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47章

作者:瑞根

  ……

  努尔哈赤活动了一下身体,飞身上马,身旁的护卫赶紧替他带住马缰。

  “我还没老呢。”努尔哈赤抬头遥望西面,语气里充满了自信,“舒尔哈齐已经带着人逃往了抚顺?走了几天了?”

  “回大汗,舒尔哈齐所部两千余人尽皆进了抚顺,李永芳把他们都安顿在了城外,……”

  “代善,你去通知诸将,立即来我帐中,是该和舒尔哈齐还有大周算一算账的时候了。”努尔哈赤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个目前表现最佳的儿子,褚英虽然是长子,但是过于骄狂,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满意,需要敲打一下了。

  “父汗,现在么?”代善是从察哈尔那边悄然返回的,察哈尔人已经全力发动起来了,到现在已经不可能逆转。

  “就是现在,去吧。”

  努尔哈赤志得意满地仰起头,竭力压抑住内心的喜悦。

  李永芳的主动靠拢简直让他欣喜若狂,抚顺在辽东镇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这里直接顶着建州的腰腹,而李永芳也是大周的宿将,在李成梁时代便是老谋深算,不过这厮似乎和冯唐也处得不错,没想到却会主动表示善意。

  现在还不确定对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要价,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只要对方愿意归顺,无论什么条件,努尔哈赤都愿意答应下来,那可是抚顺守将啊。

  但是努尔哈赤判断对方不会搞什么诈降。

  以李永芳的身份,他完全没有必要搞什么诈降,而他也不是冯唐的嫡系,冯唐也没有那个胆魄来让李永芳搞诈降才对。

  他倒是没想到李永芳居然会如此看好自己这一边,或许是冯唐要对李成梁原来留下的人马进一步清洗,但是据他的了解,李永芳也算不得李成梁的嫡系,连杜松和赵率教都被冯唐给招揽了,李永芳没理由押注到自己这一边才对。

  努尔哈赤对李永芳的招揽原本就是一个惯性动作,对于大周的每一名边将,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开出极高的条件。

  这是一种试探,只要对方有犹豫的迹象,这就是好征兆,意味着对方的心志不坚,就有继续拉拢的可能。

  对于建州女真来说,毛皮也好,金砂也好,参茸也好,野地里到处都有,建州缺的是人口,缺的是能耕种能制作的汉族丁壮。

  只要一员边将被收买拉拢过来,就意味着起码也是数百上千的人口可能归附建州,其价值根本就不是些许毛皮参茸能比的。

  至于土地,山林,关外到处都是,现阶段对建州来说,这些都是惠而不费的东西,只要那些汉族丁壮愿意来开垦,便是三五年不交税,努尔哈赤都愿意。

  只要他们来了,日后便难以离开,到时候要扁要圆还不是任自己揉捏?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越发坚定了对李永芳的攻略,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最美好的开端,只要拿下李永芳,其意义无比巨大,甚至顶得上一万大军!

第一百九十三章 鏖战迁安(1)

  伴随着黑压压的阵型出现在眼帘中,站在城墙上的冯紫英、游士任等人都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前期各种游斗和试探进行了几日,其间夜袭火攻让大周一方大获全胜,但是对蒙古军的主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按照推测,内喀尔喀五部总兵力超过了五万五千人,如果加上科尔沁部的六千人,实际上这支东路军的兵力大大超过了当初的五万人最高预测,达到了六万出头。

  即便是夜袭火攻让扎鲁特部和巴岳特部损失惨重,也不过就是七千人的损失,蒙古军的兵力仍然保持着五万人以上。

  尤其是弘吉剌部和乌齐叶特部以及科尔沁人这几部实力丝毫未损,像弘吉剌部高达一万五千人的精锐更是这支东路军的绝对主力。

  蒙古人绝对不会因为一场夜袭火攻就退缩不前甚至撤兵,冯紫英和侯承祖以及左良玉等人都是这个判断,数万大军准备经月,然后不远千里南下,花费多少,影响多大,不言而喻,如果这样被灰溜溜地打了回去,那真的就成了大笑话了。

  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这攻城一战都必须要打,这关系到整个内喀尔喀五部的士气军心,不打不行。

  看着北面蔓延而来的蒙古大军,冯紫英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左良玉已经在北城做好了准备,矮墙上配备的火铳手们在经历了前几日对填埋护城河的蒙古骑兵的定位射击之后,虽然因为严格控制了射击密度而导致效果一般,但这种轮番实战演练见血,还是让这帮新丁终于感受到了几分真正战争的残酷气息。

  即便是这样一种低烈度的战事,火铳兵中仍然有数十人中箭,阵亡者超过了三十人,受伤者也达到了近百人,这样的战损对于从未见血的新兵们仍然是一种洗礼。

  也幸亏有这种渐进式的犀利,才使得新兵们能够迅速适应下来,否则一场战事下来动辄数百上千人的死伤,冯紫英和左良玉还真要担心这些新兵蛋子们会不会精神崩溃了。

  巨大的木盾树立了起来,在粗糙的木车前方树立起来,而簇拥在木盾身后的还是手持皮盾的蒙古兵,他们三五成群,弓着身子,或小跑,或疾步,向着城墙蜂拥而来。

  攻城车类似于那种斜梯,而云梯就更为就简陋,不过在提前设立的矮墙下,这两种攻城器具都面临着困难。

  因为这种矮墙的出现,使得云梯不得不做得更长,而抬着云梯的士卒会要求更多。

  而攻城车则因为矮墙向外延伸导致无法直接抵达城墙顶端的雉堞上,这就要求在攻城车上还需要配备一块木板或者木梯,使得它在抵达城墙下与城墙齐平时可以供士卒们冲跃而过。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和宰赛在前期就已经专门研究过,最后还是决定在加长云梯和攻城车上配备一具木梯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意味着攻击效率会降低,时间会更长,面临的危险会更大,但是这却别无选择,唯有靠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来压倒对方。

  “宰赛,这是第一轮攻击,我让八里罕和索格托他们各自带队冲锋,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不要丢乌齐叶特部的脸。”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目光灼灼,注视着前方。

  “叔祖,恐怕咱们要有付出不小损失的准备。”宰赛比卓礼克图洪巴图鲁更为保守谨慎,这让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也有些意外。

  “哦?”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看着宰赛。

  “叔祖,我总觉得这一次没那么简单,扎鲁特人虽然大意了,但是这种用我们未曾见识过的方式火攻,总感觉里边有些诡魅味道,不像是寻常套路,听说这个永平府的同知是蓟辽总督冯唐的儿子,在京师城里赫赫有名,而且还参与过平定大周宁夏之乱,与土默特人卜石兔都打过交道,不是等闲之辈啊。”

  宰赛的话让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心中一沉,“宰赛,这些情况你从哪里知晓的?”

  宰赛沉吟了一下,“是叶赫部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当初我岳父给我带话,让我不要掺和到了林丹巴图尔的这一回南征中来,不过我当时也没在意,但现在经历了前晚这一战,我觉得是有些不对劲儿,虽然蓟镇军好像没有把主力放在这边,但是这个据说是叫做小冯修撰的家伙智计百出,手腕不凡,所以我才说我们恐怕要有承受较大损失的准备。”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心中一颤,早知道就不该去充门面打头阵了,只是乌齐叶特部作为内喀尔喀五部名义上的头部,如果自己都不愿意身先士卒,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不过叔祖,虽然这位小冯修撰手腕不凡,但是说来说去他也就只有几千兵,咱们用人耗也把他耗死了,这迁安城我们必须要打下来,只要打下迁安,这城里七八万人口加上内里的财货,也算是能够弥补我们的损失了。”宰赛补充道:“您的乌齐叶特部献上,我的弘吉剌部也不会退缩,当下也就只有这样一搏了。”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重重的一点头,“说得好,这个时候,我们也别无选择了,便是豁出去几千条儿郎的性命,也得要搏这一回!八里罕,索格托,准备好了么?准备好就给我上!”

  伴随着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亲自抵近擂鼓助威,整个乌齐叶特部的士卒们都开始躁动起来了。

  尤其是在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亲自打气表示,只要拿下迁安城,城中子女金帛,他一文不取,全数由将士们分享,而率先登城者重赏黄金百两、骏马十匹、宝刀三口,外加女子五名,若是战死,便由族里负责将其子嗣养到十六岁成年。

  这样的鼓舞下,整个乌齐叶特部的士卒们顿时都嗷嗷直叫,完成结阵之后,数千战士,推着木盾车,扛着皮盾,向着城墙奔涌而来。

  黑压压的数千人形成一道长约千米的零散人墙朝着迁安北门挤压过来,木盾很好的保护着了第一线的士卒,使得火铳很难真正对其构成威胁。

  左良玉手握战刀,双目放光,猛然一挥手。

  伴随着几具回回炮再度发威,数十个陶罐再度在北门阵营前炸裂开来,然后紧接着火球落地,顿时燃起一团一团的大火。

  不过这一次蒙古人显然已经汲取了教训,虽然不知道大周军发射出来的猛火油究竟是什么制作而成,但是是稍微猜测一下也能想得到这应该是类似于桐油这一类的易燃油料,所以夹杂在士卒中的便有数十人背负着土袋的士卒。

  待那陶罐落地一炸裂,这些背负土袋的士卒便迅即扑上去,以泥土迅速掩盖,让随后而来的火弹再也难以发挥出奇效。

  站在城墙上的冯紫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企图用这种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建功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蒙古人并不蠢,只要稍稍做出应对之策,便能迅速将这种危害降低到最低点。

  见猛火油难以发挥效果,左良玉也不在意,本身他们也都预料到了这一点,而这个时候假设在城头上的佛郎机炮也都纷纷调整射距和角度,开始第一波打击。

  伴随着一阵阵怒吼,引线点燃,轰然鸣响,烟气四溢,一批批士卒迅速擦拭清理发热的炮膛,然后将药包和炮弹装入,……

  震天的轰鸣声中,飞泻而下的弹丸凭藉着巨大的惯性动能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蹚出一条条血胡同。

  虽然泥地极大的减轻了弹丸的动能,但是这仍然不是人身肉体能承受得起的,可以说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亡,残肢败体,血浆肉泥,瞬间让战场地面变成一片血腥无比的修罗场。

  而凄厉无比的惨嚎哭叫声此起彼伏,夹杂在仍然在不断鸣响的炮声中,还有呐喊怒吼的冲锋声中,形成了一曲无比惨烈悲壮的奏鸣曲。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面皮忍不住一阵阵抽搐,忍不住以手扶额。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场战事不会轻松,但是当你真正直面这种血腥酷烈的场面在自己眼前上演,看着平素精壮勇武的儿郎子弟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的被摧毁蹂躏,变成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那种滋味即便是他以前劲烈过无数次战事,仍然有一种难以接受的晕眩。

  他看到了索克托雄壮而模糊的身影不断吆喝着士卒们汹涌上前,推着木盾不断逼近城墙,但是一枚弹丸奔腾而下,瞬间就击碎了坚固的木盾,顺便带走了藏身其后的十余名士卒的性命,而另外一组士卒立即重新举盾而上,丝毫不停息。

  他看到了八里罕指挥着骑兵队沿着城墙以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行而过,儿郎们引弓抛射,箭如雨下。

  藏匿在矮墙中,高墙上的大周兵士惨叫连连,无处藏身。

  与此同时,墙上墙下火铳齐鸣,烟雾缭绕,犹如在狂风骤雨中挣扎的树叶,八里罕率领的骑兵横行而过,纷纷坠落。

第一百九十四章 鏖战迁安(2)

  孙二柱任凭额际的汗珠沿着眉梢眼角流下,刺痛让眼睑有些难受,但是他却一眨不敢眨,死死地盯住前方。

  队官的皮鞭似乎就在耳际呼啸而过,当然这是幻觉,是训练场上无数次鞭笞带来的下意识生理反应。

  此时的他死死以肩顶住枪托,这种叫做斑鸠铳的重型火铳(Musket)重达十五斤,如果加上套筒式的三棱尖刺,要超过十七斤。

  所以每一个火铳手背上都背负着一根枪架,以便于在野战中能够随时架起枪架,实施稳定的瞄准射击。

  当然,现在则不需要了,矮墙墙垛可以提供最稳定的射击架托,也能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遮挡掩护,但是却无法完全阻隔来自斜上方敌军的弓箭抛射。

  在先前那一轮敌军骑兵的抛射中,身畔的李大虎便中了一箭,好巧不巧的从肩胛骨旁的叶甲缝隙扎了进去,虽然不致命,但是很显然再也无法承担起射击任务,被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这个哨的补充兵,叫徐洪的。

  他们这个哨基本上都是来自滦州的民壮,虽然未必是一个乡的,但是人离乡贱,所以来到府治卢龙之后自然而然这帮滦州兵便紧密起来,也不再管是哪个乡的,只要是滦州的,就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每一个哨都有一个队的补充兵,由副哨官充当补充兵的队长,组织日常训练,一旦在战事中遭遇缺额战损,便直接由补充兵中增补而来,顺带也充当预备队。

  补充兵不是每人都配备火铳,而是五人一支火铳,轮流训练,若是战损或者缺额,便直接接过对方火铳,补充进队。

  看见徐洪有些苍白的面孔,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孙二柱反而轻松了一些,略微歪头,吐出一口浊气,“小徐,没事儿,就按照平常训练那样,听队长的口令,据枪,瞄准,射击,只不过不需要后退,而是直接收枪,重新再来一遍,……”

  听得孙二柱的话语,徐洪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明白了,我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越怕,那箭矢越是会落到你头上来,……”孙二柱把队长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放心吧,刚才蒙古人的骑兵都被我们给打怕了,再也不敢来了,现在是该我们好好教训一下那些想要从我们头上爬过去的蒙古兵了,……”

  没等孙二柱的话说完,队长粗粝的声音已经响起,“兔崽子们,集中精神,蒙古人上来了,该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带着浓烈的汗馊臭味儿从孙二柱背后走过,不用问都知道是队长许亮,孙二柱集中注意力,将目光重新汇聚到前方。

  黑压压的蒙古兵推着木盾慢跑着冲上前来,但是随着距离的拉近,不断有木盾被城墙上的佛郎机炮给击碎,剩下的士卒就只能依靠手中的皮盾来遮护,微微弓着身子,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阵型开始变得参差不齐,如同一个犬牙交错的大嘴,向着城墙近处猛扑而来。

  “注意!瞄准,不要打木盾,瞄准那些手持皮盾的蒙古人,注意,利用他们之间的间隙,以胸、腹、大腿为主,不要瞄得太低,……”

  队长许亮宏亮而不紧不慢的声音来回在这一队人背后响起,平常听起来有些膈应人的声音这会子居然有了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魔力。

  孙二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沿着枪管向前,轻轻调整枪管方向。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身旁的徐洪了,而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前方敌人身上。

  站在孙二柱身后的是另外一名火铳手孙山,他是孙二柱一个村儿的远房亲戚,算是孙二柱的叔叔辈,不过血缘关系太远了。

  此时的他正也应把枪架牢牢架起,双手紧握枪托,平视前方。

  整个矮墙只能容纳两队人利用高度上的差异来形成两段击。

  面对密集的敌人冲锋,集中一轮射击不是好办法,因为这很容易让几个火铳手的目标瞄准到一个最显眼的目标身上,使得火力被浪费。

  所以利用第一轮射击来实现第一轮淘汰,剩下来继续向前冲锋的敌人,则能够成为第二轮的打击对象。

  同样完成第一轮射击的火铳手则可以有条不紊地瞄准在这两轮中依然侥幸活下来的家伙,这样周而复始,直至射杀所有人。

  当蒙古步兵终于冲击到三百码以内时,几名正在测算距离的哨长都开始提气举旗。

  这是Musket重型火枪的标准射距,哪怕是身穿皮甲的士卒如果在这个距离内被击中,Musket重型火枪,也就是所谓的斑鸠铳,依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击穿皮甲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

  而如果在一百码也就是三十丈之内时,Musket重型火铳甚至可以击穿任何铁叶甲乃至普通板甲!

  而从三百码距离到五十码距离,哪怕是极速狂奔,在这种环境下,两队火铳手仍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出两轮四次射击。

  左良玉将两部一千多人集中布置在凸起的中部矮墙上,这样他们可以率先发起射击,给敌人以迎头痛击,同时放过凹陷处的敌军冲进来,这样可以利用棱堡两端的实现交错射击,扩大射击面。

  左良玉目光死死地盯住城墙下的矮墙,对于这些经过精心训练出来的哨官,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本来就是他拔山营二部中的精锐,他才敢把他们放在哨官位置上,而这些士卒民壮也是他们一手一脚带出来的。

  哨长先带出一帮队长,然后才是队长来带民壮,哨官通过对队长的严格要求,促使队长对下边什长和伍长同样对待,这样层层加码,使得整个训练几乎要成为一场痛苦的蜕皮磨砺。

  三百码!

  几名哨长几乎同时举起自己背后插着的三角红旗,猛然向下一挥,吐气开声:“第一轮,射击!”

  伴随着队长们的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和嘶吼声在每一个或匍匐在矮墙垛口,或架枪瞄准的士卒们身后响起,“砰!砰!砰!砰!”的枪响次第响起,刺鼻的火药烟气,顿时在整个矮墙内外浮起。

  呼啸而出的弹丸在空中急速穿行,三百码的距离不过是眨眼而至,迅速击穿了遮挡在蒙古兵们身前的皮盾,几乎没有任何阻滞的穿透而过再次射入他们的身体。

  孙二柱看不清楚自己是否击中目标,也不清楚周围的同伴们是否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同一个目标,但是他能清楚地看见,汹涌而来的蒙古士兵就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拳,原本就参差不齐的阵线陡然间就向后收缩了一块一般,变得厚薄不均起来。

  容不得孙二柱多想,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他便蹲下身体收回火铳,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第二轮射击的准备工作,与此同时,队长许亮的声音再度嘶吼着响起:“第二轮,射击!”

  脑后火铳轰然响起,是孙山的火铳,那股子喷射而出的火星子似乎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孙二柱却毫无感觉,一心一意按照训练时的标准动作,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装药填弹,然后据枪,瞄准。

  索克托健步如飞,一只手挥舞着皮盾,一只手持握环刀,昂扬向前。

  他的身后,他的左右,都是紧随他奔行不停的下属,身先士卒在这个时候最能体现出效用,当你无惧危险死亡的时候,那么你的士卒们一样可以无视一切。

  伴随着那堵矮墙上浮起一层烟雾,索克托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举盾缩身,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缩在盾后,他的同伴们也都是一样的标准动作,但是这个距离让索克托有些不解。

  他知道大周军似乎正在换装火铳,那些三眼火铳的威力实在太差了,基本上都只能在百步之内才能具有致命杀伤,但是这却是三百步左右,难道大周军的新式火铳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有些不太相信。

  但是残酷的事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几乎是看见自己身旁的哲木布原本稳健的步伐似乎踉跄了一下,随即又稳住,但是只走了两步,重新飘忽起来,索克托看到了对方皮盾上的孔洞,然后又看到了对方身上皮甲汩汩冒出暗红的献血,嘴角也开始溢血,最终软软地的委顿倒地。

  没等索克托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现实,他看到对面的矮墙上再度泛起一阵烟雾,抢在自己前面的两名士卒几乎同时仆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两人蜷缩在地上,猛烈地挣扎起来。

  索克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冲到矮墙前发起进攻,那么矮墙上的大周军便会抓紧时间发起第三轮第四轮射击,这样被人当成活靶子来射击的滋味是在太难受了,犹如被猎人盯住的猎物,无论你如何挣扎,始终在猎人的箭矢跟踪之下。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的加快速度,爬上矮墙,让这帮大周军的火铳彻底变成烧火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