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353章

作者:瑞根

  “铿哥儿,今日太上皇谈及你二伯在大同府的功绩,颇为感怀,太妃亦是屡屡提及当年与太上皇巡幸大同时,你二伯忠勇无双,……”贾元春慢慢沉静下心思来,才开始筹措措辞,“本宫也曾听闻你曾和皇上提及你二伯之事,若是朝廷有意追封……”

  “娘娘,不是追封,而是把原来冯家的云川伯还给冯家罢了。”冯紫英已经明白贾元春的意思了,只是给太上皇和太妃带话,问自己的态度,“臣曾经向皇上表明过态度,重新恢复冯家对云川伯爵位的身份其实并不会有损朝廷什么,冯家要的不过是一个公平公正罢了,这也是朝廷对这么些年来戍守边陲将士的一个认可,……”

  贾元春暗自皱眉,这个家伙还是不肯表明态度,难怪太上皇和太妃如此慎重,“太上皇和太妃的意思也是恢复冯家云川伯身份,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皇上的态度呢?我记得我曾向皇上恳请此事,皇上没有回复。”冯紫英反推。

  “这就不需要铿哥儿你多操心了,太上皇自然会和皇上说此事,不能寒了戍守边地忠勇将士们的心,这一点太上皇和太妃很认可。”元春紧紧盯着冯紫英,观察着对方神色变化。

  “此事紫英当然乐见其成,皇上也应当早有此意,只是碍于没有合适理由,若是太上皇提议,想必皇上会欣然应允。”冯紫英略作思索便泰然答道。

  元春心中稍稍放下,这是太上皇和太妃交代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结果,而且看似还不错。

  殿内又陷入了沉寂。

  元春固然在评估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而冯紫英却在考虑如果太上皇真的向永隆帝提出这个建议,永隆帝会如何考量,也许会一种默许的姿态表示会征求冯家的意见,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逼自己冯家表态,毕竟自己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并无外人知晓,只需要自己有一个婉转的态度即可化解太上皇的这一个攻势。

  但同样太上皇也应该考虑到了这一点,仍然要提出来,甚至提前征求自己意见,就是要确保自己的态度。

  若是自己届时婉转拖延,只怕太上皇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不可为。

  “那铿哥儿觉得贾家现在当如何呢?”

  终于,贾元春还是问及了这个问题。

  冯紫英也不吃惊,若是单单是一个太上皇的试探,贾元春不必如此紧张,甚至有些失态,很显然她已经意识到了她被深深地卷入了天家之事中,难以自拔且无从选择了。

  太妃的女史,却又被太上皇安排给了永隆帝当妃子,而永隆帝更是晋其为贵妃,贾家却又是武勋四王八公中的独占二席,贾家的姻亲王家家主王子腾更是前京营节度使、前宣大总督和现任登莱总督,太妃又是抚养永隆帝和义忠亲王长大的,但却一直被太上皇委以管理后宫重任,直到永隆帝继位。

  而这里边更有义忠亲王这个当了二十年太子的存在。

  这等复杂的关系让人别说外人,就算是内里人也很难掂量分辨清楚。

  贾家当如何?冯紫英心中冷笑,关键是贾家能如何?贾家能改弦易辙,立即转向么?

  且不说永隆帝是否会相信,会接受,王子腾那边怎么办,牛继宗那边怎么办?太上皇那边怎么交代?和贾家关系密切的诸如甄家和北静王家如何切割?

  牵一发动全身,偌大贾家,哪有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能退出去的。

  说实话,一时间冯紫英都想不出贾家能怎么办?怎么办都难以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可以说,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最大限度的保全能保全下来的。

  可这更是一条险路,两头不讨好,就意味着稍不留意就是死在最前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跪求

  见冯紫英沉默不语,元春更紧张,下意识的握紧拳头,“铿哥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娘娘,为难之处不在我,而在于您,在贾家啊。”冯紫英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明白您在担心惧怕什么,可是您都选了这条路,贾家似乎也已经难以下车,您现在问我该怎么办,跳车可能就是摔死,不下车也许就是撞死,问我又有意义么?”

  元春脸色雪白,跌坐在座中,良久才哑声道:“铿哥儿,不是本宫愿意选择这条路,而是谁给过本宫选择机会?”

  冯紫英也无语,他也不明白当初贾府为什么会让元春进宫去当女史。

  看似当个女史没什么,无外乎就是寻常女官,十八岁就可以出宫寻亲婚配,但元春无论是姿色还是才华都是一等一的,那想要出宫就难了,尤其是太妃这种还不甘寂寞的,岂有放手这种人才的?

  “那贾家呢?”冯紫英冷冷地问道:“利欲熏心,不甘寂寞,还是孤注一掷?”

  贾家在天平帝和元熙帝时代无疑是最辉煌的时候,尤其是元熙二十年之前,贾代化贾代善尚未逝去之前都是君恩深重,圣眷极隆,但是随着贾代化贾代善逝去,贾敬、贾赦、贾政这一辈除了贾敬算是科举出身外,贾赦贾政都是读书不成,贾敬却又和义忠亲王勾连太深,贾赦昏庸贪婪,贾政庸碌无为,这家势就一下子败落下来,这种情况在永隆帝继位之后更为明显。

  也不能全怪贾家利欲熏心,实在是过惯了以前奢靡辉煌的生活,眼见得日渐没落黯淡下去,谁也不甘心,再加上惯性使然,都觉得义忠亲王理所当然会继承大位,谁曾想会在最后出了状况,所以这趟车上去之后,好像就有点儿下不来了。

  利欲熏心肯定有点儿,谁不想过好日子,不甘寂寞这肯定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机会重新走入那个圈子,哪怕不是核心,靠近核心,也能分一勺羹,至于孤注一掷,看这架势贾府还没有这份勇气才对。

  贾元春无言以对。

  贾家行事似乎更像是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着武勋这个群体走,问题是人家多少都有几分实力,贾家却一无所有,完全是跟着王家这个姻亲的方向行进。

  到现在你要让贾赦贾政和贾珍说出一个一二三来,他们恐怕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拿不定主见。

  真要出了大事儿,首先要问的恐怕就是王子腾和牛继宗的态度,嗯,现在可能还要加上自己了,这不贾元春不就是在请教自己么?

  冯紫英能想到的,贾元春自然也明白,她今日这样甘冒奇险的来召见冯紫英,就是想要从冯紫英这里探得一个准信,看看如何避免贾家在未来这场风暴中保存下来。

  都说冯紫英智勇双全,尤其是才智过人,现在更是和林黛玉订了亲,虽然不能说是和贾府绑在一起了,但是有了这层关系,起码很多事情她可以向他和盘托出,对方不至于反戈背刺自己。

  反倒是贾府内里贾元春反而不敢太过相信,无论是自己自己父母还是大伯夫妇都是些没有主见的,而那位手握大权的舅舅,贾元春现在反而是最忌惮的,就是担心他为了他自己和王家的利益而牺牲掉贾家一家人。

  贾家已经掉队了,但是王家有王子腾在,而且王子腾还在军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实力,甚至还有上升势头,那么贾家似乎就该附从于王家,可正是这种实力不足的掉队有想要跟上喝残汤剩水,没准儿转手就被人给卖了。

  贾元春原来也许不懂,但是在宫中这么些年,她已经渐渐明白了许多,没有那个实力就千万别去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有,馅饼下边绝对有夹子。

  见元春面色苍白无语,冯紫英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刺耳伤人,但是现实就是如此,你选了那条路,下不了车了,那就硬着头皮冲下去,哪怕前面是悬崖峭壁会被摔得粉碎撞成肉泥。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走人,他没法给对方太多的建议,给了可能也没法实施,何必留给人绝望和遗憾呢?

  见冯紫英起身要走,情急之下的元春也顾不得许多,疾步从上座下来。

  兴许是外罩的狐裘披风过长踩着了披风下沿,又或者坐得太久腿脚发麻,亦或是步伐太快被地面铺设的波斯地毯所绊倒,元春踉跄间举这样直接扑倒摔了过来,一下子狐裘挣脱,身子猛然扑倒在冯紫英腿前,元春惊吓之下也下意识的抱住了冯紫英的右腿。

  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冯紫英附身欲待扶起对方,而元春也打算站起,但是猛然间灵思一动,既然已经如此,索性……

  没对冯紫英伸手扶起元春,元春却一下子紧紧抱住冯紫英腿,仰起芙蓉玉面,满脸期盼,“铿哥儿,贾家阖府上下皆是糊涂人,包括父亲和伯父,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而不自知,能救贾府的只有铿哥儿你,本宫除了皇上和父母长辈,从未跪过任何人,今儿个便给铿哥儿下跪了,恳请铿哥儿能救贾府一把!”

  冯紫英万万没想到贾元春居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这要被人看见,自己只怕就是一场天大祸事!

  被贵妃娘娘抱住大腿不说,关键还是跪拜姿势,俯视下去,芙蓉玉面娇红丰润,樱唇似火,眸带哀求,喘息不定,狐裘脱落,内里明黄秀袄裙紧绷,丰隆之处正好紧紧挤压在自己腿膝间。

  腾的一声无名孽火从丹田之下骤然勃发而起,竟然有些难以压抑,冯紫英几乎要猛咬一口舌尖才算是控制住某种冲动,抬手就要扶起元春,但元春却不肯松手:“铿哥儿,就算是大姐姐今日豁出脸去求你一遭,若是你不答应,大姐姐今日便……”

  没说下去,但是冯紫英真是有些慌了,环顾四周,那站在门口的抱琴显然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不对,面带惊骇,以手捂嘴,疾走疾步过来,但是似乎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随即又停住脚步,面色变幻之后,居然又把头扭向外边了。

  这让冯紫英也是哭笑不得,这个丫头还真的是元春最贴心的丫头呢,居然不折不扣的执行元春命令若斯。

  但这个时候如果随便来一个外人看着这种暧昧姿势,那真的就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大姐姐,这等事情我们从长计议,您先起来,这样……”冯紫英把手放在元春紧抱住自己大腿的腋下,就要抬起来,只不过元春却抱得很紧,显然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迫使自己答应,这手掌从对方腋下插入,那坚若鱼背之处挤压碰撞,让冯紫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某种欲望又有暴起的趋势。

  “铿哥儿,大姐姐只要你一个肯定答复!”元春却是格外执拗,虽然感受到冯紫英手掌从自己胸前挤压而过,身子一颤,但是却还是没有放松,凤目圆睁,直勾勾地瞪着冯紫英。

  冯紫英见此情形,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不得到自己承诺不肯罢休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姐姐,此时我若是随口应承,那便是谎言诳骗你,我真没有那份本事,……”

  “这我知道,但你要答应我尽你全部能力来帮贾家脱离这场劫难,我不求贾家荣华富贵,但求父母叔伯兄弟姊妹能安然一生,……”贾元春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心里反而一松,对方真要一口答应,那她那反而要担心了。

  无奈之下的冯紫英只能苦笑着点头:“我答应了,大姑娘可以起来了吧?”

  元春这手才一松,似乎是刚才用力过猛,心境一松下来,反而差点儿委顿倒地,幸喜冯紫英手脚够快,双手从对方一双腋下插过,就这样用力一抬,便将元春抱起,疾走几步,将其送上椅座中。

  这等枝节面对面的抱起送回座位,显得有些旖旎,贾元春也没想到对方大胆若斯,若说之前是自己胆大,但这把自己扶起之后却又抱回座位,明显就有点儿另有心思的味道了。

  贾元春心中一凛,难怪外界都说此子哪方面都好,就是好色,果然有些这方面的毛病。

  不过贾元春倒也不是很在意,府里也说冯紫英基本上不参加那些高乐冶宴,也不过就是多纳了两个胡女侍妾,屋里丫头甚至还不及宝玉多。

  “铿哥儿,那……”

  没等元春开口,冯紫英已经摆手苦笑,“大姑娘,被你折腾这一番,我心也有些乱了,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不如等我先回去休息顺带想一想此事该如何处理,……”

  元春眼珠一转,微微颔首,“那也好,不过这么晚了,铿哥儿也莫要再回府上去了,不如就在府里边客房里安歇,我让母亲他们安顿就是。”

  冯紫英一愣,却见元春目光清冽看着自己,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这一趟回去便托辞不来,她又在外边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宫,所以要逼着自己尽快拿出办法来。

  “大姑娘,这是何苦,我回去之后……”冯紫英啼笑皆非。

  “没事儿,我听府里说过你时常来府上,便和一家人一般,便在客房住一宿又能如何?”元春笑着摇头,“此事就如此吧,明日我要去园中一游,正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恣意

  客房是在贾母院子背后新盖大花厅背后那一顺院子里,这里和整个大观园并排,一堵内子墙将整个园子和外边的院落分隔开来。

  冯紫英被送到客房小院时也有些无奈,贾元春的谨慎和担心他能理解,不过这并不代表把自己留下来自己就真的能替他们贾家解决抄家灭族之祸了,所以他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非人力所能克服的问题,那也就怪不到自己了。

  从客房小院越过内子墙还能看到东北方向的太观楼上的灯火,和院子里的热闹喜气相比,处于西北面的这一顺院子就显得有些沉寂了。

  每一座小院台阶上方挂了一个灯笼,不算幽暗,但也只能映照得方圆一丈之内光亮。

  而整个西北面这一夹道一直往北下去,到大观园的后墙边儿上,冯紫英记得好像走过一回,这类大小不一的小院应该有十来处,大观园后墙外,又是一大顺园子,一直要延伸到最东北角的梨香院,又是大大小小十来个或封闭,或半封闭,或敞开的院子。

  从姑苏扬州杭州那边买回来的一二十个小戏子就放在最靠近西北角顶端的周瑞家小院的一个略大的院子里,哪怕是隔着老远,也能听得到小戏子们欢快的疯闹嬉笑声音,她们会在贵妃省亲后就搬到梨香院里去。

  往东一条夹道,就能看见园子的正门,宝钗他们一家已经从梨香院搬到了园子正门东面的院子里,从这里望过去,如果灯笼够亮,都能隐约看见。

  不得不说,这荣国府的确是有些底蕴的,虽然这大观园一修把后半截占去大半,但是即便是如此,整个前半部和西边儿宅屋也是足够多了,难怪上千号人都能挤在这里边。

  把冯紫英领到客房小院的是鸳鸯。

  这丫头是主动请缨的。

  那边贾元春应该还在和诸如王夫人、薛姨妈等一干亲戚们说闲话,哪怕时间已经稍显晚了,但难得回来一趟,情绪激动,免不了要说个尽。

  而且冯紫英估计她也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会逐一和贾政夫妇乃至贾赦夫妇等府里边的一些重要和关键人物都要谈一谈,当然对不同的人会用不同角度和内容,或轻或重,或深或浅,或明或暗,这一点智慧冯紫英相信贾元春不缺。

  “大爷有心事?”鸳鸯挑着一盏羊皮灯笼,昏黄的光焰透过特制的羊皮映射出来,产生出一种奇异的光晕,照着四周显得格外柔和而凄美,连带着两人的面目在月色和灯光下都变得清晰和妩媚起来。

  “哦?”冯紫英讶然,他很喜欢这个贾府第一大丫头,虽然比不得晴雯那么容貌俊俏爽利泼辣,也不比平儿那般温润可人柔媚大方,但是那份清新俏皮中略带些活泼和机敏的性子,还是让冯紫英很欣赏,甚至有些心动。

  冯紫英都有些搞不明白怎么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中性格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来还觉得可能是自己自觉不自觉的代入进了这个十六七岁少年不知精可贵老来望逼空流泪的特殊年龄段而过于放纵,但有时候他反思后发现好像自己也并不是那种非要心急火燎沟女上床的心思,而就是觉得美好的东西就该归自己的集邮癖在作祟。

  就像云裳一样,自己如果要撷取这朵鲜花随时都可以,但还是自己也能忍到现在,就是觉得还欠缺点儿那么水到渠成的浪漫时机。

  如果有这个机会遇上这样的美好,为什么不能让这份美好归于自己?难道非要变得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自己才满意,那才真的是变态了。

  像鸳鸯这样纯净的女子,无论是最终落入贾赦魔掌还是自尽殉葬,冯紫英都是无法接受的,哪怕不属于自己,起码自己也应该为她提供一条她愿意走的路。

  “怎么看出来的?”冯紫英没有隐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在鸳鸯面前隐瞒什么。

  “奴婢看着也从正殿里见了娘娘出来之后就是满脸残留着思考的神色,而且好像很沉重的样子,……”鸳鸯小心的观察着冯紫英脸色变化。

  冯紫英微微点头,“的确有点儿事情。”

  “是和府里有关么?”鸳鸯再度小声问道,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愁思。

  冯紫英惊讶的扬起眉毛,探手接过鸳鸯手中的羊皮灯笼,推开小院大门,径直入内,粉墙碧瓦,小天井不大,但是做得很雅致。

  鸳鸯跟了进来,但有些不安。

  一个丫头跟着男主子进院子,孤男寡女,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进来吧,难道还怕爷把你给吃了?”冯紫英还是第一次见到鸳鸯忸怩不安的模样,但迅疾恍然大悟,“怕府里人嚼舌头?”

  鸳鸯脸微微一红,却没有吱声,还是跟了进来。

  “谁敢嚼爷的舌头,那爷就把他舌头给割了。”冯紫英故作凶恶状,倒是把鸳鸯逗得一乐。

  “爷倒是不必计较那些,只是奴婢却须得要……”鸳鸯眉目间多了几分羞涩,柔媚之意动人心弦。

  “怕坏了名声不好做人?”冯紫英轻笑,“那就到爷府上来!若非看着老太君离不了你,爷早就向老太君开口了,我那府里还真的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统管呢,晴雯性子燥了一些,金钏儿又要守着那边儿,香菱是个温吞水的老实性子,云裳太单纯,……”

  鸳鸯摇了摇头,脸上却浮起一抹忧色,“谢谢大爷的看重,奴婢现在不能离开府上,……”

  冯紫英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抬起目光,“鸳鸯?”

  “老祖宗和娘娘说了话出来之后,脸色很难看,心情也不太好,虽然后来看不出了,但是奴婢却知道老祖宗是在强作欢颜,……”鸳鸯低声道,“所以在爷进殿之后,奴婢也一直在观察,爷是娘娘唯一要见的府外人,而爷出来之后脸色也一样凝重,奴婢就知道怕是有些什么事儿。”

  这丫头倒是心细,冯紫英吁了一口气,“嗯,……”

  “可是和府上有关?”鸳鸯一边小心的接过灯笼,然后将小院内院门上的灯笼用引火点亮,然后又进屋把冯紫英的客房卧室桌上的蜡台上的蜡烛点亮,但语气里的担心和忧虑却不减。

  冯紫英坐下,看了一眼,他不知道是鸳鸯自己要来问,还是受贾母的指示来打探,冯紫英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不过都无所谓。

  经过贾元春这一次省亲之后,贾府的情势恐怕会越来越糟糕,尤其是这大观园建成,耗费巨大,不但可能引来御史弹劾,而且关键是贾府是在外借债来建的园子,哪怕不算黛玉出借的十五万两银子,也不算薛家借给他们的几万两,他们仍然在外边儿借着不少。

  而且贾府公中那点儿老底子被折腾一空,如果没有一点儿其他的改变,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

  “也不完全是现在的原因,关键在于你们府上这等坐吃山空,上上下下千号人,便是金山银山也得要吃空啊,而且还得要讲排面,不能坠了面子,你们公中还有多少积蓄?能周转多久?”

  冯紫英瞥了鸳鸯一眼,虽说公中银子是王熙凤管着,但是鸳鸯肯定是知情的,否则每年年底把贾母的老物件拿出去抵当就过不了鸳鸯这一关。

  鸳鸯一窒,不好回答,她知道底细,但是却不敢透露给外人,哪怕冯紫英和贾家关系这么密切。

  “没有开源,只会节流,怎么都过不去,宝玉不喜读书,贾环贾兰还要假以时日,二位老爷要么崖岸自高,要么目光短浅,珍大哥成日忙于高乐,琏二哥对府里这些事情也望而生叹,宁肯去海通银庄走自己的路子,这日子还能熬多久?一年,三年,还是五年?”冯紫英语气很轻松,不以为然。

  “大爷,娘娘和您说的恐怕不只是府里拮据维系艰难这桩事儿吧?”鸳鸯很敏锐地觉察到一些什么,“肯定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是有,但是不足为外人道,你知道了也没好处,就关心府里进出开销花费就够了。”冯紫英摆摆手,“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以挽回,所以做事要顺势而为,否则任你有翻天的本事也难以和大势相抗。”

  冯紫英的话让鸳鸯一时间很难听懂,但是她大略明白这应该是一个不太好的暗示。

  轻轻叹了一口气,鸳鸯抿着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那爷能不能帮府里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