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徐怀将斩马刀驻地而立,眺望远处大片集结的敌骑,淡淡一笑,看向陈渊、刘衍二人,问道,
“怎么,刘军侯、陈军使已然遇到赤扈高手杀过瘾了,急着想去朔州了?”
刘衍刚想自嘲说他们是被杀怕了,哪里可能会过瘾,但看到徐怀说话时叉腰而立、睨视四方的自傲神态,陡然省悟到徐怀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傻愣愣说武斗之事,实是他与陈渊一路败逃过来,有如丧家之犬的心态,已经不自觉间影响到其他人了,徐怀这在点醒他们。
虽然心头那深深的无力与挫败感不可能轻易抹去,但刘衍陡然间意识到他与陈渊的心态,对残兵士气影响极大后,也是振作起精神来,长吐一口气,说道:“也确实是,吸引更多的赤扈骑兵,却是能更痛快厮杀几场!”
听刘衍这么说,徐怀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向刘衍、陈渊以及诸多还无法完全摆脱溃败阴影的西军将吏,说道:
“赤扈人在西翼投入的兵力有限,将更多的赤扈骑兵吸引过来,则意味着在西翼战场其他方向,赤扈骑兵就会少上许多,也就更有利西军将卒往朔州、西山方向转移!当然,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们会变得有多艰难——在赤扈人无耻撕毁盟约宣战之后,朔州虽然没有能力赶往大同增援骁胜军、宣武军,但还是及时往晋公山里偷运进上千头牛羊、上千石米麦。赤扈骑兵是兵强马壮,是人多势众,但又怎么样?我们躲进晋公山,吃喝拉撒一年都不愁,赤扈骑兵还能钻进山地里咬我们的卵子?刚才一仗,只是小试牛刀,叫大家知道赤扈人实际上不过如此。我们没有足够多的战马,在一马平川的旷野要与之争锋,是非常困难;转进也远没有赤扈动作快。这些不足,我们要承认,要扬长避短,但我们进了晋公山,等接下来还有机会去西山,赤扈人要是敢下马钻进山来,我们就不能教他们做人?你们要是不信,桐柏山卒可以继续做给你们看!”
看众人快速收拾战场都差不多了,徐怀使刘衍、陈渊先率西军残兵退往北面的山谷里先与卢雄、朱芝他们会合,并抓紧时间进行休整。
徐怀则与王举、徐心庵、殷鹏等人率两百桐柏山卒殿后。
虏骑变得小心谨慎,不再轻易贴近过来纠缠,徐怀他们没有猎杀虏兵的机会,但也不轻易就撤回到山谷里去。
山谷的进口很窄,北侧坡地陡峭,有桐柏山卒守住峡口,是个相当安全的暂避营地。
营地里又有热水以及充足的干粮食用,经过一天一夜折腾的三百多西军残兵,这时候算是安定下来,虽然没有营帐,但大家都分得一张毡毯,大多数人裹着毡毯,躺在山崖下直接就睡了过去。
刘衍、陈渊这时候已经跟卢雄、朱芝见上面,看到徐怀他们退回山谷,便与卢雄、朱芝迎过去。
“你们先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天黑还要杀出去,不能叫虏骑安宁!”徐怀叫徐心庵、殷鹏、王宪他们赶紧带着兵马下去休整,他邀请刘衍、陈渊随他们到一旁席地坐下说话。
之前西军残兵都围在身边,真要将当前所面临的恶劣形势说清楚,只会倍加打击士气,但这时候却不能不将一些事跟刘衍、陈渊说透:
“与二位军侯也不讲什么客套,形势有多恶劣,现在想必也不用我多言。现在最乐观的估算,赤扈骑兵也会势如破竹直接杀到汴京城下。朝廷要是反应够快,到那时候也应该召集到足够的勤王兵马到汴京城下了。王相要朔州在这种形势下,还冒险出击去尽可能救更多西军将卒脱困,主要还是希望汴京能从西军召集更多的勤王兵马,能为这破了天的恶局做些事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局
赤扈人撕破脸皮宣战到这时才过去四天,刘衍、陈渊先是组织兵马守城寨,继而突围途中被赤扈骑兵拦截打散,又如丧家之犬般仓皇西逃,都没有时间喘上一口气,哪里顾及得上,又或者说他们内心深处都抗拒去深想形势有多恶劣。
然而刘衍、陈渊这时避入山谷,能在这么一处稍为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歇一口气,以他们所处的地位,即便再没有战略眼光,此时的形势有多恶劣,心里还能没有数吗?
长期以来,河东、河北与契丹接壤,边境靖平,边衅不烈,两地禁军兵备废驰,厢军乡兵之中更是老弱病残充塞。
因此北征伐燕,朝廷才从泾原、麟延征调骁胜、宣武二军东进作为伐燕军主力进入河东参战。
刘衍、陈渊不知道骁胜、宣武两军到最后会有多少将卒逃脱,但两军被彻底打散、打溃,短时间内整个河东仅有天雄军一支成建制的兵马守御,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刘衍、陈渊他们在四天之前都没有想到赤扈人竟然会直接撕破脸皮宣战,自然没有想到曹师雄等朔州降将会有投敌的可能,那时徐怀倘若出声提醒,刘衍他们大牙都会笑掉,但此时他们还能笑得出来吗?
且不说曹师雄、曹师利等朔州降军随时都有投敌的可能,就算他们真有忠肝义胆,此时仅靠天雄军能守住河东吗?
第一次北征伐燕时,天雄军主力近乎被全歼于大同,近一年在清顺军及残卒的基础上进行重整,但还有相当多的兵卒连铠甲兵械都没有补全,又能多少战斗力?
除了天雄军之外,忻并代岚诸州原先也有五六万的厢军、乡兵,但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充塞,不多的丁壮这次也被当作辅兵征调出雁门关,注定损失惨重。
仅凭借他们能抵挡住赤扈人的骑兵洪流吗?
而雁门、代忻、太原不守,赤扈人长驱直入,经潞、泽等州南下,可不就是直接杀到黄河北岸、汴京城下了吗?
刘衍、陈渊稍有喘息的机会,听徐怀说及形势将有多恶劣,仿佛是被巨石压住胸口,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等以往怎么就被糊住了心,以为这些杂胡狗类值得信任!”陈渊发恨捏拳,重重的砸在雪地上,胸臆间堵着恶气,怎么都渲泄不去。
刘衍更是欲哭无泪。
一直以来他刘家都是主张联兵伐燕的主战派中坚力量,赤扈人撕破脸皮宣战,不仅骁胜军、宣武军遭遇覆灭之灾,对朝中主战派的打击同样毁灭性的。
而与葛氏之于天雄军一样,他刘氏作为泾州将门,在他伯父刘世道、他父亲刘世中执掌骁胜军期间,除了其他门生故吏外,还提拔一批刘氏子弟在军中担任各级军吏、将官,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十之二三的人逃到泾州去。
“刘军侯、陈军侯,我此时提及这个,绝无奚落之意,伐燕军再受重创,我也不以为刘军侯、陈军侯你们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而王相要朔州能在如此乱局里多救助西军将卒,也希望能对更为艰难的危机有所裨益……”
见刘衍、陈渊的沉重神色,徐怀又张口说道。
虽说徐怀能够想象赤扈人宣战及伐燕军覆灭的消息传回到汴京后,朝野对主战派必然是一片笔伐口诛,但赤扈骑兵主力打通河东诸州,杀到黄河北岸,大概率不需要半年时间,徐怀怎么能陷入党同伐异的泥淖里不出来?
虽说西军也有种种弊端无法克服,在开阔的河川地,也无力阻挡赤扈骑兵的洪流,但更为残酷的事实是,大越号称八十万禁厢军,也就西军能打一些。
狭义的西军是指麟延、泾原等西北五路正军,但这些地方的厢军、乡兵以及从边州蕃户招募的蕃兵弓箭手,因为常年与党项人作战,民风也彪悍尚武,个体战斗力很强。
短时间真要指望能有一支兵马参与汴京保卫战,能在河淮之间阻拦住赤扈人势如破竹的攻势,唯有寄望于西军。
这时候是将西军之中占据多数的主战派将领都揪出来进行清算、清洗,还是揭开旧篇,为即将而来的勤王之事谋划,还需要权衡选择吗?
主战派将领大多数人还是想着收复燕云故郡,他们缺乏战略眼光,是大越立朝以来的祖宗法限制,他们并不需要为没有警惕赤扈人的反覆承担罪责。
而徐怀此时说朔州兵马的作为乃是王禀授意,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他也是要尽可能减少曹师雄投敌之事对王禀造成的冲击。
王番对他百般防备,彻底瞒过朔州举荐曹师雄执掌西翼岚州军政,甚至还在岚州前公开与朔州分道扬镳之事,徐怀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意,但他还必须尽一切手段,减少曹师雄投敌之事对王禀的冲击。
曹师雄执掌西翼岚州军政是王番举荐的,当然河东及汴京当时谁都没有预料到形势巅覆起来会如此猛烈、令人猝然不防,但曹师雄真要投敌了,当时也在岚州的王禀是很难逃脱弹劾的。
虽说王禀有他的局限性,但朝中那么多的执政大臣,王禀已经可以说是异类了。
要是王禀都难逃弹劾、再遭流贬的命运,朝中没有一个真正知晓大势的大臣主持勤王事务,汴京真要是照既定的历史轨迹在明年年中之前就告陷落,淮河一带也压根来不及建立起有效的防线。
而王禀难逃弹劾的命运,再遭流贬,朝中大概也没有谁会想到桐柏山卒在守朔州,那他们在河东彻底陷落之后,即便往西南撤入府州等地,多半会被勒令就地接受整编,不可能会正当的名份整编南下。
于公于私,徐怀都得将旧事揭去。
而徐怀他资历甚浅,即便他对刘衍、陈渊有援助的恩情,刘衍、陈渊私下里会念他的好,但说到勤王之事,他算哪根葱?
就算刘衍、陈渊个人对他有些认可,但在其他西军残卒以及更多留守麟延、泾原等地的西军将领眼里,他算哪根葱?
这时候唯有王禀才可能得到西军将领的广泛认可。
于公于私,这时候不仅仅要将旧事揭去,徐怀还得以王禀名义救助西军残卒西逃,说服刘衍、陈渊将来能站出来支持王禀站到台前主持勤王大局,甚至寄望刘衍、陈渊回到泾原后,能说服更多的西军将领摒弃成见,支持王禀主持勤王大局。
即便能预料到会有种种波折,会有种种不如意,甚至王番都未必会念他们的好,但唯有如此,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凝聚更多的力量,在淮河一线组织起有效防线。
这也是徐怀率三百骑兵藏于晋公山游击,让卢雄、朱芝随行的原因。
在小规模作战时,朱芝基本可以说是累赘,但他与卢雄在这里,更能说服这些乃是王禀的授意。
“实不相瞒,在看穿赤扈人包藏祸心后,而蔡铤、蔡元攸父子及刘令公却不能引起足够警惕,朔州就花了好大的气力,清剿西山蕃兵,目前从朔州经西山往府州的道路是通畅的。”
虽说很多消息,在过去十数天里已经由朱芝、史轸等人在骁胜军、宣武军进行散播,但徐怀相信刘衍、陈渊他们之前并未在意,这时候又将朔州的一些情况跟他们大体介绍了一遍,说道,
“我之前说就是要这里吸引更多的赤扈骑兵,却非狂妄自大,确实是如此才能助更多的西军残兵有机会逃往朔州、西山——天气晴好,山野积雪,夜里视野会相当不错,我们还要做好出山夜战的准备,我还会让人进山点燃林火,叫更多的西军将卒知道,这时候还有人在坚持作战,并没有被赤扈人打垮掉!”
若说从朔州经西山逃往府州的道路已通,他们在西翼战场将更多的赤扈骑兵吸引过来,对更多的西军残兵逃脱,当然是极大帮助的。
刘衍、陈渊对将来的战局演变还无法看得太透,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各带三五百残兵逃回泾原,与各带三五千残兵逃回泾原,对他们个人来说,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管未来的局势会有多恶劣,但他们对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已经敞亮开了。
“行,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刘衍、陈渊撑地站起来,说道。
刘衍、陈渊能振作起来,意义还是很大的。
即便宣武、骁胜两军都被打散了,仓皇西逃的西军残兵互不统属,但刘衍、陈渊二人在西军,也是人的名、树的影,以他们在西军将卒心目中的威望,由他们出面收拢残兵绝对要比朔州轻松得多。
特别是经西山前往府州的道路已通,对那些已经逃到朔州城以西的西军残卒,朔州这边其实是招呼不动的,更不要说号召西军残兵主动聚拢过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出谷
虽然大的形势昏晦一片,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徐怀也完全看不到他做这么多的努力,有没有可能稍稍扭转一下历史的走向,但就眼下而言,却比他们预料的最糟糕情形要稍稍乐观一些。
徐怀他们最初预料,骁胜、宣武二军的主要将领都会随刘世中、蔡元攸、郭仲熊等人竭尽全力往应州、雁门方向突围,仅散兵游勇走投无路,才会想到经西山逃往泾原。
西军将卒家小都在泾原等地,此时又被赤扈人杀得如丧家之犬,胆魄皆丧,即便得朔州救济,也必然一心想着返回泾原等地,徐怀不奢望能将他们留在朔州,更不幻想他们能听朔州的军令行事。
救下刘衍、陈渊二人,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刘衍、陈渊作为西军高级将领,此时正值壮年,与党项人常年征战,所淬练的刚强性情,早已刻入骨子里,此时还没有像刘世中这些人那般被尔虞我诈的仕途磨灭掉。他们心里没有被利害算计填满,还知道羞耻、气节。
他们作为主战派的中坚力量,也凿实是想要收复燕云故郡,有开疆辟土、建功立业的抱负——同时他们作战英勇、本身领军作战也能严于律己,在中下层将卒之中威望极高,这是葛怀聪之流所无法比拟的。
刘衍、陈渊此时还有斗志,他们二人出面,就能够直接将往朔州方向溃逃的散兵游勇聚拢起来,甚至还能恢复一定的战斗力,参与作战。
不谈未来的大局,仅仅在云朔之间,眼前这个局面实比徐怀之前所预料的,要好得多。
果然,刘衍、陈渊很快就将十多名军吏召集过来,都同意紧急整编三都步卒,追随刘衍、陈渊二人,配合朔州兵马依托晋公山牵制敌军,为西军残兵西逃创造更宽松的条件。
“我们现在将左右的山林点燃,叫仓皇不知所措的残兵败卒,知道我们还有人马在这里坚持与杂胡狗类作战!”陈渊握紧拳头,咬牙说道。
西北多山,陈渊、刘衍他们早就习惯依赖山地与党项人作战,筑塞浅攻战术也是西军最先完善成熟,并大规模应用于对党项人的作战之中。只要晋公山里有补给,将卒不饿肚子,还知道不远处的朔州城还有桐柏山卒坚守,他们并不怕被围困在晋公山里。
只要将这边的山林点燃起来,火焰照彻夜空,叫更多往西逃命的散兵溃卒知道他们的存在,还有可能聚拢更多的兵马。
知道朔州有所准备,在山谷里也备有引火之物,这几天受够气的陈渊,这时候是一刻都不想耽搁,也希望能做些什么,才能将内心更深处的惊惧压制住。
“好,烧林之事便交给二位军侯带人去做。刚才杀胡狗还不过瘾,这时候趁其主力还没有围聚过来,我带人马出山再厮杀一番,说不定在天黑之前,还能接一些兵卒聚到山里来!”
只要西军残兵士气可用,还有能力据山地作战,那他们这时候还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徐怀就想趁天黑之前,率领三百骑兵再出山去碰一碰那些赤扈骑兵。
徐怀又叫徐心庵拿出一份晋公山堪舆图,递给陈渊、刘衍,说道,
“这是晋公山地形图,倘若贼兵来势迅速凶猛进攻山谷,我们又无法再杀回来与你们会合,这里有几条猎户、药农常走的野径山道,可迂回前往朔州。另外,萧林石心里很清醒,知道赤扈人想要彻底兼并大鲜卑山以东的土地与人口,是不会容忍契丹皇族还有他这样的人物存活于世的,因此怀仁、金城的守军,即便这时候不想在这时候吸引赤扈人的注意,但他们投向赤扈人也可以忽略不计,还请二位军侯善用之……”
一方面受祖宗法限制,一方面当世武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很低,大越禁厢军绝大部分的中低层将官军吏,都没有独立领兵作战的能力——这使得大越军队对外作战,对阵列的依赖极其严重。
大越朝堂早年组织人员编写《武经总要》,后续又不断的进行增补,意在加强文武将吏的军事才能培养,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的武举也极重视策论,但这些仅仅是对中高级将领有所要求。
大越朝廷对中低级将官、军吏的要求,仅仅限于看得懂旗语信令,能带所部兵卒编入阵列中进退。
一旦严整的阵列被敌军打散,则往往意味着溃败的开始。
而当世真正精锐的军队,又或者说百战之师,其基层武吏受教育程度当然不会有多高,但一场接一场的战事,实际叫他们在战术层次,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而拥有独立统领小股兵马作战的能力。
精锐兵马在作战之前,只要经过充分的动员与准备,将战事的意图与作战任务传达到中下层武吏那里,那他们在相当程度上就不怕被打散,将卒也能在激战中保持良好的士气与战斗意志,从而保证作战意图得到更好的实施。
虽说骁胜、宣武二军整体上是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准的,但徐怀相信刘衍、陈渊即便与他们被迫分开,还是有足够的能力统领小股兵马在晋公山里机动作战。
“烧林之事,陈渊率领人马去做就行,我随你们出山去!”刘衍说道。
刘衍也有他的傲气,山谷里仅三百多西军残兵,由陈渊一人统领足以,而他倘若不想刘氏一族成为大越的千古罪人,他又岂能舒舒服服的坐守山中?
更何况只有从晋公山杀出去,才能第一时间知道应州方向的战况。
“行!”徐怀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西军残兵还是只认刘家这个招牌,刘衍愿意与他们一起行动,遇到溃兵逃卒,能省他们很多口舌。
徐怀此时希望尽可能多的将西翼战场上的赤扈骑兵吸引过来,这时候当然不会再藏拙,三百人马统统上马作战,但他还是叫朱芝陪同卢雄留在山谷,随同陈渊率领西军残兵行动。
徐怀此时做这么多,根本的目的还是希望以刘衍、陈渊为首的西军残卒能支持王禀出面主持勤王之战,又或者说在王禀麾下聚拢更多的勤王兵马,以便在河淮战事里,能发挥更大的正面影响。
此时卢雄与朱芝更能代表王禀,徐怀当然要让他们更多的跟西军残兵待在一起。
……
……
北地寒冬的日头非常的单薄,给大地带不来多少热量。
正午时还略好一些,过了晡时,天气就愈发寒冷、滴水成冰。
三百骑桐柏山卒从山谷里驰出时,大股虏骑还停留在南面的树林旁休整,仅留两队斥候在谷口外逡巡。
看到有大股骑兵从山谷深处驰出,即便赤扈人更希望能将朔州骑兵吸引到南面的开阔地带,以优势兵力进行围杀,但也没有轻易从谷口撤让出去的道理?
两队虏兵斥候掣出雕弓,从侧翼纵马进逼过来。
“第一都将卒听我命令,下马于两翼结阵,填装神臂弩!”徐心庵负责统领前军,勒住马命令将卒下马作战。
虽说徐怀不再掩饰朔州有大股骑兵埋伏在晋公山里,但他也不可能拿这么点骑兵,去跟赤扈人在开阔的雪地里对阵冲杀拼消耗。
他们拼不起这个消耗,没有这个资格。
而朔州目前最大的优势还是集中在步卒盾甲兵械上。
即便这三百兵马操练骑战有一年时间,大多数人之前也都有一定的骑射基础,但放弃自身的最大优势,去跟赤扈人玩无论是玩骑兵对阵冲杀或追逐游射,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他们没有资本拼消耗,这个节骨眼上,骑兵还是得当马步兵使用。
再说他们除非直接撤往朔州,要不然更多要贴住晋公山南麓山地边缘作战,进出机动乘马,遇敌下马结阵作战,才是他们此时更为正确的战术选择。
这时候有两个猛浪的虏兵,想仗着骑术精湛,快速接近后射杀一两人再撤走,显露功夫。
不过,迎接他们的,是十数张神臂弩的齐射。
一人当场被射落下马,另一人后背插着五六支弩箭逃走。
两队虏骑斥候很快清醒的意识到,仅他们这点人马想要限制朔州骑兵出山谷,无疑是自寻其辱,便很快往南拉开距离,不再轻易上来纠缠。
“那边已经燃起林火,徐怀很显然是想将我们都吸引过来,好叫更多的溃兵往西山方向逃窜!”
岳海楼得信后,便与那颜摩黎忽先率一队骑兵赶过来会合,这时候盯住谷中的朔州兵马缓缓往谷口外驰出,蹙紧眉头跟那颜摩黎忽说道,
“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可能多的去歼灭逃至怀仁与金城之间的溃兵,不使其阴谋得逞!”
“你不是说这个徐怀尤其可恨,待他成了气候,必是我赤扈大患吗?”摩黎忽神色阴沉的盯着谷口,徐怀与王举身形健硕,相距一千四五百步,他还是能隐约看到徐怀正挥鞭朝这边指指点点,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道,“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他露头的机会,怎么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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