一年的温饱问题。”齐永泰沉声道:“紫英初步预计需要两到三万人来筑路,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解决二万个家庭,七八万人的生计。”

  崔景荣立即开始计算起来。

  当下京中小麦价格在每石一两左右,而次等面粉价格在每石一两四钱左右,上等面粉则在每石一两八钱,粳米在每石一两五钱左右,粟米价格略低,大概在每石九钱五左右。

  这等流民自然主要是以次等麦面和粟米为主,但是按照壮劳力平均每月吃粮在四十斤左右计算,加上平均其家中有三人妇孺需要负担,而妇孺按照每人每月二十斤计算,也就是一家子一月所需粮食大概在一百斤,也就是大概在一百斤粟米和小麦面粉左右,折下来大概就是0.8石,花费0.8两银子,一年需接近十两左右,加上必要的盐、油、药和少量荤腥,以及所需简单衣衫等,估计一家人消耗会在十二两左右。

  崔景荣很快就心算出了大概成本,如果按照一年工期计算,光是人力成本就在二十四万两,估计四十万两银子应该是一个比较中肯的数字,可能到最后还会略有超出。

  “大人,如果新修这样一条官道,四十万两银子恐怕够呛,不过如果利用部分旧有官道,倒是差不多,一年能不能完工还两说。”崔景荣道。

  “一年能完工一百五十里道路?”孙居相表示怀疑:“两年能修下来都够呛,可若是两年四十万两银子用两万人修,那绝对远远超支。”

  “这就是商人们的事情了。”齐永泰平静地摊摊手,“我想他们既然敢和紫英表明这样一个态度,只怕不可能半途而废或者虎头蛇尾吧?”

  这话倒是真的,商人们如果在这种类似于“政绩工程”的事情上敢忽悠欺哄地方官员,那他们日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一点就是打落牙齿和着血都得要吞下去,尤其是像冯紫英这种蒸蒸日上的明星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