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340章

作者:瑞根

  王应熊的线报也证明了水西的确和播州是有密切往来了,大周不再是大明,而播州和水西之间的关系也不能沿用前世记忆来定性了,而只能用利益牵缠来判断更为稳妥。

  “要说都有可能,但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思州田氏早已经势弱,而且对朝廷也十分恭顺,至于水东宋氏情况也差不多,你自个儿可以摸一摸情况啊,看样子文弱你是准备去兵部?”冯紫英颇感兴趣地道。

  像他和杨嗣昌、黄尊素现在都是翰林院修撰,但是三年期满,既可以留翰林院,也可以转任六部和司院寺,甚至可以下地方,杨嗣昌和自己不一样,肯定不会下地方的,六部估计应该是首选,只是冯紫英没想到杨嗣昌最终还是选择了兵部。

  杨嗣昌迟疑了一下,“我有此想法,但是最终还是要看朝廷如何决定。”

  这话不过是一个遮掩,虽说新科进士三年观政期满都要由吏部根据各自表现来决定去向,但像杨嗣昌这种超级官二代,不但父亲在朝中上升势头正猛,他本人又是一甲进士,自然会安排稳妥,征求对方意见也是应有之意。

  正如冯紫英一样,最后要确定去向时,齐永泰和乔应甲他们也都会征求他的意见。

  前世历史中杨嗣昌虽然是以在大明兵部经历闻名,在扑灭明末农民起义时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但是其仕途起点却非以兵事开始,而是在礼部和户部,尤其是户部颇有建树,不过现在是大周,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如同前世历史一般了。

  头其实其父杨鹤在平定西疆叛乱立下功勋,荣获升迁,估计这也让杨嗣昌增添了对兵事方面的兴趣,才会开始着眼军务。

第一百零二章 选择

  冯紫英叹息了一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文弱选择去兵部也是理所当然的,当下朝廷举步维艰,内忧外患深重,兵部所需要面对的便是最棘手的当务之急,文弱去兵部,也能让我等可以松一口气。”

  若是别人说这般话,杨嗣昌倒也可以坦然受之,但是面对冯紫英他可不敢如此狂妄。

  “紫英,论理你才该是去兵部的,不如你我皆去兵部,联手做一番事业?”

  在座五人都是官二代,侯恂侯恪老爹是太仆寺卿,沈自征老爹是东昌府知府,所以对这等提前就敢夸口去向的事儿心里也都是有些底儿的,并不在意。

  “去哪里都是为朝廷做事,兵部有文弱去了就足够了,而且大章和非熊估计起码有一人会留在兵部吧?总不能咱们这一科的人都往兵部里钻吧?”冯紫英笑道:“至于我去哪里,我倒是想下到地方上去干一番。”

  “什么?去地方上?”冯紫英这话让包括杨嗣昌和沈自征等人在内的四人不敢置信。

  杨嗣昌在想若是冯紫英不愿意去兵部,那肯定是有更好的去处,比如吏部或者都察院,毕竟上边还有齐永泰和乔应甲照拂,没想到冯紫英居然是想下地方。

  这简直就是最糟糕的选择,但凡有机会留在京师城里的,谁会愿意下地方,而且下地方基本上都是三甲进士的选择,二甲进士几乎没有选择下地方,更别说冯紫英还提前进入翰林院拿到了修撰身份,如何会选择下地方?

  这可不比后世这到地方挂职锻炼,两三年就能回去还能提拔一级,这下了地方那就是真正的地方官了,严格按照地方上的考核来,年资和成绩都会成为重要依据。

  而且地方官员的成绩也很大程度受到上司的影响,远非在朝中那样容易受到重臣们的关注。

  “紫英,你怎么会想这下地方?”侯恂率先发问,他虽然不想杨嗣昌那样专攻一行务求精深,但是对朝中时局变化却更敏感,“是不是和你提出的开海之略有关,我听家父说北地士人对开海之略有些看法,认为北地吃亏大了,……”

  “嗯,若谷兄说的有一些这方面的因素,但不是主要的,开海之略收益是立竿见影的,朝廷落了好处,南方也获得了更多的机会,北地收益的确不是短时间能见到的,可能要三五年之后才能看到,但不能因为这个朝廷就把我给卖了吧?把我留在翰林院,或者打发我到礼部刑部这些地方去冷一冷也还是可以的吧?”

  冯紫英笑了笑,很坦荡。

  “主要还是我自己觉得下去锻炼熟悉一下府县的实际情况,看一看当下我们大周这些府县究竟有些什么问题,为什么每年都有如此多的天灾人祸,究竟是德政不修,还是治安不靖,亦或是民风不善,又该如何来解决,……”

  这番话就有点儿重了,连杨嗣昌和侯氏兄弟都有些肃然起敬的感觉。

  若冯紫英真的是这种想法,可以说对方当得起北地青年士人领袖这个名头。

  这真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了。

  倒是沈自征却不管不顾,听得冯紫英还真的要下地方,忍不住道:“紫英,你若是下了地方,我阿姐怎么办?”

  几个人都还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小舅子,冯紫英想了想,“你姐姐自然是要跟着我走的,我也和你姐姐说过了。”

  沈自征很郁闷。

  这个冯紫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成亲,放着在京师城中优渥的机会不珍惜,却要想着下地方,真以为这下边父母官那么好当?而且听他的口吻还是要下到府州一级去,这可真的是要深入民间了。

  “紫英,兹事体大,你还是需要多斟酌一下,这一下去恐怕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回来的,下边府县的事务也不像朝中,繁杂而琐碎,而且地方上吏员多有刁滑之徒,若是要驯服这帮人,那也是颇为棘手的事情,可若是没有这些人做帮手,在地方上便寸步难行。”

  杨嗣昌这番话倒是由衷之言,也是在为冯紫英提醒,让他莫要冲动行事。

  “多谢文弱的关心了,小弟自会考虑清楚。”冯紫英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倒是文弱去了兵部,恐怕要多关注西南这边的流土之争,我觉得播州只是一个起火点,没准儿水西和永宁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若是西南这一片如星星之火,一燃俱燃,那恐怕就要危及整个大周的安全了,没准儿建州女真或者蒙古人以及其他一些心怀叵测之辈就在等待这个机会呢。”

  冯紫英的话让一干人都有些毛骨悚然,若是建州女真和蒙古人都觉得这是个机会而群起而攻大周,那可就真的就是大周处于危难关头了。

  杨嗣昌皱着眉头,“紫英,你这个预言可真的让人心里不悦,有依据么?”

  “要什么依据?西南这些土司真的乱起来,难道是以一年半载就能平定下来?按下葫芦浮起瓢,这我们都能想到,难道说你觉得努尔哈赤和蒙古人会对此一无所知?不要说建州女真和蒙古人在咱们京师城里没有眼线,有些眼线后来都变成了内线,甚至都深入到咱们许多王公大臣们家中了,龙禁尉哪一年不找出几个这样的角色来?但是我敢肯定,没找出来没被发现的更多。”

  冯紫英冷冷的话语声让杨嗣昌心里更是焦躁,他忍不住抗声道:“西南就算是要出问题,也不可能抽调九边兵力,女真人和蒙古人就算是想打鬼主意,也不会有机会的。”

  “哼,这只是我们掌握到发现到的一些罢了,很多事情都是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发生的,让你根本没有准备。”冯紫英摇头,“文弱,你该明白的,明白了,我们才能沉下心来寻找对策。”

  杨嗣昌来府上拜年本来是兴冲冲而来,结果却是带着一脸沉重神色走了。

  他以为提前发现和掌控着播州的异动,但是却没有想到冯紫英居然说水西和永宁都有异常,这让他顿时就坐不住了。

  再加上冯紫英还“危言耸听”地说建州女真和蒙古人一样存在趁火打劫的可能,这就让他更担心了。

  他这个兵部员外郎倒是进入状态够快,朝廷都还没有开始研究,他就已经钻了进去。

  杨嗣昌的到来同样也罢冯紫英的好心情给破坏了。

  他知道西南那边迟早要乱,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如果说杨嗣昌得到的情报线索无误的话,播州叛乱恐怕就要迫在眉睫了,甚至可以说随时都可能爆发,也不知道张景秋和柴恪安排得怎么样了。

  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并不取决于双方的决心和态度,而是取决于某些谁都无法预测的一些细微因素,尤其是某些突发的小事件,如同一堆已经干燥无比的枯草,一颗无意间的火星子就能让其燃起熊熊大火。

  就像当初自己预测宁夏叛乱一样,有可能就是明天,也有可能会是明年,甚至可能是三年之后,一切皆有可能。

  而作为朝廷这一方,甚至还不好做出更多的举动,以免刺激到对方突然爆发,毕竟对朝廷来说,能避免最好,不能避免也最好往后拖,已做好更完全的准备。

  这种糟糕心情一直持续到练国事、范景文、贺逢圣等一大堆同学的到来,才算是稍微舒缓了一些。

  到这个时候,每个同学都已经在考虑到几个月后观政期结束时的安排了,而这一次来冯紫英家中的聚会,无疑也会成为一次探讨大会。

  小书房自然是容纳不下这么多同学的到来,好在东府这边已经在后边儿早已经建了一个小花园,花园中也有一些建筑,比如一个面积不算小的暖阁,正好挨着花园连带着一道游廊相通。

  雪后初晴,一边看看花园中的雪景,冻脚的时候再回到暖阁小酌几杯,可以说是难得的享受。

  “紫英,你这小花园倒是捯饬得挺别致啊,面积小了一点儿,但是别有一番风味,暖阁凉亭,回廊钓台,草木葱茏,石径覆地,还有专门挖的小池塘,很有点儿采菊东南下的味道啊,怎么,开海事务都还方兴未艾呢,你就打算隐居不出了?”贺逢圣打趣着冯紫英,“安石不出,如苍生何,这话得用到你身上来?”

  “克繇,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清闲一会儿?你可才去了江南一趟,我可是来回跑了两趟外加一趟西疆了!”

  冯紫英瞪眼看着贺逢圣。

  这家伙从江南回来之后就越发活跃了,或许是湖广士人的特殊身份使得他们既和江南士人也能走得拢,也不至于招北地士人的反感,官应震大概也很欣赏他的这位湖广老乡学生,看这架势这家伙还真的有可能被留在中书科去当中书舍人了。

  “清闲?紫英,现在是清闲的时候么?”范景文没好气地怼着冯紫英,“开海对江南倒是善莫大焉,但是北地呢?登莱那边说得来劲儿,那王子腾从朝廷要走了一百万两银子,但是船厂建设进展迟缓,水师舰队究竟如何打造也是毫无章法,我看这厮就是另外一个李成梁!”

  随着建州女真对乌拉部的攻势被遏制,察哈尔人与大周关系似乎也得到了改善,加上舒尔哈齐父子被成功地拯救出来逃到了开原卫庇护下的黑扯木举起了建州右卫的大旗,冯唐出任蓟辽总督兼辽东总兵之后,似乎辽东局面一下子就得到了很大改观,这让朝中对李成梁攻讦的势头越来越猛。

  就连已经病退致仕的李成梁本人都感觉到了不安,频繁上表谢罪。

  现在谢罪算是主动认错,若是等到都察院的御史们疯狂上弹章时,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冯紫英从自己父亲来信中却知道,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辽东边将对李成梁的看法并不像朝中这样一边倒的指责叱骂。

  准确的说对李成梁的看法还是一半一半。

  前期的确做得不错,后期的确也犯了很多错误,包括一些错误还很严重,但是这些错误也和朝廷的支持力度有很大关系。

  像放任努尔哈赤一统建州女真算是李成梁的走眼失策,但是在建州女真对海西女真辉发部和哈达部的吞并时,朝廷给予辽东支持力度不够,而当时李成梁也是赋闲甚久之后刚刚二度走马上任辽东,尚未完全掌握住辽东镇,这也是一个很大原因。

  当然在丢弃宽甸六堡问题上李成梁铸成了大错,但是却也和时任兵部尚书的萧大亨短视和软弱有非常大的关系,倒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怪罪到李成梁一个人身上。

  若是要追究萧大亨的责任,只怕又要把已经成为太上皇的元熙帝乃至当时内阁几位都有很大责任。

  “梦章,你这话太绝对了,登莱本来就是从无到有,哪能和蓟辽或者宣府这些军府相比?便是三边也要比登莱强得多,王公军人出身,民政方面或许弱了一些,但是在关系到登莱和辽南之间这条生死线的建设上还是不会懈怠的。”

  冯紫英替王子腾辩解了几句,范景文的观点太偏激了,当然,这也代表了北地士人对开海之略的越来越不满意。

  冯紫英现在已经越来越深刻意识到自己装了一回大逼,给朝廷也的确带来了立竿见影的大好处,让皇上和内阁乃至六部都对自己十分满意,声名也是大噪。

  但伴随着光环慢慢消退,一些隐藏在背后的问题也开始暴露出来了。

  你一个被誉为北地士子青年领袖的家伙,居然拿出的韬略就是让江南受益巨大,至于朝廷的得益,那就被北地士人们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不是他们关心的范畴,他们只看到了江南士绅商贾们的兴高采烈,而北地士绅却一无所获。

  像他们这一科的王象春等人就已经在公开批评自己,而还有如礼部右侍郎张我续、刑部山东清吏司郎中冯盛明等北地中坚士人也都对冯紫英的开海之略颇多批评,认为未能为北地带来好处。

第一百零三章 不同角度,不同选择

  “哼,紫英,你高看这些武勋了。”范景文毫不客气地道:“这些家伙眼中只有自家的利益,何曾有其他?”

  听得范景文这般直言,旁边的方有度和吴甡都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连连使眼色,提醒范景文,眼前冯紫英可也是武勋出身啊。

  范景文却不在意,依然板着脸,“方叔,鹿友,不用给我使眼色,我知道我再说什么,紫英也不会介意这个,我说的有错么?这帮武勋里边有几个像样的?牛继宗,还是陈继先?或者是那个仇士本?”

  冯紫英都忍俊不禁,这个范景文还真不客气啊。

  不过都是北地士人出身,范景文就要比吴甡和方有度放得开一些,方有度虽然和冯紫英关系更密切,但是却不会在这种戳心窝子的话上放言。

  “梦章,被你这么一说,被大周倚为国本的武勋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了?”冯紫英站定负手,却用脚将面前石板上的积雪扫入池塘中。

  “国本?”范景文嗤之以鼻,“这怕是武勋们自吹自擂吧?如果说放在泰和年间,甚至广元年间,勉强说自己是国本,也许还能有几个人信,但放在现在,紫英,你信么?看看京营里边都是一档子什么玩意儿,我看啊,连五城兵马司都不如!”

  冯紫英连连摇头,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被什么事儿给刺激到了,怎么就对武勋如此敌视鄙屑起来了?

  “梦章,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下子态度变得如此偏激,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冯紫英忍不住歪着头看着范景文问道。

  还是和范景文最熟悉的贺逢圣打了个哈哈道:“嘿嘿,紫英,梦章一个族人在京营中的五军营,武进士出身,在京营中多年了,一直混不出头,前日里到梦章这里来发了一阵牢骚,估计是把梦章刺激到了。”

  范景文没有理睬贺逢圣的解释,依然板着脸:“也不完全是我这个族人的原因,单单我一个族人混不出头,那也正常,武进士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据他所言,像他这样的武进士和武举出身的贫苦人家子弟不少,都在军中都是多年难以出头,便是像升迁到百户千户这样的职位都难比登天,这就不正常了。”

  大周沿袭了前明的军制,但是又有一些变化,武举制在泰和年间曾经时兴过一段时间,但是在广元五年之后就废止了,天平年间只开了一科,元熙年间也只开了两科,一直到元熙二十九年之后,才开始形成定制。

  武举每六年一科,时间规制和秋闱春闱相似,但就没有所谓县试府试院试三试制度了,而只有一个县选试,任何人都可以在县选试中去一试身手,只要在县选试中获得通过,便可直接进入武举考比,每年各省直仍然有名额,但和秋闱春闱相比,北方诸省直的武举名额就要比南方高许多,这也就意味着北方民间通过武举获得官身机会更多。

  不过无论是各省直的武举还是第二年春季在京师城中的大比武,其影响力都远无法和真正的秋闱春闱相提并论,就算是武状元和三甲进士相比都相差甚远,寻常武进士哪怕是和举人比都低了两个层次,这也是大周以文驭武带来的恶果。

  虽说穷文富武,但是像北地北直、山东、河南乃至陕西都是武术兴盛之地,所以仍然有许多子弟希望通过武举制度来博得官身,这也是包括九边在内的边军和各地营军卫军中中下级武官的重要来源,但中高级官员仍然是以武勋子弟和军中积功产生。

  这也在大周军中形成了以武举出身的武官、军中积功而得的武官和武勋子弟武官三分天下的局面,不过在中低级军官中以武举出身和军中积功出身为主,而中高级武将中尤其是高级武将仍然是武勋子弟占据绝对优势,军中积功产生和武举产生的官员在中级武官中加起来大概能占到一办,而高级武将中则只能占到三成,武举产生的甚至不到一成。

  因为武举每六年才考一科,像永隆二年有,永隆五年便没有,但今年就有。

  “看来梦章怨气很大啊,很是替像他族人这样的武举出身子弟打抱不平,大章,非熊,你们俩不是有志留在兵部么?日后若是当到兵部武选司郎中,可得要好好琢磨一下咱们军队中武官的遴选机制有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有,又该如何改进完善才对,不能让能文善武的人才始终埋没在最下边儿,而让像马夏那等庸庸碌碌的废物却因为是武勋出身身居高位才是。”

  冯紫英见范景文是真的有些生气,不得不安抚一番,虽然这口吻倒像是内阁首辅一番。

  郑崇俭和王应熊都交换了一下眼色,被冯紫英一下子点穿,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留兵部是他们俩的愿望,但是在获知杨嗣昌也有意到兵部时,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希望恐怕不大了。

  要留六部司院寺的话,一般说来起码是要二甲进士的。

  每科留在六部司院寺的名额就那么多,算下了来,基本上留在六部每部的也就二到五人,其中户部和刑部略多,可以有五六个,而吏部、礼部、兵部、工部都不多,一般就是二三人,甚至有些年份都只留一二个,而主要从任职几年以后表现优异的官员中调用。

  大理寺和通政司也差不多,都察院和六科略多,像都察院每科选用的进士会在八到十个人左右。

  另外就是五军都督府,每年也能选用几人,不过那都是表现最差的才会去五军都督府,许多人宁肯下地方也不愿意去五军都督府,就是觉得在那里纯粹就是浪费光阴,几乎就是一个混吃养老的地方,当然也不乏有谁走大运,突然间被某位大佬相中的时候。

  倒是郑崇俭大方一些,坦然道:“紫英,就算是我和非熊能留到兵部,等轮得到咱们这批人说话的时候,前也都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不过梦章说得的确在理啊,咱们大周军中积弊颇多,朝廷却没有多少办法,……”

  “看来大章在兵部呆了一段时间很有感触啊。”冯紫英感慨道。

  “我和你跟随柴大人、杨大人以及令尊到甘肃宁夏平叛,所见军中武官,高级武将都几乎是武勋出身,中级武官也多以边地军户子弟积功升迁而来,武举出身的数量不多不说,而且便是在军中打磨十年也不过就是百户级别为主,三五年的能混到个总旗就算不错了,而许多军户子弟积功而成者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来,更谈不上懂什么兵书战策,倒不是歧视他们,但这种情形的确堪忧啊,更不用说那些个像你所说的马夏那类身居高位的武勋了。”

  郑崇俭很是以自己参与了西疆平叛为荣,这是他最重要的资历,也是他留兵部的最大底气,连王应熊都要承认自己比起郑崇俭来,恐怕就是差这一出西征的履历。

  对于郑崇俭的观点,范景文也连连点头。

  “还是大章见识过军中的种种弊病,才能有这番见解,都说边军中污浊不堪,但其实京营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边军中武将军官们还得要随时惦记着与蒙古人、女真人交锋,怕自己所作所为过分引起哗变或者在与敌交锋时被这些逼急了的大头兵们反戈一击,而京营中就完全没有这等顾虑了,当兵的都是混碗饭吃的,家儿老小都在京中,谁肯轻易亡命?所以这些武将军官更是有恃无恐,……”

  看样子范景文是真的对京营中的种种厌恶至极了,一干同学都在点头认同的同时也若有所思。

  “王子腾在京营节度使位置上就是惯以结党营私著称,担任宣大总督之后也不改其本色,一些原来在五军都督府中混日子的角色都被他委以重任,那些家伙打仗本事没有,但是抓权弄权,捞钱要钱的本事可不小,在登莱,紫英,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登莱开始整合登州卫、莱州卫那些沿海卫所军队,要打造一支所谓的登莱营军,那些个武将们,绝对还是和他走得近那帮人。”

  范景文十分肯定的看着冯紫英,伸出手来。

  冯紫英哑然失笑,这个范景文,还真的有些固执到偏执了。

  朝廷让王子腾去组建登莱镇,而且特设总督,显然不简单是登州和莱州两镇那么简单,未来可能还会把辽南的金州和复州两卫划给登莱总督管辖,主要就是要让登莱金复四卫未来成为辽东镇的有力后盾,不仅仅是在后勤上要保障辽东镇,而且还要通过水师舰队的机动能力让登莱成为辽东镇的武力支撑点。

  这种情况下,王子腾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大的精力,甚至动用各种公私关系人脉资源来组建登莱总督衙门,下边武将不推荐和任用他自己的人,难道还能真的大公无私的听从朝廷随意安排,来满足一下任人唯贤的虚荣心,怎么可能?

  那才真的是提着自己脑袋去玩呢,别说他自己,连他的部下都不会答应。

  年前沈有容便专门来府上找过自己,就是商谈组建水师舰队的问题。

  如果不是王子腾手中的确没有合适的水师将领,而沈有容不但是搞水师的好手,而且还对辽东情况十分熟悉,加上冯紫英的竭力推荐,王子腾也对冯家有一些想法,他也不可能接受冯紫英的推荐让沈有容成为登莱水师舰队的掌舵人。

  虽然说像登莱水师舰队提督这等高级官员都是要经过兵部武选司推荐并获得内阁批准报经皇帝认可才能得以任命,但由于登莱水师提督较为特殊,第一是新设,而且是直属于登莱总督衙门,第二从水师舰船到水师官兵都是从无到有,可以说如果得不到登莱总督衙门的支持,这只水师舰队就很难真正如愿打造起来,而且水师提督的重要性现在还远不及一个陆地上的一镇总兵,所以包括朝廷上下也都默许了由王子腾来推荐。

  当王子腾推荐沈有容出任登莱水师舰队提督时,都还是让兵部和内阁颇为吃惊。

  因为沈有容明显不属于武勋群体,这是一个典型武举出身的武将,而且和王子腾从无交道,却能获得王子腾的推荐出任水师提督,哪怕这还是一个空壳子的水师提督,但毕竟也是水师提督啊。

  为了沈有容能出任水师提督,冯紫英甚至都向王子腾做出了某种承诺。

  冯紫英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与王子腾之间关系的如何,就决定着沈有容未来的这个水师提督究竟能干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