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83章

作者:瑞根

  “过来坐吧,我也正好想问问冯大爷这半年的情形,别担心,我不会问不该问的事儿,就是了解一下冯大爷这骤然去了外埠为官,恐怕和京里当翰林的情形不大一样吧?”平儿好奇地问道。

  这个话题倒是没关系,宝祥思衬着,都知道,甚至通过平儿姐姐的嘴把爷在永平府那边的辛苦政绩宣扬一番,也好让这边儿府里的人知晓爷在哪里都能撑起一片天。

  “平儿姐姐,那的确是两回事儿了,这边翰林院里不过是动嘴时间多,也就去西边儿平叛时爷算是辛苦了一遭,但此番去永平就是既要费心,还得要四处奔波,爷这半年多时间都黑了一层,回来时候奶奶都心疼坏了。”宝祥开始滔滔不绝,“爷去永平府是当同知的,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同知是干什么的,就是除了府尊之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的事儿就是清军,海防,治寇,……”

  平儿也没想到这还遇上了一个话篓子,冯大爷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在借此机会替冯大爷宣传在永平府那边的艰辛呢,倒是一个聪明人。

  “……,那永平的大户们素来以府治卢龙的为尊,前边几任同知,都被他们给用各种办法给治住了,要么抓把柄,要么告御状,要么煽动民意,总之那些个琢磨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觉得干几年就要走的,就不太愿意和他们撕破脸了,可这样一来,你还怎么能管住这全府百万百姓士民?……”

  “那冯大爷肯定不能被这帮人给治住吧?”平儿也听得兴致盎然。

  虽说她只是一个丫鬟,但是也好歹是跟着王熙凤从王家那边过来的,而且到了贾府这边之后,王熙凤也一门心思要利用王家贾家的各种人脉结交官府士绅做些营生,免不了要听王熙凤介绍一些这些豪门大户和官府之间既相互勾连又要斗争的复杂关系,原来都觉得望而生畏。

  没想到那个前两年来府里边的少年郎,已经成长成为要和这些地方上豪门大户斗智斗勇的地方父母官了,突然间想起他前次在二奶奶和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强横霸道,那张混合着英挺骁悍和强势霸气甚至还有些邪魅味道的面孔忽然间就浮现在心间,再回想起那对自己和二奶奶说的那些羞煞人的话语,心中一热,平儿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

  “那哪儿能呢?姐姐也不想想我家大爷是何许人?”宝祥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俏丽女子的一时失神,仍然在舌绽莲花,“和我家大爷斗,那他们还差了几分道行,爷的师尊可是当朝齐阁老和左副都御史,岂是他们能诬告得了的?再说爷府里难道还缺他们那几个银子,也还把二位姨娘和金钏儿、香菱都带了去,他们想用美人计都没辙,……”

  “借着那清理军户,那些个大户们都一个个服软递话,一股脑儿都来同知公廨求饶,……”

  ……

  冯紫英钻进缀锦楼时,司棋都已经在门口等得心急如焚了,左顾右盼都没见人,天色黑尽,眼见就要关门了。

  这都亥时了,园子里要大门要落闸了,虽然相信冯大爷不会食言,但是这万一呢?

  见着冯紫英身影出现,司棋赶紧一个箭步上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未曾想到天黑没看清楚门前石阶,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倒是冯紫英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对方,那一双手好巧不巧地托在司棋腋下胸前,那沉甸甸胀鼓鼓的两团,软中带硬,便是隔着绣袄,依然触手惊心。

  “呀”了一声,司棋虽然莽性子,但是毕竟也是一个黄花姑娘,这女儿家最珍贵的一处被男人拿住,自然唬得不轻,身子一软就要卧下去。

  冯紫英脸上也是一热,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只是那丰实饱满的感觉让人心中一荡,回味无穷,不过他倒也不至于占一个丫鬟的便宜,赶紧松手,然后扶住对方腋下,这才把司棋给捞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荣国府之夜(2)

  司棋站稳这才定住心神,却见对方一脸坦然,心中虽然有些懊恼,但是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恨恨地一语双关道:“爷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是啊,这么巧。”冯紫英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丫头居然还敢和自己斗嘴,脸上那股子似笑非笑更是让司棋恨得咬牙。

  “爷就不怕奴婢去告诉姑娘?”司棋气哼哼地道。

  “告诉二妹妹?”冯紫英一脸讶然,“说什么?说你跌了一跤,我把你扶了起来?助人为乐还错了?”

  司棋被冯紫英的话给怼得无话可说,只能一跺脚,胸前一阵乳波荡漾,恨恨地进门去了。

  冯紫英笑吟吟的跟随其后,进了缀锦楼。

  缀锦楼是在这紫菱洲上。

  这紫菱洲其实就是一处水中陆地,宛如一个拳头伸入水中,周遭菱花苇草簇拥,倒是一处风景绝佳之地,缀锦楼的设计也很精妙,进门右边便是一处厢房,看情形也要比潇湘馆更宽敞,三间厢房明亮透气,而左边便是缀锦楼的主楼,楼之一说也就得来,这是一处两层楼的,虽然小巧雅致,但也是二层,挨着紧邻门的耳房旁便是上二楼的旋转楼梯,可以直上二楼。

  一楼也是三间,便是迎春居所,规制倒也和潇湘馆一样,中间堂屋,一边书房,一边卧房,卧房同样分成内外隔断,外炕内床。

  正对着大门处是一处临水游廊,隔着沁芳溪便是内子墙,倒也无虞安全。

  这种设计,夏日里倒是溪畔流风,清凉无比,但到了冬日却不好过,所以冬日里为了避风,便会把那木隔断竖起来,也算是一层幕墙,可以遮风挡雨保暖。

  主楼的二楼上其实算得上是一间起居室,冯紫英曾经上去过,上边儿琴棋书画一应俱全,价值可以临高凭栏,一观沁芳溪两岸秀色,便是北面的芦雪广、藕香榭、稻香村亦可一览,以及更远的红香圃、蔷薇院和蘅芜苑也能隐约可见。

  看着迎春倚着门望着自己,冯紫英心就忍不住一抖,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那饱含深情和渴望的美眸,加上那温柔敦厚的性子,委实称得上是这个时代一个标准的美人儿,若是辜负了,冯紫英觉得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见二人双目交汇,司棋银牙咬碎地瞪了冯紫英一眼,自家小姐如此待他,这位也却是风流不羁,非得要自己登门去挑明,才肯来这边儿,也不知道自家姑娘上辈子怎么会结上这层孽缘。

  冯紫英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看见只有司棋在一边儿,知道这丫头应该是把其他闲杂人等都打发到一边儿去了,但这院子里的确也不安全,便疾步走入,一只手径直牵着迎春的柔荑入,在迎春霞飞双颊惊呼出声时,便已经完成了揽腰入怀,登堂入室。

  虽然知道冯紫英不至于没有底线,但是司棋还是忍不住跟了进去。

  自家小姐性子柔弱,最是经不住男人软磨硬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破了身子,被人窥测到虚实,那就糟糕了。

  看着早已躺倒在冯紫英怀中紧闭双眸的自家小姐,司棋咬着牙关恶狠狠地道:“冯大爷,我家小姐不比其他人,你可千万莫要恣意妄为,我家小姐迟早是你的人,莫要害了小姐一辈子名声。”

  见司棋说得如此露骨,冯紫英觉得好笑,而迎春更是羞得死死搂住冯紫英虎背,脸贴在冯紫英胸前,不敢作声。

  “这是爷的事儿,难道爷还能不明白其中厉害,害了二妹妹不成?”冯紫英斜睨了司棋一眼,突然觉得逗弄一下这个莽丫头也挺有意思,“若是剑及履及,爷熬不住了,你家姑娘固然不能,到时候司棋你来顶着,我看也挺合适,……”

  “休想!”司棋就像被蛇蝎蛰了一下一般,猛然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没羞没臊,都说大爷是京中名仕风采,却如何成日里想些这般龌龊之事?”

  “龌龊之事?男女之欲,人伦大礼,何来龌龊一说?”冯紫英见司棋受惊,夹着双腿蹦跶起来的模样,大感有趣,盯着对方看。

  似乎被冯紫英那灼灼目光给吓住了,司棋夹着腿蹩着身子躲闪在一边儿,不敢作声,悄然出门,顺带替二人把门掩上。

  等到司棋出了门,迎春方才睁开美眸,望着情郎,一时间静谧无声。

  此情此景,冯紫英哪里还能按捺得住,本身就很怜惜对方,既然打定主意要纳对方为妾,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勾头印下,……

  檀口朱唇,颊齿留香,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迎春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情郎的魔掌沿着自己绣袄衣襟深入,明知道男女大防,自己作为大家闺秀却是不该逾越,但是长久的相思和担心煎熬和早已经灼穿了她的忍耐,只要不跨越最后一道底线,她都不愿意拂逆情郎的意愿。

  好在冯紫英也清楚底线,手眼温存即可,在煎熬下去,大家都难受。

  “……,那孙家人来过两回,后一次态度有些变化,二哥哥写了信回来给老爷,估计应该是二哥哥那封信的缘故,……”

  依偎在爱郎怀中,迎春双颊似火,烫得吓人,但是眉目间却满满喜悦。

  她口中的二哥哥自然不是宝玉,而是贾琏。

  冯紫英倒是没问过贾琏和贾赦说些什么,但是贾琏去扬州之前便一门心思想要促成自己和迎春的事情,只是他却无力改变贾赦的意愿,只能从侧面来旁敲侧击。

  “赦世伯这个人呢,怎么说呢,目光未免短浅了一些,……”冯紫英当着迎春的面自然不好太过于贬低羞辱贾赦,只能委婉含蓄一些,“孙家不过是一个末流武勋出身,那孙绍祖更是性格暴虐粗野之辈,加之胆大妄为,大同边镇,若是没有点儿底线,什么银子都敢挣,固然能捞到银子,但就看你最后有没有命来享用了,……”

  迎春一听有些心惊,她也知道自己父亲是收了孙家不少银子的,若是真的出事儿,难免会牵扯到自家来,挣扎着要坐直身体,却发现爱郎魔掌仍然在自己身上肆虐,羞红了脸,扭动了一下身体,冯紫英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冯大哥,老爷这边不会受牵连吧?”迎春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才对,只要赦世伯不知晓孙家那些事情。”冯紫英也不确定,但现在还只能这般宽慰对方,这丫头性子温顺和善,便是贾赦这等垃圾,却还是她父亲,她也无法割裂。

  “那冯大哥,小妹日后……”迎春迎着冯紫英的目光呢喃道:“小妹再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这段时间小妹深怕老爷突然把小妹许给孙家,而冯大哥却在永平府,来不及知晓,……”

  冯紫英也有些愧疚,他能想象得出迎春内心的忧惧,自己却没有太顾及对方的感受。

  “妹妹放心吧,愚兄心里有数,我提醒过赦世伯,估计赦世伯会认真考虑此事,不会轻易答应孙家那边儿,只是日后委屈妹妹做妾,愚兄也有些……”

  “不,小妹很愿意。”迎春咬着唇,看着冯紫英,“不是还有两月宝钗就要嫁入冯家了么?小妹希望等到宝钗过门之后,冯大哥能找个合适时间和老爷说,小妹愿意和宝钗、宝琴她们作伴,……”

  这已经是迎春能说出的极限了,宝钗虽然很有城府,但是对迎春这等没有太大威胁的女子却是很宽厚的,相比之下黛玉那性子,倒不是说和迎春合不来,而是她的性子和探春、湘云更投缘,加之迎春和宝钗年龄更接近,所以相比之下迎春和宝钗反而保持着更密切的来往。

  冯紫英心中感触,把迎春搂得更紧,点点头:“妹妹放心吧,愚兄答应了的,便不会食言,总归要让赦世伯心甘情愿才是,日后妹妹回这边来,才免得让你难受,……”

  迎春心中一甜,情郎这般替自己考虑,自然是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有了他的承诺,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

  又是一番手眼温存,恩爱缠绵,冯紫英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那夏婆子还在那里候着门呢,总归说话要算话。

  叮嘱了一番,冯紫英这才告辞离去,迎春虽然不舍,但是今番得了信诺,心中倒也踏实,吩咐司棋送冯紫英出去。

  见自家姑娘钗横鬓乱,司棋心中也吓了一跳,好在看迎春走路倒也没什么异样,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她虽然也是个黄花处子,却也比不问世事的迎春多几分见识,外边儿有些流传进府里的东西也约摸见过一二,这在府里边儿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瞒着上边儿罢了。

  一直把冯紫英送到门口,司棋便欲关门,冯紫英这才转过身来道:“司棋,二妹妹性子单纯,我这即将要回永平,若是赦老爷这边有什么异动,你便直接去我府里和晴雯说,晴雯自然会急报我。”

  “哟,几日不见,没想到晴雯居然也当姨太太了啊。”司棋酸不溜秋地丢下一句话,径直关门,“知道了,冯大爷。”

第四十章 荣国府之夜(3)

  冯紫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转身便出了缀锦楼。

  原本关上的门在冯紫英脚步声消失在小径上,才有咯吱一声悄悄打开,司棋的目光看着那黑黢黢小径里一点摇曳的灯笼光影慢慢消逝,神色复杂地瞅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算纯粹的是贾府家生子,其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跟着邢氏从苏州过来的。

  母亲嫁了秦家,而秦家秦明秦显则算是贾府的家生子,所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是贾家家生子了。

  她自幼性子刚烈果敢,和平儿、袭人、紫鹃这等柔媚性子不太合得来,倒是和鸳鸯、晴雯这等都有些暴脾气的丫鬟们颇为相投,不过鸳鸯是慧中带烈,而晴雯则是纯正的直而烈了,与她的莽而烈很有点儿相近。

  虽说和晴雯在表面上吵吵闹闹,不甚和睦,但是二人内心却是都有些惺惺相惜相得相知的。

  只是她这莽烈性子却遇上了迎春的柔弱敦厚性子,这犹如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这等夹磨也是让司棋吃足了苦头,但自家小姐就是这般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她如何劝说引导,迎春也改变不了。

  也幸亏来了这位冯大爷,才使得自家姑娘有了些许敢于挑战大老爷决断的勇气。

  司棋知道凭着自己是外祖父外祖母和父亲的身份,自家命运倒也未必就一定和自家小姐捆绑在一起,但若是迎春要嫁去孙家当主母,自己这个丫鬟则是大概率跑不掉,毕竟这是去当嫡妻,贾家这边肯定会陪嫁一个丫鬟过去,而自己父母和外祖父外祖母肯定也会觉得自己能跟着二姑娘去孙家当主母,没准儿也能收房,算是从下人摇身一变成主子,也是大好事。

  至于说其他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但司棋却不愿意。

  孙家那边的情形她早就打听过,那是虎狼窝,自家姑娘去了那等地方,估计熬不过两年,没有主家扶持,司棋也不认为能在那狼窝里活下来,所以放迎春把一腔情思放在冯大爷身上时,她才会不遗余力的鼓励支持,换个丫鬟,哪个敢在这等事情上插言?不劝阻已经是不错了。

  她原本指望二姑娘若是要嫁入冯家为妾,那么自家就可以想办法不随着姑娘嫁过去,但是伴随着冯大爷誉满京师,若说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没有点儿憧憬,那不可能,可真正让她心旌摇曳的还是那一剑能挡百万兵和单枪匹马赴鸿门传奇故事今日里在府里边传开之后。

  她自幼便格外仰慕崇拜那等横刀立马夺旗斩将的勇武豪杰,蒙古人大军入侵,在顺天府打得全城上下惊惧不安,可没想到在永平府冯大爷却能力挽狂澜,一举击溃蒙古大军,让人忍不住幻想他在迁安城头睥睨众生的绝世风姿。

  甚至连朝廷都要请冯大爷替那几万被俘虏的京营将士去与敌酋谈判赎回事宜,那等鸿门宴,想想都让人背心发寒,稍不留意那就是刀斧手涌出剁成肉泥的故例,但冯大爷却能全身而退不说,还能与敌酋谈妥在,这是何等英雄气概?

  正因为如此,心思浮动的她才会在不经意间被对方触碰了少女最珍贵所在时只是羞怒,却没有怒声斥责,换了是别人,依着司棋的性子,只怕指甲都能挠上脸了。

  冯紫英自然不清楚自己在永平府的表现经过不断神话和发酵,已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状态被流传开来,朝廷有意用永平府的胜利来振奋士气,甚至进一步羞辱原来这帮京营将士,也很有些推波助澜的架势,诸般机缘也才能让冯紫英的名声迅速四海飞扬。

  至于说这贾府中,早间和贾赦贾政的对话,自然要被那些个丫鬟仆僮添油加醋,这也是八卦故事最受人津津乐道的原因,所以当府中其他下人丫鬟们得闻时,不知道是已经被再加工几遍的料了。

  若非下人们都认识冯紫英,只怕都要觉得是眼如铜铃,声如洪钟,头如笆斗的巨灵神将一般的人物了。

  沿着石径漫步,冯紫英此时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反正没打算在这园子里留宿,早一点儿晚一点儿也无关紧要了。

  初冬的大观园里多了几分清冷萧索的意境,沁芳溪的水似乎却未见小,不过再等上一个月,等到第一场雪下来时,这沁芳溪上便要开始结冰了。

  若是那白雪皑皑,翠峦披秀,亭台楼榭掩映在雪景中,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从蜂腰桥望过去,秋爽斋似乎还有些灯光,兴许探春还没有休息,但隔得太远,听不见声音,沿着石径前行,潇湘馆里黑黢黢的一片,林妹妹她们应该是都睡下了。

  站在翠烟桥上,能看到怡红院那边灯光还亮着,甚至还能隐约听见一些声音,估计宝玉也是喝多了,这会子没准儿醒来就在闹腾呢。

  一时间冯紫英有些感慨,来到这个世界一晃就是六年了,从一个稚弱幼童成长成为大周朝名动一方的士林文臣,这里边种种固然有自己借着先天之势顺应而为,但是自己的努力也一样不容否认。

  努力源于动力,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奋发动力源于何处呢?

  出人头地,出将入相?

  好像这是确保自身乃至自身所处家族生存的基本要求,已经嬗变过的历史,很难再用原来的视野角度去分析判断,这一点冯紫英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同样一些前时空历史中的惯性力量仍然还在影响着这个世界的历史,所以这就要求自己既不能全部依靠前世的经验,同样也不能不略前世原有势能持续的影响。

  乱穿就是这样麻烦棘手,总会让你觉得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结果却往往是意外层出不穷。

  按照前世这个时间线,哪有什么蒙古诸部的入侵京师?很显然大周的出现,乃至自己到来影响到了自己父亲出任辽东,都给整个关外局势带来了不确定的变化。

  所以这些冯紫英也就懒得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走着吧,至于说自己身边的东西,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自己能拯救么?好像能起点儿作用,但大厦将倾,势不可挡,所以也只能是能伸手的伸伸手,救得多少算多少,似乎这也能算是一个被有些人所说的集邮恶趣味?

  生而为人,嗯,为男人,尤其是身处这样一个特定环境下的男人,难道不该么?^_^

  纷乱复杂的思绪不断地在冯紫英脑海中迸发溅射着,恣意徜徉,让他脚步放得更慢。

  “爷,平儿姑娘在这里等了许久了。”见到冯紫英满脸沉思神色的踏进门来,宝祥忙不迭地迎出来小声道。

  “平儿来了?”冯紫英喜出望外。

  看见院里男人喜悦的神色溢于言表,站在门内的平儿心中也是一甜,起码这个男人还不是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男人,听见自己名字之后不是担心或者嫌弃而是发自肺腑的高兴,任谁心里看着都喜滋滋。

  “冯大爷,奴婢可是在这里等您许久了,听说大爷酒后要去园子里散散心,爷可真的是有心啊。”

  这话话里有话。

  冯紫英看着婀娜娉婷站在屋里门内的平儿,浅蓝色的绣袄内穿一件湖绿长裙,一件枣红色的细绒呢斗篷,哪里像一个丫鬟,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冯紫英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道:“平儿,别跟着你家奶奶学着那些个阴阳怪气的味道,好的不学,却学这些不招人喜欢的,……”

  平儿抿嘴一笑,“大家怎么不当着奶奶说奶奶呢?”

  “哟呵,觉得爷不敢?”冯紫英瞄了平儿一眼,径自踏进屋里,“宝祥,你去把门看着,爷还有话要和平儿好好说说。”

  宝祥早已知趣地去守门去了,平儿脸一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冯紫英已经把拉揽入怀中,“想爷没有?”

  “没有。”平儿心中怦怦猛跳,纤手却是牢牢攥住斗篷边子,“爷莫要放肆,宝祥还在外边儿,……”

  “意思是说宝祥不在,爷就可以放肆了?”冯紫英轻笑,一只手却从平儿膝弯处揽过,一下子把平儿抱了起来,吓得平儿忍不住惊叫起来。

  “爷,奴婢来是和爷说事儿呢,……”

  “说什么,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说,……”冯紫英邪魅一笑,手掌已经钻入斗篷中。

  “爷,奶奶想要见你,……”平儿惊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家奶奶会想见我?”冯紫英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