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119章

作者:瑞根

第一百七十章 偶遇

  虽然早就在各种邸报中看到关于女真人的消息,也在生活中能够感受到来自关外辽东的种种,如家里的熊掌、参茸、虎皮等等,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冯紫英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女真人。

  女真人的威胁日益凸显,但是从冯紫英的观察,朝廷主流观点仍然没有把女真人的威胁放在第一位,或者说顶多将其提升到了仅次于北面的鞑靼人的第二威胁,这从宣大总督仍然是大周率先设立的总督军务,并且在军饷上仍然是第一优先保障就能看出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朝廷中就没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李成梁弃守宽甸六堡和奴酋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城就极大的刺激了朝廷中一直对建州女真势力迅速膨胀忧心忡忡的这一派势力。

  宽甸六堡的弃守使得建州女真在关外的扩张更具自由性和侵略性,同时也使得辽东镇的孤悬地位日益突出,这种危机感已经在朝廷中有了一定的影响,但是总的来说受到来自北面鞑靼人和东面海上倭人袭扰,加之现在西南方向也是不靖,大周始终难以抽出更多的心思来应对来自东北的威胁。

  当然最为关键的问题还是财政的困难,这是根本性问题,已经危及到了整个大周朝廷的正常运转,而最受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军务。

  “女真人又来朝贡?这么大的规模?”看着呼啸而去的女真人,冯紫英粗略的估摸了一下,起码在百人上下。

  他印象中朝廷已经开始对女真人入贡有所收紧,一般说来入贡使团不会超过五十人,怎么这一拨就是上百人?

  冯紫英的随口一句话,却引来了旁边一个抱臂冷笑的男子搭话:“哼,这算什么?他们在入城时便已经分了一拨人离开了,如若加起来,只怕人数更多。”

  “分了一拨人?怎么会分了一拨人?”冯紫英吃了一惊,同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个男子。

  四十岁上下,刀条脸,额际皱纹很深,应该是长期在外奔波的原因,显得有些苍老,口音倒像是陕西那边的人,但又混杂着一些辽东口音。

  “怎么就不能分一拨人?人家都是辽东那边汉人,还有咱们这边的商人,都是忙着走货的,……”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峻。

  “那核实过这些人身份了么?”冯紫英不以为忤,仍然问道。

  那男子也上下打量冯紫英半晌,这才轻哼了一声:“少年郎,少管闲事,没地替你家大人招祸。”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个有趣人,点点头:“招祸?嗯,我倒是真的不太怕替我老爹招祸,能替他招祸倒也是一份本事啊。”

  见冯紫英嘴巴这么硬,刀条脸男子有些诧异,自己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没想到对方还这么狂,看来也是有些背景的人,不过想了想,他也不愿意多说,毕竟说太多,于人于己都无益。

  见那家伙不啃声就转身要走,冯紫英却不愿意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看来是对辽东那边情形有些了解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欸,兄台怎么不说话就走呢?”冯紫英伸手拦住对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很想听一听你这个回答呢。”

  “哼,我回答也没啥用处,真要想了解,那就去辽东那边看一看,要不就在山海关守着,你就可以看个明白了。”有些轻蔑的瞥了冯紫英一眼,一只手荡开冯紫英的手,那男子便欲举步离开。

  冯紫英手微微发力,对方也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手一收一推,便格开冯紫英的阻拦,侧身而过,不过还是有些惊诧于冯紫英的力气不小。

  冯紫英其实也没有全力施为,而只是想试试对方,感觉到这个男子还是有些劲道,多半是军中出身。

  “兄台留步,小弟是诚心想要了解一下情况,若是有机会,自然也当将此情形上报朝廷。”冯紫英紧随对方而动,跟在对方身后。

  男子脚步一滞,但随即继续举步前行,“哼,朝廷岂有不知之理?这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其道的来往,人家根本就不怕这个,再说了女真人来朝贡不也是朝廷的规制么?”

  “既然如此,那兄台又何必义愤填膺的模样?”冯紫英也不客气,疾步与对方并肩而行。

  刀条脸男子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郎恐怕不是寻常之辈了,多半是一个官宦子弟,否则不可能对这等情况如此感兴趣。

  但若是寻常官宦子弟也不至于这般纠缠不放才对,而且还提到了要核实离开人身份这个问题,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谈不上义愤填膺,只不过是对朝廷对这等大敌却是如此懈怠轻忽有些失望罢了。”男子见甩不开冯紫英,索性就放慢脚步,看看这家伙究竟想要干啥。

  冯紫英见他放慢脚步,也微微一笑,“懈怠倒是有些懈怠,但若是说轻忽倒也未必见得。”冯紫英慢吞吞的道。

  “哦?”刀条脸男子讶然,意似不信,“小兄弟,此话怎讲?”

  冯紫英站定,微微拱手:“在下青檀书院冯铿冯紫英,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辽东赵率教。”刀条脸男子脸色一正,也是抱拳一礼。

  赵率教?冯紫英有些耳熟,但却有些模糊了,自己和辽东那边素无交道,若是有些印象,那多半是《明史》中残存的记忆,那也就说明此人应该是一个人物才对。

  “赵兄。”冯紫英也不客气,“小弟对辽东情形一直十分关注,但苦于没有更多的消息,所以冒昧叨扰,……”

  “赵某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青檀书院的大名赵某还是知晓的,没想到小兄弟居然是出自青檀书院,都说青檀书院乃是北地士林典范,敢于向朝廷谏言,看来此言不虚啊。”这年头无论什么人对读书人都还是很尊重的,青檀书院现在俨然有北地第一书院的名头。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科秋闱中辽东、万全和宣府就有弟子在顺天参考,其中有一个叫纪子登的便是辽东人,只不过这个家伙自小便寄居在其在大兴的舅父家中,多年未曾回过辽东,对于辽东那边情况也知之甚少,加上比冯紫英要大十岁,所以和冯紫英也不算太熟悉。

  “赵兄客气了,青檀书院的院训便有一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读书人自然也不敢后人,这辽东关系家国兴亡,小弟前两年便听到一些消息,但都是只言片语,零碎不堪,难以了解全貌,今日得遇赵兄,还望赵兄不吝赐教。”

  冯紫英也没有客气,又怕赵率教不肯多说,沉吟了一下才道:“家父乃是神武将军冯唐,现为榆林总兵,尚未赴任前,小弟也担心家父有可能赴任辽东,所以对辽东局势也多有关注,只是后来家父赴任榆林,但是辽东局面仍然牵挂在心,所以……”

  赵率教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眼前这一位居然是冯唐之子。

  赵率教是出身靖虏卫的边将,元熙二十六年的武进士,曾经在甘肃镇任职多年,后来才转任辽东镇,对于这九边宿将并不陌生。

  冯氏家族在大同镇任职多年,冯秦、冯汉和冯唐都曾经担任过大同镇总兵,在大同可谓声名显赫。

  冯唐卸任大同总兵也不过三年就复起担任榆林镇总兵,目下正值壮年,而且也听闻甘肃、榆林那边的袍泽称这位冯总兵手腕极其厉害,短短两年时间,便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原来一直是九边中最为孱弱不堪也是最为复杂的榆林镇。

  见赵率教态度改变,冯紫英这才觉察到自己这个武勋子弟身份,或者说冯氏一族在九边军中扎根多年还真的不一般。

  寻常武人哪怕对文臣态度恭敬,但是那也是敬而远之,要想得到他们的敬重信任和亲近,那还得要看你这个文官本事手腕如何。

  自己却有这层天然的亲近关系,一下子就能与对方把关系拉近不少。

  赵率教态度的改变也让冯紫英颇为心安,“赵兄怕是尚未用晚饭吧?不如就由小弟做东,你我二人共谋一醉如何?”

  赵率教也没想到冯紫英这般豪爽大方,不愧是武勋子弟,这更和他的胃口,也不客气,便大大方方的点头应允,左右肚里也饿了,正好叨扰一顿。

  冯紫英便寻了一处酒楼,此时也正是上客之时,寻了个雅致所在,便吩咐酒菜只管端上来。

  一边等候上菜之时,冯紫英也问起赵率教来京城所为何事,这才知道赵率教已经被免职两年,此番前来也是寻找一些关系门道,希望寻求复职。

  赵率教没说找什么人,冯紫英自然也不会去问。

  武将任免一般是由兵部武选清吏司与都察院、兵科给事中三家负责,以兵部为主,现在兵部尚书依然是不太管事的萧大亨,左侍郎是皇上心腹张景秋,右侍郎则是从都察院转任过来的柴恪,这几人冯紫英都只是知晓,却不熟悉。

第一百七十一章 压力

  对于冯紫英对辽东局势的好奇,赵率教倒是没有隐瞒什么,一一道来。

  “宽甸六堡的放弃乃是最大的失策,兵部如此草率,必将酿成祸端。”赵率教一说起此事,便忍不住以掌拍腿,叹息不止,“那宽甸六堡一带起码有数万我大周子民,已然在当地定居数十年,现在说放弃就放弃,哪有哪么容易的事情?说是搬迁回内地,往哪里搬?搬迁花销有多大,朝廷能给多少补偿?还有宽甸六堡乃是边地军屯,赋税几乎全免,而一旦回内地,其税赋相比紫英兄弟也应该清楚吧?谁愿意?”

  冯紫英默然无语。

  宽甸六堡的情况他也知晓一些,朝廷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有些失策,尤其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李成梁,但是冯紫英也知晓其中一些原因,并非李成梁一人就能全部责任。

  一方面朝廷内对李成梁的年迈是否还能承担重任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另一方面则又担心李家在辽东盘踞时间太长,加之壬辰之战也是李家为主作战,所以有些惧怕李家在辽东尾大不掉。

  李成梁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本身就因为年迈精力不济已经有些退意,只想尽快致仕安享晚年,加之建州女真势力正处于一个快速上升期,与辽东镇冲突不断,李成梁不愿意承担起擅启边衅的责任而授人以柄,而且也错误估计让出宽甸六堡也许可以与建州女真获得一个缓冲地带,而且兵部尚书萧大亨也对此持赞同态度,所以才会走了这极其愚蠢的一步。

  当然这其中也还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军屯和驻军的消耗也是一个问题,但应该不算是主要,只不过大家都秉承尽可能缩减军饷开支,所以这也算是一个次要因素。

  由于许多在宽甸六堡定居多年的民众不愿意内嵌,辽东镇便采取军事手段强制迁移,这直接导致了大量百姓逃亡,逃入女真人那边,被女真人收留。

  而辽东镇与女真那边交涉,女真那边也拒不交还,甚至根本不承认。

  这种情形也越演越烈,其中不少人甚至就直接被女真人迁入赫图阿拉充实,也使得女真势力大涨。

  “现在女真人正在不断袭扰侵蚀辽西那边的蒙古诸部,而且随着其势力不断膨胀,对蒙古左翼的威胁越来越大,一些蒙古部落都经受不住女真人的威胁和利诱,向其靠拢,另外建州女真也在不断打压侵吞其他女真诸部,而且动作也是越来越大,可以说其膨胀速度远远超出我们朝廷重臣们所预料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兵部职方司有没有将这些情况让兵部和内阁的诸公了解,如果他们知晓为什么还不采取措施来遏制和扭转这种局面?”

  酒过三巡,赵率教也忍不住将内心的苦闷和担忧和盘托出。

  他当初也就是反对放弃宽甸六堡,也反对强制迁移民众,结果惹恼了上司,最终落得个被免职的结果。

  但是到现在他依然坚持宽甸六堡不能放弃,这相当于是让建州女真多了一个广阔的纵深余地。

  而且宽甸六堡四周土地肥沃,委实是一个适合农耕的好地方,凭借着宽甸六堡和周围区域,完全可以打造出一个直逼建州女真老巢腹地的楔子,同时也能让南面的朝鲜有所顾忌,不至于和建州女真走得太近。

  只不过现在局面已经不可挽回,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目前建州女真正在奴酋带领下磨刀霍霍,准备对海西女真的乌拉部、叶赫部、辉发部动手,同时也还在对东海女真频频用兵,这几部已经屡遭建州女真的进攻,势力削弱了许多,如果朝廷再不采取措施,一旦这几部被建州女真吞并,那建州女真势力便真的难以扼制了。”

  冯紫英听得很认真,甚至对一些不太清楚的部落和情形还专门询问。

  赵率教也说起了兴致,干脆就直接就着案桌,用酒水作画,将整个辽东镇面临的局面一一画出,也好让冯紫英更直观的了解目前辽东镇面临的困局。

  这顿酒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作罢,冯紫英对赵率教的忠直也算有了一个直观了解。

  就凭对方今日这番话,起码能说明此人对大周忠心耿耿,而且也是那种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性子,这等人才是乱世中能支撑其一方的根基人才。

  前世中冯紫英虽然看过《明史》,但更多的也就是兴致来了,或者说希望能够在朋友和同僚面前不至于显得太过孤陋寡闻,并没有深读。

  辽东的地理地势他也不太清楚,各方势力他也是一知半解,至于说明廷为何会从宽甸六堡撤退到控制整个女真和蒙古右翼,乃至最后开始向明王朝发起进攻,他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建州女真一旦完成了对整个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的征服和统一,进而控制了蒙古右翼,再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而明王朝又面临着各种内忧外患,便如同捆绑上了手脚的病人在与一个虽然还不算强悍,但是却是可以灵活出击的健康人打架了。

  这等结果不问可知,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中,女真人会越来越强悍,不断壮大,最终伺机一举击倒中原王朝。

  现在的大周情况貌似比晚明还不如。

  万历三大征中除了壬辰倭乱算是发生了,但仍然后遗症无穷,倭人似乎并未像前世中那样偃旗息鼓,德川幕府似乎仍然需要用一场战争的胜利来证明他的统治正统。

  而宁夏之乱是什么情况冯紫英毫无印象,但是肯定还没有发生,而西南那边的一场乱事应该也还没有发生,但是按照傅宗龙和王应熊的零碎消息可以获知,这个温床似乎一直在发酵,只等最后某一刻来爆发了。

  赵率教走了,略有些醉意,但是却更多的是忧心。

  同样他的这一顿酒也给冯紫英带来了很多意外的烦恼。

  冯紫英很想享受这个封建王朝作为特权阶层的人上人美好生活,但他还更希望在这个时代能够凭藉自己的一己之力能够给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带来一些改变,让这个社会和国家向着更好的一面以更快的进程推进。

  但是随着自己对这个王朝和国家越发深入的了解,他有些悲哀且无力的发现,一个人的力量要想改变这一切,真的是太难了。

  可是如果自己不去奋斗努力并为之付出艰辛和代价的话,只怕连这份美好生活也许就会因为突入起来的某一场战争而戛然而止。

  目前唯一的机会也就是时间线还不算太晚,但是这种剑悬在头顶上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努力的向上挣扎拼搏,要在最短时间内走上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多的能为己所用的各类资源,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竞逐中赢得胜利,才能保住自己日后的美好生活。

  之前他对辽东局势只是有所担心,但是现在他是非常担心了,而且目前看来北方的蒙古诸部对南下中原牧马的野心仍然未消,其实力犹存,好在其分裂的态势尚能让人略微宽心。

  回到家中冯紫英都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干预这一切,自己最紧迫的问题还是先考好春闱,考中进士,真正成为大周士林文官群体中的一员,这才有资格谈论其他,但是这种来自现实的危机和威胁,仍然让他睡不安枕。

  或许自己真的该去向那位东昌府的老乡了解一下当下辽东局势?耿如杞在兵部职方司,恐怕可以比赵率教更全面站位更高的了解辽东局势,哪怕现在自己无能为力,但是起码也能让自己内心绷紧这根弦。

  第二日冯紫英便径直去了兵部,找到了耿如杞。

  耿如杞对冯紫英的到来也是十分惊讶,冯紫英也没有客气,说了昨晚自己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提到了女真人为何如此规模的朝贡,远远超出了朝廷的规定,而且还毫无约束的肆意与内陆商贾贸易往来,没有任何控制。

  耿如杞的回答让冯紫英更焦心。

  女真人这种肆意突破朝贡规模和次数的例子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朝廷面对女真人的狂妄放肆也是态度矛盾,一会儿要求强力处置,对超过人数或者不按规定进入的女真人予以扣留羁押,一会儿又是要以训斥教导为主,下不为例,这等朝令夕改的策略也让下边无所适从。

  这也导致了女真贡团不但规模更不受限制,而且也和内地的商团联系日益紧密,各种违禁物资输出关外的情形越发突出。

  冯紫英几乎是抱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心态回到书院的,一回到书院就将此情况告知了练国事,他知道练国事对辽东局势也很关注,上次耿如杞的愤怒和担心就是他告知冯紫英的。

  二人就这个情况也探讨良久,准备各自先行琢磨一下,准备在春闱之后再来合力撰写一份上书朝廷。

第一百七十二章 点拨,存乎一心

  乔应甲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冯紫英的事情,甚至这几日里都有些心神不宁。

  乔应甲的履历比较简单,他不像齐永泰和官应震这样经历了几起几落,虽然在仕途上也曾遭遇不顺,但也多不过是贬官或者投闲置散,所以他也没有多少机会经历书院,而且这么些年来他也没有担任过主考甚至同考,自然也不可能像齐永泰、官应震那样可以有一大帮弟子。

  冯紫英几乎是偶然机会“送上门”来的门生,甚至在起初乔应甲都还有些看不上其学识,只是看中了对方的胆魄。

  但冯紫英的表现很快就扭转了他的看法,尤其是对方表现出了要读书甚至要考进士的宏愿之后,乔应甲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考进士不是光凭嘴说,也不是靠家境背景就能行的,冯紫英敢在自己面前提,自然有倚仗,而事实上自己推荐他去青檀书院之后,冯紫英的表现就带给他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两年时间里,这个家伙甚至朝廷里都赢得了不小的名声,当然得益最大的还是齐永泰、官应震和青檀书院,但是作为冯紫英的“恩主”,乔应甲一样与有荣焉。

  而且冯紫英竟然还能一举秋闱中式,这简直超出了乔应甲的想象。

  十四岁的举人,放在大周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在大周迁都之后,还真的是第一个,哪怕名次不算高,但是这个年龄委实太让人震撼了。

  如果说冯紫英能够在今科考中进士,那又将创造一个历史,那作为“乔师”,自然又会收获一个慧眼识人的嘉誉,而且关键在于乔应甲甚至还知晓,连皇上都很关注此子。

  从去年到今年的士林盛会和一连串的上书,都在朝廷内外搅动了不少风云,而皇上显然也是有些静极思动了。

  静极思动,但是却还不是皇上能动的时候,那么让一些小字辈年轻人来吹皱一池春水,就是应有之意了。

  如果此子今科春闱能过,朝廷里这种暮气沉沉的局面无疑又能注入一泓清泉。

  嗯,当然不止于冯紫英一个人,青檀书院,乃至崇正书院的这些学子们似乎都在冯紫英的风云际会下,有了某些趋势。

  这些应该是皇上乐于见到的。

  所以乔应甲很希望冯紫英能过,但冯紫英的劣势却是格外明显,从正常情形下来说,他过的几率的确不大,如果再有三年的苦读,那么下科春闱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这三年白白浪费的确太可惜了,乔应甲也希望冯紫英在这三年里能够给自己,给齐永泰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和支持,而让其发挥更大的作用,也能帮他更快的提升和成长。

  问题是这个忙如何才帮得上呢?这是乔应甲最头疼的问题。

  秋闱春闱大比不比其他事情,这是大周朝最严格最苛刻的规制,没有谁能插手,便是皇帝也不可能。

  自己作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也一样肩负着监督这一大事要遵章守治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