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56章

作者:瑞根

  “紫英,你不知道,蒙古人趁夜偷袭,我们何曾想到在蓟镇总兵府驻地都会遭到蒙古人偷袭,所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太平营那边的蓟镇军也没有给我们任何示警,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蒙古人来进攻迁安了,谁曾想到他们在迁安这边是虚晃一枪,结果却是去偷袭我们!”

  戚建耀话语充满了丢锅、推诿和掩饰,冯紫英听得好笑。

  一帮京营老爷,八万大军龟缩在三屯营不出不说,还赖人家太平营的蓟镇军没替他们打探好消息,内喀尔喀人在迁安城败退,居然说他们是虚晃一枪,这等话术也只有这些京营里玩嘴皮子的人才有啊。

  冯紫英也懒得和这帮人玩嘴皮子,给对方留几分颜面,“戚大人,只要能脱身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戚建耀满脸沮丧,“紫英,这一遭只怕愚兄是翻不了身了,回京后能不被下狱便是阿弥陀佛了,现在愚兄也不敢往东边儿去,也不知道蒙古人下一步究竟会干什么,柳大人和穆大人他们如何,也无人知晓。”

  “戚大人无需如此悲观,兴许柳穆二位大人吉人天相,……”冯紫英自己都觉得不好编下去了,“这一位是贺大人?”

  “贺虎臣见过冯大人。”贺虎臣正色抱拳一礼。

  他也是来了迁安之后才知道内喀尔喀人在迁安城下猛攻一日,丢下了数千具尸体仓皇而走,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非戚建耀还在,他早就想要去打探个究竟了。

  戚建耀所说的内喀尔喀人是虚晃一枪他是不信的,从城墙上下的布置情形和内外斑驳的血迹、烧痕,还有尚未清理完毕的各种攻城车、云梯的残留物,就能看得出来这一战打得十分激烈,而且他还听说迁安城全数是火铳军。

  难道真的是从辽东镇调进来的火铳精锐?这可是犯天条的,即便是冯唐是蓟辽总督,他也不敢这般放肆才对。

  但是进了迁安城之后,贺虎臣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对这位同知大人的交口赞誉,这也让他越发不明白,一个地方官五品同知而已,也不过就是仰仗着其父的威名和权势,何德何能让上下众人都如此夸赞?

  所以他急于了解迁安之战究竟是怎么打的,数万内喀尔喀人气势汹汹而来,面对着迁安这样一座小城,怎么会攻而不克,最终败走?

  眼前这个气度雍容却又蕴藏着几分凌厉骁悍的年轻人,完全不像京师城里传闻中的那个翰林院修撰,更像是一个成竹在胸挥斥方遒的儒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撩

  能在蒙古人突袭中挣扎脱身,冯紫英知道肯定不是戚建耀的能力,而是眼前这个把总的本事了。

  贺虎臣这名字倒也威风,许其勋的字虎臣,这武将名字就是虎臣,倒也相得益彰。

  冯紫英自然不知道这贺虎臣和其子贺赞在明末都算得上是悍将,贺虎臣曾经和明末最早的陕西义军王嘉胤在陕西恶战,而这王嘉胤却是最早的明末农民起义军首领,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都曾经在他手底下干过。

  不过冯紫英虽然不知道贺虎臣的大名,但是从贺虎臣的模样以及举手投足的军人气势也能看得出来此人并非和京营中其他武将一般是混饭吃的。

  一问贺虎臣不过是一个把总,冯紫英心中也就了然。

  京营中凡是守备以上的武将,如大将、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这一类的,大多都是被武勋子弟所盘踞,但是像把总、千总这一类低级武官中,却也有不少是军户出身的人才。

  这贺虎臣应该就是这一类,一问之下,果不其然,乃是保定军户出身的武人,只不过不明就里的到了京营,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

  饶是贺虎臣一门心思想要在京营中挣一个封妻荫子,却也不想一想,这京营中想要出头可不是靠军功和本事,而得要靠家世和上下打点,所以贺虎臣在京营中挣扎数年,也不过就是一个把总,这还是戚建耀见他勤勉,帮着提携一番的缘故。

  见冯紫英颇为礼遇自己这个下属,戚建耀也不在意。

  这一番事情之后,他这个游击还能干多久,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哪里还顾得了贺虎臣?若是贺虎臣能入冯紫英的眼,日后能推荐到冯唐的辽东去,也算是结一个善缘。

  冯紫英的热情和友善倒是让贺虎臣心中颇有些惴惴。

  败军之将,又不过是一个把总,贺虎臣自然知晓自己和冯紫英这等进士翰林出身的文臣之间差距有多大,寻常文官对他这等武人,只怕眼皮子都懒得瞄一下,或许是这位小冯修撰是武勋出身,所以才对武人多了一些好脸色,但这番亲善委实有些超规格对待了。

  倒是把冯紫英叫做大哥的那个左良玉很合贺虎臣的胃口,虽然年龄上差了十来岁,但是左良玉对贺虎臣能从内喀尔喀人的突袭中脱身也很感兴趣,所以到后来倒是二人亲近起来。

  叙说一番之后,冯紫英见戚建耀精神不济,估计也是连夜逃脱,身心俱倦,也就不再多说,叫人安排他下去休息,同时让左良玉与贺虎臣先去将跟随逃亡来的一干京营逃卒安顿下来。

  不过冯紫英也专门叮嘱左良玉将这帮京营士卒安排到一边儿,不要与永平新军安顿在一起。

  这帮京营逃卒这会子刚逃得性命,可能还能老实一阵子,稍微多呆一些时间,只怕就要故态复萌。

  他对这帮老爷兵没有半点兴趣,十里难挑出一个合用的,而且这些人家都在京师城中,根本就不是打仗的种子。

  让冯紫英感到意外的是,这半日里,有陆陆续续从西面逃来不少京营逃卒,既有戚建耀驻扎在草料场一部的,还有从三屯营镇城西面大校场备兵营中逃来,林林总总加起来很快就超过了五千人。

  冯紫英要把这帮逃卒转移到城外去,但这帮人都被吓破了胆,死活不肯出城,冯紫英也只能暂时将他们留置,好在这帮家伙现在只求保得性命,暂时还不敢作妖,但是时日一久,就很难说了。

  “大人,宰赛派人来了。”布喜娅玛拉见到冯紫英时,就毫不客气地道:“他恐怕看出一些什么来了。”

  “看出来又如何?我是不会承认的,那都是你布喜娅玛拉的本事功劳。”冯紫英笑吟吟地看着布喜娅玛拉,一边挥手示意对方入座。

  布喜娅玛拉也是豪爽性子,不像其他女人一般忸忸怩怩,大大方方就在冯紫英对面坐下。

  这等时候冯紫英也可以好整以暇的打量这个兼具冷冽和英武的女人,至于说她有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魔力,冯紫英倒是不觉得。

  对于男人们的目光,布喜娅玛拉早已经免疫,不过冯紫英的这种神色,倒是让她略感意外,她印象中虽然早就耳闻冯紫英寡人有疾,但是却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异样举动。

  “怎么了,大人?”

  “没怎么,就是觉得世事无常,我和布喜娅玛拉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现在居然一来二去如此熟络,还要长期合作了,觉得人生真有意思。”冯紫英笑着道。

  布喜娅玛拉没想到冯紫英居然会来这么一席话,心里也有些触动,难得的抿了抿嘴道:“那大人觉得我们各自的生活该是如何呢?”

  “我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在这永平府干上一任同知便找机会回京,而布喜娅玛拉你也应该是在叶赫部努力地为叶赫部的壮大殚精竭虑,打交道的应该是东蒙古诸部,辽东镇,建州女真和乌拉部,以及大周朝廷,怎么也不该到这永平府来才对,或许我们会认识,或者知晓对方,但是不太可能像现在这样熟悉,或者成为朋友,……”

  冯紫英颇带感情色彩的话让布喜娅玛拉意动,她注视着冯紫英:“大人把我当成了朋友?”

  “难道不是吗,或者布喜娅玛拉你没有感受到,觉得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冯紫英反问。

  布喜娅玛拉一怔,目光却慢慢凝重了许多,许久才点点头:“那我记下了。”

  冯紫英笑了一笑,“是不是朋友,我想布喜娅玛拉应该你应该感受得到才是,或许我们最初的确是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但是如果在利益之上我们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善意和志同道合,进而多几分情谊,我想这应该算是朋友吧?”

  布喜娅玛拉咬着嘴唇瞪视着冯紫英,却不言语,冯紫英也不在意,“嗯,那我们还是谈正事儿吧。”

  撩了就跑,这才是一个渣男的标准动作,冯紫英不动声色地表现出属于他特有的淡定从容。

  ……

  布喜娅玛拉言简意赅,很快就把宰赛来人的意图说清楚了。

  “这么说宰赛现在是捏着一大堆烫手山芋在手里了?”

  冯紫英没想到宰赛居然如此大获成功,一举俘获了五万多京营将士,这简直成了一个大笑话。

  虽然大家都觉得京营的战斗力堪忧,但是烂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这无疑还会极大的增强草原上这些部族对大周的轻视,增强他们自己的信心,同样也会刺激到这些草原部族和建州女真的野心,这不是好事儿。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些那些高级武将军官只愿意为他们自己支付赎金,但是这远远无法满足宰赛他们的胃口,他们要求他们一起把所有人赎回,但这太过于昂贵,那些人不肯答应,而且恐怕也没有商人们愿意为所有人担保借款,……”

  布喜娅玛拉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

  “那这样僵持下去肯定不行,宰赛肯定会有应对举措吧?”冯紫英也觉得棘手,内喀尔喀人肯定不敢在关内多呆,他们的担心西边的蓟镇军来袭,同时还要担心辽东镇万一有什么反应,现在基本意图已经达到,所以急于想要返回草原,只是这变现收益就有些困难了。

  “宰赛希望我能从中斡旋,估计他看出了我和你之间有瓜葛,……”

  布喜娅玛拉的话让冯紫英差点儿把茶水喷出来,有瓜葛这个词儿怎么听都觉得是“有奸情”的代名词呢,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你现在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了,斡旋,瓜葛,这些词儿都用的很顺溜啊,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汉话都还带着海西女真特有的苞米茬子味儿,……”

  布喜娅玛拉忍不住皱眉:“什么苞米茬子味儿?”

  冯紫英这才想起这苞米似乎还没有进入辽东呢,也不知道徐光启在天津那边儿的引种试种进展如何,土豆,番薯,玉米,似乎都该进入中原大地了,这边事儿了结,他一定要跑一趟天津那边儿,好好和这位隐居在天津的大佬聊一聊。

  “呵呵,就是你们海西那边儿特有的辽东味儿。”冯紫英打了个哈哈,熟练地转开话题,“宰赛看出我们之间有奸……瓜葛,所以就让你来找我讨个法子?”

  “应该是有这个意图,不知道大人你觉得该如何来应对?”布喜娅玛拉皱着眉头,也觉得棘手。

  “如果我们不理呢?”冯紫英点点头:“我估计他肯定会押送一批武将军官返回草原,那些人也不过就是三五百人,都是他心目中最值钱的,回到草原,不怕这些人的家属不来赎身,但是这几万士卒呢?他不可能一直耗在关内。”

  “其实宰赛一咬牙要不计血本押着这些俘虏回草原,几万人全部肯定不可能,但是几千万把人还是能做到的。”布喜娅玛拉思索着道:“三屯营距离边墙太近了,若是三五千俘虏,十日之内就能押着进入草原,但宰赛估计不愿意。”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边谈,继续撩

  “当然不愿意,这些人拉到草原上干什么?吃不能吃,用不能用,还不知道这些人能有多少人能换来赎金,如你所说这些普通士卒宰赛希望一个人能换来五十两银子赎金,听起来不多,但是如何来实现?”

  冯紫英哂笑,“谁来替他们支付这边赎金,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实现,可要把他们扣在手里,时日迁延,宰赛肯定做不到,所以宰赛才希望你来帮他想办法。”

  “那你有什么主意?逼急了,宰赛也许就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布喜娅玛拉觉得冯紫英有些漫不经心,不满意地道:“你好像不在乎,料定宰赛什么也不敢做?”

  “换了别人,也许不好说,但是宰赛算得上是内喀尔喀五部中有些眼光见识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做那些不智之事。”冯紫英摇头。

  “你这是在赌宰赛?”布喜娅玛拉不以为然。

  “也不是,宰赛既然找到你,肯定也是有些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冯紫英一摊手,“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布喜娅玛拉也知道瞒不过对方,想了一下道:“宰赛觉得进退两难,打算把俘获军官全数押往草原,而且可能赎金会大幅度提高,另外这几万士卒,择其精壮者带走,老弱则留下,这是万不得已之举,另外他觉得虽然商人们不太愿意做这种生意,但是你是武勋子弟出身,这些人都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在京师城里名声有那么大,没准儿愿意帮这些人一把,他可以很便宜地打包交给你处理,也不一定要银子,铁料,丝茶,粮食,布匹,盐巴,瓷器,尽皆可以交换,他愿意做最大的让步,权当和你交个朋友,……”

  冯紫英大笑起来,“这宰赛倒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啊,我出银子赎这帮没人愿意要的货色,还得要承他的情,天下没这个道理吧?要交我这个朋友,不如就把这几万人全数白送给我?”

  布喜娅玛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伙脸皮如此之厚,几万人白送给你,想什么呢,人家也是豁出去博下来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宰赛也说了,有大周商贾已经出价了,愿意帮助赎回那些武将军官,价钱也愿意按照他开出的价格来,但是这些士卒却无人问津,……”

  布喜娅玛拉的话让冯紫英心中一凛,但转念一想,山陕商会那帮人,西到哈密、吐鲁番和亦力把里(蒙兀儿)、乌斯藏,东到朝鲜,都能拉扯上关系,做这种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要说这帮商人的确有些本事,拉拢关系的确有一套,但是却不愿意用在正道。

  蒙古左右翼诸部也好,女真诸部也好,朝鲜王室也好,西边最遥远的亦力把里(蒙兀儿)人也好,他们都能走通,所以打通这些蒙古诸部,从中穿针引线替京中贵人们赎身,也很正常。

  “所以宰赛就不愿意,希望他们打包?可这些商人也不愿意?”冯紫英笑了笑,“这样也好啊,让宰赛他们把所有他认为能换来赎金的,值钱的人都带回草原,剩下的士卒,打包交给我,五万人,我给他五万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货物,布喜娅玛拉你担保!”

  布喜娅玛拉惊得嘴张大合不拢来,半晌才骇然道:“你疯了吧?宰赛要二百五十万两,你却只给五万两,你说他会答应?”

  冯紫英不慌不忙地道:“生意么,不就是谈么?你都说了,这几万人对他来说毫无价值,要押往草原不现实,这帮人既非农人,也不是匠人,都是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换银子吧,没人出钱,拿在手里,每天还得要管饭,一天哪怕只花十文钱,那五万人也是四五百两银子花销,对内喀尔喀五部这帮穷得都想来中原捞一笔的人来说,恐怕也觉得肉痛吧?”

  “但不管怎么说,宰赛不会答应的,内喀尔喀五部在迁安城下损失如此巨大,宰赛拿不到足够的财货,回去是无法交代的。”布喜娅玛拉沉声道。

  “谁说宰赛他们没收获?几万大军的盔甲,马匹,武器,火铳,这些难道不值钱,宰赛只怕早就把这些人收刮一空了吧?还有偌大一个京营的各种辎重,车辆,粮草,我少说点儿,轮到这些京营士卒身上,每人身上的家当怎么也值十五两银子,这算下来,起码也价值近百万两银子了!”

  布喜娅玛拉恍然大悟,难怪宰赛也不是特别地愤怒,原来从几万京营士卒身上,他们已经捞到了一大笔。

  甲胄和武器是大头,就算是他们自己用不完,运回草原,完全可以去和外喀尔喀诸部、察哈尔人乃至土默特人和鄂尔多斯人,以及更北面的那些东海女真、建州女真来交换,大周的盔甲和武器在这些地方还是很受欢迎的。

  见布喜娅玛拉明白过来,冯紫英这才笑道:“所以啊,打了胜仗就从来没有吃亏的,宰赛他们已经捞了一大笔,还有数百上千的武将军官,他肯定要好好再捞一笔,已经赚够了,至于这几万士卒对他们来说,基本上就算是添头了,能挣一笔算一笔,实在挣不到,那也可以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你以为他想不到这些,专门和你说,不就是既要从你这里捞一笔银子,还要让你承他一个情么?”

  原来如此,布喜娅玛拉忍不住咬牙切齿,看在冯紫英眼里也是好笑:“你以为人家宰赛这么年轻能成为内喀尔喀的首领这么简单?草原上勇士多如牛毛,能带兵打仗的也不少,但是有眼光能经营善思考的,这才算得上是人物,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为啥没想过自己儿子孙子来继承他作为内喀尔喀五部头领位置,因为他就看明白了这内喀尔喀五部要想兴盛,不是光靠会打仗就行,暖兔六七个儿子,怎么不选自己儿子继承弘吉剌部首领位置,而要定下规矩让侄儿来接位?恐怕也不仅仅是部落传承规矩那么简单吧。”

  一席话说得布喜娅玛拉望向冯紫英的目光又有些变化,好一阵后布喜娅玛拉才幽幽地道:“你怎么对我们草原上的事情了解如此之多,看得如此透彻?”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好像不是最初想象的那样不堪?”冯紫英似笑非笑,“越接触感觉我越深不可测,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了解一些?”

  竭力保持着面色不变,但是布喜娅玛拉却知道自己心有些乱了。

  草原上的英雄人杰她也见过不少,宰赛也好,努尔哈赤和他几个儿子也好,林丹巴图尔也好,甚至也包括李成梁的几个儿子,她都见过接触过,其中不乏野心勃勃鹰视狼顾的枭雄之辈,但和眼前此人比起来,却似乎总是少了一些什么。

  具体少了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这个人能给人一种信服和安全的感觉,让你不由自主的信任对方。

  “大人,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或许你说的那些都有道理,但是你说五万两银子换五万士卒,你觉得可能么?宰赛再是觉得这帮人无用,也不可能这样让给你,哪怕他一咬牙多押着三五千人回草原,一个人只要能索要二十两银子的赎金,那也比你这五万两划算。”布喜娅玛拉摇头。

  “我说了,可以谈,但时间不等人,就怕宰赛他自己都熬不住了。”冯紫英笑了笑,“宰赛派的谁来?”

  “比领兔和妆兔。”布喜娅玛拉回答道。

  “哦,情理之中,比领兔应该是宰赛比较信任的人,妆兔是扎鲁特部巴颜达尔伊勒登的儿子吧?”冯紫英点点头,“乌齐叶特部的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一直支持宰赛,现在宰赛又把原来内喀尔喀五部中最强的扎鲁特部拉进来,扎鲁特部和巴岳特部素来交好,互为姻亲,看样子宰赛所谋乃大啊。”

  “这样,布喜娅玛拉,我不适合出面,还是你去和比领兔、妆兔他们谈,我的底线是十万两银子,再多就不必谈了,宰赛愿意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介入了。”冯紫英淡淡地道:“先从五万两谈起,可能一开始比领兔和妆兔会很恼怒,但你把我说的这些道理说透,相信宰赛选来和我们谈的人不会太蠢,应该明白其中轻重。”

  布喜娅玛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牢牢地与对方绑在了一条船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被对方当成了最信任的人一般,这等事情居然也能交给自己去办,好像自己居然还无法拒绝。

  “布喜娅玛拉,日后建州女真会是我们越来越棘手的敌人,相比之下,林丹巴图尔不过是癣疥之疾,内喀尔喀人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同样,宰赛也会意识到这一点,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没什么可以给内喀尔喀人的,但大周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一切,所以基于共同的利益和敌人,我们相信未来合作的机会会越来越多。”

  冯紫英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远望。

第二百一十七章 局势陡转

  背负双手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宰赛脸色阴郁,目光沉静,时不时的将手指在一旁的案桌上敲击几下,似乎这能有助于他启迪思路。

  没想到比领兔和妆兔带回来这样一个答案,这让他很难做出决断。

  比领兔是宰赛最看重的人,而妆兔也算是内喀尔喀五部中有些见识的角色,加上扎鲁图部此番遭遇了重挫,巴颜达尔伊勒登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让妆兔向自己靠拢。

  宰赛也有意要把内喀尔喀五部拧成一股绳,壮大内喀尔喀实力,以便于日后在与察哈尔人、建州女真以及外喀尔喀诸部的争锋中能勠力同心,所以也就不计前嫌。

  原本以为比领兔和妆兔去见布喜娅玛拉,可以好好谈一谈,但是没想到对方反而让比领兔和妆兔把条件带了回来。

  “你们觉得对方提出来的条件怎么样?”

  比领兔和妆兔都感觉到宰赛话语里的这个“对方”似乎并不是指布喜娅玛拉,也不是指叶赫部,而是另有所指,都愣了一下。

  还是比领兔善于领会宰赛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宰赛你是说这是姓冯的想法通过布喜娅玛拉带话?”

  “布喜娅玛拉有什么资格参与这种事情?”宰赛轻蔑地一笑,“不过是叶赫部也算得上是我们草原部族,对方要借她的口来避嫌罢了,五万两也好,八万两也好,如布喜娅玛拉所言,的确不重要,对方流露出来的意思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日后辽东镇乃至关内,他们可以直接和我们内喀尔喀五部打交道,无须建州女真或者察哈尔人来过问。”

  妆兔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甘。

  五万两八万两银子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那该能换多少丝、茶、布、盐、铁了?对哪一个部族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