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在诸路将帅抵达襄阳的第一天,建继帝就在宫中举行盛大筵席。
对淮王的迎接规格也是最高的。
除了宰相周鹤、武威郡王赵翼率领文武百官出襄阳城到南岸码头迎接外,除了在襄阳城里为淮王赵观建造专门的宫室外,建继帝还特许淮王赵观所有的随行侍卫甲卒,大约有两千人马进驻襄阳城中新修的淮王府。
其他诸路将帅,包括册封国公的郑怀忠、高峻阳等人,侍卫兵马都要留在北岸的樊城,只允许携带十数、数十人不等的扈从进入襄阳。
襄阳皇宫仅仅是在原经略安抚司衙的基础上改建,崇文殿乃是原经略安抚司的衙厅正堂,规制比正儿八经的汴梁崇文殿要小得多。
大殿之中仅容纳得下三十余席,徐怀这些年战绩彪炳,文武分席,他作为武臣,位在胡楷、郑怀忠、高峻阳、顾继迁、文横岳、杨麟等人之后,而在刘衍、张辛、邓珪等人之前。
而文臣宗室之席,宰相周鹤居首,武威郡王赵翼及诸参政高纯年、顾蕃、吴文澈、许蔚等人次之,之后则是朱沆、钱尚端、晋庄成等人。
建继帝特意拉着淮王居中并坐大殿之上;缨云公主今日也身穿朝服,正襟危坐于建继帝侧后,只是美丽的脸还难脱稚气。
其他将吏不管平时身份地位多显赫,这时候都只能在廊下、院中摆席入座。
传统的朝宴,饮酒吃食以及唱贺都有一定的规仪,朝宴虽然冗长,却很容易熬过去。
现在一切从简,省去这些繁琐的规仪,但众人在大殿下里照规矩不能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也不能跟左右相熟之人交头接耳,朝宴就显得有些冗长、无聊了。
徐怀此次来襄阳早已确认有些事非他能改变,楚山也只能基于残酷的现实,退而求其次,去谋求更为现实、务实的生存之道。
不过,想到郑家撤出河洛,会错过最好的进入相持局势的良机,徐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从走进大殿坐到案席之后,徐怀对郑怀忠、郑聪父子便没有好脸色相对,甚至从头到尾侧着身子,不想去看郑怀忠、郑聪父子二人一眼;赵范这次也随行到襄阳来了,但只有资格在殿外入席。
各家在襄阳都有耳目,徐怀也无需装小白兔、装作一副不懂这些天郑家在襄阳针对楚山推波助澜的样子。
殿上其他人也各怀心思。
朝宴在沉闷中拖延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建继帝下令撤去酒宴;殿外廊下、院中饮宴的将吏,除了赵范、葛伯奕等少数人召进来参与议事,其他人都先行退去。
在这一刻,殿下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都知道这就要进入正题了,众人都往徐怀、郑怀忠二人看去。
是否南迁,影响最严重的还是据守河洛防线的将卒士气。
然而,这事自始至终是郑家抵挡不住有如绞肉磨盘一般的平陆守御战,有心南撤,是郑家在幕后推波助澜,实际上也就没有再避而不谈的必要了。
缨云公主犹坐于建继帝身后,并没有离开,众人也是见怪不怪。
汴梁之祸对宗室的打击太过惨烈,皇族宗室子弟几乎被一网打尽。
如今大越在建继之外,尚存的宗室就只有那么几人。
缨云虽是女儿身,但建继帝身边再无其他子女,甚至内侍省也就区区百余宫宦侍女,建继帝有时候让年满十八岁的缨云公主学着署理一些简单的政务,谁又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指责建继帝的不是?
前朝以降的风气还是要比后世开化得多,对女子的束缚还远没有后世那么严重。
当然,淮王赵观并不会对自家侄女缨云得以参与朝政,就有多深的猜忌。
他皇太弟这个位子能不能坐稳,说到底还是他与建继帝兄弟间的戒备能否消除。
倘若不能消除,他在寿春始终不得心安,并不会因为缨云而改变什么;但他能与建继帝消除芥蒂、戒备,兄弟融洽,他的地位还不至于担心会被缨云动摇。
这其中的微妙关系,甚至还直接影响到淮王府对南迁的态度。
淮王府在襄阳的耳目,就早就捕捉到郑家几乎不加掩饰搅动的暗流。
周鹤等人主张南迁,最为核心的理由就是担心淮王府守淮不力,令江淮皆危,南迁目的地也是初定庐州东南的建邺。
倘若淮王与建继帝兄弟融洽,淮王府众人自然希望南迁之事能成。
建继帝南迁之后,除了数万精锐也将从襄阳南移到建邺附近,作为淮南后盾,还能随时增援淮南作战外,更为重要的还是将加强对江淮等地的统治,更充分的筹措、调集江淮等地的人马、钱粮,以及据长江大规模的编练水军,从根本上使江淮防御体系变得更为严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倘若他们兄弟二人彼此深深戒备,都畏惧祸起萧墙,那建继帝统领文武群臣及数万精锐禁卒南迁,就是对淮南最大的钳制。
然而摆在淮王府眼前的残酷现实,赤扈人确实在徐州、颍州大造舟船、编训水军,在下一个冬季来临之后,随时都会有数万、乃至十数万虏兵渡过淮河南下。
葛伯奕、汪伯潜、严时雍等人都预料到,他们即便能再次击退虏兵,但不能拒敌于淮水之北,淮南也必然会因为残酷的战事变得残破,后期甚至养七八万兵马都难。
因此淮王府众人都主张淮王赵观借这次机会前来襄阳参加朝议,以此表明没有自立之意;就算不能改善与建继帝及襄阳将臣的关系,也至少亲眼看一看襄阳君臣对淮南的态度。
虽说建继帝之母早逝,淮王之母得以入主仁明殿之后,对建继帝及前太子多加打压,汴梁失陷之后,淮王在魏州也有争立之心,但仁明殿对建继帝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迫害,而淮王最终还是选择拥立建继帝。
就算不相信建继帝的人品,淮王府众人也不觉得大敌压境、山河残破之际,建继帝会迫害淮王。
而襄阳众人看到淮王赵观这次亲自带着葛伯奕等人来襄阳参加朝议,也不难揣测他们对南迁之事并没有多强烈的反对心思。
因此众人关注的焦点,也就落到徐怀、郑怀忠两人的身上。
“近日来,襄阳城里就南迁之事,议论纷扰不堪,我特意将诸将帅召来,也是想着早做决断,”建继帝沉声将这个沉重的话题亲自揭开来,略阴沉的眼神,扫过殿中众人,问道,“诸位奏表我也都读过,此时还有什么不一样,或有别以往的想法吗?”
“国之大政,陛下与诸相决之,此乃祖宗之制,我等外臣听诏令行事,岂能妄议朝堂是非?”郑怀忠朗声说道。
在大越立朝以来以文御武、以文治武的大局下,战略性的国政大略皆由天下与士臣议决,武臣妄议朝政,是要遭御史谏院弹劾的。
这一传统还深深的烙印在传统武臣的心里,郑怀忠这话一出,杨麟、刘衍、顾继迁、高峻阳等人即便心里不乐意,却都习惯性的闭上嘴。
“照郑公这么说,徐怀就南迁之事,向陛下先连献三道奏章,就显得居心叵测喽?”徐怀眼神锐利的盯住郑怀忠,针锋相对的问道。
“我传诏给诸卿问策,你们阐述所想,乃为国朝集思广益,非为妄议,但郑公也是老成持重之言,”建继帝见徐怀对郑怀忠寸步不让,只能他出来当和事佬,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请说来,也不用对郑公之言多想什么。”
“多谢陛下体谅老臣苦心。”郑怀忠看也不看徐怀,朝建继帝行礼感谢……
第四十二章 老成谋国
徐怀眼神犀利的瞥望郑怀忠一眼,撑案而起,走到殿中,朝建继帝施过礼,慨然说道:
“山河破碎,时局唯艰,却恰是如此,更需要陛下与我等臣僚有破釜沉舟之心,与胡虏浴血而战。胡虏自南侵以来,势如强弩,河东、河北、河淮莫不能挡,天下皆畏之,却不知强弩再强,也有其末。虏骑再犀利,也要避坚城险隘而走;降附兵马以残暴之法御之,也就是一时效用罢了——统兵征战最终比拼也无非人马粮秣二事,河东、河北、河淮残破,仅以残暴搜刮、劫掠,必难持久。此等皆虏兵之末也!而自秦州、凤州往东至楚州、泗州,我朝数十万兵马守山川之险,难道比鲁缟还不如?微臣恳请陛下摒弃南迁之想,君臣共志、军民同心,不出五年必能驱逐胡虏、还都汴梁!”
除了许蔚、文横岳、钱择瑞、朱沆等人坚决反对南迁,朝中也不是谁都赞同南迁,很多人如胡楷等都并不觉得南迁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听徐怀慷慨陈辞,更多人神色也迟疑、凝重起来。
郑怀忠还没有搞清楚徐怀言辞激烈,是否暗中得到建继帝的授意,因此不便直接反驳。
其子郑聪冷哼一声,说道:“靖胜侯说得好听。我神武军将卒在平陆、在虎牢、荥阳已战死两万余众,倘若能折断赤扈人这支强弩,我神武军上下将卒血战殆尽,我郑聪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都是为大越尽忠,马革裹尸乃是我辈最好的宿命。但是靖胜侯想过没有,神武军即便尽殁于河洛,却还没能试探出赤扈人强弩之末在哪里,到时候要如何处之?到时候靖胜侯可有后悔药能售?”
有郑聪铺垫一下,郑怀忠才一副语重心长的跟建继帝说道:“老臣非是畏战之人,老臣也愿这把老骨头为大越社稷埋在河洛青山之下,但神武军精锐在平陆苦苦支撑这么久,将卒伤亡惨重,老臣此时不敢说大话,实是怕支撑不住,害了大越社稷啊!”
“陛下。”
徐怀也不直接跟郑怀忠、郑聪父子争执什么,还是朝建继帝进言道,
“臣卑贱之躯寄于桐柏山,其时匪乱甚烈,臣就没想到委屈能够求全,却是死志血战才令匪敌畏惧、附从。而二次北征,再到守巩县、泌水、千里奔袭太原,臣所怀之志便是要为大越社稷粉身碎骨。因此,臣年岁虽然不长,但从来不觉得微臣粉身碎骨了,就会有害大越社稷。因此,臣心里坚信,此时之危局,臣有朝一日战死沙场,有朝一日这卑贱之躯为胡马践踏得粉碎,也只会激励千万有志之士站起来共赴国难——到时候又何愁胡虏不灭?比起臣以往所立的微薄战功,倘若这卑贱之躯能马革裹尸,才算是为大越社稷做的稍大一点的贡献。因此,郑国公之言,臣绝不敢苟同也!”
“……靖,靖……”郑怀忠叫徐怀这一通话,气得都磕巴起来。
他此来襄阳,准备好满腹说辞,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徐怀会如此刚烈,言辞之间竟然不给他留半分余地,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郑家贪生怕死了。
郑聪额头青筋暴跳,但也不得不忌惮徐怀此时的身份,已非他所能呵斥。
徐怀一上来就与郑怀忠势如水火,也令殿中众人大为震惊,但想到郑家这些日子在襄阳推波助澜,又觉得能够理解了。
总不能看着郑家在背后拼命玩阴的,楚山还要忍气吞声吧?
然而大越两员统兵大将,现在闹得势成水火,也绝非众人所乐意见到。
周鹤、高纯年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劝和。
建继帝虽说为徐怀的刚烈之言感到欣慰、振奋,但他更清楚,大越像徐怀这样的统兵将领太少太少,甚至就连杨麟、刘衍等将这时候都沉默不语。
高峻阳、顾继迁二人虽然他们心里更想郑怀忠能坚守河洛,也替他们分担更多的军事压力,但他们又不得不考虑他们所统领的龙武军、虎卫军在渭南支撑不住,到时候要不要请求朝廷允许他们退入川峡四路休养生息?
怀着这样的矛盾心情,高峻阳、顾继迁面对徐怀与郑怀忠这次的激烈冲突,也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没有人怀疑靖胜侯为社稷尽忠之志,也没有人怀疑此际危难,需要更多的仁人志士共赴国难。不过,社稷之事,仅凭一腔热血还是不够的,也请靖胜侯相信朝堂诸公为陛下、为社稷思虑周详的苦心,”淮王赵观脸色阴翳的说道,“难不成靖胜侯以为朝堂诸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徐怀这番话,虽然戳中郑怀忠、郑聪父子的痛处,但郑家父子叔侄率领神武军坚守黄河北岸的平陆城长达一年之久,神武军将卒在平陆、在虎牢、在荥阳、巩县也确实伤亡惨重。
甚至可以说郑家为抵挡住赤扈人这一波攻势作出最大的贡献。
淮王府才最是难看。
也不怪赵观怀疑徐怀这番话对淮王府有指桑骂槐之意。
当然,赵观也没有站得住脚的话能反驳徐怀,言里言外还是国之大政,当朝堂诸相与建继帝决之,外臣不应妄议。
“我不虑朝堂诸公贪生怕死,我只忧朝堂诸公低估了数十万将卒为朝廷、为大越社稷江山慷慨赴死的壮志、决心!”徐怀凛然扫了周鹤、高纯年一眼,朝淮王赵观拱手说道。
“徐怀你的心志,朕最清楚,此朕之幸也,此大越之幸也。”
建继帝见殿中众人除了许蔚、文横岳、朱沆等人为徐怀的言辞情绪激励外,其他人大多数保持沉默,或有不屑,甚至就连胡楷、赵翼心里都有很多的迟疑,终知道南迁之事不能改,有些意兴阑珊的强作精神打圆场,说道,
“不过,郑公公忠体国之心,你也不用怀疑。恰如皇弟所言,朝廷需要你这样满腔热血的将卒,同样也需要郑公这样老成谋国之臣。你们就像朕的膀臂耳目,虽说所用不同,却又都是不可缺少的。”
“陛下所言,臣不敢不从,但臣有一心愿,还请陛下允之!”徐怀朝建继帝行礼道。
“你有何心愿,且说来。”建继帝说道。
“臣坚信胡虏已是强弩之末,听不懂老成谋国之言,臣毕生所愿,便是要看是这强弩先折,还是臣这鲁缟自不量力先破!古人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臣有请陛下,但凡有战,请先遣臣与战,让郑国公老成谋国去罢!”徐怀昂然说罢,不看郑怀忠、郑聪父子一眼,在殿中跪下,朝建继帝深深叩首。
“……”郑怀忠气得胡子直抖,也走到殿中跪下,涕泗横流道,“老臣赞同南迁之议,绝非贪生怕死。老臣此番回去,便死守平陆,以明心志!”
郑聪、赵范这时候也只是惺惺作态,走到殿中跪下请战。
“郑公言重了,你与徐怀心志,朕都深信不疑。朕此番将诸卿召来襄阳议策,朕已知道你们的心志都是公忠体国,只是所谋各有偏重罢了,最终要不要南迁,朕会深思之。”建继帝宽慰郑怀忠说道。
“知老臣,陛下也!老臣此生也无他愿,唯报效陛下鞠躬尽瘁!”郑怀忠叩首道。
“今日时辰已晚,我看朝宴是否就到这?”建继帝征询的朝周鹤看过去,问道。
“殿下、郑国公都是奔波数日才到襄阳,特别是郑国公昨日才到襄阳,休息一晚想必是远远不够的,有事明日再议不迟。”周鹤也不想看徐怀与郑怀忠再闹下去,见建继帝有意先清场,当即附和道。
当下徐怀等人便告退先离开,但周鹤、高纯年、吴文澈、胡楷、许蔚、顾蕃等宰执级人物以及淮王赵观还继续留在宫中议事。
第四十三章 南迁之议
从宫里出来时辰尚早,朱沆便邀徐怀、文横岳、钱择瑞等人到他府上而坐,等候建继帝与淮王及诸宰执继续留在宫里能商讨出怎么的定策来。
徐怀此来襄阳,早就定计,就是阻止郑家南撤后有机会守舞阳,因此不惜在宫里与郑怀忠、郑聪父子公然针锋相对,以示水火不相融之势。
然而,这一切也是他真实的心情与愤怨。
襄阳与淮上之间是缺乏战略纵深,也恰恰如此,利剑悬于头顶,令襄阳文武将吏被迫将主要心思都放到抵御之事上。
一年时间里,不仅从江淮、荆湖征调的粮秣等物资都是尽可能往前线倾斜,朝中氛围也大为改观。
宣威军溃灭,荆湖北路不再设经略安抚使,而使路都部署司、州兵马都监司纳入枢密院的直接管辖,乃是将地方兵权从中书门下省转入枢密院。
相对于大越旧制,这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件事能在荆湖北路顺利的推进,包括后续轮调荆北兵马前往楚山、舞阳参加防守,都是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在巨大危机之下,被迫做出的妥协。
一旦南迁,再没有头悬利刃的危机感,朝堂之上的氛围势必会再度变得保守起来,甚至军制之变革就会仅限于荆湖北路,而不再推广。
另一方面,南迁之后,在外统兵之武臣远离庙堂,此时好不容易有一定的影响力了,也注定会被再度削弱。
后续江淮、川陕等地的战事,即便都顺利进入相持阶段,但徐怀所预期的反攻,可能性就会大幅削弱,而转成维持为主。
这又必然会给赤扈人在河东、河北、河淮、陕西建立有效的统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也将使收复中原变得更遥遥无期。
当然,郑家这群狗毕养的,不想在河洛抵抗下去,想要南撤,暗中却拿楚山搅动是非,徐怀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恨?
看徐怀落落寡欢的盯着窗外,朱沆开导他道:“世人多庸碌,不要说襄阳了,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像你这般勇猛精进?你今天这一番话,我们听着是大感痛快,不过,郑怀忠、郑聪父子从此往后只怕会视你为仇寇啊——另外,淮王脸色也相当难看,怕是以为你是指桑骂榆数落淮南啊!”
“这些人,还是需要有鞭子狠狠的抽打,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不顾忌呢,”徐怀坐回到锦榻上来,看向削瘦、脸色灰白的文横岳,“文帅最近身子骨如何?”
“还是老样子,怕是调理不好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文横岳浑不介意的一笑,随即又蹙紧眉头说道,“看今日朝宴,南迁之事估计不是我们几人所能更改了,特别是淮王都来襄阳了,陛下及周鹤等人便少了一层顾忌。眼下,还是多考虑考虑南迁之后的事情吧,也许陛下会单独召你问策的……”
“我之前就没有想过南迁这事,而一旦南迁这事定了,诸多大的变动,胡公及周鹤、高纯年等人也必然会替陛下谋虑周详,”徐怀苦笑道,“这些大的变动,却又不是我希望看到的,譬如南迁后,势必要大规模编练水军拱卫建邺,这必然会在前期占用大量的钱粮——文帅你还要我帮着出谋划策,这不是为难我吗?”
……
……
暮色已深,殿中用数十支大烛照得通明。
多余的案席都已撤去,周鹤、胡楷、高纯年、吴文澈、顾蕃等人皆得赐座,淮王赵观这时候也坐于建继帝下首;缨云公主则回避离开。
“靖胜侯满腔热血,为朝廷效忠之心可嘉,却非老成谋国之道,”周鹤看向建继帝,说道,“汛季转瞬即去,陛下还是要早日拿定主意啊!”
现在河淮皆汛季,敌军组织攻势有诸多不便。
现在不仅有机会将神武军在平陆的精锐撤出来,利用滔滔黄河的阻隔,也能赶在冬季之前,有序的将河洛民众往川峡、荆湖疏散。
一旦错过这个时间窗口,特别是拖延到黄河封冻,不要说河洛上百万民众都会尽陷敌手,左右神武军、左骁胜军及洛阳府军的撤离都会变得极其艰难。
建继帝看向淮王,问道:“皇弟,你觉得呢?”
淮王赵观此来襄阳,已经流露出倾向性的态度来,但还是需要他明确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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